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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鲨的表情有些犹豫，她的脸紧紧地绷着，好一会儿后，她才长出了一口气，道：

　　“对，这是关系到我们家族，但是更关系到我们……”

　　“你们？”

　　“哦……我是说，我们年轻一辈。”赫鲨的眼神变得犀利而认真起来，那一刻，我感觉到我的脑海之中划过了一道闪电，我突然意识到，她的名字，赫鲨，并不是徒有其名。

　　果然，就像克露迪尔女王警告我的那样，这五大家族之中，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年轻一辈？难道你们年轻一辈不代表你们家族的利益？”我讶异道。

　　可是最后，这位心事重重的克塔尼德家族千金也没有告诉我她的秘密，她只是微微侧身，面向了一片花灯灿烂的北城区，轻轻地伸出手，用仿佛撩起星辰的姿势托着远处的点点繁灯，道：

　　“有些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飞晖。这些年来，很多人，很多事都变得很厉害。我们新德利亚的几个家族，也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事情的全部。但是我们……至少是我，不想和你为敌。如果可能，我也想退出这场战争。”

　　“战争？”我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深，我隐隐地感觉到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简单。本以为今天晚上的见面可以趁机从赫鲨口中套取一些情报，但是我没想到最后事情却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什么战争？”

　　赫鲨摇了摇头，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提问，她双手抓着大桥的栏杆，将她那高挑的身子渐渐撑直了几分，然后用幽幽缓缓的语气道：

　　“新德利亚……是个很悲哀的国度。在这里，很多顶级的大家族，都被诅咒了。”

　　“诅咒？”赫鲨玄奥而七歪八绕不像是西方人作风的回答让我愈发地疑惑不解，我开始抓耳挠腮，甚至忍不住想捶胸顿足。

　　“对，诅咒。”赫鲨点了点头，徐徐回头，道，“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阶级固化吗？在正常的国度里，上层阶级和下层阶级，是可以有物资和精英流通的，再不济，也可以通过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的方式，多生育一些子女后代，而那些子女后代继续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这样层层下去，就能逐渐把家族的资产逐渐分散掉，稀释和渗透到下层阶级，从而减缓社会财富的两极分化……但是，我们几个家族，都很难做到。”

　　“为什么？”我提高了十个分贝问道。

　　“因为，我们五大家族的出生率，都在不断地降低。”赫鲨有些无奈而悲哀地道，“这几百年来，我们几个家族的核心成员数量，已经从最开始的几千人几百人，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十多人，而且即便如此，我们家族的出生率依然在降低。也许是心理上的问题，又也许是生理上的问题，明明已经采取了各种可能的手段，但是我们家族的出生率却也依然没能够提高。最后的解释，只能是诅咒。”

　　“这就是诅咒。”赫鲨的表情显得极其痛苦而僵硬，“我们家族的每一个成员天生就有极长的寿命，能够长命不老，你看到过仙度瑞拉的父亲吉哈德•索托斯，他如今早已经六十岁了，但是你有觉得他显老吗？同样的诅咒，还有近些年来的克露迪尔女王，蝠露露……甚至一些血脉沾边靖人家族。他们的寿命都在变得越来越长，身体的成长也在逐渐变缓，甚至越来越慢，新老一代的血液交替也几乎停滞了……这，就是诅咒。”

　　“除了出生率和寿命，这些年来，也几乎已经没有民众成为捉妖师和御赐者了。”赫鲨说，“在你们沧泱，哪怕是家庭相对较差的家庭，只要子女成为了捉妖师，也会有希望提高家族地位。但是我们新德利亚，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普通民众家庭成为捉妖师的案例了，能成为捉妖师的，只有那些大家族的子嗣。捉妖师精英的流动和换血，几乎已经堵塞凝固。”

　　“居然是这样……可是……”我奇异地道：

　　“可是这样难道不好么？长命百岁，而且还是青春常驻，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赫鲨微微点头，微微低下了头，道：

　　“是啊，也的确是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出生率的下降却也是事实……甚至我们的一些族人，已经开始对异性没有什么性趣了。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很多的大家族身上，就好像有某种力量在推动着这一切。贵族精英阶层的寿命不断增长，后代数量却不断减少，上下阶层精英换血困难，阶级固化最后导致的结果，你也看到了……那就是资本不断地向着少数人的手里集中，越来越集中。原本应该是橄榄球一样的社会结构，如今已经超过了金字塔结构，变成了扫帚状。”

　　“资本，已经变成了一条巨鳄，正在逐渐吞噬这个国家。”

　　最后的最后，赫鲨用一种似梦似醒的口吻，为她这一番漫长的谈话，做了一个最后，也是最好的总结。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地了解新德利亚五大家族的秘密，也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新德利亚这个看似繁华的国内内部囤积着的深刻的社会矛盾。我能够听得出来，赫鲨始终还是站在自己家族的立场上的，但是她也已经看到了自己家族的未来，还有整个国家的走向，对于她这样身份的女孩来说，想要抛开一些复杂的问题，对一些阴暗面的社会景象视而不见过自己的金贵日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像她这样喜欢简单思考的同龄女孩也多了去了，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在天上世界，大家族里出来的自我意识过剩、心高气傲的富家小姐比比皆是，但是赫鲨已经站在了那样的高位，却还能够长思深想，心系黎民，就值得让人敬佩了。

　　“总会有办法的吧。”我对着赫鲨勉强笑道，“比现在要糟的多的情况我也见过。当初我去印度的时候，那里的可怜人比这边可要多得多了，你是没见到过一辆三轮车上坐二十个人、一列火车的车窗外像衣架子一样挂满人的场景，要是见了，这里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赫鲨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道：

　　“一辆三轮车……坐二十个人？是真的吗？地上世界的人都这个样子？”

　　我笑道：

　　“那倒也不是，那是纯印度风景，毕竟印度三哥们是开挂的族群嘛。”

　　“印度三哥……？”赫鲨显然也不知道地上中国的一些梗。我只好给她随便解释了一下印度三哥的梗出自“十里洋场”时期的吴语上海话后，和我有了语言上共鸣的赫鲨终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哈哈。”赫鲨双手搭在栏杆上，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却又渐渐收敛了。她转了个身，双手拢了拢贴在颈侧的金发，腹贴着栏杆，道：

　　“真是对不起，难得约你出来散心，但是没想到跟你谈的却是这些扫兴的东西。让你很失望吧？”

　　我的心旌微微摇曳，我笑了笑，道：

　　“怎么会呢，能够让我看到新德利亚最真实的一面，我感觉我这一趟很值得啊。赫鲨小姐，比起带我去一些娱乐会所看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觉得现在看到的才是最有价值的。”

　　赫鲨晃了晃她那玉葱般的大长腿，有些无奈地笑道：

　　“是吗……其实我一开始还真是想带你去一些歌舞升平的场所呢，现在也只能算是临时起意，有感而发吧。知道吗，如果蛾摩拉城发生了凶杀案，警察到南城需要的时间是三十分钟，而去北城，却只要十分钟，而两个城区的距离却是基本相同的。这说明，就算是在执法机构的眼里，人命也是不等价的。我们这些家族……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渗透着罪恶。”

　　“你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我笑笑，“我觉得我一直都看错了你了。”

　　“是吗，觉得我应该是个运动型的女孩，对吧？”赫鲨转头笑看着我。“当初爱德华的弟弟也是经常这么评价我的。”

　　“爱德华的弟弟……”我微微一愣，皱眉道，“你说的是……三年前死了的那个？”

　　赫鲨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的悲悯，她微微点了点头，道：

　　“对，吉萨•撒达，他是爱德华的弟弟，也是修死去的客房的原主人。他跟爱德华的兄弟情谊固若金石，好到就像是本尊和影子一样寸步不离，他不但是个天才，也是个喜欢搞发明创造的人。只可惜，三年前的一天，他在做自己的发明实验时，惨死在了自己研发的磁爆武器之下，整个人都被电得血肉模糊，焦黑一片。” 御灵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