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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的暖阳,心情或许仍是好的,不若六月的焦躁,斑斑驳驳的光影穿过云层的缝隙。
灿耀细软的卡阿纳帕利海滩,如同上好的波斯黄金地毯,无限笔直的平铺入海浪深处,暖暖的阳光自位于Sheraton度假酒店北侧三层楼的露台边偷溜下来,如同孩子调皮的笑脸般明媚而愉快。温和的光束落进这间华美的精致客房,在那面颇为具有巴洛克风格的试衣镜前跳跃出艺术光感,而反射回来的细腻光影如同杂志画报里常用的渐变手法,勾勒出那镜中男人英挺的眉眼轮廓。
霍孝林只是专心调整着左手间那枚腕表的位置,午后两点左右的夏威夷,气候清爽却也格外宜人,他豁然抬起头来,盯着对面铮亮的巨大镜面中折射出的自己。梳理的一丝不苟的时尚发型,搭配着铁灰色的Armani高级定制西装,就连丝质衬衣上用来搭配的袖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还有什么是不完美的,霍孝林这样想着,却仍旧有些搞不懂自己的情绪,这样对他而言,人生最重要的日子里,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或许,从踏上这片美丽的海岛开始,他的情绪就已开始逐渐走向怪异。
清晰的敲门声有规律的落在木质门板上,完整而节奏短促干净的三下。
他第五次耙过自己本就毫无任何破绽的利落发型,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好奇门外之人,霍孝林只是漠然开口:“请进。”
柚木色的厚重门扉似是感应出了主人的冷淡,不觉发出沉闷的轻声低吟,空中浮动着的细小微尘伴着来人颇为随性的脚步,也终要飘散在这丝缕光阳的隧道里。那人身上似乎总也有着几分旅人的气息,即便是这夏威夷海风的追逐,那细腻灿沙的留恋,也抹不去他脚下那双Golden Goose的不羁。
“你还有二十五分钟。”
宋淇泽甚至没有走近半分,只是随意半靠在那扇闭合的木质门板之上,微低了头,抬手瞧过自己腕间的时间,这样提醒着霍孝林。
霍孝林仿似没有听到,他始终都只是盯着镜中的自己,确定一切都再服帖妥当不过,这才转了身,拿过一旁衣架上的精致纯黑色西装扔在宋淇泽身上,说道:“你有十分钟的时间换好它。”
“我看不用了吧,就这样挺好的。”
对面的宋淇泽毫不在乎的耸肩,眉眼间的笑意总是藏着温和无害的表象,拿掉半挂在自己身上的那套伴郎西装。宋淇泽低头瞧过自己,颇有几分自得,说道:“专门为参加你婚礼定制的Burberry,怎么样?过的去的。”
确实是过的去的。Burberry一贯简约风格的藏蓝色休闲西装外套,袖口自宋淇泽的手肘处向上翻出独特层次感,内搭纯白色短袖T-shirt,颇具意大利时尚的Gucci九分西裤和踩在他脚下的那双Golden Goose更是相得益彰。简单而不失闲适,甚至可以说是低调中的奢华,只是相较于宋淇泽今天需要担当的角色而言——不够正式。
“你这样是可以,只是昀书估计要哭的。”
傅昀书,傅家的独子,是宋淇泽和霍孝林多年的好友,也是今天霍孝林婚礼的伴郎之一。
霍孝林早就知道宋淇泽没那么好说服,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一早就能抓这家伙来听话的换上伴郎礼服了,哪里还能是在婚礼开始前的这二十五分钟里才能见到这个人的身影。
“拜托,我昨天可是连着坐了十五个小时的飞机中午才到的,就为了能赶上见证你的重要时刻,这几天忙的几乎一眼都没合过。你要我这种状态下给你当伴郎,就不怕我在你婚礼现场直接睡过去?”
宋淇泽双手自然滑进裤袋,他盯着对面的霍孝林,几分失笑调侃着说道:“那样估计不只是傅昀书会哭,晴珊姐大概才会要杀了我。”
“所以,你打算要看我伴郎二缺一了?”
宋淇泽不答话,他只是动了动,右腿微弓自然踹在身后的门板上,重心微微左偏,似乎是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靠姿。宋淇泽的唇边不由勾着轻松笑意,他说道:“早就跟你说过叫你不要打我的牌了。”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
霍孝林不想再和宋淇泽兜圈子下去。宋淇泽说的没有错,他们之间确实有够了解对方,霍孝林只得摇头笑开,清润的嗓音里是怎样也掩不住的自嘲,说道:“你一向看的比我清楚。”
对面的宋淇泽终究是因这一句话,愿收起所有嬉笑,说不清的情绪便借着那午后的明媚光影毫无预兆般漫进他眸底深处。
宋淇泽说道:“我不是看的比你清楚,其实你和我一样明白,只是比我更善逃避。”
宋淇泽突然咧开唇角,笑的有几分释然与可惜,说道:“Osborne,我不瞒你,我在来的途中,第一次承认,诗冉姐没有跟你,究竟有多正确。我没法质疑你选择罗晴珊,我只是不信你会忘了冯诗冉。”
霍孝林果真还是如愿从宋淇泽的口中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他的舌尖忍不住轻抵住齿龈,想象着因空气中的气流摩擦便能轻易唤出的那两个叠字,不论他念过多少遍,想过多少回,都是种会呼吸的疼痛,戒不掉,也不能戒。
或许是命运也刻意阻止霍孝林去想起,门外一连串轻快而跳跃的敲门声顿起,伴娘略带愉悦嬉闹的声音更是打破了这一室寂寥。
“Osborne,你准备好没?晴珊可是要等不及了!”毫不掩饰的善意调笑随着眼前陡然开启的门扉,还是措手不及的换成了一瞬的怔愣。
宋淇泽只是一手握住门柄,一手仍插在口袋里,逆着室内的一片微光,侧了头,朝站在自己身后的霍孝林,说下他此行最想要说的一句。
“Osborne,你有你的选择,可我有我的坚持,不过还是祝你新婚快乐。”
宋淇泽不再给面前这个女人任何窥探和审视自己的机会,他只是朝伴娘公式化礼貌微笑着点头示意,权当打过招呼,便头也不回的迈步走远。
“Osborne?”伴娘试探性唤站在自己面前的霍孝林,她根本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气氛很怪,怪的让她不舒服。
“没什么,我们走吧。”
霍孝林故作轻松的微扯唇角,眉目间看不出别的情绪,步伐沉稳的走过伴娘身边,沿着那铺着红毯的长长走廊,走向那个在彼端被众人簇拥住的美丽女人。
霍孝林不愿再去想宋淇泽的话,他知道再想也没有任何意义,眼前的罗晴珊,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走近。一袭Valentino的缎面纯白婚纱,高贵而典雅,繁杂却不失灵动的拖尾随意垂落在地上,惊起所有灼人的美艳。
霍孝林笑笑伸出手去,握住那只柔荑轻柔挽进自己臂弯深处,耳边哄闹祝福的声音,他几乎都听不真切。霍孝林只是知道,自己终要带领这个即将成为他妻的女人,走向外面那片不知可否称为幸福的碧海蓝天。
来自太平洋上的季风裹挟着海水的味道独自穿过这片碧绿的草坪,犹如调皮的精灵踩着轻快的舞步,绕过那些重重座椅,最终停留在那个身着珊瑚色衣裙的女子鬓间。泛着金棕靓丽色泽的发丝,被主人随意挽在脑后,慵懒中透着几分俏皮,夏威夷风情下盛开的山吹色扶桑,似乎也因为这风之精灵的逗弄,而躲在她发髻间摇晃出撩人姿态。
施梓禾微低着头,第103次又或是第112次翻开手中那张洋溢着浓厚地中海风格的精美喜帖,那对甜蜜笑着的俊男美女,便就如此霸道映入她低垂的眉眼之中。
婚礼的请柬是三个月前就发过来的,之前因为宋淇泽的关系,所以施梓禾和霍孝林倒算是多少了解了些彼此,关系相对还算熟识。因为知道婚礼的场地在这儿,所以施梓禾也特意选择了这里来度假。
听说,这场婚礼原本是定在塞维利亚的;然而,也有人说,这场重要的仪式本该在Oahu的Ko Olina Chapel举行才对。施梓禾不太在意这些毫无来源的消息,她只知道,凭着自己对霍孝林的了解,今日婚礼上的这两个人兜兜转转十余年,终还是选择了彼此而已。
“阿禾?”耳边传来不确定的浅声呼唤,施梓禾循声转过头去,安静淡然的眉眼在瞧见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后,还是忍不住染上丝丝诧异——冯诗冉一袭米白色碎花长裙,婉约而雅致。
此刻冯诗冉正半弯下腰肢,一手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一边笑着指了指施梓禾身边的位置,对施梓禾说道:“我可以坐下吗?”
最初的惊诧过后,施梓禾也只是缓缓笑开,等冯诗冉坐过来后,她才瞧着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上的姑娘,犹豫着开口:“诗冉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施梓禾最早听说冯诗冉的名字,还是在电视上。那天几乎所有的新闻头条都在说,千禧年后第三位夺得金熊奖的女演员,国内最年轻的金熊奖影后。冯诗冉可以说是在同龄演员中的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
几年前的时候,宋淇泽带着她霍孝林带着冯诗冉,他们四个人还常一起出去吃饭游玩。只不过到了后来,施梓禾断了和宋淇泽的关系的时候,就也不怎么与霍孝林和冯诗冉来往了,如若是碰巧遇上了还是会打上一个招呼。
“我怎么就不会在这里呢?”冯诗冉眼角眉梢都是抹不去的温和笑意。
“她胆敢发请帖给我,我就没有理由不来啊,我只是来看看,霍孝林和她之间到底是能有多幸福。”冯诗冉佯装有几分不甘的赌气口吻,却令施梓禾也起了许久不见的调皮心性。
施梓禾多少明白点儿霍孝林和冯诗冉之间的过去,但她没怎么想清楚冯诗冉话里的“她”是哪个人,继而对冯诗冉说道:“那你就该坐到前面第一排去,睁大眼睛仔细去看才像话,干嘛要和我挤在这种小角落里。”
“你觉得他那个漂亮可人的新娘,能允许我这个所谓的前女友坐到前面去吗?”
冯诗冉仍是轻声笑着,话语里的自嘲也不过是对曾经那些旧时光的感慨。
“况且就算她允许了,媒体也不会允许我那样做的。”冯诗冉说到这里,忍不住停顿下来,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深刻起来,说道:“倒是你,怎么不过去前面?”
“喏,前面的太阳太大,我怕晒。”
施梓禾只是轻笑,却不正面回答那问题,她只是接着打趣着开口说道:“再说,我要是过去前面坐了,诗冉姐你哪还能找得到我?”
“你少来!”
冯诗冉忍不住挑眉失笑出声,扬手想要拍上施梓禾手臂的时候,远方却忽然有欢欣恢弘的礼乐声悠扬奏起。冯诗冉微微闪了神,可也不过一瞬便恢复那轻松笑意,跟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朝那声源处望去,一对璧人在那片蔚蓝海湾的衬托下比肩而立,尤为登对。
霍孝林身着剪裁考究的深色系西装,耀眼夺目的日光自他身侧斜映下来,用心勾勒出他清俊英挺的身影轮廓。身旁的罗晴珊一袭繁复洁白到极致的完美嫁纱,裙摆间点缀的大片珍珠水晶宛若无数星光散落下的瑰丽,经典的华尔兹镶花绸纱以一枚小巧王冠别致固定在罗晴珊的发间,握在手中的浅粉木槿花球上似乎还流连着清淡花香。
他们沿着鲜花铺就的长长道路,慢慢走进人群无比艳羡的目光之中,华丽的婚纱裙摆因着海风捎来的祝福而浮动着梦幻蹁跹。
冯诗冉仍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罗晴珊的时候,那个女人谦和爱笑的眉眼中似乎永远都透着灵动流光,而罗晴珊本人也与那个她镜头前所表现的形象几乎无异,聪慧大气,风华无双。
所以当记者指责她冯诗冉为了那个角色而与这个女子不和时,冯诗冉也不过一笑置之,想起来便觉都是笑话,当时的她,根本就不敢想,自己可以与这个女人争抢些什么。
“木槿?还真是适合她。”
施梓禾耳边忽然响起冯诗冉淡淡的声音,她听不出情绪,只是她不懂冯诗冉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曾好奇转头。施梓禾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两个人背后走着的身影,看着他们走至慈爱的神父面前,施梓禾才不经心的曼声应道:“嗯?”
“我是说她手里的花,木槿,阿禾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冯诗冉忽然轻笑起来,似乎并不在意施梓禾到底知不知道,就好像她从没期待施梓禾能回答自己一样,她只是径自说了下去:“温柔的坚持。她等了十年,终于是等到了这天”
婚台上神父为新人宣读誓言的声音,便借由着冯诗冉那话语中还未消散的尾音,庄严而神圣的飘扬在这穹顶之下,仿若怀揣着最诚挚的心意,祈求英明的主能够赐下所有的祝福。
“罗晴珊小姐,你是否愿意霍孝林先生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
“我愿意。”
女人一生的温柔大概都已倾尽在这句话语中,如此郑重许下的承诺,在场的所有宾客,谁能不为之动容?
然而,总有那一些人,是例外的。
“其实我原本以为,我和Osborne,你和阿淇,都会如今天这般站在彼此身边,说出这三个字。”
左耳边骤然响起的话语,终于是割裂了施梓禾心底某些不可说的情愫,褪去了全部枷锁的桎梏,也碎掉了所有面具下的伪装,而那些早已溃烂至腐的伤口,便再也遮不住,只得一点点鲜血淋漓的再次翻开。
如果说施梓禾前一刻还能始终笑看着那对新人在神父的见证下交换结婚誓约,那么这一刻,所有笑意均从她眼中急速退去。施梓禾僵硬着转头过来,努力对上冯诗冉同样失了所有笑意的瞳眸:“诗冉姐……”
“霍孝林先生,你是否愿意罗晴珊小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
神父祥和慈爱的问询声不曾停过,每一个咬字,每一句浪漫的誓言,在冯诗冉听来,如今都变成了清晰可见的荆棘刺,连触碰都是奢侈的疼痛。
“我想说如果哪一天我能够去参加阿淇的婚礼的话,我希望新娘是你。”
冯诗冉眉眼间忽而漫过的情绪,施梓禾根本就看不明白,而那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让施梓禾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其实,我早就看得出来,阿禾,你一直是喜欢阿淇的。”这再肯定不过的肯定句,好像就连否认的机会都不留给施梓禾一样。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誓言仍在继续,可哪个人的的伤口竟在流着鲜血?
“诗冉姐,我不懂。”即便施梓禾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如荒唐滑稽的小丑,可她却停不下来,施梓禾不想承认她喜欢过宋淇泽,或者说,她现在仍然在爱他。
“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神父的最后一句话语落幕,冯诗冉还是没有忍住偏头过去看向霍孝林,那个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此刻唇边竟是难得的勾了丝丝浅层笑意,应该是真的觉得幸福吧?
施梓禾得不到答案,就如同没有人会知道,她曾和冯诗冉有过这样的一次对话。
“他也是爱你的。”
他也是爱你的。
也是爱你的。
爱你的。
施梓禾不知道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结论,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加以应对。就算施梓禾此刻想要欢欣跳跃起来,问「是真的吗」,一切是不是已经有点太迟了呢?
似乎是想要惩罚施梓禾竟然存有这样恶劣的想法,海风便在一瞬间忽然猛烈了起来,施梓禾的耳边的碎发被海神的告诫吹落了几缕,以左手拂过耳边,她低眸笑开,不以为然样子的让施梓禾自己都觉得虚伪。
“就算真的有爱又能怎样?”
拂过鬓间的左手无名指间DE BEERS的Infinity Heart闪耀过夺目光芒,五克拉的DIF级别精钻,如同她与宋淇泽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便放大再多倍,交集也不过是平淡的无暇,施梓禾说道:“他也要娶别人了,不是吗?”
“我愿意。”
比起冯诗冉要说给施梓禾的回答,冯诗冉先得到的是那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许下的坚定承诺,许下了他的责任,更许下了他一生的忠诚。
然而,随着这三个字得来的,还有冯诗冉如今的丈夫发给她的四字短信,该说是默契吗?
冯诗冉的上一条的问询也是四个字,只是这种默契,在一对外界看似甜蜜的恩爱夫妻间未免过于怪异。
“她怎么样?”
“母女均安。”
看,这就是属于她冯诗冉的婚姻。
“现在我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场面一下子沸腾开来,无数的尖叫与祝福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冲破了茂宜岛的上空。 施逢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