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星期天早上,我们按计划在学院大门口会合,却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我问,你男朋友呢?
她没回答,反问我,你的女朋友呢?
我说为了增强你的信心,防止出现争风吃醋的情况发生,我让我的女朋友回老家了。
她说是吗,这样啊,你真想找我开后门啊?
我又问,你的男朋友什么时候能到?迟了就赶不上第一班车了。
她说,那我们就走吧,我们都是军人,得严格执行计划,过时不候。
说完,她真的招呼我和张海涛,往公共汽车站方向走。
那天我发现,安晓莘似乎比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要好看一些,我想大约是那天她没有穿白大褂,或者是多看几眼感觉不一样了,或者是因为她爸爸的原因,爱屋及乌,顺眼了。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安晓莘显得很有朝气,尤其是进入邙山雪地里,那团红色格外醒目,我给她照了很多照片,有立着的,有侧卧的,还有靠在树上的。
中午我们还在邙山脚下的一个饭店里大吃一顿。我说安晓莘应该你请客,我们两个都是战士学员,而你是拿军官薪金的。
安晓莘说,有道理,一会儿我让我的男朋友结账吧。
我又愣住了,傻乎乎地问,你的男朋友到底在哪里啊?
安晓莘嘻嘻一笑说,我的男朋友就是你啊。
我吓了一跳,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我哪里配得上你啊。
安晓莘说,你可别想歪了,我说的男朋友就是男性朋友的意思,付款的时候你是男的,照相的时候你是朋友,加起来就是男朋友,就是这么回事。
我说好啊,你还会玩文字游戏。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认识安晓莘在我的人生中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说的有意义,还不仅是因为几年后她成了我的老婆,而是当时她就被我利用了一下。我是怎么利用她的呢,说起来又跟我的特务连一号班长的素质有关。
安晓莘那次休假只有十天,我们见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天,剩下的三天里,我们又见过一次面。这一次我交给她一份所谓的论文,名曰《论明日之战》,从古代冷兵器战争到现代常规战争热兵器战争,以火力打击开路,以陆海空立体战争样式为背景,强调多兵种多军种协同作战,工兵、防化兵、通信兵、防空兵、空降兵等等,无不用其所极。这在当时是时髦话题。
我在这篇文章里洋洋洒洒写了近万字,一个中心的思想是要充分发挥我们兵法大国的优势,在高技术条件下,跟我们未来潜在的对手继续玩游击战、运动战、阵地战。
文章经由安晓莘的手送到安重伍教授的案头,半天之后安晓莘把文章又交给我了,上面有安教授的批语:有真知灼见,缺独立思考,大处着眼有余,小处入手不足。
别看只有寥寥二十二个字,可以说字字珠玑,句句有用。有了这个批语,我的战役第一阶段就算达到目的了。
我是什么人?我是二十七师一团特务连的一号班长,我用的是投石问路欲擒故纵的战术。我当然知道我的这篇文章缺乏独立思考,也当然知道里面有很多大而无当人云亦云的东西,但是那时候时兴这一套,那时候写文章要有帽子,帽子要大,论证要结合形势,要有流行的概念和术语。我就是因为拿不准要搞大路货还是应该标新立异,这才炮制了这么个半生不熟的东西给安重伍。
摸到安重伍的好恶,我就开始琢磨真正的文章。两个月后我呈交的正式论文是《论未来战争中特种分队的作用》,以现代几场局部战争为背景,分析科技时代战争的新特点新规律,分析大兵团作战的局限性和兵力火力制约性,从而得出结论,未来的陆军尤其是步兵建设,应以精锐小分队为主。在这篇文章里,我结合自己参加缉毒剿匪的实战经验,以山岳丛林作战为主要背景,总结了步兵精锐分队——实际上就是特种兵——在穿插、突袭、爆破、获取情报、快速机动等等方面的战例,并且提出了以最大的代价装备最小的分队、以最小的分队实施最难的任务的观点,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需要说明的是,这篇论文里面多数观点是我本人深思熟虑的结果,但或多或少也有陈骁给我的启发,尤其是陈骁的经常挂在嘴上的四两拨千斤的理论,被我充分发挥和继承下来了。
就在我们即将毕业前夕,就在我忐忑不安地挖空心思地想当优秀学员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接到安晓莘的电话。安晓莘在电话里问我,你认识一个名字叫牟卜的学员吗?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
安晓莘说,你们陆军指挥学院有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说,战术系二大队有个叫牟卜的学员,写了一篇很有见地、很有参考价值的论文,既有宏观高度,又有微观精度,推理有指导性,设想有操作性,他认为文章中的许多观点对于陆军长远建设大有裨益。老人家已经将论文推荐给《陆军》杂志,该杂志主编表示尽快头条发出。
哇噻——二十多年后我用这个时下小青年经常呐喊的口头禅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我的投石问路战术成功了! 特务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