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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樱樱和锦弦打得热火朝天,整个客栈大堂灰尘与刀光剑影齐飞,百晓生便是在如此狼藉的场面下,淡定自然的循着酒味儿找到傅凛的。
骷髅酒一年才出一坛,酒味醇厚甘甜,喝过之后回味无穷,对天性嗜酒的百晓生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于是,他进了房门,先看见酒坛而未看见酒坛旁边的傅凛。
眼看着骷髅救唾手可得,却被一只葱白修长的大手夺过,他脸上的笑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阁下是何人?为何先行一步抢了老夫的酒?”
鬼市易物,重金可得,谁有钱谁就是大爷,恰恰不巧,傅凛身上别的不多,东珠倒是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是以,得知百晓生嗜酒之后,他早早的等在这里,等店家开酒之后,便用重金买下了今年这坛唯一的骷髅酒。
百晓生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麻黄长衫,身上斜挎着一个灰色的麻布手工大包,领缘宽松松的豁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中衣,黑色的滚边上绣着一截缠枝黄梅,绣工精湛,和他整个人的风格看起来格格不入。
他面色红润,鹤发童颜,嘴上长了一丛茂密的白色胡须,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眸清润干净,长长的白色眉毛尾端往下飘拂着,十分像画儿上的那些长寿仙人。
他眼眸一眯,眼波在傅凛身上轻轻流转,仙风道骨和落拓不羁两种互相矛盾的气质交织在一起,散发着一种亦正亦邪的气质。
他自称老夫,声音却很年轻朗硕。
傅凛将骷髅酒拎在手里,礼貌的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然后大掌轻轻一扬,门扉轰然掩上。
百晓生这才挑着白眉,撩开袍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阁下既然有心以美酒相诱,必然是有问于老夫了。”
再说了,能找他百晓生的,哪个不是为了解惑来的?
傅凛淡淡颔首,“我有一个疑惑请先生帮我解惑,先生的解答若能使我满意,这壶酒便是先生的。”
若是不能使他满意呢?
傅凛没有明说,百晓生也没有明问,江湖人,有些规矩是约定俗成的条例。
当然,他若是还在外世也就罢了,因着百晓生“无事不知无事不晓”享誉江湖的名头,谁也不敢轻易动他,可现下是在鬼市,要他消失,不就是弹弹手指头的事儿么。
百晓生砸吧着嘴,捋了捋胡须,对傅凛多看了两眼,回答还要使他满意?有求于人还如此流氓霸道的人,倒是少见。
“哎,老夫本来已经金盆洗手不打算干了,既然楚皇陛下心中有疑问,只管问了便是,老夫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欺瞒。”
傅凛几不可察的挑了挑剑眉,对于他一眼便看出他身份的事丝毫不意外,依旧是面无表情,单刀直入,“南朝公主小时候曾收到一个癞头和尚一个疯道人送来的一把长命锁和一把钥匙,先生可知?”
百晓生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细长的眼眸隐藏在浓密的白色睫羽下发出淡淡的精光。
傅凛继续道,“敢问先生,这把锁和钥匙于南朝公主究竟有何深意?又有什么作用?”
其实,他最想问的是那把钥匙是否能使人灵魂再生,移形换影,不过,他为人做事一贯十分谨慎,是以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选择先探探百晓生的口风,看他是否当真知道钥匙的秘密。
听闻此言的百晓生却轻轻皱了皱眉头。
傅凛这话问得一击击中,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拐外抹角。
长命锁和钥匙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要有心打听,南帝穿什么颜色的底裤都能弄得一清二楚。
他身为江湖百晓生,打的名声便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可这世上不为人知的事多不胜数,他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有一只手摸不到的地方。
眼下便有一桩。
比如,那把钥匙现在在何处。
两个人面对面互相意味不明的对视了半晌,百晓生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本分外破旧不堪的线装书。
傅凛眉峰微皱,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百晓生扯了扯嘴角,又从包儿里掏出一面大圆镜,这面镜子与外世的镜子不甚相同,从傅凛的方向看去,能看到百晓生的眼睛被放大了一圈。
他心中有些惊讶,却气定神闲的没有任何表露。
要是纪嫣然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卧槽,原来鬼市里竟然还有放大镜!
百晓生将旧书摊在手心,胡乱翻了几页,又将放大镜放在眼下认真翻看着。
傅凛看过去,发现那本书里的文字都是他没有见过的,现下,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前所未有的严峻起来。
他原以为世间之大,不过南北疆域三千里,世事传奇,不过王朝数百年。
他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熟读各类书籍,自古以来,经史子集,没有一本落下的。
没想到,这个世上竟然还有太多未知的东西,例如这片不受任何王朝约束的鬼市区域,又比如鬼市里这些骇人听闻的奇技淫巧。
现在看来,他将目光放在扶夷、南朝、苍狼和北楚上,格局太过渺小,目光太过短浅。
“有了!”百晓生忽然拍了一把桌子,呵呵笑道,“书中道,执此钥者,无有入无间,则出其生而入其死。”
这句话说得很是拗口,根本看不出什么,从字面上来解释便是得到这把钥匙的人能无有入无间,人出于生而入于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顺应天意。
可这并不是他要的答案,钥匙秘密也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意义深奥的话。
傅凛转变了态度,虚怀若谷的看向百晓生,“先生,这是什么书?”
百晓生道,“《道经》,不过是老夫从方外收集到的一本儿杂书罢了。”
傅凛漆黑的眼眸紧紧凝着书本上的文字,问,“书上是什么文字?为什么草原和中原甚至南朝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百晓生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尴尬,因为他也只懂一些皮毛,书中十个字有九个是他不认识的,之所以在傅凛面前掏出来,不过是为了装神弄鬼,装腔作势。
像他这样吃江湖饭的人,自然知道神秘两个字背后意味着多大的价值。
“书上都是些方外的文字,老夫也是年轻时候游历到西域边境时发现的,楚皇陛下若是感兴趣,也可以派人前去学习,然后带回中原。”
傅凛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在认真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但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找百晓生的重点,于是继续问,“那么先生,这句话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百晓生拂了拂长须,模样看起来甚是深沉不可测,“天机不可泄露。”
惯于骗人的江湖术士最爱说这句话,傅凛凤眸微眯,明白他开始故弄玄虚了。
百晓生瞥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乐呵呵道,“当年手持那把钥匙的是不是一个疯道人?”
傅凛想起纪嫣然对他说的话,默然点了点头。
百晓生一副我就知道是如此的样子,继续笑道,“他是不是也将这句话送给了南朝皇帝纪灵均?”
“正是。”
现在,傅凛又开始拿不准百晓生到底是不是在故弄玄虚,毕竟他所说的这两件事都是事实。
小客栈的房间里忽然吹进一阵凉风。
雕花镂空的窗户外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聒噪的叫了起来。
傅凛和百晓生同时偏过头去,那只乌鸦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又飞走了。
百晓生脸上浮起一抹凝重,声音一紧,“朝夕鸟。”
傅凛不解的将视线重新落回百晓生身上,“朝夕鸟?”
百晓生扯了扯嘴角,“乌鸦朝去暮来,又称朝夕,在鬼市,鬼王洛华倾奉乌鸦为神鸟,景天宫内一直供奉着最大最老的一只灵鸦,所以在鬼市这种地方,乌鸦再不吉也是不能叫它凶鸟的,人们都顺着鬼王的心意,叫它朝夕。”
傅凛抿紧了薄唇,目光远远的往窗外看去,直到那只乌鸦淡出了他的视线。
民间常言,乌鸦头上过,无灾也有祸。
“不管是不是神鸟,它闻着腐肉和死亡的味道来了。”
百晓生颇为意外的看了傅凛一眼,继续捋着胡须,“天要下雨了,鬼市将有大变。”
窗外的天色果然开始阴沉起来,黑压压的乌云裹挟着亮晃晃的闪电飘过,间或里平地响起一声惊雷。
楼下的打斗声激烈而凶猛,洛樱樱尖利的骂人声时不时传来,惹得傅凛心中微微烦躁。
象征着不吉和大凶的朝夕鸟哪里不停,偏偏停在这里,哪里不叫,偏偏在这里叫,这说明什么呢。
他不予置评的在桌旁重新坐下,高眉深目下一层淡淡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睑上,让他看起来十分深不可测。
百晓生神色舒缓,轻道,“这把钥匙事关重大,圣慈皇后因它而死,南朝小公主因它而痴,一定要尽快找回,否则,南朝小公主也会因它而亡。”
傅凛一听,浑身血液开始倒流,神色分外紧张的看着他,“为什么?先生能否说得再详细一些?” 腹黑弃后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