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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清凉，皇宫里一天的浊气似乎都在此刻散净了，空气吸入肺中，让人觉得清清爽爽。
刚刚孕吐过的千歌更是珍爱这一天中难得的新鲜空气，又趁着安静，过来园中透透气，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动。
暗夜中，一丝微弱的火光在一处圆拱门旁的大石下闪烁，火光晃动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吸引了千歌的目光。
火！莫非是失火？那里不是厨房，怎么会失火？不大可能。除非……是有人故意点火。可是宫规人尽皆知，宫中不允许私自点火，这火光又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事情有些异常，千歌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缓步轻轻走上前去，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就听得那火光前跪着的小宫女抽抽噎噎的在说着什么，好像那堆火能听懂她所说的话似的。
千歌没再上前，想听一听这宫女到底在说什么，于是停了脚步。
只见那小宫女的脸被火光映得红红，眼泪涟涟，抬起右手用肥大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抽噎着拿起一把纸钱放在火堆上，仍哭着念念叨叨：“春儿，你在那边可要保重。我给你烧点之前，你都收好。”
听到宫女提起春儿，千歌登时眉头一紧，从隐蔽处走过来，决定过去问个究竟。
她瘦瘦的身子立在石头旁边，居高临下气势充足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宫女吓得圆睁双眼，泪水都忘了在眼眶里打转，手停在半空中，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但她马上辨认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春儿生前服侍过的主子。
她也早就听闻，千歌对身边宫女很是谦和。直觉告诉她，面前的娘娘不会严惩自己，所以小宫女并没有拔腿就跑。
短促的惊讶之后，小宫女赶紧放下手上的纸钱，站起身来就向千歌行礼。
“奴婢是在给春儿烧纸钱。”
千歌虽然知道宫里很多宫女互相认识，可想不到还会有人这么对待一个已经死去的小宫女，难不成这两人交情很深？
“你认识她？”
“我和她从小就一起玩，”小宫女说着又开始抽抽啼啼，“昨晚，我梦到春儿，她一直在哭。真的是太可怜了。”
千歌听到小宫女这么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不知道为什么千歌会问起自己名字，吞吞吐吐回答道：“奴婢……嫚儿。”
小宫女心里敲着鼓，胆怯地想，娘娘可能要教训自己了。没想到千歌根本不是想教训她，而只是轻轻说了声：“嫚儿，在宫里烧纸不要被人撞到。”
嫚儿十分感激面前这身份尊贵的女人为自己着想，感激涕零的跪在地上磕头道：“谢娘娘，谢娘娘。”
小宫女私自在宫里烧纸，无视宫规明知故犯，被人知道的话她肯定会被打个半死。现在娘娘撞见了，不仅没有责怪的意思，还提醒她小心，自然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嫚儿取了几块石头将已经化成灰烬的纸钱压紧，赶忙将化纸钱的盆子在假山后面藏好，一溜烟地消失了。
方才还在冲着火光飞舞的飞虫，奋不顾身扑火的蛾子，都失去了火光的引导，在黑夜中失去方向一般，随着嫚儿的消失，都藏匿起来。
只有其他一些鸣虫在潮湿的草棵里拉弦一般地鸣叫，配着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显得阴森恐怖，越发黑暗。千歌没再停留，也觉得有些乏力，于是折身往回走，疲惫带给她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
千歌刚刚起身，青羽十分乖顺地端着脸盆往千歌这边来，脸上神情却有些不对。
青羽陪伴千歌已久，她刚一进门，坐在床沿上的千歌就看出她神色异常。
千歌招手示意青羽不要给自己端水，关切地问道：“青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青羽摇了摇头，从桌上倒了杯温水递给千歌，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娘娘的香包，那天采花是娘娘亲自去的，奴婢也帮着采了点，其他采花宫女都是奴婢亲自安排的，花绝对不会有问题。”
千歌细细回想了下，采花当日的确是她带着青羽去的，她相信青羽，花不会有问题。况且那天参与采花的宫女都已经调查透彻，没有什么问题。
“后来晾花的时候，因为有晴天有阴雨，中间晾晒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我把花拿出去晒的，也没有问题啊。”
正说到这里，青羽的神情忽然一怔，好像忽然间被什么想法击中了脑壳，站直了身子看着千歌的眼睛，说到：“我想起来了！”
千歌被青羽的反应吸引了目光，想知道青羽接下来会说点什么。或许，这将会为她查清香包的事情提供线索。
“想起什么？”
“春儿，最后一次晒花那天，我看见春儿鬼鬼祟祟的，当时没注意，可现在想想，她那天真的有些不对劲。”
青羽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情形，将春儿躲躲闪闪的眼神再度复原，接着就是春儿提出要把箩筐拿回房间，虽然后来被她抢了回来，可春儿拿个时候肢体和神情都有些僵硬，这让青羽觉得有些奇怪。
千歌听了青羽的汇报，也终于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话不多说，立断立决。“从现在开始，仔细调查春儿做过的事情。香包的事情，现在要从春儿查起。你去准备下，明天我们必须出门一趟。”
青羽还没从方才回想的情境中走出来，有些不解地问道：“明天？去哪儿？”
“打点些礼物，我要去趟春儿的家。”
青羽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去春儿家里，但她相信主子所做的决定绝对错不了。
青羽不再多说，点头下去准备了。
城外，天气适宜。
古老简陋的老巷子，两边的墙壁斑斑驳驳，雨水冲刷下的黑色沉积物宣誓着岁月和破败。一排排的破房子走过去，到了最尽头的时候，青羽指着那户平常院落，扭头向千歌说道：
“到了。”
千歌抬头去看，淡蓝的天空之下，邻家房檐上随风招摇的杂草正往这边房檐延伸，硬是生生戛然而止，春儿家屋檐已经被修葺一新，杂草和落叶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目光再向下，眼前房子虽然破败，但房顶砖瓦，门窗，都告诉来人，这座院落明显才被翻新过。比起旁边房子年久失修凄凉惨淡，这边算是比较出挑了。
还没来得及敲门，房子里就迎出春儿父母，因为有个在宫里做事的女儿，两人也从春儿那里听说不少宫里的事情，比如宫殿是如何金碧辉煌，宫里那些贵妃的饮食是如何奢侈精致……
他们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也算是在意思上见识过，算是有见识的人。
听到巷子里传来人声，两人直觉知道只是往自己家来，开门往门口看，见来人穿着与气质都不是一般人，当然要用合适的方式接待。
青羽十分尽职尽责地上前说明来意，春儿父母就将千歌请进了房舍。
春儿母亲赶着去院子里收拾柴火，正要进去厨房给千歌烧水喝，千歌低声吩咐青羽去拦下。春儿母亲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擦着手，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家里也没碗水喝。”
千歌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她来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径直切入正题。
听到千歌提起自己女儿，春儿母亲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老泪，缓了缓情绪说：
“春儿之前回来时候，我和她爹也觉得奇怪。”
衣袖顺着干瘦的胳膊向下滑落，手上那富丽程度与她本人极不相称的镯子露了出来，她一边擦泪，一边摸着手上镯子，好像是在摸着女儿的孝心。
“她娘，别再哭了。”一直沉默着的春儿爹爹开口：“孩子上次回来时候，的确有些不对劲。但是问她，她也不愿意说，没想到没多久就……”
春儿爹爹长叹了口气。
千歌往前面坐了坐，更靠近春儿母亲一些，声音尽量柔和：“大娘，您手上的镯子，是春儿孝敬您的吧。”
春儿母亲将镯子滑到手腕位置，尽量让千歌看得清楚：“是春儿送给我的。”
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戴着女儿生前送的东西，那心里该是何等悲凉的滋味。千歌心里也有些难过，于是对着大娘说道：“春儿真是个孝敬的姑娘。”
直到拜访结束，千歌也没从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事情当然也重新变得无从查起。
春儿母亲送千歌她们离开时候，站在门口连连挥手，手上的镯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给这个平凡的妇女增添了许多光彩。
千歌正欲转身离开，猛然瞥见那镯子上有几处精雕花纹，品相优良。
“虽然新翻修了房子，家里看起来还是挺穷的。”青羽一边走，一边跟千歌说着自己对春儿家的印象，“真是可怜人，春儿这一走，以后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
“贫穷？”千歌喃喃重复了青羽的话，若有所思。
千歌眼前浮现了那个离别时套在春儿母亲手腕上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镯子，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见千歌神色有些不对，青羽住了口，关切地问道：“有哪里不对劲吗？”
千歌摇了摇头，思绪却还是系在镯子上，在脑海中复原那镯子的样子，居然想起了那纹样的名字……梦雨花。 一品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