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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似曾相识也不过心底的想念

施逢淇时 给你碗茶 3810 2021-04-0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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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冬日的葡萄田边走。看见篱笆边拾掇桶材的大叔,觉得眼熟:鸭舌帽,蓝衣服,袖套,泛棕色的胡子。我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回忆里好像跟他打过招呼。大叔抬头看我一眼,说了句:“您又来啦。”

  跟我回忆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但这一定不大对: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波尔多,第一次到拉菲-奥史密斯酒庄。】

  刘娅黎听完宋牧然的叙述,对他说,这是典型的deja vu,似曾相识。

  “这是你自己心理作祟,是你自己虚构了情景,觉得很接近,就自己套上了。”

  宋牧然对这个解释不大满意。宋牧然清楚地记得,就在他开口前,自己已经听到过类似声音了。梦里,或者记忆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宋牧然也不相信自己跟一个棕熊般结实伟岸的大叔有什么前世孽缘,仿佛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的。”

  秉性浪漫的刘娅黎,跟宋牧然说起过一种可能性。

  她说,按照庞加莱回归,有一定概率万物周而复始。

  所以,“一切初遇都是久别重逢”。

  也许恰好经过天文数字的轮回,宋牧然恰好记得某些场景,那位大叔也恰好记得。于是在无数次的重逢之后,他们又第N+1次重逢了。

  尼采一定会满意于这个结果:这就是他的永劫回归模型嘛。

  但宋牧然也怀疑这个模型:就像重新组装过的电脑,内存应该是洗干净了的。有什么东西真能穿越天文数字的年限保留下来呢?——还是跟一个大叔的对话,一点都不唯美。

  然而之后,确实地,宋牧然走的地方越多,deja vu的经历越多。他明明从未进过罗马圣彼得教堂,从未在罗兰加洛斯的某个拐角处回头看见过铁塔,从未在宜昌三峡大坝的上游看过江渎庙,从未在德胜门内大街骑过自行车。

  但这一切发生之前,宋牧然记忆里都翻腾起了确实的影像记忆,仿佛等着他的行为去扣上。

  嘎达一声,记忆和现实扣上了。

  最微妙的是,当宋牧然经历了deja vu之后,他的记忆便消失了,代之以新的现实与记忆。

  这是为什么呢?

  博尔赫斯有一篇小说,情节如下:

  有一个士兵达米安,参加过1904年的马索列尔之战。有些人的记忆里,达米安死在1946年的病床上;有些人的记忆里,他死在1904年的马索列尔战场。这个矛盾如何调处呢?

  博尔赫斯的想法是,1904年,达米安在马索列尔战场表现怯懦,从此视为奇耻大辱。他1946年老死病床时,精诚所至,于是得以穿越回到1904年,表现英勇,率先冲锋,一颗子弹打中他前胸。于是,在1946年,由于长年的激情,佩德罗-达米安死于发生在1904年的马索列尔战役。

  按照他的理论,宋牧然大概有这么个想法。

  每个人大概都有类似体验:出神,恍惚,神不守舍,忘却时间流逝。这种时刻可能在睡眠前、发呆时、坐车时,如此云云。

  然而人其实很难什么都不想——做过冥想的人都明白,你的心思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你不断喝令自己什么都不想,心思却会沾花惹草地四处飘舞。只有神不守舍时,你都不记得自己想了什么。

  因为,在你发呆时,另一个你已经走远了。

  每个人都受身体的束缚,但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

  当你的身躯被挟裹在公寓里、交通工具里、工作场所中时,另一个你已经蓬头赤足,踏云而去了。

  另一个你也许去了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去看见了庙宇、殿堂、田野、园林、凉亭、鸢尾花、球场、海洋、棕榈树、岛屿、高耸的悬崖、美丽的神像、山道上穿行的驴、蓝得让人想一吸而尽的湖水、梦寐以求的电影院、船舷旁的海豚、霜冻下的葡萄藤、白雪皑皑的山口、枯叶一样的蝴蝶、让人往下看一眼就心跳加剧的滑雪道、夕阳下装满十万人的恢弘球场、贴满海报站满制服美少女的街道、新月小舟晃荡的运河、悠长无尽的峡谷、散着奇怪香料味的爵士乐酒吧、废弃的城墙,或者你所爱的人回过头来,对你的一眼。

  因为另一个你是凭虚临风而去的,所以,他的记忆也像泡沫般透明闪亮,存在于某些地方。以后,你要亲自去到那里,不小心撞破这些泡沫,才会感受到,是的,这些记忆一直在呢。你来过这里,只是那是另一个你。

  当你旅行到世上的各个角落,你会不断邂逅自己的足迹。然后,你们的记忆合二为一——所以在deja vu之前,你的记忆那么鲜明;deja vu之后,你们的记忆合体了。

  你想得越多,你走过的地方就越多——另一个你已经提早到了这里,然后,像云一样,急匆匆奔走到了另一个地方。所以我们走到世上的各个角落,都是为了与自己的记忆重逢。你总是在预备出发,而另一个你,一直在路上。

  等候着你在另一个假期,另一次远行时,去到你早已途经过的地方,然后恍然:“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的。”另一个你在你背后笑了一声,然后,去向下一个地方,等候你去那里旅行。

  和Visa一起,“另一个自己在路上”

  最后刘娅黎对宋牧然说:“但这所有的一切也只是说明了,宋牧然,你想她了。”

  宋牧然,你想她了。

  宋牧然,你想她了。

  宋牧然。

  你想她了。

  迷迷蒙蒙的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对宋牧然这么说着。

  谁?

  想谁?

  然后就在宋牧然恍恍惚惚的时候,心底那个声音,又颤颤巍巍的回答着:

  施梓禾。

  宋牧然,你想念着施梓禾。

  如今,已经距离宋牧然和施梓禾最后一次见面过了三十七天。

  距离海难的新闻报道过了三十六天。

  距离施梓禾失踪,过了三十五天。 施逢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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