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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特务连 徐贵祥 3003 2021-04-06 06:20

  你一定留意了,我在前面举例幸福婚姻的时候,提到了祝生珉和阚层林。事实上祝生珉和阚层林的故事很简单,因为他们的结合是在一个特殊的年代,阚层林和祝生珉又都是特殊的人物。

  请允许我把故事回到八十年代中期的那天。

  那天,当阚层林视死如归地说了一句“我同意”之后,不仅我们的苏院长吃了一惊,就连我们的阚副军长也吃了一惊。我们的阚副军长在那一会儿突然局促起来了,突然慌乱起来了。我们的阚副军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搓着蒲扇一样大的双手,看着女儿说,孩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强迫你了,爸爸不该因为自己的面子让你做出牺牲。孩子,你再考虑考虑,也许爸爸做得不对,我们还可以重新商量。

  阚层林说,爸爸你没有错,这不是为了你的面子,也不是感情用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祝生珉怎么啦,祝生珉一点儿也不差,祝生珉有强烈的事业心,有舍生忘死的精神,他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形象差一点儿算得了什么,血肉之躯终归腐烂,而精神不朽。

  我们的苏院长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层林,你再想想,这事可不是儿戏,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你不能拿你一生的幸福做赌注啊!

  阚层林说,那么妈妈我问你,你说我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能保证,倘若我找一个比祝生珉英俊的人,找一个比祝生珉机灵的人,找一个比祝生珉能说会道的人,我就会幸福吗?

  我们的苏院长居然无言以对。

  我们可亲可敬的阚层林说,你不能,谁也不能保证我的幸福,那么为什么要阻止我嫁给祝生珉呢?我至少能够保证他忠厚老实,至少能够保证,在我,在你,在我们大家需要他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你可以想象,我们的阚副军长当时的心情,我们的阚副军长老泪纵横地说,孩子,我没有想到你有如此境界,你想问题如此深刻,爸爸都没有你成熟啊。

  我们的苏院长说,既然这样,你们就相处一段时间。

  我们可亲可敬的阚层林说,可以啊,我明天就到特务连找他去,我主动去。

  我们的苏院长说,别忘了到师医院做个体检,要是没有遗传病史,没有传染病史,没有战争后遗症,那就……

  我们的阚副军长说,我们的干部年年体检,战前体检,战后体检。你老苏不要搞贵族化,你这个丈母娘一旦当上,我们阚家就再也不容许你当假贵族了。

  阚层林和祝生珉是在我回来当连长的前一年结婚的,结婚后祝生珉调到二十七师后勤修理所工作。

  一九八七年秋天,陈骁约我和王晓华到后勤家属院看望老排长祝生珉和他的妻子阚层林,他们的女儿已经两岁了,聪明伶俐,可爱至极。

  那天阚层林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兴致所致,老祝多喝了两杯,头发稀疏的脑门闪闪发光。祝生珉说,什么叫爱情,我跟你们的嫂子就是爱情。什么是幸福,丹丹就是我们的幸福。我老祝这辈子不可能有大出息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神仙也。

  阚层林那时是平原市团委的副书记,也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干部,但是在家里绝对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胸前系着围裙,脑后盘着发髻,真的像一个知足常乐的家庭妇女。阚层林说,我们老祝在谦虚呢,他怎么就没有出息了?他还在搞他的发明创造,那个什么远程定向探测仪,还有什么遥感传动器。你们知道吗,说外国已经有了一种无线电收音机一样的微型电台,可以装在口袋里。我们老祝说,他也要研究,要给你们特务连的干部每人装备一个。

  我说真的吗,还有这么先进的东西?

  祝生珉说,当然有,在国外早已经不稀奇了。不过不叫什么微型电台,好像叫手提电话。那东西原理跟对讲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的材料不一样,不是半导体,也不是晶体管,而是一种什么新材料。

  王晓华问,那通话距离呢?

  祝生珉说,听说可以全球通话。

  我目瞪口呆,因为这个东西太神奇了。我说那靠什么载波呢?

  祝生珉说,卫星,我们能从收音机里听到《东方红》的乐曲,就是从人造卫星上发射回来的。我估计手提电话也是这个道理。别听你嫂子瞎吹,这东西我搞不了,我们中国都搞不了,要靠计算机技术支撑,每个手提电话都是一台微型计算机。我听说我们中国现在只有几台计算机,每台都有几间房子那么大,等我们搞成了,猴年马月了。

  阚层林说,我们老祝就是谦虚,他说你们,不,他说我们特务连的通信技术太落后了,他确实想给你们每个干部搞一个……叫什么?

  祝生珉说,接力微型对讲机。这东西靠谱,就是靠载波,有收音机和电话听筒做基本材料,用于军事,二十公里没问题。

  我说那真是太好了,现代战争靠什么,就是情报传输速度和准确性。老祝你要是把这个搞成,没准能得军事科技发明奖。

  阚层林眉开眼笑地说,得过呀,我们老祝去年就得了909研究所的一个奖,还给了八千块钱的研究经费呢。

  王晓华说,来,老排长,我敬你一杯,祝贺你苦尽甘来!

  我和陈骁也端起杯子,我顺着王晓华的话说,一起祝贺!

  祝生珉一高兴,端起酒杯猛干一口,呛得咳嗽起来,脑门更亮了。

  阚层林一口一个我们老祝如何,我们老祝怎样,给人的感觉这两口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点儿也不存在当初苏院长担心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状况。

  我们兴致勃勃地聊天的时候,陈骁一直微笑,很少插话。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后来还是祝生珉发现了这个情况,祝生珉说,陈骁你怎么啦,难道是酒喝多了吗,你是有酒量的啊。

  陈骁说,我在听你们高谈阔论啊,老排长你进步了,你身在平原市,放眼全世界,立足修理所,展望高科技。我们都得向你好好学习啊。

  祝生珉说,你看我现在,老婆有了,孩子有了,房子有了,我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就是一门心思做点事呗。再说你嫂子也支持我,我当不了洋发明家,当个土技师行不行?

  陈骁说,好啊,我们希望看到老排长日新月异。

  陈骁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表情是正常的,但是我总感觉他的精神状态不好,好像是强作精神。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十年前陈骁跟我说的那句话,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的心里顿时有一种隐隐的疼痛。 特务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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