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用“满嘴鸟语”挖苦当下一些基本功太差的演员,越是到关键时刻,比如生死离别、悲伤动情之处,便唧唧呜呜地有气无声或有声无字,没有人能听得懂他们在嘟囔些什么。普通话原本就没有说好,偏偏又故意地撇一点港台腔,弯弯着舌头作媚作秀,滑软轻腻浮,说这是“鸟语”实在是亵渎了鸟儿们,对禽类的大不敬!
自然界会有这么难听的鸟鸣吗?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打开电视机,各种“大腕”和“新星”们的声音便直冲耳鼓,想不听都不行。倒是想听到真正的鸟鸣,那可是难上加难了。
正因为此,兴城三道沟公社小羊倌出身且精通鸟语的阎福兴,前两年连续在夏天举办了多次“人鸟同唱音乐会”。不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还把“环保以及动物学专家都看傻眼了”。
第一次是在河南信阳鸡公山南湾湖里的鸟岛,阎福兴先用指哨模仿画眉的鸣唱。他的鸟歌刚一响起,便立即飞来几十只画眉,其中有一只漂亮精灵的画眉鸟叫声格外响亮,高高兴兴地和他对唱起来。“几分钟后,从四周的树林中飞来几十种、上千只鸟,一起为那只跟阎福兴对歌的画眉鸟助威。”原来那只漂亮的画眉是鸟岛上的“歌王”——那是什么场面呀,以前只在神话里读到过。谁能赶上这场人鸟对唱音乐会,那才叫好耳福哪!
还有一次是在齐齐哈尔鹤类自然保护区,阎福兴用笛子吹奏鹤歌,很快就有几十只仙鹤聚集在他身边翩翩起舞。保护区的管理人员“都惊呆了,他们说从来没有见过几十只仙鹤一起跳舞的!”
阎福兴能听懂几十种鸟的语言,也能分辩得出每一种鸟的求食、找伴、求偶、哺幼、高兴、愁苦、惊慌等等不同的叫声,堪称奇人。人类进入科技时代之后,数学奇才、电脑奇才、商业奇才层出不穷,可像阎福兴这样能通鸟语的人中国能有几个呢?他的那一身本事又怎么传下去呢?
鲁迅在《估(学衡)》中,曾举《记白鹿洞谈虎》一书:“诸父老能健谈。谈多称虎。当其摹示抉噬之状,闻者鲜不色变。退而记之,亦资诙噱之类也。”看来世间确有记录鸟语兽言的书,也真有人能够通晓鸟语兽言。
所幸至今不绝,去年《学问》第10期有曹保明先生的文章,介绍了一本叫《高兴》的书,就详细记录了原始时代的山里人与鸟兽周旋的故事,“包括捕猎时的声音、动作、时差、语言的轻重、表情的程度、季节的色彩,还有许多符号。”
这部书的第11代传人、自然也能与鸟兽对话的金学天,现居住在长白山的14道沟,他的祖父金洪弼、父亲金达纯,都是长白山里的著名猎人,善说鸟兽语。金学天也擅长此技,他每说一种动物的语言时都配以动作,且表情十分复杂,难以用文字表述。他在解释《高兴》中的虎啸时更是使人无比恐惧。“他先把嘴一下子歪向左侧,嘴角随即奔向耳根。由于嘴的扯动鼻子歪向一边,右半边脸上的诸多皱纹集中拧在一起,左眼变小,右眼白睁得极大,而且炯炯放光,两条胳膊和手指虎爪般地伸向前方。与此同时他的嘴里骤然发出猛虎要撕烂一切的狰狞吼叫,地动山摇,令人毛骨悚然,肝胆俱裂……”
金学天无疑是“国宝”。如今还有曹保明先生这样的学者,我以为也是人类和鸟兽类的幸运。他五次进长白山寻访《高兴》的传人,并终使此书不至于失传。
其实,一般人不懂鸟兽语照样可以和鸟兽沟通。我在云南时听到一个真实故事,昆明化工厂的工人朱庆恒,自1984年退休后,每到红嘴鸥来昆明翠湖越冬的时候,他便天天风雨无阻地到湖边给鸥鸟喂食,家里有熟食就带熟食,没有熟食就带上生粮食粒,一喂就是十几年。前年老师傅去世了,朋友考虑到他生前的心愿,就把他的遗像放到翠湖边上,想跟鸥鸟们告别一下。想不到数不清的红嘴鸥呼呼啦啦从湖面上都飞过来,围住老人的遗像,默默地守护着,不吃,不喝,不动……直到天黑后人们拿走朱庆恒的遗像,鸥鸟们才鸣叫着离开。
世间能有几人享受得到这样的殊荣?朱老师傅该含笑九泉了。
倘若真有天堂的话,那里面一定有他一个席位。 国家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