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学生汪祥听到班主任叫他下课后到教师办公室去的消息后,整堂数学课,他连一个公式也没记住,满脑子都是“一千元”这个数字,翻动课本和作业本时的感觉,就像是在数一叠叠的钞票。
下课铃响后,他磨磨蹭蹭地走出教室。
班主任见汪祥进门,说:“汪祥,马上要放寒假了,你的学费还没有交,若是不想读,就别读好了。”
汪祥喃喃地说:“我想读,我想考大学。”
班主任说:“想读你今天就回去将钱拿来。”
汪祥转身往外走。
班主任在背后说:“我们也想你继续往下读,你的成绩还算不错。”
听了这话,汪祥直想哭。
他回到寝室,拿上吃空的腌菜瓶,径直出了校门。
他的家在那最高的山上,叫挪步园,是大别山南端的最高峰,客车不肯上挪步园,路太陡太险,只有当地人开着机动三轮车在这山那山之间载客,大家都叫它“三马儿”。
出了校门,汪祥就碰上了一辆三马儿,开车的人减速停下来问:“去挪步园啵?”
汪祥口袋里只有几角钱,可到挪步园票价是3元整。正在犹豫,一扫眼见车篷内有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在和几个男人说笑。
汪祥忙叫道:“二婶!二婶!”
女人长得有几分姿色,男人都乐意同她搭话,汪祥叫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开车的人这时回头说:“胡丽平,叫你哩!”
胡丽平不高兴地回过头来,说:“小祥,你不上课,到街上窜什么?为你读书,你父借我家的钱还没还呢!”
汪祥本来打算找胡丽平借几块钱,搭车回家,听她这一说,就不好再开口了。
他看着三马儿驶出老远,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才叹出一口气。
回家有几十里山路得走。
太阳偏西时,汪祥才到家。
家门上了锁,家里人下地干活去了。
他径直到自家责任田去找父亲。
父亲见他回来,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望了一眼,也不说话,依然低头将粪桶里的粪一勺一勺地舀出来,泼泼洒洒地浇到麦子上。
汪祥说:“父,老师叫我回来拿学费。”
父亲像是没听到一样。
汪祥又说:“老师说,再不交学费,就不准我进教室上课。”
父亲舀完粪桶里的粪,抬起头来,说:“你把粪桶挑到河里去洗一洗。”
汪祥挑上粪桶往河边走,不时回头望一望。
父亲开始蹲在田埂上抽烟,后来慢慢地直起腰,顺着田畈中间的一条路,缓缓地朝前走。父亲以往出门借钱,都是走的这条路。这条路通向茶场场部和二叔、三叔的家。
母亲正在河里洗衣服,猛地见了他,禁不住一喜一惊。
母亲问:“学校又放假了?”
汪祥说:“没有,我回来拿学费。”
母亲说:“伢儿,为了你读书,你父的背都累驼了。”
汪祥说:“妈,你放心,等我考上大学,成了有用的人,我让你和父好好享享清福。”
母亲笑了笑,让他将外裤脱下来,她顺便洗一洗。
汪祥洗完粪桶,母亲已将衣服洗好了。他便挑上粪桶,并将母亲手上装满衣服的菜篮接过来,自己提着,跟在母亲身后回家了。
夜里,母亲烧了一堆火,边烤衣服边等父亲回。半夜里,衣服烤干了,可父亲还没有回来。
汪祥有些不舒服,先去睡了。
第二天天大亮后,他醒过来,听见母亲正在屋外忙碌,就问父亲回来没有。听到母亲说父亲一夜未归,他觉得头一下子重起来。
吃早饭时,他挣扎着爬起来,搬了一把椅子,坐到门口的太阳地里,望着回家的每一条路。
天黑后父亲才回来,一看那脸色,就知道没借到钱。
汪祥也不问,扭头钻进房里,蒙头就睡。可他睡不着。父亲和母亲也睡不着,在隔壁房里小声说了一夜话。
早上起来,正在洗脸,父亲走过来,在他身边站住,告诉他这书是读不成了,实在弄不到钱。母亲在灶屋里一声声地长叹,说这是命,不认不行啦!
汪祥一句话没说,转身冲出屋子,往山坡上奔。 疼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