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收藏品中有一幅画,题为《女妖的舞会》。那是1996年夏天,在湖南省作家协会的一次聚会上,一位朋友的女儿送给我的,她名叫胡岸子,当时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她把画裱糊在一块蜡染的蓝布上,新奇而别致。画面初看像一片树林,还有累累果实,仔细端详竟看出了女人躲躲闪闪的面孔,或只有一张阔嘴,或只露一双媚眼,或只见飘散的长发,还有蛇样的腰身,丰美而诡怪的腿脚……老实说我觉得自己一时并不真正能读懂这幅画,为女孩奇异的想像力所震撼。
她就是骆晓戈的《家有女生》一书中的“女生”。这样一个“女生”是不是有点特别?这个特别的“女生”有一个怎样的“家”呢?她的特别跟她的“家”有哪些关系呢?一个健全的家庭里不是有女生就是有男生,一个健康的女人,只要愿意就可以组织起家庭成为母亲,这是个很自然的过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件自然的事情变得不那么自然了,母亲成了一种职业,母亲的心灵是孩子的最好课堂,家也就随着成了第一学校。这是因为剧烈的社会竞争所致,现代人没有孩子的自己拼,有了孩子的拼孩子、让孩子拼。过去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如今龙还想生龙,凤还想生凤,连老鼠也都想生个“龙凤胎”!
世风如此,孩子们的感觉又如何呢?这些女生男生身上的压力并不比父母轻,他们的竞争从幼儿园就开始了,或许还可以说从在娘胎里就开始了。孩子们不但要承受自身竞争的全部压力,还要承受父母转嫁过来的压力,而父母的期望值又总是过高……在这种情势下,承担一个“家”不容易,在家里当个“生”同样也不容易。因此人们格外需要一种智慧,化解父母及孩子身上的诸多压力和烦恼,让生活变得自然和轻松些,多获得些有“家”和有“生”的快乐。
我以为,骆晓戈的《家有女生》就体现了这样的智慧。她以做母亲的切实体验,并把这种体验放到现代社会的大背景下考量,分析现代生活条件下的家、女人和女生,从而提炼自己的思想,培育做母亲和做女生的自信。读来清新质朴,见解独到,且令人信服。这或许跟作者的经历不无关系。骆晓戈是一位坦诚而富有勇气的诗人,做过“妇女热线”的主持人,故能对现代妇女的境遇感同身受,尤其对楚文化背景下的女性,有许多颇为精辟的论述。她还曾长期担任儿童文学刊物《小溪流》的主编,并把刊物办成了少年畅销读物,也因此得以广泛地接触和了解当代少年和他们的种种心态。举一反三,这对她理解和保护女儿的悟性,不能说没有启发。
女人生下孩子,自己也便成了母亲。当女人和当母亲不完全是一回事,分娩其实也是女人的第二次降生。之后母性就应该随着孩子一同成长、成熟。生下是恩缘,养成是情智。孩子在五六岁的时候都有一个喜欢模仿的阶段,或喜欢拆卸玩具,或喜欢唱唱跳跳,许多家长都容易忽略孩子的喜好,甚至误认为是孩子胡闹,借嫌烦怕乱而予以限制。胡岸子在那个阶段则喜欢在纸上涂涂抹抹,骆晓戈成全女儿的天性,鼓励她乱画,画了就给她挂起来,她们的家里天天都在举办女儿的画展。这样做并不是让她将来一定要成为画家,只是开发孩子的智力。
懂得启发,才是教育最神奇的魅力。教给孩子观察和思考的方法,不是逼孩子活受罪,让她享受把物体变成线条的奥妙和趣味,这就不是痛苦,而成了一种快乐。好了,胡岸子还真的就画下来了,性之所至,信笔涂来,简练而充满活趣,想像活泼而怪诞,且有一种天真而奇特的幽默感。她渐渐的竟有了点名气,在国内获得过诸多奖励,也多次参加国际儿童画展,并获得过大奖和荣誉市民金钥匙之类的东西……这对骆晓戈的“家”和“女生”来说,似乎是机会来了。眼下是个“速成时代”,许多家长恨不得自己的孩子一出世就成名人。不是有人让孩子4岁写日记6岁出书吗?现在小作家、小画家、小大人、小人精太多了,经媒体一炒就可发一笔财。骆晓戈和她在部队做技术工作的丈夫,都没有逼迫女儿非要当画家出大名不可,他们明显不赞成以激素喂养和催熟的教育方式,熟得早,掉得快,人生被夺走一个阶段,生活还能健全得了吗?让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早早失去童真,失去发展童年想像力和创造力的空间,会给今后的生活埋下人工隐患。而让孩子保持童真和孩提时代完整的记忆,对其一生都受用无穷。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最大的常常是童年的经历,许多伟人都把自己的成就和对儿时的记忆联系起来。
骆晓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女儿的感觉和想像力,培养她的自立能力。教育的主要职责就是“引导意志力”。孩子有什么样的意志力,将来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2001年的夏天,胡岸子以620多分的成绩考入浙江大学物理系,入学第一年就在大学生辩论中获“最佳辩手奖”,并被选为理学院的学生会副主席……同那些悟性遭到压制和破坏的孩子大不一样,她兴趣广泛,富于创造性,快乐而自信。因此,她的可塑性很大,对未来的选择余地也很大。
说来也巧,就在女儿成了大学生之后,骆晓戈也调入湖南商学院,当了中文系的教授。像她这样的人当教授是再合适不过了,她们这一对母女也真是一块绝佳搭档,一同成长,一同变化,相互总能处在最便于理解和交流的职位上。作为她们前十几年“家和女生”的总结,就是诞生了这部书——母亲曾经是女儿的家。以后慢慢的,女儿将成为母亲的家。 国家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