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出版社要出版我的《自选集》,我从柜子里把过去发表的东西全部翻出来,堆在眼前,心里涌出各种各样的滋味。从这一堆中锉子拔将军能够选出几篇?我又是怎样一步一步地在文学的小路上走过了这段是非纷纭的年月?
小说无疑是作者更深刻、更丰富、更高水平的自白。把自己的作品从头至尾过一遍筛子,来一番自我裁判,这需要理智和耐性。把自己的裁判结果托给读者,接受客观的鉴定,这要有一定的勇气。我决定不退下来,迈出这一步,迎接这种文学形式的挑战。于是写出下面的话,作为我的小说的“自我鉴定表”。
一
我生在农村,喜欢农村,至今家乡的景物还常常进入我的梦境。可是生活却偏偏在我少年时代还没有结束就强行把我带进了城市。不是由于我羡慕城市生活,当时我还不谙世事,纯属因为母亲去世而造成的一场家庭变故所致。从农村到城市,最初在我小小的头脑里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大难临头了,从此变成个没娘的孩儿了!
在中学里我喜欢数学、历史和音乐。总之,除去作文,其他的十几门功课能轻而易举就拿到满分。也是由于一次意外的事变,我被撤掉班主席职务,作为一个“思想上的病人”,接受全校青年团员的“会诊治疗”。不平则鸣,口吐鲜血,萌动了写作的念头。
以后上技校,进工厂,到一个海军训练学校里学制图,都表现出对工业生产和技术工作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和兴趣。我和我周围的人都不怀疑,我似乎天生是一个巧匠能工,理应从事一种创造物质财富的劳动,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安居乐业。同样也是由于生活中发生了一连串突然的事件,我像江心的一块木头,身不由己,被巨浪推打着走入了创作的航道,顺文学之流而下。
命运之神待我本来就十分苛刻,我吞食的苦果要比同辈人多几倍。当我爱上文学之后,命运几乎要把我抛弃了!破鼓滥人捶,墙倒众人推,一个坎坷接着一个坎坷,一个打击连着一个打击,都想把我和文学拆开。如果我抛开了创作,一定会平安无事。奇怪的是每经受一场灾难,就逼得我向文学更靠紧了一步。我本不爱文,生活作媒,逼我爱上文,再要“棒打鸳鸯”,显然是不可能了。
打击加深了我对人生的理解,灾难成全了我的性格。生活给我的身上注入了“坚强激素”,我自觉或不自觉地也把这种“激素”灌输到自己的作品里。
我难忘一个女大学生把她的座右铭抄寄给我:“对于一个坚强的人,痛苦和不幸像铁犁一样开垦着他内心的大地。虽然痛,却可以播种。”
落在我身上的文学的种子,正是在这样一块苦难的土壤上发芽了。在文学的入口处,又何尝不是“像在地狱的入口处一样”?!我在思想上蜕了几次皮才走到今天,也许今后还要经受多次“蜕皮”的痛苦。
二
一九六六年之前,我的笔唱的是一支生命之歌,或者叫由着年轻的生命自然哼唱。当时二十岁刚出头,精力过剩,身上有技术,业务上什么活儿也难不住我,谁还能把我怎么样?仿佛任何浓度的生活的苦酒都不能把我醉倒,把我毒死。打击来了,憋闷个一天两天,难关一过,怒气把劲头催得更大。生命并不总是欢乐的,我唱出的歌却是欢乐的。写小说,写散文,写话剧,编相声,填歌词,全是新人新事、好人好事。虽然发表了一些作品,却还不懂得“文学”这两个字真正所包含的内容,不懂得研究生活,不知道应该努力认识世界、认识它的谜和秘密,不知道把自己和社会同文学联系起来。写出的作品很肤浅,但是可爱又单纯。写小说能发表出来,写节目能够演出,让观众“哈哈大笑”或“热烈鼓掌”,“气气那些人”,“好玩”,而且“不指着这个吃,老子干活也比你们强!”自己心里有根:写作仅仅是“余”,决不可当“业”。从来没想到要当作家,将来会以创作为职业。
一九六六年,文艺刊物纷纷停办,我接到好几个编辑部退回的校样。心里觉得没什么,顶多就是少得几张购书券,再说也没有什么书可买,买了好书在运动中也是累赘。开始成立“红卫兵”,因为出身不是红五类,不让参加,整个四清工作队里大概就甩下我一个人。人家一开会,我就自动躲出去,骑车到工厂外面的树林里,躺在地上,望着树枝,听着鸟叫。
以后工厂里又竖起了几十面造反派的大旗,因我是搞过四清的“老保”,属于“党团员骨干”之列,不准站到造反的大旗下,造反派见了我们躲之唯恐不及。我一怒之下“打回老家闹革命”,回到一吨汽锤跟前耍钳子。“老子有手艺,有力气!”这无疑又成全了我。
一九七一年,报纸恢复文艺副刊,向我约稿,于是“东山再起”,重操旧业。这次同六十年代不一样,唱的是“政治之歌”。跟领袖,跟中心,跟形势。不是假跟,而是真跟,诚心诚意地跟。文学不是真实地全面地表现生活,而是按照一个现成的模式去套生活,削足适履,把活的事物写死了。我写过几个短篇之后,感到在创作上走投无路了,再用“套子”去套生活,写出的东西会千篇一律。一九七五年年底,我试着用文学恢复生活的本来面目,根据真实的生活写作,而不是让内容迁就形式,发表了小说《机电局长的一天》。
这篇小说的命运同它的作者的命运一样,颠来倒去,颇值得寻味。小说刚一发表,许多读者来信和编辑部编印的“简报”都公认它是一篇“优秀小说”,很快它就成了“有严重错误的小说”。三个月后“反击右倾翻案风”开始,它成了“大毒草”。人家的文艺作品里主人公都是“小将”、“新生力量”,《一天》的主角是个“老干部”;人家文艺作品里的正面人物都是“魁梧英俊”,《一天》里的正面人物却是个“瘦小枯干的病老头”;等等。只从这些小地方,就理所当然地给这篇小说扣上了“宣扬唯生产力论”、“宣扬阶级斗争熄灭论”等七顶帽子。
当时文化部的领导人责令《人民文学》编辑部对《一天》展开批判,叫我公开做检查。因为我的检查老也做不深刻,人家没急我倒烦了,提出不写检查,从此也不再写小说。文化部的头头也火了,干脆在北京找人代我拟出检查的草稿,通过组织手段找到天津市委,让当时的市委书记压我认头。我认头了。这次再靠“老子有手艺,有力气”不顶事了,人家说了:“他想回班组当工人?没那么便宜,先从班组把他批倒批臭,然后全国公开批判!”
遵照领导叫我“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的指示,我参加了话剧《红松堡》的创作组,并且写了我惟一的一篇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铁锨传》,和“检查”一块发表。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对《一天》的认识逐步升格,文化部压编辑部对这篇小说进行公开批判,编辑们在抗震棚里被逼得一个一个地表态,臂上还戴着黑纱。就在这时候历史又掀过了一章。
不久,天津市对有我参加创作的话剧《红松堡》和小说《铁锨传》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批评,《机电局长的一天》似乎又不是大毒草了。
政治必然会影响文学。有人说以前的作家不写政治,外国的作家不写政治,为什么我们的作品就不能离开政治?抱怨半天还是离不开。文学不找政治,政治要找文学。我们刚刚走过来的这一段“非常时期”,政治运动给生活打上了很深的烙印,要反映这段生活,又想回避这些印记,就会显得不真实。某些反映“文化大革命”的文艺作品,之所以使人觉得像闹剧,肤浅而又不真实,我以为是对当时的政治风云、政治事件、政治人物缺乏深入精细的解剖。政治运动使社会发生了剧变,使生活发生了剧变,人的面貌也发生了剧变,不追本溯源,怎么能写好这种变化呢?
我进入了第二个沉默期,认真地思索什么才是文学。当初写作是为了“气气那些人”,如今气了自己,方知搞创作一点也不“好玩”,而是好可恶!文学被一股邪恶的势力亵渎了。社会使它变丑,灾难使它变丑,但是新的生活会把文学的面目洗净。我沉默了三年,一步一步地回顾我所走过的路程,一字一句解剖我发表过的全部作品,思想上一层一层地蜕皮,我终于认识了“文学”!
这是我创作道路上最值得怀念的转折期。没有这次默默的然而是十分痛苦的“精神裂变”,我就不会从简单的“描写好人好事的文学”中跳出来,也不会从“方案之争、路线之争”的小说结构中跳出来,更不会从描写事件和生产过程的“车间文学”中跳出来。旧的枝叶被打掉了,文学的种子又长出了新芽。
三年后,我发表了《乔厂长上任记》,又招来一场兜头盖脸的批判。但是,当批判的武器和群众的愿望背道而驰时,它失去了应有的威力。获得了人民承认的文学作品是有力量的,不会轻易被否定。这场批判坚定了我的信心,也使我更加清醒,决定进行新的探索。
三
作家不仅要知道应该写什么,更要懂得不应该写什么。创作,其实可以称做是选择自己的优势并充分发挥这种优势。
我写《乔厂长上任记》、《维持会长》、《开拓者》,正是选择了自己的优势。我熟悉社会的这个领域,我精通这一块生活。我敢用“精通”这两个字,不是指对小说中所反映的人和事十分了解,而是自觉抓住了这一块生活的内涵。
生活有表面的,也有内里的。社会就是地球,是立体的,不是单面的;是圆的,不是瘪的;有地壳,也有地心。刮风下雨、江河湖海是看得见的,地下同样也有一个水网。你在什么地方下钻,钻多深?你想要得到清泉,还是温泉?是原油,还是天然气?生活是千层万馅的,眼光既盯住“社会事实”,又不放松钻探它的“心理意义”。
在什么地方下钻,才能获取具有心理价值的东西呢?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撕去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其本质呢?
中外文学先人们提供了许多经验:写社交,写私生活,在黑暗中,在情人面前,人是容易现原形和口吐真话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缠绵悱恻,引人动心。写黑社会,写罪恶,写金钱对人的耍弄,入木三分,惊心动魄,且悬念丛生,跌宕有致。
经验再好也不能照搬。更何况时代不同,民族不一样,社会现实差异悬殊,连人的“内涵”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因而,我研究了自己想要表现的这一生活领域的人,什么东西最能牵动他们的心,他们在什么事情上最容易表现出做人的本质?
权力——对权力的看法,权力的使用和竞争。
我们的社会关系、人与人的关系,是最复杂、最精密、最“现代化”的。一个人到新单位去工作,不取得周围人的欢心,是很难站住脚的。要取得这样的欢心,又有一套复杂的“工艺过程”。作家不研究这种微妙的人物关系,就很难刻画出当代人活灵活现的灵魂。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相当复杂的,有历史的原因,经济的原因,政治的原因……权力,在这中间起了润滑剂的作用。最早是树立权力的“绝对权威”,有权就有真理,就有智慧,就有水平。当事实并不全是这样的时候,大家对权力又产生了一种过激的厌恶和抵制的情绪。因此现在没有权力不行,光靠权力也不行;没有钱不行,光有钱也不行;没有人缘儿不行,光有一个好人缘儿也不行。研究这一切不是没有意义的,小说家应该是富于想象力的社会学家。
有人把我这一组作品里的人物统称之为“开拓者家族”。一个人的绰号都不是他自己起的,这没有关系。我喜欢“开拓”这两个字的含义,开拓人物的灵魂,开拓新的手法、新的角度,开拓让当代文学立足的新基地。
文学家不应该只会认识过去,而不善于预测未来。当人们在精神上感到困窘和绝望的时候,往往是从未来吸取一些力量。倘若连未来也失去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开拓者家族”里的人物基调。
四
文坛不应该成为死水一潭。它到处都有活泼的生命、严峻的真理。喜欢探索、酷爱争论的作家,对于生活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是有益的。
而一味地留恋过去,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历史,不是用语言去打扮自己的作品,而是过分打扮自己,孤芳自赏,老王卖瓜,岂不变成了世间俗物?如同一枝顾影自怜的老水仙!不尊重现实,势必失去现实。没有现实,何谈将来。丧失了未来的人就只剩下回想过去,用回忆打发生活中的空寂。
人生之谜,恰如螺旋,盘绕曲折,甚而头脚颠倒,似进而退。是哪位老先生说过这样的话:历史的真本是悲剧,它的抄本才是闹剧。有些人的一生恰恰是用闹剧形式表现出来的悲剧。悲剧比没有剧好,真正的悲剧有无穷的意味,而且愈久愈增许多真趣味。基于这一立意,我写了一组另一种类型的小说:《螺旋》、《九大行星的悲剧》、《宝塔底下的人》等。
生活像长河,文学应该帮助人们解释生活。这就要浓缩生活,对生活加以概括和集中,甚至不惜使用强化手段。如同打钻,总要有一定的动力。
在写这一组作品时,我不愿用松散的形式记录松散的生活,用太多的废话冒充才气,用杂乱无章的堆砌意象冒充生活流、意念流。不可否认,我从民族的文论珍品中吸收了更多的营养,我的小说注重情节。这不只是为了便利别人阅读。好读、耐读应该是小说所具备的最基本的条件。不能一概而论,认为凡是群众喜欢的作品都是通俗的、肤浅的、不能传之久远的。如果小说写得越难读,看不懂的人越多,就证明其艺术性越高,那么会画鬼符的人岂不应该获得最高文学奖赏!
对于作家来说,情节——不是逗引读者兴趣的手段,也不单是用来交代事件的过程,而是分析生活的方法。用情节拨开常见的事物,把表面的东西现象变成具有内在含义的东西,揭示出人们相互间的真正关系。更干脆地说,情节表达了作家对世界的认识。
我主张小说应该严格地选择情节,坚决丢掉那些多余的、使小说结构变得臃肿的东西。没有情节,如同树没有干,花没有茎,怎样完成人物性格的刻画?完全靠叙述和议论吗?那又怎能选择生活现象并使之典型化呢?
“必须找到个情节。一个适宜的情节能把所有杂乱无章的思想、观察和知识组织起来,顷刻之间就完成了,像一副苛性反应剂。情节是揭示某种社会矛盾的一把钥匙,它是各种矛盾冲突中最精练的故事,作家应该猎取它……”——记不清这是谁的话了,大意如此。大概是出自已经作古的人,不会是当代时髦的人物。我却认为这话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生活流也好,意念流也好,都不会流没了情节。每个人都可以回想自己的一生,难道是混沌一片吗?留在记忆里的总是那么几件难忘的“事”!把这几件“事”再现,也就把这个人写活了。这种“事”,就是情节。
我注重情节却是为“生活流”服务,为“意念流”服务,为刻画人物服务。为情节而情节,刻意编造,故弄玄虚,脱离真实,哗众取宠,是不足取的。
五
创作最忌老念一本经。可是作家有一种不太好克服的惰性——喜欢不断地重复自己。特别是当作家发现了自己的“优势”,找到了自己比较擅长的处理题材的角度和方法,要他抛弃这一套是相当困难的。不管效果如何,我老在拼命“挣扎”,不断地变换阵地,变换方位,从内容到形式争取每一篇一个样儿,尽量不重复自己。力气费了不少,是不是达到目的了?没有把握,也许到老也挣不脱自己的老框框,但不能不争,不能不闯。《一个工厂秘书的日记》、《晚年》、《一件离婚案》等一批小说,就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的产物。
作家不管有多大本事,纵然会七十二变,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掌心。生活就是如来佛。是改变生活的音调,按文学的谱子哼哼呢,还是调节文学的节拍,按照生活的旋律歌唱?我取后者。所以这一组小说里所反映的生活是全色的,人物是全色的,灵魂是复杂的。也许可以说是真实地记录了生活的自然流动。
我爱钢铁的沉默,也爱用钢铁制成的刀剑的锋利;我爱社会的万端复杂,也爱赤子的心地纯洁。入世渐深,良知不灭,作家不能失去耿介的正义感,却又要在小说中藏起这种“正义感”,使小说中的人们好坏难辨,真假不分。这就是生活的真实。
谁也无法对生活下命令。生活不会倒退,因此文学也不会再退到田园诗的时代。不管人们喜欢不喜欢,小说将越来越变得难以预测,它的形式也将同实际生活一样变化多端、各色各样。
不要说是生活,便是最粗糙的石头,又何止一面!小说怎么能够单色彩、单线条呢?作家不可能用稿纸挡住自己的脸。
谁也不能否认,文学有巨大的认识力量和社会力量。它要寻找生活的真理,更精确、更深刻地反映现实,并帮助人们改变现实。真理不是抽象的意念,更不是一种停留在纸面上的东西。真理是生活,是生,是活生生的人!纵然是一个写作天才,如果足不出户,与生活格格不入,也不会说出新鲜话。那些由理念产生的思想,再由笔尖写到稿纸上,不过是“水桶里钓鱼”,只可以对付寂寞,借以自娱。
创作是无止境的,技法也有多种多样。但是,当生活开始讲话了,作家就应当沉默。写作艺术的本质,就是不用“写作”来掩盖或破坏事物的本质。因此,在写作这一组小说的时候,我竭力不让技巧破坏生活的和谐和统一,让读者感到的是生活自身的节奏。把技巧运用到好像没有技巧的地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境界太高了,我是达不到,心到力不足,空留许多遗憾。
演员施展才能的地方是舞台,离开了舞台被视为艺术生命的结束。还有政治舞台、历史舞台——总之一切喜欢表演的人都离不开一个高于地平线的台子。
《看歌星的握手表演》
六
我还做过其他一些试验。《赤橙黄绿青蓝紫》、《弧光》等是探索当代青年人心灵的。《拜年》、《招风耳,招风耳!》等,则是把“疯狂的热情”和“深沉的向往”变做对人物的冷静解剖,热闹中着一冷睛,冷落处存一热心。批判社会并不忘记自己的责任,“这责任就是一个孩子留在母亲乳房上的带血的牙印”。还写了一些如《找帽子》之类篇幅极短的小说,没有鲜明的人物和完整的故事,只有一点新鲜思想,或者一个小小的生活侧面。
我“四面出击”,就是想描写现代“全景社会”,也可以叫做画一部“社会全景图”。但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人是“社会动物”,是各种关系的总和,抓住了人物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筋脉,掌握了打开社会全景图的钥匙。这一“战役”究竟取得了多少进展?请读者批评。值得庆幸的是当代文学已经得到了生活的承认,谁为文学流了血汗,就一定会被群众记录下来。 蒋子龙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