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人的意思呢?如果是失忆严重的话,他苏醒后的主观记忆只存在于这个小镇,一片安宁的内心,他应该也喜欢这里。
早在出事之前,他就忧伤地和她说过,痛恨自己,痛恨顾耀成,他从鲜衣怒马的少年到糜烂不堪,回首这么多年,他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要撇下那一切,所以才带她远走高飞。
云卿的心里微微暗叹着。
凉凉的课堂上完了,傍晚时分,凉凉热忱地拉着她往家里走,熟悉了之后这小姑娘像一只小鸟,在她的年纪很活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突然也很惆怅,羞红了一张不特别白皙,但有着健康红润的脸蛋,“姐姐你知道吗?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在他身上的。”
云卿看着她的眼睛,小姑娘眼睛长得特别好,好像喝饱了这山清水秀的水水灵灵,看久了是很动人的。
她的五官也清秀,难怪张哥说像小花一样,必定是傈僳族的一枝花了。
“他身上?什么问题?”也许是有重伤的后遗症?
正在云卿想着,他没瘸了或者缺胳膊少腿吧,凉凉捂着嘴巴过来,脸颊绯红秀眉压低,“我和他成亲的最大问题,是他不跟我生娃娃……我想我不该告诉你,阿爹说女孩子要知羞耻,可我想了一下午,你是大城市来的姐姐,你不一样,跟你说或许有作用……我呢,想攒钱带他去大城市把这个病治疗了,阿爹催的太急,说我阿妹孩子都一岁了,如果他跟我成亲却不能给我娃娃,那他没有用,可是姐姐,我不在乎娃娃,也不懂娃娃要怎么样才会有,可我舍不得他呀。我得把他的病治好了让我阿爹要他。”
云卿:“……”
这个话题转变的有些突兀,她却听清楚了问题的核心,云卿心里一时不知道什么滋味,总之尴尬震惊居为多数,小姑娘朴实,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大概是真的很着急了,满以为她就是顾湛宇的家人,云卿抬手摸了摸一并尴尬的发丝,抿着淡粉的唇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告诉小姑娘,顾湛宇结过婚,而她正是她的前妻……
“姐姐,你说怎么办呢?你会帮他吗?”
云卿的脸颊有些晕红,在暮霭沉沉下都看不见,思考着该怎么问呢……
“你说他不跟你生孩子?那是怎么表现的他不想生?我是说,他有什么样的症状?”
“症状呀?阿爹让他进我的屋子,跟我一头睡,他不要。阿爹多说了几次,他就发火了,跑去大车上睡。”
云卿咬咬唇,觉得问不到擦边的,这姑娘什么也不懂,天然纯真。
“阿爹跟我说是,要验验他,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谁晓得伤到哪里呢?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验啊,我再问阿爹就敲我的脑袋,就怪他身体有毛病,我看他身体都好呢,干活力气大啊。”
“……”
“然后阿爹还说,要不就托人找镇上宾馆里穿旗袍的阿姐们,让她们验一下,保险。那可怎么行?我平日看那些阿姐们打牌抽烟样样来,还听过她们说骑男人,她们会欺负他的!”
云卿低头看着路面,又侧头静静地看着这姑娘,她表情认真,云卿嘴角一时就忍俊不禁。
傻的这么质朴可爱的姑娘,很少很少了,凉凉。
路那边也有人喊凉凉,云卿听见这把声音,蓦地抬头——
她月色与旁边的灯火中,终究还是愣住。
凉凉一张脸全是欢欣,朝巷子里那辆大车飞奔而去,“你回来咧!”
“怎么在这里等我?担心我被刘大头他们欺负吗?他们不敢啦,你看你累的,壮壮哥……”
那人倚着墙面的修长身影,他嘴角有一根烟,拿下来时抬头在看天上的月亮,身上是发灰的T恤,灰尘的长裤,有些落拓,好似变了模样,但那清俊的五官却是云卿心里的那副模样,怎么也认得的。
顾湛宇……
真的,真的,是他呢。
没有死,真真实实在眼前抽烟,皱眉的一个弧度都和从前一样的。
只不过,浑身的气冽少了那份阴鸷,好似轻了不少,陌生了不少。
她的呼吸加快,默默地顿在那里。
凉凉在扯男人的衣摆,他低头查看凉凉,确定没被什么人欺负,继续皱着眉抽烟,脸上有汗。
“冷天你还出汗。”凉凉把手绢拿出来替他擦,又伸出手,他扭头在车里拿了个东西,然后递给她。
凉凉低头摸着那块布料,开心的笑,“你果真买了,还记得我的话,壮壮哥,你好听话,你真好。”
他往门里面指了指,凉凉摇头,“阿爹才不会记得我要什么花色的呢,我就当是你买的,这个我要作嫁衣的,还差一点彩贝,你下次出活再给我买,下次就是跑云南了,那边的商户跟我们要了许多石斛,我们家存货很多呢……”
他攥着她就走,凉凉说等一等,笑眯眯的扭过头来,“壮壮哥,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姐姐呢,从你的家乡过来的你知道我今天多开心吗……”
云卿的呼吸有些扼紧,随着顾湛宇转眸对视上来的眼神,他的眼睛生的好看,眼型修冽。
那么看上来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停了一拍呼吸,准备了一天,死而复生后的相见,她难免心中的动容。
顾湛宇先是盯着她看,眼神完全陌生,很平静像在打量一个外乡人。
那一个眼神,云卿便知道,他是失忆了,他从前看到她,绝不会是这样的眼神。
“壮壮哥?”凉凉晃了晃他的手。
但是顾湛宇很久地盯着云卿,他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情绪,慢慢的皱起眉头,他没有察觉,就是觉得心跳快了一些,眼前的女人,没见过,但带来了一些不同的情绪,有别于这一年来的安然宁静,好像怒江愤怒的江水。
“她是谁?”
云卿听见他低头,轻声问凉凉。
还是那把清冽的声音。
他却成了小姑娘口中亲切踏实的‘壮壮哥’,此去经年,他大概不知道经历什么样的疼痛,才彻彻底底的把她忘记了,一般的失忆再触景之后会牵动深处的神经,他连牵动都没有。
仿佛一个重生,云卿心里百味陈杂,最终觉得,这竟是最好的结果吧。
“姐姐是你家乡的亲人呀!你仔细看看,你一点都不记得她吗?”凉凉握着他紧实的手臂,眼神纯纯。
大门里,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和张叔一起的,看到云卿就瞪大眼,笑着,“你就是S市来的人吗?小姑娘不好意思,我跑活才回来,快进屋快进屋!都散了吧,街坊邻居的有什么看的,这是我们阿壮的家人,谁说他没有家人咧!”
门前不知道围了多少族人,自从下午那辆车和那个戴墨镜的保镖出现,他们就盯着云卿好奇的看,小声窃语,但云卿知道他们没有恶意,顶多是村里没来过外人,尤其是城里人,他们硬要挤进屋子,“凉凉爹,阿壮的家里很好吧?你看他家人长得这么漂亮,还有那个车,崭新咧!”
“看不懂什么车牌,比你的大车好看。”
“路虎。”顾湛宇插着口袋,清冷的说。
众人也不懂,云卿微微一愣,他能准确认出车牌,证明生活是没有障碍的,不是凉凉爹说得傻了,眼神锐利而清明,只不过很沉默,和凉凉说的不错,变得很孤僻安静,却不拒绝干活,证明心理上是没有病的。
那么,应该就是彻底丧失了主观记忆,或许还有凉凉说的…有点那方面的毛病。
目前还不得而知是怎么回事。
凉凉阿爹把家门关闭,吆喝家里的阿娘做饭,热情的把云卿和保镖请进了屋堂,分别坐下,凉凉阿爹瞅着云卿问道,“你是阿壮家乡的什么人呢?他的亲戚还是……?”
顾湛宇直直的朝云卿看过来,皱着眉头,他的眼睛有逼视的疑问。
云卿攥紧在衣袖下面的手指,思考着,最终轻轻回答,“他本命叫做顾湛宇,我算是他的一个故友,你们可以当作是……妹妹。”
“我有一个妹妹?”顾湛宇问道,薄唇抿着,眼神疑惑。
“嗯……”云卿低头喝茶,觉得这样的身份适合接下来的交流,总归他已经不记得了。
凉凉爹哦了一声笑道,“妹妹啊!辛苦你远道而来了!”
“是阿姐,我该叫阿姐咧。”凉凉朝顾湛宇笑,笑着又天真道,“本来阿姐长这么漂亮,我还好担心,壮壮哥你又这么帅。”
“胡闹,去帮你阿娘的忙。”
凉凉把顾湛宇也拖走了,他似乎很听小姑娘的话,让去挑水就去了。
夜色里渐渐有外面的虫草声透进来,云卿和凉凉阿爹交谈起来,阿爹要了解顾湛宇家里的情况,云卿也想知道凉凉家的情况。
很快,开饭了,顾湛宇的食量很大,因为干活,身体看起来恢复得很不错,有没有比以前壮实,那云卿不得而知,他吃完了就去院子里呆着,云卿扭头,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原来的才学本能,也没捡起,才在这里跟着老人干重活,返璞归真。
吃了晚餐时间也不早了,凉凉爹自然热情的留宿,腾出两个房间,云卿和保镖一人一间。
她被阿娘领着去洗澡,洗完澡回来就听到凉凉爹站在院子口吩咐顾湛宇,手指向女儿的房间,“婚期也定了,阿壮,今天你的妹妹都来了,你可放心?既然你也喜欢凉凉,迟早要跟她在一起的,阿叔想早点抱上孙子你怎么就不理解呢?你去呀,凉凉在房间里,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怎么办,阿叔可不信,你既然打过刘大头救出了凉凉,凉凉就是你的人了,你不想要凉凉难道让她再被刘大头惦记吗?你和凉凉成事了,阿爹就给你们把酒席办了,刘大头就再不惦记,如今药材生意不好做,刘大头要作梗我们家难。”
“阿叔,有我在就没刘大头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就不肯跟凉凉办事,我们这里姑娘都小,没事的,傻小子,难道你身体真的有些毛病?”
顾湛宇的脸色阴了阴,金口不开,转身过来就撞见正要回房的云卿。 豪门新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