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刘界河带着他们坐上团里那辆老掉牙的苏式嘎斯小车,快到师部家属院的时候,刘界河说,沈湾同志虽然跟我是同学,但是你们过去也认识,算是故交吧。我今天让你们买点东西,也不算敲竹杠,主要是给你们一个受教育的机会,一定要尽快实现从战争状态到和平时期的转变。给你们说一句绝密的话,沈湾同志虽然被授予烈士称号,但他的死确实是不应该,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把自己当成是毛头小伙子,说三天不摸枪他就手痒,十天不搞擒拿格斗就难受,半夜里不做几次俯卧撑就睡不着觉。特务连训练,有一个参谋管着足够了,他非要逞能,去给人家露两手。这下好了,他成了烈士,倒是很体面,老婆孩子却遭殃了。
一直开到师部家属院大门口。进了沈湾的家,王铁山和严泽光这才知道,沈湾原来不是河南人,而是东北人,他那一口河南话,全是在河南省搞地下工作时候学的,沈湾把一口地道的河南话也当作了地下工作的资本。
沈湾的老婆姓杨,叫杨体仁,是东北齐齐哈尔人。见这三个人进来,倒也平静,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便张罗着要倒开水。刘界河说,别忙乎了,这是我们团的一营长和二营长,都是老沈的战友,过来看看你和孩子。
沈湾的老婆说,谢谢两位营长。
刘界河问,都准备好了吗?
沈湾的老婆说,都准备好了。
沈湾的老婆便向屋里喊,津津,津津,出来见叔叔。
刘界河说,在做作业吧,算了。
话音刚落,便见里屋出来一个女孩,大约六七岁,还戴着红领巾,向几位叔叔行了个少先队礼,打了一声招呼,叔叔好!
王铁山和严泽光眼睛落在孩子的身上,心里很是凄凉。王铁山说,好孩子,要坚强。
津津说,嗯。
刘界河又对沈湾的老婆说,回到老家,有什么困难,就给老战友们写信。
沈湾的老婆说,谢谢他刘叔。老沈命薄,却有一帮好战友。组织上和战友们把啥都想到了,没啥愁的了。
几个人没滋没味地说了一阵话,大家心情都不好受。出了沈湾家门,刘界河说,都看见了吧,孩子刚刚小学二年级,她爸爸就成为烈士了。她妈妈不愿意留在相州市,只好回齐齐哈尔了。
王铁山和严泽光都不说话。
刘界河又说,这个老沈啊,个人逞英雄主义,撇下孤儿寡母的,真是不负责任。
王铁山和严泽光还是不吭气。
刘界河说,我去师医院,要不让车子把你们送回去?
王铁山和严泽光赶紧说,政委你坐车吧,我们俩五公里越野。
刘界河说,那好。严泽光同志,再也不要提枪套的事情了。
严泽光说,再也不提了。
刘界河的车子呜的一下开走了。王铁山和严泽光看得有些发呆。严泽光说,刘政委什么意思,抓我们开一个现场会?我就是对收枪提出了不同意见,未必就像老沈那样也想当烈士。
王铁山说,血的教训,确实值得引以为鉴。
严泽光说,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一人得病,全体吃药。看现在这阵势,训练很难正常开展了,往后部队啥事不做,就做一件事情,防事故。
两人说着话往回走,走着走着,王铁山突然一惊一乍地说,咦,不对呀!
严泽光说,怎么啦?魂丢了?
王铁山想了想说,魂倒是没丢,不过倒是好像真的丢了什么。
说着,转身就往沈湾家走。
严泽光说,你屁股挨上板凳就没动窝,能丢什么东西?
王铁山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转过来,摸摸口袋说,是啊,啥也没拉下。可是我怎么感觉就像丢了东西似的。
严泽光说,是丢了,东西没丢,把人丢了,死了一个沈湾,全他妈的被事故吓破了胆!
王铁山说,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孩子有点眼熟?
严泽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孩子嘛,大同小异。 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