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阳春三月，借在上海开会的方便参观了浦东开发区，听上海市副市长、浦东新区管委会主任赵启正讲了两个小时。当时脑子里就闪出一个题目：领导的素质和城市的素质。

　　此后这个题目就留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又想不透彻，理不出眉目。

　　为什么赵启正让我想到了领导的素质呢？

　　他给人以新鲜感。人们习惯性地认为领导干部往往是大同小异的，面孔差不多，语言差不多。而赵启正在两个小时没说一句在这种场合经常能听到的空话、套话、官话和让人很容易猜到的话，也没有故作惊人的刺话、大话。他在介绍浦东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候充满激情和智慧，信息量很大，各种各样的数字脱口而出，却不枯燥。不经意地以自己的知识和幽默征服了在场的人。上海的作家以他为自豪，外地作家则认为他是个人物，富有和浦东新区相称的现代学者型领导者的魅力。

　　浦东新区成了上海重要的现代风景，上海人喜欢谈论浦东，外地人去上海想看看浦东，包括外国人。近一年就有十几个国家的首脑和政界要人来浦东参观。赵启正则是浦东的风景，去浦东就要见见赵启正。

　　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必然会成为所领导的城市或地区的一种风景。朱镕基曾经是上海的风景，武迪生曾是沈阳的风景，黎子流是现在广州的风景。没有风景的城市，有好的领导人会创造出风景。城市的素质，取决于城市人的素质，尤其是取决于领导者、城市的设计者和建设者的素质。

　　地区之间、城市之间的竞争，其实是领导者素质的竞争、文化力的竞争。有人说：“企业的领导是市场。”一个地区、一个城市的领导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个人当头儿就能引来资金，打开市场。换个人当头儿就是另一种局面，这样的事例太多了。香港几位著名的富翁曾公开讲：黎子流到哪里当官儿我们就到哪里投资。基辛格也邀请赵启正访美，并且要给他介绍十至二十位美国经济界与金融界最有影响的人物。

　　民主气氛、集体智慧并不抹杀个人魅力。好的领导者往往都有独特的个人魅力。千人一面、千人一腔便于掩藏平庸。世界上有许多平庸的城市。

　　平庸是落后，也是浪费。有的东西一开始建设就是落后的，当时也许是有点用处的，几年或长不过十几年便成为城市的赘瘤。赵启正则经常宣传这样一种观点：开发浦东是跨世纪工程，它不仅仅是项目的开发、土地的开发，而且是整个社会的开发，给后代子孙留下一个一流的新城区。我理解这种“一流的新城区”不论过多少年，作为这个时代的象征，成为一种历史文化景观，永远不会落后。正如谁会说北京故宫落后呢？谁会说五十年代修建的人民大会堂、北京美术馆已落后了呢？

　　城市像需要廉洁勤政的干部一样需要天才的领导者，他们每天都要面对一大堆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同时他们又能超越解决现实问题的范畴，高瞻远瞩，迅速智慧地做出正确的判断，理出自己现实的又是超前的思想。

　　这需要对自己的工作有狂热的追求，头脑里有着更多的复杂而有效的神经高速公路网，有高度灵敏的现代意识，有高水准的文化修养和现代科学知识……

　　能不断创造新的风景的城市是幸运的，风景体现了历史感和文化感，能培养出当地老百姓的地域自豪感。通过老百姓对自己城市有无自豪感，大体可以断定这个城市或地区的领导者工作得好坏。当你到广州、珠海、海口、上海、山东等地，当地人那种优越感、自豪感溢于言表，甚至叫外地人感到很不舒服。相反，也有的地方的老百姓，对自己的居住地并无多少自豪感，甚至有牢骚，有怪话，经常有关于领导者的传言：谁要调走了，谁跟谁不和，等等。这也说明了群众的一种心态。

　　天下之大，社会之奇，不平衡是存在的，也是难免的。有的地方的厅局级干部的水平也许比另一个地方的市级干部的水平还高；有的人水平很高却未必就能政绩卓著；有的人没有骄人的学历却不一定创造不出奇迹。

　　随着二十一世纪的到来，每个城市都开始迎接高度信息化社会的挑战，不知领导者们是否也做好了迎接这种挑战的准备？

　　日本《世界周报》曾称韩国是“人祸大国”。

　　哪一个国家、哪一个地区、哪一个城市的老百姓都希望多一些风景，少一些人祸。 蒋子龙文集.10，难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