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望与毛主任、夏团长说明情况。夏团长还想挽留他,但毛主任一口答应放他回家找牛,还答应将情况向徐局长汇报。华文贤也怂恿他越早回去越好,牛是农民的宝贝,宝贝丢了哪有不找回之理。
临走时,毛主任将孙仲望的误工补助,用自己的工资先垫付了。孙仲望想回家找牛要花钱,而且马上要过元旦了,又得花钱,便收下了。
孙仲望到家时,天快黑了,媳妇正在堂屋里急得团团转。见了他,媳妇眼泪婆娑地说,夜里将牛栏锁得好好的,天亮后起来倒粪桶,见牛栏门开了,而且地上有一排新鲜牛蹄印子,儿子又到武汉做工去了,没办法才求赵宣传委给他打电话。
孙仲望喝了一口水就出门去找,找了一个通宵,也没见到牛的踪迹。回家吃了早饭,又带上媳妇准备的干粮到远处去找。找了一个星期,一根牛毛也没发现。一头牛上千块钱,孙仲望以为这回蚀大财蚀定了。回到家,媳妇递上一封信,信里叫他别为牛的事着急,半个月后,准保原封不动地还他。末尾未署名。孙仲望想,说不定人家是将这条黄牯偷去给母牛配种,或者是无牛户将牛偷借去犁田犁地,这样的事,时常发生。有了这线希望,孙仲望索性不找了,在家死等。
想通后,孙仲望心里宽松了。洗个澡,换了衣服,就到镇文化站去逛逛。
文化站长见他后问:“牛找着了?”孙仲望说:“还没有。不过有点线索了。”文化站长说:“其实有没有牛,对你都无所谓了。你和华文贤马上要到县里去当合同制作家,还要牛干什么。”孙仲望说:“站长,你别挖苦我。”文化站长说:“你别瞒我,华文贤的媳妇从县里回来后,就跟我说,她丈夫要到县里工作了。我想《偷儿记》的主要功劳是你的,华文贤能去,那你更能去了。”孙仲望一愣,说:“我真的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文化站长说:“真是这样,你可就要当心点,别让他人将桃子摘去了。我听说,毛主任有点排挤你,是不是?”孙仲望点点头,文化站长说:“事故可能就出在这儿。牛真的丢了还可以想法再弄一条回。可这找工作的事,你得锲而不舍地找到底,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孙仲望谢过文化站长的提醒,回家和媳妇说这事。媳妇说她也听见传闻了,只是这几天忙着找牛,顾不上说这事。孙仲望批评媳妇连主和次都分不清。他匆忙打点好行李,去赶回县城的末班车。
车到县城时,到处是亮晃晃的电灯。到招待所一打听,华文贤仍住在原房间,他的铺毛主任并没有退。服务员认得孙仲望,就放他进了屋。
华文贤不在,桌上放着一张印得很漂亮的节目单。“大型现代黄梅戏《偷儿记》”几个字是烫金的,灿烂得很。孙仲望打开节目单,见编剧位置上印着三个名字,毛主任的名字在最前面,后面还带括号,括号里面有执笔两个字。华文贤的名字放在第二,孙仲望的名字排在最后。节目单后面还有毛主任写的一篇创作体会。孙仲望看了一遍,发现毛主任很会编,将他的都编到自己身上去了。
孙仲望肚子饿,就在房间里找吃的。一拉抽屉,见到一份抄得好好的申请书。是华文贤写的,他果真想来县里当合同制作家。申请书上面毛主任已签了“同意华文贤同志的申请,请转呈徐局长”等一行文字。孙仲望拿起桌上的笔,正准备在毛主任的签字前面加个“不”字,想了一阵,终于没有写。
孙仲望决定先去找小杜了解一下情况。敲开小杜家的门,小杜正领着女儿欲出门。小杜见了他,有些吃惊。
孙仲望坐下后便说:“我认识的干部中,就你待我最好,我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我想问问这合同制作家的事。”小杜说:“这事就那天听徐局长随便说过一句,以后就再也没有动静。”孙仲望说:“是不是他们有事不公开说,我看见华文贤都写申请书了。”小杜说:“这也难说。不过我想华文贤很可能是受了骗,毛主任只是用这点来引诱他。”孙仲望说:“你若真不知道,我这就去问问徐局长。”小杜连忙拦住他:“你千万不能见徐局长。”
孙仲望很奇怪。小杜就解释说:“你用感冒来假冒心肌炎,开补药吃的事,不知怎么地让华文贤知道了,华文贤就报告了徐局长。徐局长大为恼火,一怒之下,还要处分我。没办法,我只好往你头上推,说看病的医生是你的亲戚,是你和医生串通一气做的手脚,我并不知道。老孙,你可不能怪我。我这孤儿寡母的,真的挨了处分,怎么生活呢?”小杜说着就流出眼泪来。孙仲望说:“我不怪你,我只怪华文贤这狗东西。”小杜哽咽着说:“《偷儿记》过几天赴省里演出,因为名额有限,你和华文贤只能去一个。华文贤就将这事抖了出来,还说了你媳妇在街上寻死,你在招待所踩破了抽水马桶的事。徐局长听了直抽冷气,怕你到省里去出大洋相,就让华文贤去。赴省人员,今天晚上在剧团里开会。老孙,这后面两件事是真的吗?”孙仲望愣了一阵,说:“我真没想到自己身边埋着一颗定时炸弹。”小杜说:“徐局长这时正在火头上,你找他有理也说不清。不如等从省里演出回来后,再找机会慢慢解释。”孙仲望听了不作声。小杜说:“你若同意就点点头。”孙仲望真的点了点头。
小杜到卫生间擦了一把脸,转回时身上有很浓的香气。小杜问:“你家的牛找到没有?”孙仲望摇摇头后,忽然说:“你这样维护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趁着外面的月亮很好,我帮你将柴锯了吧!”小杜说:“那你不睡觉?”孙仲望说:“我不想到招待所去见姓华的。”小杜说:“那就在我家沙发上睡也行。”孙仲望说:“那更不行,弄不好他们会用更邪的话伤你。”
小杜觉得有理,就没有坚持,找了一把锯和一张旧凳子给孙仲望,招呼几句,说她要去开会,就带着孩子走了。
拉了一夜锯,孙仲望将柴全部锯短并码得整整齐齐的。这时小杜起来了。孙仲望对她说,自己先去招待所拿行李,过一会儿就回。小杜问他早餐吃几个馍。他记起昨天没吃晚饭,就说,七八个可能差不多。
他去敲门时,华文贤还没醒,迷迷糊糊地打开门说:“见行李知道你来了,怎么这半夜才回?”孙仲望说:“你真是一贯造谣生事混淆黑白。”华文贤说:“你怎么话里带刺?”孙仲望说:“这总比你人不做做鬼强多了。莫以为你背后捣鬼无人知晓,我全知道了。今天我俩一对一,当面把话说明了,我还可以宽大你。不然,可就别怪我铁面无情!”
华文贤愣愣地看着孙仲望,脸色一点点地变白,忽然说:“表哥,我实在不是想偷你家的牛,我只是想分散你的精力,使你不能在县里呆下去。我把牛藏在后山那个废战备洞里,我媳妇每天都去给它喂水喂草。我真的不是偷,我打算关半个月就将它放出来。”孙仲望吃了惊:“你知道偷牛是要坐牢的。这主意你不敢想,是不是毛主任替你想出来的?”华文贤说:“毛主任说他见了你就心烦意乱,要我想个主意将这个问题解决一下。那回我骗你,说是在毛主任家喝醉了,其实我是偷着回家了,是我媳妇出的主意。”孙仲望说:“你把一切都坦白出来。”华文贤说:“毛主任说,戏工室只打算聘一名合同制作家,有你就没有我,所以我就和你竞争。”孙仲望说:“你想没想过谋杀我?”华文贤叫起来:“我再坏也坏不到这种地步。再说,我的两个儿子还在上中学呢!”孙仲望说:“你态度还算诚恳。看在你那两个还在读中学的孩子面上,这回我就不去法院告你了。不过,你那媳妇可要好好管教一下。”华文贤说:“别人我都管得了,就是管不了她!”孙仲望说:“那就让我来管一回。”华文贤说:“再好不过,只有你才能杀得下去她那傲气。”孙仲望忽然不说话,怔怔地过了半天才开口:“我退出,不同你竞争了。五十三岁的人了,当干部的这个年纪都在筹备退休。我和人反着来,不成了笑话?”华文贤说:“你若成全了我,将来每年过年时,我送你一只肥猪头。”
孙仲望惦记着被华文贤藏起来的牛,拿上行李和那些旧帐本,正要走,毛主任进来了。
毛主任见了他一愣,禁不住脱口问:“你怎么来了?”孙仲望随口讹他一句:“徐局长通知我来的,他说你俩都不是这个剧本的合法作者,要我跟剧团一起上省里去演出。”都腊月了,毛主任额上顿时渗出一层汗珠。
华文贤朝毛主任使了个眼色。毛主任心里马上明白了,他说:“老孙,这次没安排你到省里去,你可不能怪错了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啦!本来已决定我们三人都去。名额都分好后,小杜提出她也要去。杨主任还专门从省里打电话来,要徐局长务必安排小杜随剧团到省里去。别人都通知了,无法变更,只有你没有通知,徐局长就将你的名额给了小杜。”孙仲望半信半疑:“你没说我媳妇的事?没说怕我上省里去生事添麻烦,给县里丢丑?”毛主任说:“我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那件事徐局长若知道了,还不骂我一个狗血淋头。”
孙仲望琢磨半天,不知到底谁说的是真话,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这些当干部的人说话,总是让人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孙仲望在小杜家吃了早饭,小杜送他一张回西河镇的车票。
上车后,他埋头睡了一觉,等醒时,车已到了西河镇。
一下车,他就去后山战备洞中将黄牯牵出来。牛一点也没掉膘,似乎还长壮了些。孙仲望牵着牛往华文贤家里走。远远地看见华文贤的媳妇在家门口晒太阳打毛线,他顿时冒出一个主意。
华文贤的媳妇见他牵着牛走过来,眼睛里就有了呆傻的模样。华文贤的媳妇说:“老孙,牛找到了?”孙仲望说:“多亏了文化站长,是他提供了线索。他说他看到有人老往那废了的战备洞里钻,就跟了去,这才发现我家的牛,他说他过两天腾出空来,就去告这个人,让这个人坐半年牢,看她还傲不傲气。”华文贤的媳妇无心打毛线了:“他没说是谁?”孙仲望说:“他不肯告诉我。另外,他让我捎个信你,今晚十一点,他要你上他宿舍里去一趟。”华文贤的媳妇说:“他还说别的什么没有?”孙仲望一边摇头一边牵着牛走了。
媳妇见牛回来了,很高兴。进屋后,孙仲望对媳妇说了这一切。媳妇气得半死,说孙仲望心太软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说了些狠话后,气也消了。媳妇开始觉得让华文贤媳妇去找文化站长的事不妥。华文贤媳妇嫁给华文贤之前已失过节,这事对她不甚重要。关键是文化站长,若是因此将他拖下水,受了处分,那就太对不起人了。孙仲望本想如此帮文化站长一把,让他得些快活,作为报答,没想到倒有了几分危险。孙仲望便想出一个补救措施,让媳妇去和文化站长的媳妇说,文化站长生病了,要她到站里来料理。
文化站长的家离镇上有十多里路,一来一去,返回时天已黑了。
夜里,华文贤的媳妇去敲文化站长的门。文化站长的媳妇开开门后,几句话不对劲,文化站长媳妇就甩了华文贤媳妇两耳光。华文贤媳妇心虚,不敢还手。 无树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