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云卿不是妇科医生,这个妇科暗性知识,她也是知道的。
一瞬间心跳仿佛窒了一般,她掀起纸张去找下方检查人的名字:云卿。
写着是她没错。
她抬头看面前一脸严肃的男人,他眼神里的坚定让她无比慌乱,她笑着摇头,“我做的是妇科常规检查!我没有做宫颈什么检查……”
“是我替换了妇科主任,让她给你做妇科系统检查,也就是宫颈旧伤鉴定。”陆墨沉平静冽然。
她还是摇头,“你为什么要偷偷安排我做这个?不……或许这不是我的检查结果,或许印错了或许医生给了一个假结果……”
陆墨沉蹙眉,理解她一时之间这样的反应。
他眸深静然,扭头,下颚朝阿关抬了抬。
阿关出去,请来那位当日做检查的妇科主任。
云卿眼底发慌,看着那个中年和蔼的女医生走进来,她统共就对云卿说了一句话,“孩子,我的检查结果我打包票。你的宫颈口不是圆形,有撕裂旧伤,成一字型,妇科里管这种叫做已产型。判别生未生过孩子,区别还是明显的,未生产的宫颈圆而平滑,很小。”
阿关请女医生出去。
陆墨沉冷峻伫立,看着云卿。
云卿静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发抖,忽然把那张纸往地上一扔。
仿佛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她往后退。
陆墨沉走过来,有些凛冽之势擒住她的身子,听她嘴里不断喃喃,“不可能,我不可能生过孩子,我是处,陆墨沉,我给你之前我是完整的,这你也知道不是么……”
“云卿。”他让她冷静。
他握着她发冷的脸庞,拇指缓缓摩挲她苍白的脖颈,那根细弱的颈动脉在他指腹一下泵动着激烈的血液。
他睿智而深沉地看着她,“检查结果铁证无疑,你的腹部有一道竖切的手术疤痕,你说是腹腔手术,我问过阿律,阿律说遭遇难产或者紧急情况剖腹产会选择竖切,一般都是横切。这恰好可以解释你为什么既有宫颈旧伤又有腹部手术伤痕。可能是顺产了一个,还有一个在肚子里遭遇紧急情况,不得不给你剖腹再产。”
顺产一个,剖腹一个……两个?
云卿的瞳孔骤然失焦,挣出他的双臂之间,只觉得天方夜谭,很激动,“什么顺产剖腹,我是腹腔手术疤痕!家玉给我证明了,这几年我偶尔会肚子发炎,那就是手术后遗症导致,不是剖腹产疤痕,我怎么和顾湛宇解释他都不信,如今,如今……”
她抱住头。
陆墨沉挪开她僵硬的手指,拿出西装内侧口袋里另外一张纸。
有些皱,已经被云承书揉皱过一次。
他递给她,看她的样子他心里也悬着难过着,可还是要给她看,低沉哄着,“你乖,你再看一眼这张,你要接受事实。”
云卿被他强迫着,睁开眼睛,目光盯着那份亲子鉴定,她只要稍稍扫一眼鉴定人的三方名字。
她就看见了。
“不,这……我……我不信,我怎么能相信……十三十四,这是老天在开玩笑,天呐,我……”
她口齿不清,浑身颤抖的很厉害,几乎瞳孔充斥了红色的血丝。
头摇的像拨浪鼓,她震然到怀疑起这个世界。
她看着他,盯着他冷峻始终也平静的五官,他给予她眼神里的肯定,笃定,万分确定。
他说,是,就是你的孩子,十三十四是你的孩子啊。
“可是我……我怎么会和你,陆墨沉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不好笑,我承受不来。”
“嘘。”他抹掉她惶然掉落的泪,知道要推翻她脑子里既定了六年的过往,是那么难。
她的所有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逼近她,只能用最低沉的声音安慰,“不开玩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白纸黑字,什么都不会有假。”
“那什么是假的?我的记忆?我的认知?这太恐怖了……我过了一个假的六年?孩子是怎么来的?我一直以贞洁自居,这是笑话吗?到头来是一个笑话?我给顾湛宇的婚前检查写着我是处,那也是白纸黑字!我那天晚上流血了,你也看到了,家玉……家玉她是最知道的人啊,她的检查不会骗我……”
“那你亲自问问她。”陆墨沉深言道。
他的眼尾还没扫到阿关。
阿关已经会意,再一次将门打开。
云卿泪眼模糊,看到苏家玉安静的站在门外,逆光下她表情模糊,只脸色很苍白。
显然已经听了不少。
云卿看向陆墨沉。
陆墨沉解释,“我知道你必定要问她的,所以一并请了过来。”
“家玉……”云卿六神无主,“家玉,你帮帮我,告诉我怎样才是真的?”
苏家玉拧紧了衣袖,走进来扶住失魂落魄的她,眼中不断涌现复杂,纠结与悲苦,长长的吁了口气,苏家玉掩落目光,嗓音梗塞,“对不起了,卿卿……那份证明报告是我假造的,如今我该怎么说呢?当时我认为是帮你,顾湛宇他不肯和你结婚,怀疑你折磨你,我看到你很难过,我也跟着难过,气愤。直到我确实发现了你的身体有问题……可你执意要和他完婚,为了你们顺利,我只能把发现的隐瞒下去,给你做了修复,做了一份证明,并且也瞒着你,我怕你崩溃啊,你那时候恍恍惚惚,我真的怕你想不开。可是我没想到,顾湛宇还是不信,并且因为那份报告而讽刺你,好心办坏事……可我也没有回头路,这些年都没有勇气告诉你实情,我看到你渐渐恢复自信,我更不想让你受打击。我宁愿想成你是因为意外失去了那层膜,虽然你腹部的疤痕,让我也怀疑过什么……但我反复问过你,你说你在美国很平淡,专于学业,因此我也实在弄不明白了。直到,十三十四出现,和你的互动越来越多,我心里隐约有种感觉……”
云卿听得顿然,呼吸衰落,木然。
所以她坚信的肚子发炎是腹腔手术的后遗症,也崩溃而翻。
苏家玉看到她这样,如何不难过,她不知道她在这其中到底是为虐了还是帮了她。
只能一遍一遍说对不起。
云卿摇摇头,“你只是太想我过得好,家玉,为难你这么多年背负了许多,除了你自己的,还有我的。是我太糊涂吗,我竟然一点都不察觉,一点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记忆……”
她双手抱住脑袋,此时转过身,看着半眯之外身形沉邃的男人。
无法再用一如既往的目光看他。
这个,她六年前,就和他生过孩子的男人。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太颠覆,太反转,也太可怕。
仿佛尘埃落定,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尽管她心头拒不接受,尚且翻天覆地,可这,就是事实了吧。
云卿觉得很累,那种深浅交替的头痛,以及深处的排斥感,又来了。
眼前有些泛黑。
陆墨沉赶紧搂住她,她浑身冰凉,似乎快要晕厥。
“卿卿……”苏家玉掐住她的人中。
陆墨沉把她抱到沙发里,平躺。
苏家玉问,“她这两天月事吗?”
“嗯。”
“很虚弱。”苏家玉眼眶发红,蹲在沙发边,抚摸着她渗白的脸,想了想低声说道,“陆先生,她承受了太多,五年你没有陪着她亲生经历,你再怎样也想象不了顾湛宇给予她的毁灭。也许你不该在这个时机逼迫,强行打开她未知的世界。”
陆墨沉抿唇,抿紧,凝视着云卿,半晌低语,“我相信她会挺过来。”
苏家玉轻吁了一声,只盼孩子可爱够她心灵颤动,而孩子,也是让一个女人妥协的利器。
陆墨沉做事,有些刻骨的狠。
阿关买来的药,云卿含了三片,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恢复神思,却不愿睁开眼。
希望睁开眼还是不知真相以前。
因为惯性的害怕,让她难以接受事务的改变。
可是想到十三十四,想到这个男人,她还是把眼睛睁开了,看似平静,静如止水。
天快要暗下来,家玉已经不在了。
男人身形修长,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守着她。
云卿沉默了很久,知道他在注视自己,锋利审视,像是要将她的内心活动一一看透。
她扶着沙发面坐起来,徐徐抬眸,撞上他的目光。
那道目光,沉厚而难懂,紧迫的锁住她。
这份沉默,仿佛一个平静的湖面,下面是风涛云涌,一激则发,一发而乱。
陆墨沉不想要乱,想要她接受,因此他的目光带了压迫。
云卿明白,便强压着心头万凿,整理混乱的思绪,她是冷静了,半晌才幽幽道,“你要给我时间,消化。”
陆墨沉喉结一动,说了一个嗯字。
“我很乱。”
“我明白。”
彼此都很理智了。
她叹了一声,视线锐利的看向他,“你早就做了亲子鉴定?你多久前发现的?”
“过年之前。”
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修眸狭长,“端倪是季芷雅不小心泄露给我的,年前我从你醉酒中得知,你是她的妹妹,那一刻我便起疑,拿了你的头发找阿律做亲子鉴定。”
“而你不曾起疑很正常,那时你不知道被替代上课的事。”
云卿握紧拳头,深深看着他,忽而有些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定她,困住她?
因为,他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他,蓄谋已久?
而伴随的有些茫然的便是,抛开孩子,如果没有孩子,他本身对她,是否有感情的纯粹?
云卿不确定了。
她看不懂他。
而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蓦然敛神,深深呼吸,想到更为纠结,也是最直接困惑住她的一件事。
她呼吸发怵,慢慢的看着他,“可是我,怎样才会跟你生了孩子?我脑中一点印象都没有,六年前的我只是留学,我和顾湛宇的婚约已定,我那时很爱他,我怎么会背叛他而投入你的怀抱?我自认为不是那样的性子,如果是背叛,移情,我甚至无法原谅那样卑劣的自己。所以陆墨沉,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心里渗得慌……”
怎么回事?
陆墨沉不知道,隐约也预感并不好。
他深敛的眸掩去了一切端倪,握住她的细手,给她力量,让她冷静,“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记忆,我一直在查,你能信我吗?”
云卿愕住,他也不知道?
那么,这个六年前会如何诡异?两个人,都没有记忆,被细致处理的痕迹不言而喻!
陆墨沉寒眸,“和季芷雅白羽玲脱不了干系,还有别的事……我这几天之所以很忙,是我去找心理治疗机构,深度催眠,看有没有被封锁记忆的可能。”
云卿紧了紧心,“那结果如何!你是否被封锁了记忆?被封锁那一段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你才会生孩子?我会糊涂到背叛顾湛宇?”
一连串的问题,她的激动,痛苦,急迫想知道真相,让陆墨沉眸色很复杂。
他站起身,背对她,嗓音泛起一股沉重,“没有。”
“什么?”云卿蓦地也站起来。
陆墨沉眸色空落了一瞬,绷紧脸廓,“我意志坚韧,主神集中,是很难被催眠的人,反复催眠数次,只有一次被催眠进入,但是那个专家说他引导的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基本确认,我不是被催眠封锁了记忆。”
当年,那次行动,千夜在他身上用过一次催眠,才导致任务失败,一败涂地。
陆墨沉思忖反复,也认为,千夜没那个胆子,再给他用催眠。
那么……
云卿瞪大瞳仁,指了指自己,“也就是说,被催眠毁去记忆的是我,而不是你。那么你,如果不是因为催眠,你是为什么而忘了那一段?不觉得匪夷所思吗?”
陆墨沉眯起眼,寒恻深藏,紧绷着不言。
这也是让他百思不解,并且潜意识感觉到不祥也可怕的地方。
天已经全黑,两人走出医院,看着天际的黑幕与路灯的微光,云卿脑子里的一切仿佛都被一种温热的思绪暂时所逼退。
她能想到的只有天黑了,而十三怕黑。
忽然心头涌上一股颤栗,一股从未有过的颤栗,陆墨沉在前方回头,幽深的暗引她,“无论如何,不去看看孩子吗?”
去。
她泪光莹然,涌动。 豪门新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