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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的婚礼

省识人生 蒋子龙 7948 2021-04-06 06:21

  幽静的剑桥,城市就是一所大学,大学就是一座城市。2001年5月19日,可称得上是这座著名大学城的一个特别节日——剑桥的名人英秀聚集于已有400多年历史的三一学院大教堂,还有从美国、中国香港、欧洲等世界各地专程赶来的近300名来宾。人文繁华,声采灿然,等待着参加詹姆斯·莫里斯(James Mirrlees)和白霞(Patricia Wilson)的结婚典礼。

  ——婚礼办到这个规模,就算有了国际色彩,不可谓不盛大,也说明这对新人是朋友遍天下了。但不是随便什么剑桥人结婚都可以使用这座大教堂,英国社会等级森严,连剑桥的草坪都分成院长的、院士的……普通人是不得进入的。新郎莫里斯教授恰恰是属于这个等级社会中的上层,他是三一学院的资深院士、英国财政部政策最优委员会委员、英国皇家经济学会会长、英国科学院院士,同时还是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国际计量经济学会会长,是1996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被英国女王赐封为爵士。这样一个人物的结婚大典,自然就使整个剑桥都有了一种节日的氛围。连巍峨壮观的大教堂也平添了几分柔和,在阳光中越发地色彩灿烂,气势辉煌。教堂前厅里的老剑桥人牛顿、培根、桂冠诗人丁尼生等等的玉石雕像,显得神情生动,洋溢着热情和喜气。

  尽管新郎如此的名高位重,可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数外国或外地来宾却是冲着新娘白霞来的。其中也有不少中国学者,大家议论着他们的结合,由衷地为他们特别是为白霞高兴,有人说了一句中国的老俗话:“好人有好报呵!”好人——当然就是指白霞。

  话得从1981年说起,由当时的中国文化部副部长英若诚主婚,似乎是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证婚,在北京首都剧场也曾为白霞主办过一次盛大的“艺术婚礼”。导演凌子风给白霞穿上了电影《骆驼祥子》里虎妞结婚时的那身行头,插花戴朵,红布蒙头,身上撒满五彩花瓣。新郎是在中国工作的德国人,长袍马褂,披红挂彩,按着北京传统的礼俗当躬则躬,当跪则跪。剧场内笑语喧哗,鼓乐悠扬,如同在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首都文化界的诸多名人和北京人艺的艺术家们,怀着一种友好的谐谑之情,参加了这一对“洋新人”的婚礼,一时曾传为佳话。

  因为,白霞在中国文化界的人缘儿特别好。这倒并不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或是性格特别的随和。甚至恰恰相反,她常常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该着急的事比中国人还着急,上边跑下边颠,调动国内外一切可以调动的朋友和力量。她的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议,行动起来,纤细的腰身像鹿一般灵活柔韧,看不出她的双腿倒扯得有多么快,就是让后边的人跟不上,不得不经常地来上一溜小跑。有时她不懂得区分国情,不理解一些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敏感问题,撞了头还不知道被什么撞的。但她周围的中国人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不能不对她生出敬意。敬重她是真心为了中国好,骨子里有股“中国意识”,或者叫“平民意识”。这也许跟她的出身和经历有关……

  她是苏格兰人,少年时期曾随家人到澳大利亚生活过多年,后来搬到伦敦,几年以后又返回苏格兰。这给她的印象非常深刻:活着就是移动,到处都可为家。白霞从苏格兰最好的大学——爱丁堡大学毕业后,到非洲工作了8年,为世界上的贫富差异之大感到震惊,真切地见识和体会到了什么是贫穷和落后。她的特别之处是没有厌恶和躲开,反倒培养出真诚的同情心和责任感。同时也开始对世界上另一块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中国,心向往之。在非洲工作期满后,经戴乃迭先生推荐,便应聘成了中国“文化大革命”之后的第一批外国专家中的一员。

  我认识她是在1979年,我的一篇小说引起了大范围的争论,其中一家地方上的机关报连续发表了14块版的批判文章,白霞却组织人将它翻译成英文,并在英文版的《中国文学》上发表。受她的影响,这部小说的法文版、日文版也相继问世,我自然是心存感激。在北京的一次活动上见到了她,想不到她竟是那么的年轻,一头金发,留着普通中国妇女的发式,脸像婴儿一样细白、润泽,身材苗条、柔软,待人自然、热情。以后她又主编、出版了我的英文小说集,我们也就成了朋友。

  但,她在结婚后的第二年就离婚了。原因是曾参加过她们婚礼的一位中国电影界的名人,后来将一名中国女演员介绍认识了白霞的文夫,不想这名女演员和白霞的丈夫相爱了,白霞便主动撤出。为此,中国文艺界的有些朋友总觉得对不住白霞。等我再去北京看她,她已经有了一个刚会走路的儿子,取名:罗瑞。白霞非常直率地问我能不能陪着她的儿子玩儿一会,她担心只跟着母亲而没有父亲的孩子在心理发育上会出偏差。因此利用男性朋友去看她的机会,尽可能多地让罗瑞多接触成年男人。我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这种请求,中国人形容白霞这样的境况常用一句话:“既当娘又当爹”。以后每次去看她,谈完正事后就带着她的儿子在北京友谊宾馆的花园里折腾几个小时。

  也正是为了儿子,此后17年都再没有想过结婚的事。在中国工作了12年之后,因她的母亲年事已高无人照顾,同时也为了儿子的教育,白霞不能不又回到了英国。但她的“中国情结”已经深深地种下,无论到哪里工作,她身边总会联络着一群中国学者或留学生,凡有困难找到她,她没有不帮忙的。这又得谈到她的性格,虽然她是剑桥管理学院的研究员,因其“交友三千”,活动能量便非同一般……

  等到罗瑞一懂事,能够自己乘飞机了,白霞就让他回中国认父,利用每年的假期跟他父亲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这一点让所有朋友都为她挑大拇指,一个曾受过伤害、看似娇弱的女子,却如此地理智和大度。当今年春天我在剑桥看到罗瑞时,完全不认识他了,高大,英俊,全部功课都是A,却将小时候学的满嘴北京话忘得一干二净。他好像成了白霞的保护神,搂着比自己矮一头的母亲走进了婚姻登记处,在整个婚礼进行过程中,他总是不离母亲左右,说话不多,却显得成熟、懂事——白霞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而且她这个自由的精灵,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港湾……

  来宾们在教堂里都坐好了,静静地等待着。十点钟整,新郎和新娘手牵着手缓缓地走了进来,伴郎、伴娘和亲属们在后面簇拥着。64岁的莫里斯,身材欣长,才气内敛,穿一身浅灰色的礼服,左胸别着一朵白色玫瑰。端重沉实,坚稳自信,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度风韵,令人称羡。白霞也已五十岁出头,谢绝了蓬松拖地的婚纱,身着一袭白色衣裙,显得清丽典雅,仪态高贵。平时是那么活泼机俏的她,此时略显拘谨——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踏上结婚的红地毯会不紧张!

  婚礼在庄重的圣歌中开始,“圣哉,圣哉,圣哉!慈悲与全能,荣耀与赞美,归三一妙身……”然后由前面的神职人员率领大家共同祈祷。每个参加婚礼的人在进门的时候都领到了两本书:一本是参加婚礼者的名单;一本是婚礼的程序,上面印有圣歌的歌词和祈祷词以及新人的誓词。随后是诵经,接下来又是唱圣歌、交换戒指、新人宣誓……白霞语调轻细,一种发自女性的温柔和信任,在极为安静的大教堂里弥漫开来。

  圣歌再一次响起:“新郎新妇,今日成婚,同宣海誓,共证山盟。终身偕老,喜乐充盈……”最后,婚礼在祈祷声中结束。新郎、新娘先退场,站到教堂外面的草地上,准备和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人握手或拥抱,以表达谢意。来宾在草地上排起了长队,像等待着首长接见一样,或者说像过海关一样——他们两个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中央,一次只能接见一个或两个人,其他人要等在十步以外。大家都很有风度,很有耐性,这种仪式本身就又增加了婚礼的神秘感。我当时有一种感觉,在这样的教堂里按照这样的仪式结婚,气氛太过清肃,最适合功成名就的中老年人。若是新郎新娘太年青了,恐怕压不住阵脚。

  以后的程序就比较轻松了,来宾们可以自由组合,在草地上在剑河边一边聊天,一边喝葡萄酒、吃小点心。凡参加婚礼的人,有个共同的好奇心,想知道这一对新人的恋爱过程,特别是莫里斯和白霞这两个都有点传奇色彩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但来宾中竟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楚,大家又碍于身份不能去追问新郎新娘——英国似乎不兴“闹喜”,人人都彬彬有礼,男的唯恐不绅士,女的唯恐不淑女,这使整个婚礼就显得隆重有余,喜庆热烈不足。

  婚后,白霞和丈夫由于太忙,只去苏格兰度了半个蜜月就回来了。周末请了三、四位平时难得一见的朋友到莫里斯爵士的乡间别墅去住两天。莫里斯驾车来接我们,他一身休闲装,平实而随和。但一坐到方向盘后面却喜欢开飞车,英国的乡间公路很窄,汽车如同一阵旋风,呼啸着掠动两旁的树枝,滚过麦田和草地。真难以相信,他一边风驰电掣,一边仍保持着一副恬淡自若的学者神态。

  我趁这个时间赶紧向这位创造了一门学科——“福利经济学”的天才提几个问题。在他送给我的他的著作中,充满深奥的数学公式,我问他,现代经济学家必须都是数学家吗?他回答:是的,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也是生活的基石,人们在生活中每时每刻都离不开数学。我就是通过数学模式来分析现实,分析这个世界。尽管现实世界是由人的经济行为在支持,可人的经济行为是能够用一系列的数学公式来模拟、来整理,以便理出头绪和规律。人只有一个大脑和两只眼睛,观察是有限的。而用数学公式归纳、提炼和推导,则更准确,更接近真实。

  我请他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一下自己的“福利经济学”。他一时似乎找不到让外行能够听得懂的语言……想了一会便开始打比方:经济学就其本质来说是一门致用的学问,比如税收。任何国家都有税收,但不同的社会制度都有个最优的税收率的问题,税收多了人们没有积极性,税收少了不够维持社会开销,收多少税才是最合适的呢?目前英国的这次大选,工党之所以占了绝对优势,就因为向选民许愿说,要提供最佳的公共服务,却又不增加税收。税,关乎着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他忽然停了下来,可能觉得这样解释并不是自己理论的精髓,便打开汽车上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本中文版的《詹姆斯·莫里斯论文精选》交给我。我翻着书,才知道用学术语言给他的学说定义叫:“非对称信息下的激励理论”。准确地说,他是因对信息经济学的贡献而获得了诺贝尔奖,信息经济学已成为现代主流经济学的一部分。1996年12月9日,他在诺贝尔授奖仪式上的讲演题目是《信息与激励:萝卜和大棒的经济学》。我请他用他的“萝卜和大棒的经济学”对中国的经济走势发表点看法。他说这个问题太大,只能简说。中国经济面临许多特殊的问题,需要特殊的分析才能解答。恰如我已经指出的,激励问题是所有经济面临的一个核心问题,中国经济改革要解决的似乎也是个激励问题……

  莫里斯的别墅距离剑桥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对他的经济学理论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就到达目的地了。这是一幢14世纪的建筑,全部木结构,橡木房檩,漆黑的草顶,上面涂着厚厚的沥青,外面又罩了一层细密的钢网,以防被大风掀起。英国人喜欢厚重的历史感,房子越老越值钱。莫里斯的这幢别墅已经列入国家的保护名单,自己不能私自维修或改动。别看房子外表这么古朴拙重,里面的装修和布置却非常豪华,舒适,一切现代贵族能够享受的东西一应俱全。他们喜欢古老,并不是喜欢破旧和陈腐,喜欢的是这幢房子里积累了600多年的舒服!

  别墅后面有9公顷的草场,在草场的四周分布着果园、树林、养马场、小湖、河沟,放眼看去,绿色开阔,树木葱郁,层次丰富,气象深远。周围有一种歌咏般的静谧,清晨总是先被鸟的鸣叫声唤醒……我真实地体会到了“爵士”这个贵族头衔的内容。但不要误会,这座别墅不是女王赐的,而是莫里斯自己花钱买的。人需要象征性的东西,房子能使人达到心理上的认同感。住在这种优美而古老的房子里,似乎正和莫里斯爵士的身份相称。

  在以后的两天里,我得以近距离地观察这一对新婚夫妇,也和他们有过长时间地交谈,总算知道到了一些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并征得他们的同意,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写出来……

  真是缘分,莫里斯也是苏格兰人,父亲是银行职员,他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爱丁堡大学数学系。后来考入牛津大学哲学系,获得哲学硕士学位后又改学经济学,并获得经济学博士,32岁成了牛津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以后牛津又给了他许多重要的职位,他也一直在牛津任教28年。到1993年,跟他感情甚笃并共同生活了33年的妻子突然病逝,爱成唏嘘,情何以堪,他经常睹物伤情。友人劝解说,生命的意义很丰富,不可死认一条道。为了转换生活环境,他于1995年离开牛津,来到剑桥大学任教。同年,白霞也来到剑桥,但两个人并不相识。

  1996年他获得诺贝尔奖,白霞根本不重视,她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呐,连莫里斯的名字都不知道——这符合白霞的性格。但,她的朋友遍天下,她可以不知道莫里斯,时间长了莫里斯要想不知道她,可不大容易。1997年,白霞在香港中文大学的一位朋友要来剑桥,这个人以前曾是莫里斯教过的博士生,请她帮助联系自己的老师,希望一聚。白霞便给莫里斯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但没有接到回音,只好亲自到三一学院去找他。于是两个人便认识了,并且知道了还是老乡,他却怎么也不记得接到过白霞的电子邮件。这让白霞耿耿于怀,一直记到现在。因为白霞是个有着超常记忆力的精怪,她答应的事、她做过的事和准备做的事,是绝不会记错的。

  莫里斯渐渐知道了白霞的能量,中国文化部副部长来剑桥,也是通过白霞宴请了二十几个名教授。香港富翁李嘉诚支持的一个基金会,每年要挑四个剑桥的名教授到中国讲演。这是对中国有好处的事,自然少不了白霞,她无偿地出任顾问,协助工作。1999年,这个基金会第一个选中的人就是莫里斯,他也很高兴。两个人一块坐火车去伦敦,在路上白霞想刁难他,便问:“你真的值诺贝尔奖吗?”他立刻汗下来了,不知如何作答,一路都局促不安,算是领教了这位女老乡的厉害。她完全坦率,完全自然,在他的生活圈子里真还没有碰上过这样一个女子。但跟着她到了中国,他更深切地体会到她的另一种厉害:精细周到,上下皆通,到哪里都有她的熟人,每个环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非常得体。他深受感动,回到剑桥后便请她吃饭,以示感谢。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白霞也觉得莫里斯其实很有趣,在许多问题上他们都没有争吵,比如对中国的认识——这很重要,她在关于中国的问题上容易敏感,也容易极端,她绝不会跟一个成天为中国问题争吵的人成为朋友。莫里斯随和,热情,还很风趣。虽然他的风趣后面有更多严肃的东西,不过是一种优雅的幽默。但在她的印象里,这毕竟像变了一个人。剑桥管理学院的同事们也很好奇,向她打听莫里斯是怎样一个人?白霞回答说:“他就是那种女人喜欢嫁的男人,十足的绅士,风度无可挑剔,有很强的意志,价值观坚定,严肃,可靠,又不沉闷,知道怎样使生活有趣。但不浪漫,我对他没有兴趣。他虽然有热情,却不是个可以在一起玩儿的人。”

  此后,每逢学校里有活动,他们都能见面,一起吃饭,说说笑话,都觉得很开心,却没有罗曼蒂克。那一年的11月,在欢迎一位外国名人的宴会之后,莫里斯突然对白霞发出邀请,希望能在圣诞节之前两人再见一次面。白霞答应了。12月4日,莫里斯请白霞吃晚饭,这一顿饭吃下来,一切都变了,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白霞觉得自己爱上了他。可她并不为此高兴,自己本来是有准备不想爱上任何人的,等儿子长大后还要再回到中国去。再说离婚17年来她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碰过自己,心里对再一次走进婚姻没有把握。

  转过年来的2月,白霞的母亲去世了,莫里斯陪她回苏格兰,一直到参加完葬礼,回来后就向她求婚,还郑重其事地写了封求婚的信。因为她一直在埋怨他没有回复她的电子邮件,他便用写信的方式求婚,以示郑重。这的确打动了白霞,她无法拒绝,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她生活中一扇重要的门已经关上了,那就是对母亲的责任,多年来都是她在照顾老人的生活。但是,生活中又有一扇门打开了,无论是情感还是理智都要求她不要把已经打开的这扇门再关上。她只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选择我?”莫里斯没有想到求婚还要考试,想用一句玩笑话搪塞:“这个问题极具挑战性,我需要坐到电脑前认真求证……”白霞没有笑,认真地在等他继续说下去,而且眼光湛湛,毫无畏惧地在他脸上搜寻着自己的希望。他只有严肃地整理自己的感情,并尽量准确地表达出来,让目光同样也凝注着她:“你是很特殊的,带给我一种很鲜活的感觉,或者叫快乐。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认识到你的价值,不想错过你……”

  这就是说,他接受了白霞的精神世界。在他低下头想亲吻她的时候,她趁机捧住他的头,把他的非常平整和很有风度的头发搞乱,乍撒开来。他一下子显得更潇洒自然,神采飞扬,越益地年轻有活力。他们相视大笑,然后紧紧相拥。生命有年龄,爱没有年龄,爱得越有个性,这种爱也就越有生命力。他们都曾经失去过,两个人的结合就是一种完整。

  他们婚后的生活,看上去就像他们房子后面的田野一样,辽阔滋润,生气发越。他内蕴极深,雅健清朗,她成熟又纯真,对生活充满热情。他具备那种能在生活中焕发出光彩的品质,她身上恰好不缺少激发出这种光彩的情感。他们的结合天造地设,真是人间传奇。

  我观察这位爵士,在家里颇有点田园隐者的恬淡,一切都乐得听从妻子的调遣。白霞叫他去超市买菜,他开上车就出发。白霞想到饭店给大家换换口味,他立刻就给饭店打电话订桌……他胸次悠然,平常而又自在,一切都做得那么智慧舒泰,有情有趣。做饭的时候他喜欢以主人的身份帮忙,吃饭的时候他负责摆盘子,按照英国上层繁复的礼俗,换了一套又一套。他的别墅里有专门的洗衣房,我看他老往里面钻,原来是自己洗衣服,包括客人们撤换下来的被罩和床单……他的别墅里没有雇仆人,他自己就是这幢招待所的所长兼服务员。

  白霞也和过去一样,嫁了这样一个满意的丈夫,忽然间成了爵士夫人,在丈夫和朋友面前一如既往地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毫不拿捏,也不做幸福状。正是这种自然和坦率反显示出一种了不起的大气!每到下午,他们夫妇喜欢约上朋友在乡间散步,小路两边杂树如锦,野花绽放,他们两个手牵着手走在前面——似乎把以前丢失的全部握住了,把今后两个人的生活也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天空清澈,四周洁净,远处大树凝烟,碧油油的草场和麦田从脚下伸展开来,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投放在草地上,飘飘摇摇,绰约多姿,很快就把我们拉下了一大截——白霞散步也走那么快,幸好她的丈夫能跟她同一个节奏。

  男女之爱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心境状态,此时看他们身心融净,圆满和谐,经历过绚烂,也能归于平淡。也许这平淡中的绚烂,才是生命的亮点。

  朋友们都愿用全部真诚祝福他们! 省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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