借着稀薄月色,可以看到踏入门的男人头戴斗笠,手握长剑,黑衣裹身。他似乎察觉到了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稍怔了一瞬,身形微动转身就要走,江锦华便清了清嗓子叫:“留步。”
男人果真停住。
夜清惊醒,忙挡在江锦华身前,江锦华推开他,起身动了动发麻的腿,走上前去一把揭开了来人的斗笠。她刚就觉得这道身影眼熟,现在等看清来人,还是控制不住的咬牙惊呼出声,“怎么会是你?”
来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江锦华跳起来就是照着他后脑勺盖了一下,咬牙切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们在等这里等着抓人呢!”
这一巴掌下手真狠啊。
应如澜痛苦的嚎了声,呲牙咧嘴的说:“师妹你怎么能这样对师兄呢,我还不是担心你嘛?再说了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不用在这里等了,那个人不会来的。”
江锦华又想伸手的那巴掌就顿在了半空。
她拧起眉,“什么意思?”
“我就这样和你说吧。”应如澜擦拭着鼻头,一针见血开门见山,“那个人就是我曾和你说过的鬼面阴阳子。”
江锦华茫然的很,“他……不是只求不死丹药的吗,他有必要卷入大辰和西凉国之间的事吗?”
“师妹你别这样小瞧人呀,他野心可是很大的,毕竟他身份低微,就算是有朝一日他能长生不老了,他甘心做一个平凡人吗?谁长生不老只是为了碌碌无为的活着?那有什么意思?”
这些话说着似乎也是有道理的?
江锦华不耐烦的很,“那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如澜脸上现出为难,江锦华便更加不耐烦了:“你要是再有事瞒我,事情也说一半藏一半的话,以后就别叫我师妹了。”这种被人隐瞒的感觉真的让人特别不爽。
“别别别,我说就是了。”
于是江锦华便从应如澜口中听出一个传奇的山村精怪般的故事,包括八皇子靳南岸复杂的城府心机,和鬼面阴阳子纵横交错的暗网人脉。
鬼面阴阳子今年五十九岁,本该步入老年人生涯的他,不知是否真是阴邪秘术修炼多了,竟当真保住了他的容颜,乍看上前容颜身量还如同弱冠青年般。也正因为他保住了自己的脸后,许多帝王皆向他递出了橄榄枝,毕竟这世界上谁能不想有朝一日长生不老呢?
但也只有鬼面阴阳子知道,这都是表面,虽然他的容颜停留在弱冠之期,可他的身体却仍是五十九岁的身体,他为了不露馅,也不甘心放弃自己好容易得到的皇帝追捧,便开始到处寻找应对之法,后来他找到了八皇子靳南岸。他说自己可以帮靳南岸夺取大辰东宫太子之位,但他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他并没有说,亦或说他现在也不知道。
鬼面阴阳子开始挑拨西凉与大辰的关系,那顾云依肯定首当其冲就做了受害者,但是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愿意他并没有杀害顾云依,而是想着借刀杀人。所以他去找了萧大人,但萧大人胆小怕事,日子一天天过去,萧大人始终没敢下手,他就自己下了手。
之后他派人掳走了顾云依,但没料到顾云依因为长年习武内力深厚的缘故,醒来的比较早,和车夫争斗时跌落了悬崖。
而鬼面阴阳子,也早在知道顾云依出事时就已经跑了,应如澜追查到他再去到他的藏身之地时,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
……
听完了故事,江锦华满脑子羊驼奔腾而过,她也早就知道靳南岸野心极大,只是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鬼面阴阳子竟然会这样“饥不择食”的选择去帮靳南岸。她忍着牙疼点评,“还鬼面阴阳子,他大概是个傻子吧,办事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始终你究竟是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应如澜得意洋洋捋了捋秀发:“因为我谋略无双。”
“别这么勤摸头发,会秃。”江锦华淡淡的提醒,“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毕竟我没告诉你我们今天要在这里堵那个什么鬼面阴阳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何况这两天你一直都跟着我在调查令牌的事,你好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调查这些事了吧。”
呃呃。
应如澜摸了摸鼻子,“这个,大抵是因为我办事效率很高吧。”
他有秘密,他没有说实话。
不过这世道但凡是人,便是有大把大把的秘密,何况应如澜身上的秘密本就沉重繁琐,若是再追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了。至于那个靳南岸,他最近行为处事皆精明不少,怕是再追查这件事也和他扯不上关系,她就不信经了此事,靳南岸没了鬼面阴阳子,还能有何手段翻身。
江锦华不怕了。
她看了看天边渐亮的天色,“既然他也不会来了,那我们就都回去睡觉吧。”
夜清也站了起来。
江锦华又稍顿了一瞬,转头看了眼斑驳陆离的佛像,她盯着看了会,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对这里的布局布置感觉熟悉,她双手合十拜了拜,“今天叨扰了,改日我再来供奉些许香火。”
靳南疆听到夜清的转述后也并未见懊恼,他伸手轻轻捏了捏江锦华的耳朵,低声道,“锦锦做的已经很好了,接下来就该是本王的事了。”他是知道的,江锦华近些日子为了给顾云依报这个仇,一直在亲身盯着,吃不好睡不好的,十天不到就瘦了不少。
江锦华忍着困意,“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那个鬼面阴阳子的事自然是不能禀告父皇的,否则牵扯进来的人和事就太多了,西凉肯定会更加不依不饶,这件事只能我们暗地里慢慢调查。”靳南疆屈身把江锦华抱起来放在床上,不顾她的挣扎硬给她盖上了被子,“何况你不是对那个萧大人和萧公子都很讨厌吗,本王就当作是为了给你解气,将这些事全部都推给他们。”
江锦华目瞪口呆,这个替罪羔羊做的可当真优秀。不过靳南疆一本正经说让别人背黑锅的模样,还真是挺可爱的。
但……
江锦华眯了眯眼,锐利的问:“你确定是为了给我解气而已吗?”
靳南疆目光闪了闪,咳了声:“也是在为本王解气。”
“我看,是王爷自己吃味了,心中不爽才对吧。”江锦华一针见血。
靳南疆眨眨眼并没有否认,只需看他这种神色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真是超乎她想像的幼稚了。江锦华好笑之余心里却又感觉暖暖的,便抓住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像一只撒娇的猫儿般蹭了蹭,哑声道,“我知道啦。”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啦。
靳南疆心底最后的那点别扭忽的就全散了,被甜美的柔和感填满了。
自己的媳妇真可爱,想……
江锦华睡着了。
靳南疆好笑的勾起唇,凑上前去吻了她一下,又看了她会,才起身来到书桌前继续书写奏折。他得在天亮前将这所有意外都推给萧大人及萧羽,证据没有也得现场编造,毕竟西凉国每天都在施压,何况如果这件事再不处理,就凭靳南轩那没日没夜的搜捕,恐怕靳南轩的身体也吃不消。
只是……靳南疆手握的笔尖微顿,他也总觉得有些意外和不可置信,就算是顾云依已经死了,那她的尸体也不该一直查找不到,毕竟一个人总不该平白无故的消失才对啊。
何况她究竟有没有死还很难说。
毕竟那个山崖虽然陡峭,满是绝壁,但是如果有个会武功的人出手相救的话,顾云依就绝对不可能死。退一万步讲,也就算顾云依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没有遇到别人帮她,她掉进了海里,有海水的缓冲,应该也不会毙命。
可是诸事都得有证据啊。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城又开始下雨了,一场雨比一场雨凉。
靳南轩每日都在撕心裂肺的咳,他这几日已瘦的如皮包骨,面色煞白,双目混浊,乍看如行尸走肉般。
派去的人仍在山崖下仔细严查,这些天早就将此地掀了个底朝天,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一丝一毫都不曾漏过,完全是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但是顾云依这个人却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查不到她的半点踪迹。衙役们也都潜了水,去海上,沿着水流方向查找了近二十里,却仍是一无所获。
海太大,也太深。
无迹可寻。
第二天皇宫里传来了一道圣旨,是皇帝下的,内容也言简意赅。就说信王妃遇刺一事已顺利结案,罪魁祸首萧大人被革职后心中不爽,意欲报复皇帝、挑拨两国不和,遂挑了信王妃下手,很快被大理寺查出真相后,人证物证俱全之际,认罪了,还说信王妃的尸体肯定是找不到的,因为萧大人已经将信王妃的尸体扔给了鲨鱼群。
这下是彻彻底底的,尸骨无存。
靳南轩瞪大了眼,他双眼空洞,像是不认识圣旨上面的字似的,来回反复仔细端详,想要查验是真是假。
但有谁敢假造圣旨?
“噗——”
他一口血终于是吐了出来,溅染了整张圣旨。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