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姣的父亲驾着机动木船返回时先靠到南岸,木船小心翼翼地停在离屈祥还有一百米远的下水处。古仕光带上我们专门去告诉屈祥,下游可能有一只很大的鲟钻子。屈祥面容严峻地说,难怪昨晚嗅到那家伙的气味后,又一整天没有动静。我们称鲟钻子逃到下游去了。屈祥摇摇头说我们不理解它,它这么多年才回来一次,一定是有个大阴谋。屈祥说着,眯上眼睛望了望对岸龙马溪方向,那是桃叶住的地方。桃叶真正离开河铺子,离开江滩是一九五〇年的事。一九四三年夏初的那次只是暂时撤离回避洪水。
屈祥身边只有一只爪钩,外加一段篾制的纤缆。这都是从前驾柏木船用的,柏木船早就在峡江上消失了,这两样东西仍完好无损。特别是纤缆,不用说是麻做的,就是钢丝做的,历经这么多年的风雨,早就会被腐蚀掉,可这篾做的纤缆,我们试了试,都认为承受几千斤一点问题也没有。尽管这样,我们还是问这纤缆为什么要用篾做。屈祥说,麻做的一沾水太重,人背不动,篾做的不怕水,抖一抖就干。我们恍然大悟。
古仕光说:“你年纪不小了,一个人对付不了那家伙,叫两个人帮帮忙吧!”
屈祥说:“我年纪不小,那家伙未必就倒着往年轻时长!别着急,我比它聪明。”
旁边舀鱼的老郑这时一网舀起一堆鲤鱼。老郑兴奋得不得了,大声地趴在地上数,一共有六条。他说:“这真是奇迹,自从修了葛洲坝以后,我还没有一次舀着过这么多的鱼。”
屈祥瞪他一眼说:“你真贱,就这还高兴,要在从前,这个季节随便往水里舀一网,也能舀到十倍的这么多。”
老郑说:“没有从前了。”说着他就叹了一口气。
古仕光说:“那你们何不再弄上几颗炸弹。现在防卫得松,不比那些年,花点钱买张门票,谁都可以参观。”
屈祥非常难得地笑了一笑,他说:“我那时真傻,没想到那钢筋水泥竟垒得像山一样,就是运上一船炸药去,也只能伤着它的皮毛。”
古仕光说:“我以前总以为峡江最厉害,谁也对付不了它,直到看着葛洲坝修起来后,才觉得人有时也厉害得想要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肖橙突然说:“人要是坏起来就比什么都坏。”
肖姣说:“你这么小,听谁说的?”
肖橙说:“电视里的《动物世界》说的。”
对于电视大人绝对没有小孩看得多,电视对小孩的影响也是我们所没有经历的,我们都相信《动物世界》这个节目要说的就是肖橙已说出来的这层意思。
船往北岸走,屈祥蹲在石头上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黑点。古仕光对我们说,这几天新滩要发生大事情。他又补充说当然不是链子岩出现滑坡。我们问是什么,他又不明说。
上了岸后,我们同一群归家的背背篓女人走了个碰头。她们不时瞅着我和骏马,嘴里却不停地同肖姣他们说着话。她们的声音脆亮,字与字、句与句之间有种绵绵的过渡,听起来有种水汪汪的感觉。今天没什么生意,她们差不多在江滩上白等了一天,不过她们脸上的笑意似乎天生就有,看不出一点不高兴。
一个男人上来同肖姣的父亲说了几句什么后,他叫骏马先回招待所去见客。古仕光也要到别处办点私事。肖姣要我别管他,当着他的面说他是个花老头。古仕光听了很得意,骏马连招呼也不打匆匆地走了。肖姣让我去她家回电话。肖姣的屋里同外面看时一样旧,她父亲说,等了许多年,三峡水库一会儿说修,一会儿又说不修,害得大家不敢做新房子。本来一开始大家都反对,可窝囊日子一过长了,又巴不得早点修三峡水库,早点搬到别处重新安排自己的日子。肖姣没有及时将电话指给我,何况是打长途电话,她不开口我也不好冒昧。肖姣给我泡了一杯茶,茶里有几根金黄色的丝线,她告诉我这是桃叶橙的皮。
我刚在一张旧沙发上坐下来,肖姣的父亲就说:“你长得太像你父亲了!”
肖姣在一旁说:“就像是克隆出来的!”
前几天,电视、报纸到处都在纷说澳大利亚的克隆羊,美国的克隆猴,中国也说自己克隆了两只什么。来新滩之前,我和朋友还曾议论过一阵,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以克隆人代替生殖,让异性只为爱情而存在,爱情或许会变得更纯粹。我将这话说给肖姣听,刚说了一半,招待所的女孩就在门口叫,说是骏马让肖姣的父亲赶紧去一下。
这一天里,骏马单独同肖姣的父亲说了不少话,不过从神情上看不像太亲密,似乎是一本正经地说些什么事。我问过肖姣,骏马也是第一次来新滩。肖姣不肯往下说,我也不好再问。
见我脸上有疑云,肖姣就说:“这事与你不相干,你别管。”
我说:“骏马这人很讨年纪大的人喜欢。”
肖姣的父亲从里屋拿了一包烟出来,他问肖姣将计算器放到哪里去了。肖姣转身寻找时,示意我先去打电话。
进到房里,我拨了单位办公室的号码,接通后那边的人却说方主任上厕所去了。等了几分钟,我都急死了,毕竟这是私人电话,要由肖姣从工资里往外拿电话费,所以方主任终于拿起话筒时,我一句客气话也不说,直截了当地问他拷我有什么事。方主任并不着急,他先来了一通导语,说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接到一个南京打来的电话,又是在如何的情况下用纸和笔将电话内容记下来,这才告诉我,说我的一个表妹在南京那边出了车祸,伤得很重,要做手术。他将五月十一日务必赶到的话重复了三次,并说对方也重复了三次。我问他还有别的事没有,他刚说过没有又连连说有,他说他中午在湖北电视台中看见我和几个人深更半夜在峡江上的一条小船里唱歌,真是过瘾极了。他要我今天晚上再看湖北电视台的节目,一般情况下,它们会重播。方主任最后问我新滩的姑娘漂亮不,他不知从哪儿听说的,居然知道“新滩的姐儿泄滩的妹”,不过他说反了,新滩的姐儿成了妹,泄滩的妹成了姐。
肖姣屋里从上到下都用白纸糊得不留一点缝隙,使得它同新滩众多的房子比较起来,多了一些纯洁素静之气。白墙上挂着几幅放大的彩色风光照片,背景中总出现两个老人的剪影。那男的我一看就认出是屈祥,因为他无一例外地总是蹲在峡口的那块巨石上。至于女的,我想应该是桃叶了,特别是那巨大的逆光照射着一片橙树林,那些浑圆的橙子都成了一只只日食中的月亮,老人的一缕长发飘忽其间。
我将电话打到南京大学中文系的女生宿舍,表妹的同学在那端对我说,让我去是因为手术前要亲人签字。
我走出肖姣的卧室,问她在哪儿可以收看到湖北电视台的节目。肖姣说,在前山坡就能收到。我将电话里的情况告知她,她有些兴奋,说自己还没上过电视,应该去看看。肖姣同父亲说,她父亲不管,让她同母亲说。肖姣当即往舅妈桃叶家打电话,她母亲去替桃叶整理那片桃叶橙树林,还没回来。肖姣对着话筒说话的声音一变,就让人知道对方肯定是舅妈桃叶。肖姣撒娇的声音很动人,她要桃叶告诉她妈妈,自己今晚到前山坡去有点事,要晚点回,接着她又小声地说,其实是去看电视,那节目里面有屈祥和我,她说我时用的词是“那个人的儿子”。放下电话,肖姣就叫上我往招待所走。
招待所的那个女孩身上还有桃叶橙香味,她告诉我,刚才古仕光打来电话,说他晚上不回来了,让我们别等。我还没有反应,肖姣就先笑起来。我知道她笑的意思,就没有追问。
上了二楼,就看见从敞开的房间门口弥漫出一股浓浓的烟草雾气,几个男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很响。我听见骏马的声音,骏马说,大家首先要搞清一个大前提,我是来帮忙开发新滩的桃叶橙,如果老将眼光放在钱额上,这事就难以谈下去。另一个人说,听听镇长的,镇长一直没有发表意见。接下来说话的大概就是镇长,镇长说,老肖怎么还不来,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是不是准备我们都谈判完了,他再来摘桃子。大家都笑了起来。
肖姣的父亲终于来了,他看了我们一眼,走进房间时里面的人齐声说,总算将肖副总经理盼来了。肖姣的父亲说,你们可不能这样,趁我不在时一起想点子坑我。骏马这时说,让他当副总经理也可以,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也不可兼职太多。有人随声附和,说马记者的话言之有理。我问肖姣屋里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肖姣要我不要管,骏马虽然是她接的码头,但她也不想管。她没想到他事先还同镇里联系了,想合伙经销新滩的桃叶橙。我说这不是好事吗?经济就是要搞活嘛。肖姣说她担心骏马将父亲拖进去,陷在泥坑里出不来。屋里的人说得热火朝天,看情形也让骏马当了副总经理。骏马坚辞不受,说自己尚未与报社脱钩,不宜公开插手这些事务,他很直率,说只要少不了分红就行。
肖姣以为自己能找到古仕光,跑了一圈后仍没发现人影。眼看天就要黑了,我们只好出发往山上爬。半路上我们搭了一程拖拉机,赶到前山坡时,《新闻联播》刚刚开始,从公路上可以看见路边人家的电视里江泽民和李鹏正在接见一批批的外国人。前山坡建了好多排楼房,准备接纳从新滩搬来的人家。肖姣领着我们钻进一个同学的家里。两口子都是肖姣的同班同学,他们读完中学就没再读,二十岁便结了婚,现在孩子都知道手拿遥控器,坐在电视机前,不停地寻找动画片看。肖姣向他们介绍我时,他们竟没有一点反应,只知道抱怨自己家的橘园被别人毁了,那些从桃叶家的母本桃叶橙树上剪下枝条嫁接的优质树周围,全都是些夏橙、脐橙,到了这个季节就着急,越怕那些蜜蜂昆虫将别的花粉带到自己家的树花上,那些讨厌的小东西就越是从四周往中间飞,弄得桃叶橙的质量大不如从前。他们要我在作品中呼吁一下,让上面重视起来,保护好桃叶橙。我问肖姣,为什么舅妈桃叶家不存在这个问题。她用手指了指对面山坡上的一处有亮光的屋子,说那里只有她一家,没有别的果树。
我心里忽然有个念头:趁肖姣不注意,自己悄悄溜过去看看。
说着话就到了八点多钟,电视机里忽然传出一阵熟悉的船工号子,接着便有一条小船出现在漆黑的江面上,同时一个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这是他们摄制组无意中捕捉到的一个故事、一首诗和一支夜曲。最先出现在画面上的是屈祥,灯光中他的身姿每一处都很清晰。随之便是肖橙,他居然背对着大家向江里撒尿而无人发现。然后是我和肖姣,在强烈的灯光下,我和肖姣相互抱着对方的后腰,如果不是电视画面的无可否认,我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太感谢这个摄制组的人了,回到武汉后我会好好款待他们一番。肖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两个同学则学着我们的样子,当面笑嘻嘻的摹仿了一下。最后出现的是古仕光,他伴随着船工号子由远而近走入画面,使得这组短片有一种悠深的意境。
两分钟以后,电视里就不再有我们了。
我问肖姣:“拍得好吗?”
肖姣说:“不好,一点不好!”
她那女同学说:“我也觉得只有一点不好!”
趁她们嬉笑时,我悄悄地溜出大门,顺着一条看不见但摸得着的路往那片有亮光的山坡走去。峡江两岸最平缓的山坡也难于行走,半路上,不知是谁在暗处问我,这个季节,也不怕踩着蛇,瞎跑什么,豹子去年被咬的事,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不知怎么回答,豹子我是知道的,就是那个当年在江滩上连续舀了一晚上空网、累得没力气进洞房的舀鱼人。我嗯了一声继续往山坡上爬。绕到山坡的正面时,我一眼看见在头顶上有一扇红窗子。一刹那,我两腿有些发软,为父亲而深深地遗憾。夜空里弥漫着浓浓的花香,我知道自己已来到那片著名的桃叶橙树林。四周非常寂静,有两只蜜蜂在夜里仍然忙碌着,嗡嗡的声音如同一架小型飞机在飞翔。我原以为这儿有几株古老而粗壮的大树,事实上这片小小的林子,多数树都很纤秀。我在黑暗中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棵被雷击毁半边的橙树。
屋里忽然响起两个女人的声音。
“今年的橙子会比去年的好。”
“人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你别太伤心。依我说,你还是主动点,过江去找找屈祥,别让一扇红窗子想死两个活人,也别让一条峡江拦住你们的活路。”
“一辈子能守住自己所说的话的男人太少了,能有这样的男人一辈子想着也就够了。”
“这话只能说说,还是夜里醒来身边有个男人踏实。”
“不这样想又能怎么想哩!”
“我听老肖说,从武汉来的那个作家就是龙克的儿子,他一直想见到你。”
“我知道,这是龙克想做的,他自己连《东方红》都唱不好,却总想将孩子培养成艺术家。没想到他能说到做到,连姣儿都快被他改造了。那个照相机当初你就不该收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伤心的事是你碰上的,可我比你的心还软,他一说一定要让孩子把我们这一辈子的艰辛记录下来,我就忍不住答应收下了它。”
“我还怀疑那个古仕光同龙克串通一气,有意将两个孩子往那条路上引。”
屋里沉默了一阵,桃叶叫肖姣的母亲回去,太晚了路上不好走,大门随之打开了。一个女人消失在黑暗中,将浑身老态的桃叶孤独地留在门口。手电筒灯光在山坡上摇曳着走远了。大门关上后不久,屋里轻轻地传出一缕歌声。
高山顶上一丘田,
郎半边来姐半边,
郎的半边栽甘草,
姐的半边栽黄连,
苦的苦来甜的甜。
太阳落土四山黄,
犀牛望月我望郎,
犀牛望月归东海,
姐望郎来归绣房,
望郎不来守空房。
这时,我忽然看见红窗子底下有个人影,那模样非常像屈祥。我正要走过去,有人扔了一粒小石子过来。我轻轻地走了十几步,才看见古仕光站在墙角上。我问他是不是陪屈祥来这儿的,古仕光说我哪来的这怪念头,屈祥没有亲手逮住那条鲟钻子是绝对不会踏上北岸的。听了他的话,我再看那红窗子,真的没有半点屈祥的影子。我问古仕光来这儿干什么,他说是来同桃叶对歌。我很诧异,古仕光说他自有办法。
屋里有好长时间没有一丝动静。红窗子的光亮有些暗,古仕光说,窗子上蒙的还是当年河铺子里用的那块软缎料子。岁月悠悠,软缎料子褪色了老化了。古仕光叹息说,桃叶的歌声也比从前老了。
桃叶又唱起来:
岩上响声传过来,
指望情哥在砍柴,
该死的獐子遭雷打,
无闲哒事蹦过岩,
害得奴家爬上来。
我听得正出神,身边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一种回声一样的歌声:
五更鸡来五更鸡,
不等天亮就叫起,
往日有郎叫得早,
今日无郎叫得迟,
还不杀你等几时。
古仕光不知用什么办法,歌声如同桃叶,又不失男人歌喉的魅力,在夜空里极其和谐地伴和在一起。
桃叶一点也没觉得异样,她接着唱:
郎在高山栽杉树,
姐在河下栽荆竹,
郎栽杉树好箍桶,
姐栽荆竹好打箍,
情妹要把郎缠住。
古仕光这时轻叹了一声:
挨姐坐,叹长气,
借问情哥怎么的,
人到江边难下水,
话到嘴边难开言,
去年想姐到今年。
桃叶在屋里也跟着叹气:
你痴不痴呆不呆,
今日说出实话来,
去年有心交付你,
你不真心向奴要,
哪有姑娘自上轿。
提醒了情哥忘记了歌,
野鸡生蛋不记窝,
去年生蛋蛇吃哒,
今年生蛋忘了窝,
有处飞,无处落。
古仕光略微提高了些声调:
高山下雨连阴天,
麻雀不离瓦屋边,
燕子不离花楼板,
蜜蜂不离百花园,
小郎不离姐身边。
屋里的歌声停止了。古仕光索性放开嗓门唱起来:
杏子没有李子圆,
哥嘴没有姐嘴甜,
去年今日亲个嘴,
今年今日一对年,
嘴巴还像蜂糖甜。
灯光一颤,红窗子不见了。
古仕光走到消失了的窗前说:“桃叶,我特来告诉你,那条鲟钻子又回来了。你说怪不怪,葛洲坝都修了这么多年,那家伙竟然能从海里游回长江,还能穿过那条大坝来到新滩。屈祥从今天开始又彻夜守着,他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来的,还拿来了一条草鱼,你给他做个不下锅的菜吧!”
过了好久,屋里的灯光又亮了,桃叶将古仕光叫进屋的时候,古仕光说外面还有一个男人。桃叶将门留下没关,一个人拎鱼去了厨房。鱼慢慢地香了起来,满屋子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滋味。屋子是新盖的,比肖姣家好多了,彩电也是这儿少见的二十五时。草鱼做好后,古仕光故意让我上去接过来。桃叶只在这时看了我一眼。
她对我说:“小心别烫着。”
那种柔情蜜意一下子就征服了我。
我怔怔地望着桃叶。桃叶几乎是用同样的神情望了我一阵,然后眼皮一垂,就像关上一扇大门一样。我满腹冲动,正要替父亲道歉,她突然轻轻地说:“回去问你母亲好。他们都是好人,不该为我受罪。”
灯光下,桃叶的眼角映着潮湿的亮光。
我说:“你也是顶好顶好的人。”
桃叶说:“我知道。从古到今从来都是好人多难,不是好人,我们怎么有这么多的难哩!”
往下桃叶不再说话了,凭我和古仕光说什么,她都像晚间野外的树影一样,只见摇曳不见回声。我不想走,但古仕光将我往门口拉。我走了几步,就感到身后桃叶的目光,回头时,真的见她两唇微张,似有话要说,但终于只字未语。我走了几步,先前的感觉又清晰起来,再转过身来,桃叶依然是欲言又止。反复几次,当我走到门口时,桃叶到底将我的名字喊了出来。
我在门槛上站着,等待她的走近。
桃叶伸出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抚摸一下,我听见她那颤抖的嘴唇里发出的声音在说:“龙克,你的儿子有多大了?”她又说:“这是龙克的儿子吗?”那神情仿佛是在梦里。 爱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