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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脸颊上一暖。顾行歌睁开眼睛,一瓶红茶在她眼前晃了晃,叶锦言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小声说:“喝口水,你嘴唇都裂开了。”
顾行歌突然觉得心里很暖。
半小时以后,叶锦言轻轻地抱起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意识的顾行歌,把她安置好,放在一边陪护的床上,又替她拉上被子。他弯着腰仔细观察了一下展言安的脸色,他下的是不是市面上可以见到的麻醉药,虽然来源绝对安全可靠,但究竟还是有点不放心。
在确认顾行歌只是熟睡,没有什么异样以后,叶锦言俯下身来,拨开她前额的头发,在她眉心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
“用这种方法,小心她醒了以后跟你翻脸。”原本应该沉睡的颜清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甚至取下自己的呼吸机,在叶锦言的帮助下半躺半靠在病床上,目光从顾行歌那里移到他脸上,没戴眼镜的眼睛里带上了那么一点温柔的笑意,轻轻地问:“怎么样,叶上校?要不要跟我这个快要死的人好好谈谈?”
叶锦言尽量把自己的表情放柔和了,自从听见医生的话,他对眼前这看上去就要得道升仙的男人隐隐的敌意已经淡了很多:“颜先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颜清和“嗤嗤”地笑出声来,眯起眼睛打量着叶锦言:“你其实不用那么紧张,叶上校,不是所有人都会对长成这种极度张扬的面貌的产生兴趣。我比较喜欢波涛起伏的大美女,实在不行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也行。像这个姑娘这种神奇物种……”
他撇撇嘴,露出个反胃的表情,“你的品味其实不怎么样。”
叶锦言也笑了,他放松下来,靠在椅子背上:“这几个字可不足以形容她的水平。”
颜清和不怎么真诚地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掩饰不住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
叶锦言耸耸肩,回头看了一眼睡得很安稳的顾行歌,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像是拿着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小心地给她塞回被子里,手指在顾行歌柔软的头发上流连着。
颜清和戏谑的表情渐渐收敛了,他看着叶锦言的动作,好像在深思着什么一样,忽然开口说:“可是不管她是什么神奇物种,也是在我最难的时候,唯一一个给过我帮助的人,况且那时候,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这条过一天少一天的贱命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其实不容易。”
顿了顿,他严肃地看着叶锦言:“所以不管怎么样,我真的不希望几十年后,会连个让她真心相信的人都没有。”
叶锦言把头扭回来,平静地看着他。
而颜清和满意地发现,男人的眼睛里面,有着深沉的光芒——这是一个,真正成熟而且强大的男人,足够和顾行歌并肩的强大。
于是他说:“我剩下的日子,估计用手指头数也数得过来——不,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所以我想向你透露一件事,一件以我的职业道德来说,不该说的事。”他轻轻地吁了口气,“反正我估计我也干不下去这行了,砸牌子就砸牌子,希望你不要让我在九泉之下后悔今天的这个决定。”
叶锦言点点头:“您说。”
颜清和叹了一口气:“其实当年,莫长风来找过我……”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像是一条河,上游如同雪山冰川上遗落的水珠,慢慢地汇成一条带着高原气息的溪流,越过山脉、平原,时急时缓,时断时续,携着沙硕与尘埃一路,在中游变得浑浊而愤怒,又在更加漫长的流淌中磨去这种愤怒,经过城市,被喧嚣规整得平缓而讳莫如深。
直到最后归于/大/海,承天连碧,一望无垠。
河伯相见北海,才恍然贻笑大方,自此而止,也自此而始,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每一个人看别人,都只是看见他生命中的一小段,谁知道再回头的时候他又是已经走到了哪里呢?好像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真真正正地去了解另一个人,除非把自己的生命弯一个弧度,调成和对方相同的步调节奏,从生到死,须臾不肯离分。
可是这又该是多么难呢?有句老话,叫“千里不捎书”,路遥马寒,半寸的簿册尚且累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撂下或者丢了,何况是要走几十年的路,还要带上那么大的一个人呢?
是鱼目,又怎么能混到珍珠里去呢?
大概是麻醉药的药劲还没过,叶锦言把顾行歌从浴室里扶出来的时候,她一双眼睛已经快要粘到一起去了。叶锦言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把空调的温度上调了两度,顾行歌含含糊糊地说了什么,就沉沉地再次睡过去了。
叶锦言手指扶上她因为这段时间体重下降而显得有些突兀的锁骨,轻轻地笑了一下,拉好窗帘,拉过椅子,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床头的时钟轻轻地走着,指缝里漏过的时光静谧而安宁得让人疲倦。或者这只是一场被太多复杂的情绪逼得爆炸的两个人彼此的发泄,谈不上有多美好,更没有什么甜蜜。
他想起自己对秦思锐说的,顾行歌不会习惯被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从未站在被保护的角色里,但秦思锐的保护过度了,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这个人,她不是那些有着美丽外表,心思单纯到有些柔弱的女孩子,在最开始的时候,叶锦言的确查过她的底,除了出身和家庭有些复杂之外,身家清白的一如无数个普通人,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临危时候总有种不靠谱的冒险精神,或许骨子里还有些亡命徒的东西,纵情,然后独自舔舐伤口的人。
叶锦言的手指缠在顾行歌这一段时间里都没好好打理,有些乱的头发上,都说发质软的人性情温和,不过显然这位是个例外;眉眼实在好看,可是总让人难以看透,她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只是在敷衍,可也正是这一点,对他造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最初的不甘和年轻的征服欲,已经随着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种种惊险和悲欢淡了,叶锦言忽然觉得心里很满,异常地平静下来。
颜清和在谈话的最后给了他隐晦的提示——这是个骨子里向往着海阔天空的女孩子,也许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人,但是他至少有希望获得一个陪伴的位置。
那个时常被顾行歌嘲讽是要得道成仙的男子,原来是最最睿智的一个,叶锦言隐隐地有种感觉,颜清和好像看透了所有人的来龙去脉。
药力的彻底失效延迟到了这天傍晚,顾行歌觉得自己睡得几乎有些头重脚轻了。轻轻地一动,骨头嘎巴嘎巴地响了几声,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难受的感觉已经减轻了不少。
她看着似乎一直坐在那里的叶锦言,问道:“有吃的么?”
“有,我去拿。”叶锦言站了起来,说道。
顾行歌却已经拢拢衣服站起来了,她其实早就已经能下床活动了,不过是碍于医嘱,才一直躺在病床上的。
她晃晃悠悠地往厨房走,嘀咕了一句:“太饿了,有点撑不住了……”
叶锦言在她身后露出了个笑容,也跟着她一起往厨房走去。
锅里炖着的鸡汤一直保持着合适的温度,叶锦言点了火,就着这汤给她下了碗面,然后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慢慢的吃。
吃完以后,叶锦言一如既往地负责收拾桌子和碗筷,窗外华灯初上。屋里两个人谁都没想起开灯,顾行歌坐在客厅里,仔细地思量着什么,然后忽然开口:“昨天……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叶锦言一顿:“也没什么,但是听得出来,他是关心你。”
顾行歌捧着他塞过来的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他那个人永远都有一项技能,那就是关心人的话说的像是讽刺,所以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他没说我什么好话。”
“你打算怎么办?”叶锦言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反而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的眼神沉静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他拖到现在,还是先天性的……也没什么办法了不是吗?”
放下杯子,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水杯:“等他醒了,看他怎么说吧,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来看,他大概只会觉得因为这种原因而死挺无聊的吧。”
“我原来还觉得,祸害遗千年这句话还真是个真理,现在看来,颜师兄原来也不是个祸害……”
叶锦言没有打断顾行歌毫无逻辑可言的碎碎念,只是静静地伸手过去,在桌子上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里的悲伤到底有多浓重,他并不清楚,但是他想让她知道,从今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会在她身边。 萌妻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