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杀的神秘性
你可知道,每年的9月1日是“世界预防自杀日”。
在当今数不胜数的这个“节”那个“日”中,惟有这个“预防自杀日”最令人不可思议,毛骨悚然。朗朗乾坤,果果红日,人们好像都活得劲劲的,好模好样的设这么一个日子干什么?这就说明自杀真的成个事了,已经司空见惯,到了不预防不行的程度了。
先不管别人,说说我们自己。据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发布的资料:中国每年有70万人死于各种伤害,占前三位的是交通事故、自杀和溺水。其中有25万人死于自杀(占全球自杀者的20%),近200万人自杀未遂。平均每两分钟就有1个自杀者,和8个自杀未遂者。
要预防自杀,就需先了解自杀。可我们对这么多人自杀又知道些什么呢?
老话说,“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乎!正常人最大的恐惧就是死亡,为什么有人偏偏要去找死?在医学科学无比发达的今天,人类却不能不承认还无法全部破译自杀现象,有些自杀看上去是没有任何缘由的,笼罩着不能解释的神秘性。
比如,谁能说得清楚风华绝代的张国荣,一直是个从容的完美主义者,为什么要急匆匆地选择一种惨不忍睹的方式了却自己的生命?据悉他生前曾向朋友透露过:“最近被一只鬼魂缠住……”
美国旧金山的金门大桥,自1937年建成至今,已经有1200人选择了跳桥自杀。其中有一对父子的死经常被心理学家当做典型案例使用。在所有目击者的眼里这是一对快乐的父子,两个人说说笑笑,父亲一会把儿子抱在怀里,一会扛上肩头,两个人还不断地拍照,或父亲给儿子照,或请人给父子合影。就是这样一对令人羡慕的父子,突然间,父亲把儿子抱起来从大桥上扔了下去,紧跟着自己也纵身而下。在事后的调查中也没有人能说得出他们自杀的理由。
SARS和禽流感都具有传染性,你信不信,自杀也有传染性。1986年4月8日,日本年轻的女歌星冈田有希子跳楼自杀。此后的10天内有20多人模仿冈田跳楼而死,两个月内竟有114人跳楼自杀。日本学者将这一自杀模仿秀称做“冈田有希子症候群”。
日本还有全家一起到自杀胜地青木原寻死的,日本作家称:“这是外国没有而为日本特产的自杀。”还有更难理解的,中国人为汽车起牌照,喜欢挑个吉祥数或整数。美国学者在研究金门大桥自杀现象时发现,自杀人数每当接近整数时,499、599、799、999、自杀者便会突然暴增,都想当那第500个、600个、800个、1000个自杀者。
“死后原知万事空”,却还非要凑个整数,这不是有病吗?
不错,自杀是一种病。有时还找不到病因,无法救治。媒体曾大量报道过南京长江大桥上义务救助自杀者陈思的事迹,有天上午一个红衣女孩在跳江的一瞬间被他抱住了,然后磨破了嘴皮子,直劝得那女孩脸色转暖,才送她下桥,他原以为又救活了一个。不想下午那个女孩又来了,在离他还有300多米远的地方,两手抱头跃入江中。
如此名目繁多、方式多样的自杀,看起来太复杂了,让声色犬马的现代世界困惑不解。人们每看到身边发生了自杀事件,都会大惊小怪,连呼不可理解,甚至无法问出个究竟。其实,真要有机会追问自杀者,连他们自己说不定也讲不出非死不可的理由。
实际上想要查清人落到自杀境地的各种因素是徒劳的,人们之所以愿意追问这类事情,是因为人类喜欢为自己的行为找出理由。
二、自杀的话题
2003年秋天,我接到了访日的邀请,鉴于手头正被长篇缠着,还有当时的中日两国的民间气氛,都让我缺乏外出应有的热情。组织者以为我是由于以前曾访问过日本而积极性不高,就特别征求我的意见:还想看看日本的哪些地方?除去此次访问所必须完成的文学活动之外,另有什么要求也都可以提出来……如此我便不好再拒绝,而且不提个要求似乎也对不住人家一番盛情。要求什么呢?
富士山是日本的象征,山头终年积雪,笼罩着一团神秘而圣洁的气氛,要了解日本,就该去看看富士山。可日方极少安排中国作家去富士山,将要和我同行的作家中有两位是研究日本文学的专家,一位曾27次东渡日本,另一位也去过11次,却都没有去过富士山,莫非有什么不便?然而就在这座被日本人奉为“圣岳”的山脚下,却有一块自杀的“胜地”:青木原森林。于是,我就借这个机会提出想去看看富士山下的青木原。
这实际上是两个要求,如果你们的圣山有什么忌讳或已经封山,不便让外国人攀登,那山下树林总是可以看的吧?不料我的这个要求让日本的同行大为惊骇,猜测不已。在我们到达东京的当天晚上,日本文艺家协会理事长、日本艺术院院士黑井千次在欢迎宴会上致辞,匆忙将必不可少的客气话一说完就忍不住向我发问:“为什么想要去青木原看看自杀的地方?”
幸好我是有准备的,事先想到了东道主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会对自杀胜地感兴趣,其实他们还不是一样?死亡是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同样关于死亡的话题,也永远富有魅力。
我在致答辞时也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完对主人盛情的感谢,然后就进入正题回答主人的提问:“自杀困惑着当今人类,而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统计资料,日本是世界上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我看到的是1998年的数字,每10万人中丹麦有自杀者31.57人,日本是26.2人,德国为20.9人,美国11.5人……这是不是跟日本文化崇尚自杀有关?我想要理解日本文化,似乎不能不去感受青木原的自杀胜地。”
紧跟着有人询问有关中国自杀的情况,根据我的记忆,中国大陆每10万人中有17.07人,香港是11.3人,台湾地区为19.1人。中国虽然不是自杀率最高的国家,由于人口多,基数大,自杀者的人数加起来也非常惊人。
一扯到自杀上,那天整个晚上大家的话题就离不开它了,绕来绕去总是跟死有关。在场的日本作家中有5位是国家艺术院院士,讲了各自对自杀的看法和与自杀有关的信息。有时导致一个人(哪怕这个人的社会形象是成功而强大的)自杀,似乎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越是看似没有理由的自杀,就越是恐怖,越难以预防。
不要说人,大自然中的鲸鱼、海豚等动物,不是也有成批自杀的吗?人类以现代最发达的科学技术手段,同样找不出动物们集体自杀的原因。或许正像哲人所说:死是很奇怪的东西,但还是没有旁观者所感到的可悲的百分之一。
传说佛陀也曾肯定过弟子的自杀行为。叔本华在《论自杀》里就说的比较简单:“不妨把自杀视为向自然的挑战。”
自杀是非自然的。凡非自然的死亡,总是神秘的。
而神秘最具魅惑力,所以一切神秘的作品都长盛不衰,包括恐怖小说、惊悚电影等等。
三、自杀胜地
世界的自杀者,竟然制造出了令人向往的死亡胜地。足见当今自杀者的规模和声势。
伦敦桥的桥塔,是英国人自杀的理想场地,站在桥上往下看,雾气萦绕,很容易产生幻觉。大桥、高桥总是最容易受到自杀者的青睐,桥下水面平洁、柔静、舒缓,人躺上去会很干净。前面说过的金门大桥,是美国西部自杀者的胜地。而南京长江大桥,则是中国自杀者喜欢挑选的好地方。自1968年建成至今,仅有案可查的自杀者就达1800人。没人看见就跳下去,后来又找不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其实,自杀者以为从桥上纵身一跳,会落到柔软的水面上,岂知从桥面到水面70多米高,人掉到水面会跟摔在水泥地面一样坚硬,内脏会全部破碎。
纽约帝国大厦的86层观望台,是美国东部自杀者的经典高度。医学上认为,人从这样的高度坠下,等不到落地,在半空中就因极度恐惧心脏骤停,窒息而亡。
日本的自杀胜地有三处,一处是瀑布,自杀者借着水流从高空坠下,灵魂飘然而逝,简单洁净。另一处是樱花河,每到三月,河两岸的樱花树开过花之后,飘落的花瓣便铺满河面,自杀者投水而死,待身体漂浮起来之后,身上会盖满樱花,或躺在樱花之上。死出了一种意境,凄绝而冷艳。但,所有上面说的这些地方,都不及日本的青木原更出名。
我们去探访青木原的时候,天气时阴时晴,空中云卷云舒,地上忽明忽暗。公路两边看不到大山,也没有大片的平野,地形显得十分破碎,到处布满皱褶和断层。车头右前方一片起伏的山岚雾霭之中,挺出一个巨大的圆锥体,尖端雪白,像扣着一顶小白帽儿。帽子下面是明显的灰褐色,越往下颜色越深,山腰以下就变成一片墨黑。圆锥形的山体上分布着一道道竖纹,应是一条条雪沟,宛若飘带自山顶垂悬而下,摇荡生姿。如果你不靠近它,只是远远地望去,富士山显得异常的端庄秀丽,并随着气候和天象在不停地变化着自己姿容,亦真亦幻,时隐时现。我们的汽车明明是迎着它前进,却越到近前就越难看清它的面目,汽车东拐西旋,上盘下绕,富士山一会在左,一会靠右,渐渐地让你觉得已经来到了富士山跟前,它却突然在车头前消失了,一片浓烟似的黑森林遮住了我的视野——这就是“死亡之林”青木原!
我们下了车,两位日本陪同忽然都变得格外严肃和谨慎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大家必须走在一起,万不可分散,好像一分散就是永久的分别。而且我们只能沿着踩出来的一条小路稍微走进去看一看,象征性地感受一下青木原的气氛,绝不可以深入进去。陪同说一旦钻进森林深处,就会失去方向感,迷了路就是想不自杀也出不来了……厉害,青木原已经形成了一种死亡效应,人们只要一接近它脑子里就再也抹不掉这个“死”字,在心理学上这叫潜藏的死亡倾向被唤醒,有了死的意识,离死也就不远了。仿佛凡是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活腻了的,瞅个冷子就会寻短见。
青木原莽莽苍苍,遮天蔽日,走近它身上不禁一激灵。阴森森,黑幽幽,暗影浮动,冷气搜身,刚刚还晴空万里,阳光强烈,眨眼间四周一片昏暗,真是一片奇怪的森林。脚下没有平地,全是乌黑的乱石,七棱八角,牛拐别棒,横躺竖卧,鬼魅狰狞,上面长着苔藓,下面铺满腐叶,脚踏下去噗噗的能踩出水来。而一根根笔直参天的大树就生长在这怪石之上,浓密而茂盛。更有乱丝般的藤萝缠绕其间,万树连网,宛若龙盘蛇绕,令人毛骨悚然。树恶石凶,阴冷湿滑,处处都藏有杀机,抬脚动步须格外提防陷阱。脚下这条所谓由日本警方开辟出来的小路,其实哪里有路,不过是把藤蔓、树枝砍掉一些,勉强弄出一条能过人的空间,脚下却还是叽里咕噜,磕磕绊绊。每隔几步,树上就挂一个日本警方的“警示盒”,上面写着相同的话,劝告那些想自杀的人:生命是宝贵的,你的亲人和朋友在等着你回去……
阵阵阴气袭来,眼前似有鬼影幢幢,我觉得脊背阵阵发凉,便对着森林深处大喊几声……长声从我的喉咙喷发出去竟没有一丝回音,吼叫完完全全地被吸纳、被弱化……非典期间我不能游泳,便天天早晨到公园里跟着几位喊嗓子的人学长啸,有时候吼上几声立刻就能气流通畅,心神大快。今天喊上几声原想给自己身上增加点热度,哄赶一下鬼鬼祟祟的“死魂灵”,却想不到没有喊出威势,反倒让自己头皮越发地紧了。
实际上,青木原是富士山喷发后留下的一片火山岩,由于这里气候湿润,水量充足,加上火山灰原本就可以做肥料,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片特殊的森林,被自杀者相中选为生命的归宿地。正因为它有了这样一个著名的死亡招牌,便给人以强大的死亡暗示,心有苦痛,精神抑郁,原本还没有想到要死的人,接受了它的暗示就很容易走进青木原的死亡陷阱。
每隔几个月,日本警方就要到这里来搜索一遍,把自杀者的尸骸清理走。去年年底一次就找到了76具自杀者的尸骸。青木原林深树密,没有找到的还不知有多少。
四、自杀性格
当今人类有三大精神疾患:抑郁、精神分裂和自杀。
抑郁会导致精神分裂,抑郁和精神分裂又都可以导致自杀。一生以“硬汉”自诩的海明威,55岁获诺贝尔文学奖后不久,因对文学和创作能力的失望,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情绪经常出现大的波动,感到眼球十分干燥,没有眼泪——这是一种抑郁症的典型症状。到60岁时已经发展成精神分裂,经常嘲笑和辱骂妻子和客人。产生了病态的固定观念:一次轻微的汽车相撞,会害怕自己要坐牢;时常感到美国联邦调查局的间谍在跟踪和监视他;尽管他在银行有足够的存款,却认为自己买不起房子……终于在62岁的时候吞枪自杀。
据悉,抑郁者中的60%至70%有自杀意念,有10%会自杀成功。
抑郁症钟情于这样一些人:性格孤僻内向、偏执暴躁、敏感多疑;虚荣心过强、责任感过重;情绪不稳定、容易焦虑和绝望;兴趣寡淡、缺乏关爱;还有一少部分是过于冲动的外向型性格的人。当然,这只是内因,能够抑郁成病,还要有外因。这外因最主要的有:
工作压力过大。有关部门做过一个公开的问卷调查,其结果是,在中国的企业家和都市白领中,有80%的人承认工作压力太大,75%的人发生过失眠、心慌、恐惧、易怒、自卑、自怨、情绪低落、食欲不振、性欲减退等症状。我曾读到过这样一些新闻:广东茂名年仅29岁的企业家冯永明,在家中割腕自杀,留下的遗书中说:“现实太残酷,竞争和追逐永远没有尽头……我将到另一个世界寻找我的安宁和幸福。”一位上了《福布斯》富豪榜的企业大名人,在北京一个顶级夜总会里突然发作,掏出一沓沓的钞票砸向身旁的小姐:“给你,给你,都给你!”事后他又后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还有个企业家开着自己的宝马车故意往树上撞,以至于把自己撞进医院躺了两个多月。
情感上遭受过打击和伤害。比如童年的生活有过不幸、曾失去过亲人、发生过婚变、自己生活中遭受过严重的打击等等。媒体上关于这类的报道很多,因情自杀或因情杀人。有这么一位感情生活弄得一塌糊涂的老板,每到晚上就将自己反锁在房子里,用老婆的化妆品浑身乱抹,然后就在屋子里胡乱蹦哒,直到闹腾累了,倒头就睡。第二天像没事人似的到公司里继续吆五喝六。因情感问题而陷入抑郁,是全球性的问题,古已有之,不过于今为烈罢了。甚至像贵为奥地利皇子的克隆普林茨·鲁道夫,竟成了世界上最著名的因抑郁而不要皇位也不要命的典型。在他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其母伊丽莎白皇后就离开了家,而这位皇后就是大名鼎鼎的“茜茜公主”,这给鲁道夫的心灵造成极深的创伤,小小年纪就得了抑郁症。长大后便借酗酒和放纵麻醉自己,30岁时和刚满17岁的情人玛丽·菲特塞拉一起开枪自杀。
能够造成抑郁的还有缺乏信仰、宿命性的狂热或消沉、极端孤独、疑神疑鬼、偏执狂……先割下自己的耳朵送人然后再自杀的凡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苦难永远没有终结。”这被认为是抑郁症患者的经典独白。
但,发达的现代医学目前还不能科学地解释出抑郁症的病因。一说是血清素和其他化学物质的水平低造成的,一说是大脑化学物质失去平衡造成的,还有一说是长期的紧张和焦虑伤害了大脑细胞……目前流行的所有抗抑郁症药物,都得在服用几周后才开始见效,对症状严重者如果偏巧又碰上了不愉快的事情,现服药可就来不及了,想死的人足可以死几个来回。而且医学界也承认,目前的抗抑郁药对大约三分之一的病人不起作用。
看来至关紧要的还是要调理好自己,别得上抑郁症。已经意识到自己心情抑郁的,不要瞒着,不要不承认,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抑郁症不丢人。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全球完全没有心理疾病的人口比例只占9.5%,在心理学家看来,简直无法想像一个人会没有心理问题。看看,现代人抑郁一下还是随大流、赶时髦,特别对于“三有人士”(有权有名有利)就更是如此。蓝领阶层想得抑郁症,还不一定能得的上呢。
五、自杀的程式
心理学家总结出“自杀五步曲”:产生自杀意念——下定决心自杀——行为出现异常并思考自杀方式——选择自杀时间与地点——实施自杀。
完成这个程式最短的只需几分钟,最长的可用几十年。
如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还在盛年的时候就写下了《临终的眼》:“我孑然一身,在世上无依无靠,过着寂寥的生活,有时也嗅到死亡的气息。”又过了30多年,他才终于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以断定,在30多年的时间里,死的念头就一直跟随着川端康成,他只是在等待着一个契机,让自己的精神达到死亡的临界点。
这令正常的人十分惊奇,一个人脑子里经常装着死的念头,难道并不像没有这种念头的人所想像的那么难熬吗?日本民族确是有股艮劲儿,即便决定要死,也要按部就班地规划好,等待最佳时机和水到渠成的那一刻。
日本文学史上的另一位重量级人物芥川龙之介,在自杀前留下遗嘱《给老友的信》:“我近两年来净考虑死的问题。”他是怎么考虑的呢?“上吊,有失体面;溺水,因我会游泳,故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侥幸成功一定比上吊更痛苦;卧轨,有悖于自己的爱美之心;用手枪或刀子,临时会因双手颤抖而失败;跳楼,死相定然惨不忍睹……经反复斟酌,决定使用毒药。”
瞧瞧,虽是自杀,却要死得体面,尽量还要给人留下美感。
还有一个同样也死于自杀的日本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肯定了这一点:“一切形式的自杀,都有演技的意识。”而最讲究程式,也最能体现日本传统武士精神的是切腹自杀。如果有条件,切腹前要沐浴洁身,穿一袭白袍,用白布裹住刀或剑的把柄,单膝跪倒,昂头挺胸,反手自戳。
有的还要举行一个仪式,冈仓天心的《茶人之死》里就描写了茶人利休为自己要切腹自杀而举行了“临终茶仪式”……这使死亡具有了一种宗教感,将死升华为艺术。
切腹时旁边还要有人当场见证,如同观众,让死亡更像一场演出。
据说人在切腹后并不能马上死去,快了也要几个小时才能断气,慢的则要熬上两三天,需慢慢感受死亡的过程和酷烈的痛楚。想要速死,就须请别人帮忙,再狠捅几下,或搅动一番。
除去日本人,再有非常讲究自杀程式的,就数中东的“爆炸性自杀”了。那也需要有时间筹划和准备,或单刀赴会把炸弹绑在自己身上,或驾驶着汽车、飞机作为自己的殉葬品。
即使是服毒、跳楼、吞枪、投水、上吊、割腕、抹脖子等等比较简单快捷的自杀,实施起来只需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但也少不了上面提到的五个步骤,要想救助就得赶在前面。
凡想自杀的人,没有不露痕迹的,越是内向的、多疑的、孤僻的、偏执型的人,其行为异常越明显。倒是虚荣心强的、外向型情绪化的人,平时极力掩饰,被一点不顺心的事触发,突然下了死念,恰巧身边又没有人,那就危险了。
2001年10月15日傍晚,在一间装修豪华的大办公室内,北京千翔通讯公司董事长祝凤生,像往常一样走到窗前,凝视着满天红霞,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员工们已经习惯了老总喜欢在这个时候站在窗前想问题,公司的许多重大决策就是在这个时候成型的。然而,这一次,祝凤生慢慢打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这种生活里的强者,其致命的脆弱往往被人忽视。其实在不久前,祝凤生的妻子和年仅6岁的女儿被入室行窃的歹徒杀害了。一个人遭遇了这样的祸患,怎么可能情绪不出现异常?一个老总式的人物,每天得有多少人在揣摩他的心思,在对他察言观色,却独独看不出他下了想死的决心……
六、自杀的背景
哪个年龄的人容易自杀?
据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材料证实:15岁至34岁是自杀的高峰年龄段。
还是以自杀率高的日本为例,他们做过一种“你想过死吗?”的问卷调查,作出肯定答复的:
初中生占24.5%,
高中生有34.5%,
大学生是75%。
这可是个惊人的比例!日本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生前也曾一度是青年人的偶像,又是在壮年时切腹自杀,他的观点或许更接近自杀者的心境:“日本人以年轻人的情死为美,美人理应夭折。”自杀也好,情死也好,只限于年轻之时,若是美男美女便更加好。
自我破坏是青春的本质性冲动,它只是意味着青春处于“肉体性状态”。到青木原寻死的人中就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青年情侣,还有一些是成群结伙的少年,三五好友结伴赴死,这几乎成了一种风气。你看看,他们把去死当成了泡吧,当成了派对。
所以有些青少年自杀看上去并不需要理由,只是对血液和死亡有兴趣,忽然兴起就有自杀的冲动。这也证实,日本文化确实有崇尚自杀的一面。
还是那个三岛由纪夫在《情死论》中管这叫做“日本人的自杀赞美”。但他也承认,在这种自杀赞美中缺少了人类意志的悲剧内容。对自杀这种人类意志的行为本身,实际上还处于暧昧不清的状态。
从许多自杀者留下的遗言可以看出,他们认为在这样一个灾难频仍,充满恐怖和血腥的世界上,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为生活而生存的悲哀”,是好事不是坏事,是高尚不是卑怯。正如芥川龙之介所说:“若是甘于进入永久的长眠的话,即使我们本身不会获得幸福,但肯定会为世界带来和平。”
这有点像自杀者的宣言。不论如何,这至少应该承认是有勇气和有尊严的。
古今中外,哪个民族,哪段历史,都有自杀者,而且自杀榜上有许多是社会的精英。我甚至忽发怪想,现代日本是世界上自杀率很高的国家,同时又是二战后崛起最快的国家,德国同样也如此。像日本这样一个面积只是美国的一个零头,还不及俄罗斯三十分之一的小小岛国,竟是世界上第二号的经济强国……当然这不能归结为是由于自杀的人多,而在自杀这个问题上体现出来的一个民族的文化性格,却跟这个民族的强弱不是没有联系。
我的推想并不是没有根据,《世界卫生统计年报》称:世界自杀率最高的前几名都是发达国家,德国、瑞士、日本、芬兰……而贫困的非洲大陆自杀的人很少。如此看来,越是活得艰难,就越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还有,名牌大学的学生自杀率高于普通大学的学生;社会地位高的专业人员自杀率高于普通人群;受教育程度高和生活水准高的人自杀率高于低学历和低收入的群落……
还是说刚离去不久的张国荣,拥有3个亿的资产,可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可谓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但有谁知道隐藏在这些背后的痛苦、无助和绝望?
上帝真是公平,在这方面多了那方面就要少,这儿亏了那儿补上。
七、自杀的预防
德国伦理学家包尔生有句名言:“懒惰是自杀的最好预防药。”
真是妙论。按传统习惯都是鼓励人要勤奋,勤奋,再勤奋。懒惰就要挨饿。现在挨饿成了养生的高招,“饥饿疗法”不是正在全球流行吗?当然,这种吃饱了撑的去找饿,和因贫穷而挨饿不是一码事。
所以,对那些因成功而感到压力巨大,因富有而活得发腻,因盛名之下而精神崩溃的人,要大声断喝:懒点,懒点,再懒点!
懒得把权,懒得发财,懒得出名,懒得离婚,懒得有外遇……这样的人当然也懒得自杀。因为自杀多少也要费点事,还要有勇气。
这可不是开玩笑,西方发达国家正掀动一种潮流:厌烦无休止的激烈竞争,调低生活速挡。自“9·11事件”之后,许多美国人认为“美国梦”破灭了,年复一年的生活提高,患抑郁症的人数却呈现爆炸式增长,比40年前多了10倍。就像美国学者自己所说的:“美国和欧盟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但代价是他们的公民都患上了抑郁症。”他们生活越好,感觉越糟,因为生活越好人们渴望得到的东西就越多,对现实的满足感反而越来越小。
跟自己竞争是一件很孤独的事,5年前还只有3%的人美国人感到孤独,今天这个比例已经上升到了13%。甚至像举世艳羡的奥斯卡影后哈莉·贝瑞,在第一段婚姻结束后竟想自杀,“觉得自己一钱不值,好像一个失败者”。
工作压力和信息重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严重,迫使许多西方人叫暂停。英国人被称为“欧洲的工作狂”,平均每周工作44小时,比法国人平均多干6小时,比德国人多干5小时,比美国人多干1小时。如今却有300万英国人加入“放弃竞争,回归简朴”的运动,他们说最宝贵的东西不是消费和拥有许多并不真正需要的东西,人需要的东西非常简单。
说到底,预防自杀的最好方法还是轻松起来,快乐起来,没有抑郁和其他精神疾患,自然就不会寻死。然而,快乐最容易,也最难。至今科学还未能揭示出人的头脑中产生快感的原理。一般人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快乐就是吃喝玩乐,或者与爱情和美丽的风景联系在一起。其实,现代科学家们认为,快乐还是个谜,微妙而具有多面性。美国新奥尔图兰大学精神病学家罗伯特·希思,甚至异想天开地在病人大脑深处植入一根电极棒,以电刺激让他们产生快乐,以期治愈抑郁症、精神分裂和自杀情结。真难为医学家了,被逼的什么招都想出来了。结果,科学家们得出结论,电极刺激出来的是欲望,并不是自然的快乐,一断电抑郁的照样抑郁,想死的还是要去死。
其实,用不着那么复杂,想的越复杂越不好办。寻找快乐也是人的一种天性,俗语说偏方治大病,有些非常简单的办法就可以找到快乐。像睡一夜好觉,身心自然会有焕然一新之感。散步或做一些其他活动,即使并不激烈,身体也会分泌神经肽,这是一种能帮助大脑清除压力反应的化学物质。烦了就用腹部做一会深呼吸,或洗个热水澡。别封闭自己,多参与一些实际活动和精神活动。与周围保持一份融洽的关系,能够对别人表现出理解,也能容忍他人的不足与缺陷……
营养学家甚至还开出了能让人快乐的食物名单:香蕉、大蒜、鸡肉、南瓜、菠菜、全麦面包等。本来活着很简单,不必人为地复杂化。活着是好事,人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哪种方法活好了都是快乐的。人们不是常说“人生有三百六十条路”嘛,何必非去走死路。
死,不是路。死了就没有路。 一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