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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的准备期限很快到了，第二轮竞标会定在了下午，卓小冰和孙凡在酒店的中餐厅吃了饭，就匆匆忙忙的取了文件夹和电脑直奔华锦。

　　看着两个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纪思南黑衣白裤的身影从转角处缓缓闪出来，然后慢慢收敛起了脸上温暖和煦的笑容。

　　他向来不喜欢穿单一的颜色，而钟情那些黑与白的对比，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矛盾。

　　一叠整整齐齐的纸页握在手里，明明没有生命，此刻却似乎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那是卓小冰和孙凡精心制作的“blue tear”广告样本。

　　保洁员推着清洁车从身边走过，纪思南抬起胳膊，纸页上细细密密的文字和插图化作大块大块的色彩，不断的在眼前晃动着。

　　纪思南觉得手里的纸页越来越沉，甚至就要抬不起胳膊。

　　明明心里那么急切的想要报复她，只要把这份计划书交给卓小冰的对手，她立刻就会一败涂地了。

　　纪思南攥紧了拳头，指节格格作响，手臂上顿时浮现出隐隐青筋。

　　但是心里却在狠狠的问着自己，纪思南啊纪思南，你究竟还在犹豫些什么？

　　就在纪思南摇摆不定的时候，一辆的士正飞快的驶向华锦大厦。

　　“哎孙凡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落了什么东西？”

　　卓小冰在车子的后座上靠着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于是忍不住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不会啦小冰姐，你看，广告宣传样本和CD我都带了！”

　　孙凡笑的眉眼弯弯，在卓小冰身边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

　　卓小冰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也许真的是她多想了吧。毕竟文件和CD都是她亲自准备好放在那里的，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你放心啦，不会有问题啦！”

　　身边的孙凡还是笑着，一脸单纯明媚的笑容。

　　“我还是再看看吧，看了安心。”

　　卓小冰说着从她手上拿过文件夹，边说边翻开。

　　“啊！”

　　刚低下头，却听见身边孙凡发出一声惊叫。

　　文件夹里夹着一叠厚厚的纸页，但是当中竟然没有一张是她和孙凡精心制作出来的宣传广告样本，而全是干净如雪的白纸！

　　卓小冰的手颤抖着，甚至没有勇气去翻一翻那些纸页，又或者是合上文件夹。

　　她只是愣愣的看着面前那一片刺目的白色，瞬间失去了语言。

　　记忆恍惚间回到了从前的某个时刻，突然间好像有个声音在她耳畔尖声笑着，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

　　卓小冰啊卓小冰，这就是报应了！

　　报应……

　　卓小冰猛然抬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文件夹径直掉落在座位上，散乱一片，仍是白的刺目。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

　　孙凡慌乱的拿起一张张白纸反复的在眼前看着，一边看一边拼命的摇头。

　　她不相信，她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满心欢喜寄予厚望的计划，为什么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堆白纸？为什么？！

　　“孙凡，你回去找计划书。”

　　卓小冰骤然冷静下来，竞标会很快就要开始了，她这个时候更不能慌乱。

　　“啊？”

　　孙凡茫然无措的抬起头来，显然没有弄明白卓小冰说这话的用意。

　　“请在路边停车！”

　　卓小冰迅速的对司机说了句话，然后转头干脆利落的朝着孙凡解释道，“我在这里下车，你立刻回酒店，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份原稿，我电脑里有电子版，我到华锦找地方打印出来！”

　　“哦！”

　　孙凡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答应了一句。

　　车子还没有停稳，卓小冰已经推开车门跳下车，然后在路边又拦了一辆的士上车。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抢时间了。

　　虽然打印的效果远远不如之前做好的样板，但是现在只要有个样子就好了。

　　卓小冰焦急的一路催着司机，车子飞快的在华锦大厦门口停下。

　　抬手看了看表，距离竞标会开始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她一边想着对策一边飞快的往电梯里走，好在和公关部的cat还算谈得来，想办法借个打印机应该还是能够办到的。

　　只是一路上到十七楼，也没有看到cat的影子，会议室里没有，办公室里也没有，卓小冰跟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cat的去向，于是脚步匆忙的往休息室里冲。

　　只剩二十分钟竞标会就开始了，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美女啊帮个忙救命啊……”

　　听到休息室里传来响动，卓小冰以为是cat在里面，于是也没来得及敲门，径直推开门边说话边冲了进去。

　　“啊……对不起！”

　　卓小冰一进门就傻了眼，遇见什么不好，竟然遇见一男一女抱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哈……”

　　她边说边背过身，然后打算立刻按原路返回。

　　“站住！”

　　男人冷冷的声音让卓小冰浑身哆嗦了一下，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她没敢转身，熟悉的声音竟然让她莫名的惊慌。

　　那样一个从骨子里面透着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穿破时空的界限径直而来。

　　为什么又是……他？

　　“你跟我来。”

　　男人仿佛一阵风般的从她身边掠过，华贵的黑色Dior西装依旧光鲜亮丽，而香水气味的也一样清新冷傲。

　　卓小冰还没来得及反抗，手臂已经被牢牢的抓在了对方的手里，只能任凭男人将她一路拖着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卓小冰都只能落到任人摆布的地步。

　　除了休息室左转，穿过走廊再往前……

　　“啪嗒！”

　　身后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的关上，卓小冰看着面前男人不带一丝表情的脸，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们好像已经结束了，又或者，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所以为什么要害怕，怕什么难以面对呢？

　　她想着想着突然就笑了，笑得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的从容优雅。

　　“唐先生，还真是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再看到唐正恒，还是那样一种场景，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卓小冰觉得似乎已经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只是觉得好像被人紧紧的用力扣住了喉咙，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低哑的喘息声。

　　“还好么？”

　　她的耳畔传来唐正恒低哑的声音，心里骤然升腾起湿湿热热的温度，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还好。”

　　还是那么倔强的丫头，唐正恒心里想着，刚刚明明还喊着让人救命呢，分明是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看她那一脸焦急的表情，这会儿却说“还好”。

　　“刚才……”

　　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刚刚的情景如果想要解释清楚，确实还有点难。

　　“那个，刚刚真是打扰了，我本来是要找cat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卓小冰故作轻松的笑着打哈哈，脸上的表情真真切切是开心的样子，但是看到唐正恒和别的女人那么亲昵，她的心里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哎呀糟了！”

　　卓小冰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时钟，这么快已经是竞标会开始的时间了！

　　“唐先生拜托了借打印机给我用一下吧！”

　　无暇多想，她便飞快的冲到了唐正恒的办公桌前，掏出笔记本摆在桌子上，开机。

　　电子版的图样一张张的被打印出来，唐正恒靠在窗边看着卓小冰忙碌的模样，脸上仍是冷漠的表情，但是心里却波涛汹涌。

　　《star》为lisle做的广告宣传计划他已经看过了，创意很不错，但就是不知道实际操作起来能够到什么程度。

　　“原稿丢了？”

　　唐正恒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从卓小冰手忙脚乱找cat求助的情形来看，她是真的遇上麻烦了。

　　“啊？嗯。”

　　一声疑问紧跟一声肯定，卓小冰忙的头也不抬，手上正飞快的将打印出来的宣传样本和计划书分开，订好。

　　“唐先生到时间开会了。”

　　门外的秘书小姐不失时机的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知道。”

　　唐正恒回头看了卓小冰一眼，见她还忙的头也不来不及抬一下，于是双手伸进口袋里，径直的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嘭”一声被关上了，原本忙个不停的卓小冰忽然抬起头来，手上还拿着装订好的文件，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颤抖之间，一滴眼泪就悄无声息的滴落在手背上，重重的晕开一片。

　　还是舍不得，终究还是舍不得啊……

　　卓小冰抬起手来抹了抹眼眶，湿漉漉的抹在指尖上冰凉冰凉的，她无奈的撇了撇嘴角笑了。自己最近是越来越不争气了，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

　　“小冰姐我找到计划书和样稿了！”

　　抱着打印好的文稿一路小跑往会议室里赶，孙凡的电话就接了进来，她此刻已经上了的士，正在往华锦大厦的路上，语气显得激动而欣喜。

　　“真的啊！那太……太好了，你在哪里找……找到的？”

　　卓小冰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的也兴奋起来，原本沉重的脚步也轻快了七八分，只是跑的有些气喘吁吁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说是保洁员在走廊里捡到的，就送到了一楼大堂。”

　　“那太好了，你还有多久能到？”

　　卓小冰边跑边看了一下表，孙凡怯怯的问了问司机，然后回答卓小冰应该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那尽快，我等你！”

　　卓小冰放下电话，她已经看见了站在会议室门口等她的cat，于是一路小跑冲了过去。

　　“哎小冰啊，怎么来这么晚啊？你知不知道今天tony会来！你迟到印象分会被他扣光的！”

　　Cat将tony形容的好像洪水猛兽，一边匆匆的把卓小冰往会议室里推。

　　卓小冰隐约记得tony应该是新上任的执行总经理来着，于是不由的好奇心大起，“哎那个tony，很恐怖吗？”

　　Cat停下来看了卓小冰一眼，一脸畏惧的指了指会议室，然后耸肩摇头，并且用很严肃的语气说，“真的很恐怖，你进去就知道了！”

　　卓小冰被cat的话吓了一跳，于是没敢直接走进去，而是好奇的探头往里看了看。

　　“哇不是吧！”

　　卓小冰仿佛见了鬼一样的将头缩回来，还仿佛受惊过度的拍拍胸口，“果然很恐怖，我的天！”

　　刚刚探头往会议室里看，里面竟然鸦雀无声，仿佛冰封之后的寂静。

　　在中间的座位上，卓小冰一眼就确定了Cat口中的那个新上任的执行总经理tony。

　　那张宛如冰山便沉静冷傲的脸，或许她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Tony，竟然是唐正恒。

　　硬着头皮怯怯的走进去挑了个座位坐下，唐正恒正在和其他几个高层商量着什么，卓小冰将计划书和样稿交给cat，然后和其他两家一样去把电脑连上幻灯机。

　　经过董薇身边的时候，卓小冰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唇角轻轻动了动，无声的勾勒出了“赌注”两个字。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向着董薇挑衅。

　　董薇锐利的目光回看过来，轻蔑的朝着她扬起嘴角一笑。

　　然后抬起手，竖着一根食指摇了摇，仿佛在对她说“别高兴的太早。”

　　卓小冰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迅速的抬眼环顾四周，果然见到齐荣光向董薇投来暧昧和欣赏的目光，而董薇则不失时机的回看过去，一脸欲说还休的笑容。

　　“卑鄙！”

　　卓小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她早该猜到董薇还有这一招。

　　于是迅速的将目光移开，专心的准备她的幻灯片。

　　Cat早已经将几家杂志社提交的样稿和计划书交到了唐正恒的手里，毕竟在场的高层当中，他是这次案子的全权负责人。

　　唐正恒简单的翻了翻三本计划书，然后随手放在一边。

　　“那么，开始吧！”

　　他只是冷冷的吩咐了一句，cat正想安排三人抽签决定顺序，却看见唐正恒朝着打扮的明艳照人的董薇看过去，冷冷道，“从你开始。”

　　董薇被唐正恒冷冰冰的目光看的一个激灵，愣了几秒钟才想起这意思是从自己开始，于是清了清嗓子。

　　唐正恒这才又把头低下来，开始翻看董薇的计划书。

　　心中却还是有点担忧。

　　丫头，希望我留给你的时间还够。

　　卓小冰没有想到，等待她的将会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唇枪舌战。

　　她做广告的时间并不久，而孙凡也只能算是初学者，因此两个人拟定的方案漏洞不少，宣讲一结束，计划就被现场的华锦高层接连不断的揪出问题，而齐荣光更是毫不留情面，卓小冰边回答边招架，显得狼狈不堪。

　　在整个宣讲的过程当中，唐正恒一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看着三家杂志社提交的样稿和宣传方案。

　　更严重的是，华锦对于卓小冰提交的打印版稿样非常不满，而孙凡更是迟迟未到。

　　董薇在一旁不由的露出得意的笑容，卓小冰惊惶无措的样子让她觉得心里莫名兴奋。

　　“刚才卓小姐的计划中提到会邀请音乐天后jessica小姐制作lisle的主题音乐，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需要向她支付一定数额的创作费用。这无形之中就会增加公司的宣传成本……请问这部分的费用要如何处理？”

　　卓小冰被一连串的提问“轰炸”的心扑通通的乱跳，她尽量将自己的表情放的从容，然后仰起头回看过去，她早就猜到有人会提出这样的质疑。

　　“出面邀请jessica制作主题音乐的将是《star》，而且我们之前也已经征得了jessica本、本人的同意，所有的主题音乐都将以呃……稿费的形式发放，这部分的费用将不、不计算在宣传费用当中。”

　　卓小冰的语调有点不自然，她试图用三言两句将问题解释清楚，然后抬起头望着提问的k.k，回敬一个优雅的笑容。

　　无意间目光扫过唐正恒的身畔，他的目光仍是冰冷而淡然的，但是卓小冰却依稀看到了当中那一抹关切的温度。

　　她的心跳突然慢了下来，原本冰凉的指尖也开始有了温度，她不经意的弯曲了一下指尖，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按照卓小姐的说法，那么制作随刊光碟的费用也是由《star》支付了？”

　　齐荣光见k.k不再提问，于是翻了翻手上的讲稿提纲，开口。

　　“随刊附赠光碟的做法，《star》在2007年第五期和第十二期也同样采用过。具体做法是、是将杂志缩减一个到两个页码，然后将这部分节约下来的成本用于制作光碟。”

　　卓小冰放慢了语速，语调也越来越平缓，好在她之前已经查阅过了相关的资料，否则一定会被齐荣光给问倒。

　　“那缩减页码会不会影响到杂志的市场销售量？”

　　齐荣光继续穷追猛打，卓小冰低着头猛翻讲稿找相关数字。

　　“根据市场调研数据显示，呃……通过这种方式，《star》的销量非但没有降低，反倒提高了1.5个百分点，所以我们相信，公众对于随刊附赠的光碟是非常有兴趣的。”

　　齐荣光终于沉默不语。

　　卓小冰的神经猛地又绷了起来，没有人提问就拖不下去了，孙凡怎么还没有到！

　　唐正恒终究还是留意到了卓小冰眼中的担忧，于是迅速的翻了一下讲稿，然后用他一贯冰冷的语气问道，“关于这两期的销售量，不知道卓小姐能不能拿出什么有效的数据，来证明公众对于随刊附赠光碟的兴趣？”

　　他向来说话简单冷漠，但是此刻却有心的多说了几句话。

　　唐正恒的话打破了平静，卓小冰的心仿佛被针猛地扎了一下，她知道唐正恒这是在帮她拖延时间。

　　“有的，请稍等一下。”

　　于是应了一声，低下头，缓缓的翻出一份数据，

　　卓小冰语言越发的流畅起来，“这是上述《star》第五期的销售报告，以及当时市场部专门收集的市场反馈，在购买第五期《star》的读者当中，有38.5%的读者是第一次购买《star》，其中有83.41%”是被随刊附赠光碟所吸引来的……”

　　她边说着，边在幻灯机里打出数据报告的曲线图。

　　唐正恒听着她认真讲解的模样，于是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卓小冰终究还是没让他失望。

　　这个动作很微小，但是一旁的董薇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径直投过来警觉而尖锐的目光。

　　“嘭！”

　　卓小冰还在讲解着销售数据，会议室的门却突然被嘭一声推开了，来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道，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对……对不起，我遇上堵车，所以迟、迟到了！”

　　孙凡抱着样稿和计划书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一路飞奔而来，此刻脸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脸颊上散开层层的红晕。

　　“拿来了？”

　　卓小冰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飞快的走过去，欣喜的捏了捏孙凡略显冰冷的指尖。

　　那些用了特殊材质的纸张打印出的宣传效果图这会儿才能真实的体现出“blue tear”的原意，为了等这些原版效果图，卓小冰甚至在宣讲中没有拿出整个计划中最经典的一环：主题音乐。

　　“对不起，不知道我能不能再补充几句？”

　　卓小冰一边暗示孙凡将效果图发放给现场的华锦高层，自己则取出一张CD，轻轻的推入了电脑的光驱。

　　“明明已经讲完了，这好像不太合乎规矩吧！”

　　齐荣光看也不看就将孙凡递过来的效果图撇在了一边，薄薄的纸页悄无声息的飘到了地上，摊开，男人惊艳的侧脸好像突然就绽放出耀眼的白光，伴着天籁一般忧伤摇曳的旋律，渐渐的在每个人的视线里清晰了起来。

　　那样的旋律……足以触动每个人心底深埋的忧伤。

　　Blue，blue，blue tear，kiss you and say goodbye……

　　突然响起来的音乐声让所有人愕然的安静下来。

　　他们每个人都把眼睛瞪的大大的，好像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旋律，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所以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纪思南的声音虽然不似佟景亮那般低沉醇厚，但是却带着少有的穿透力，只一句便直触心底的忧伤。

　　就连唐正恒那般冷漠淡然的人，此刻听着听着，脸上似乎都有了忧伤的表情。

　　随着音乐的悠扬起伏，卓小冰背在身后的指尖在虚空中翩然起舞，那一个个音符都曾经自她的指尖倾斜而出，她操纵这一切。

　　无限陶醉，无限悲伤，就连董薇也露出了少有的落寞表情。

　　最好的音乐，能够让每个人回忆起自己心底最深处掩埋的往事。

　　比如深深烙印在唐正恒心底的那场车祸，比如董薇一直耿耿于怀的欺骗与嫉妒，比如纪思南眼神中闪烁的纠缠与矛盾。

　　欺骗和妒忌，背叛与伤害，就像童年时用刀子深深刻在桌椅上的痕迹，任岁月流转，一次一次的油漆粉饰，也擦不去抹不掉。

　　卓小冰侧头看向唐正恒，见他竟然正用淡然的目光看向自己，于是脸颊微微一红，把头扭开。

　　Cat半扬着头，轻轻咬着手指，似乎若有所思。

　　齐荣光看向董薇，目光中满含矛盾的神色。董薇斜斜靠在椅子上，精致的妆容在光线的照耀下娇媚动人，只是一双眸子却失了神，不知道看向何处。

　　没有人敢说话，生怕突兀的语言打破了这样唯美的意境。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忧伤。

　　只要一说话，忧伤便会瞬间蔓延开来，逆流成河。

　　“啪啪啪啪……”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莫名的忧伤中难以自拔时，清脆但寂寥的掌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鼓掌的只有一个人，他站在会议室的门口，嘴角邪气的上扬，头发也张扬的竖起，只是黑框眼镜变成了细边的金丝镜框，一身非主流的朋克装扮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笔挺的Amani灰西装。

　　他正自顾自的鼓着掌，扬着下巴浅浅笑着，笑容邪气中尽显张扬。

　　在那样寂寥忧伤的音乐当中，他的突然出现形如鬼魅，无论是身形还是侧影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唐正恒看过来的目光一闪，便缓缓的低头躲开。

　　他还是来了。

　　Cat和其他的华锦高层却仿佛坐了弹簧般，惊异的一下子从各自的椅子上弹了起来。

　　唯唯诺诺的站在原地，神情恭敬。

　　“杜……杜、杜晓！”

　　卓小冰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后退了一步，嘴里结结巴巴的重复着。

　　自从选秀结束之后就渺无踪影的杜晓，此刻竟然出现在了华锦的高层会议上！

　　“这音乐真不错，就是悲了点吧！”

　　杜晓停止了鼓掌，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径直在唐正恒身边的空位子上坐下，然后将身子转了半个圈，朝着所有人骄傲的一扬下巴。

　　唐正恒仍是保持着沉默的姿势，低垂的睫毛挡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变化。

　　“cat，帮我倒杯咖啡吧！你知道我的口味的，对了，别太烫，我急着喝呢！”

　　杜晓朝着cat看过去，语气看似随便又漫不经心，后者却立刻会意的点了点头，起身脚步飞快的走了出去。

　　这一幕卓小冰看的瞠目结舌，堂堂的华锦公关经理竟然帮杜晓倒咖啡？

　　她的心脏虽然很坚强，但是也受不住这样的惊吓。

　　很自然的就看向唐正恒的方向，求助般的寻找他冰冷淡然的目光。

　　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诸位介绍一下，这是代理董事长，杜晓。”

　　代理董事长，华锦董事长杜华成的独生子，华锦高层对于这位太子爷早已经不陌生了。而诸如卓小冰董薇这些人却还懵懂的一脸不解。

　　唐正恒似乎是看懂了卓小冰的求助，于是不动声色的向众人介绍出杜晓的身份。

　　卓小冰这才明白过来，杜晓，原来是华锦杜家的太子爷。

　　昔日的选秀，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而想要玩的游戏。

　　出身豪门的太子爷想要进娱乐圈玩票，于是家里撒下大把的银子想要捧他上位，各家娱乐公司为了讨好华锦也纷纷争着来讨杜晓的好，这些人都抱着一样的想法，杜晓总有一天是要接手华锦的。到时候就与华锦的少东攀上了关系，自然事业上顺风顺水，省力不少。

　　只可惜，这样完美的计划却被一个叫卓小冰的娱记给拆了台了。

　　想到这里，卓小冰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现世报就是这么快，她曾经拆过杜晓的台，现在换了她有求与华锦，想要lisle的广告合同，这次撞在对方的手里，杜晓这个代理董事长不拆她的台就怪了。

　　我的lisle啊！我的合同啊！我的钱啊！

　　卓小冰不由的在心里哀嚎，这笔收入恐怕是要打了水漂了。

　　见杜晓笑眯眯的朝她看过来，她的心中骤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计划听起来不错，宣传样稿做的也很像样嘛！”

　　杜晓低头弯腰，随便的用两根手指夹起被齐荣光撇在地上的宣传样稿，在空中不经意的晃了晃，但是语气却轻蔑的要命，卓小冰的心被狠狠的揪住了，她用力的握紧了拳头。

　　照片上的纪思南低垂眼眸，眉宇间一抹似有似无的忧伤。

　　“可是……”，杜晓笑的邪气张扬，薄薄的唇一勾，缓缓吐出残酷无情的话语，“这个男的，不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纪思南嘛？同性恋拍出来的东西，你们觉得还有看的必要吗？”

　　环顾四周，华锦高层一时间寂静无语。齐荣光第一个会意的摇了摇头，唐正恒仍是默不作声的低着头，似乎已经完全游离于这个空间之外。

　　杜晓话音未落，精致的样稿就被他握成一团，随手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字，卓小冰觉得她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于是按着胸口用力呼吸了几下。

　　“……垃圾！”

　　杜晓清亮悠扬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久久的回荡着，孙凡已经忍不住这样公开的羞辱，低下头开始低低的抽泣。

　　卓小冰愣愣的一步一步走过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弯腰从垃圾桶里捡起那张揉皱了的样稿，缓缓展开。

　　“杜董事长，请你尊重我和我的搭档的创意，这，毕竟是我们提交给华锦的宣传样稿，不是您办公桌上的想丢就丢的废纸！”

　　她边说边将样稿平铺在桌上，转身抬头，脸上的优雅从容令人震惊。

　　缓缓的说着，吐字清晰，卓小冰已经不觉得害怕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人总是有种坚定和决绝在心里。

　　没了退路，或许会更无所顾忌，更勇敢。

　　“好吧，按照程序来，大家就表决一下，认为这份宣传样稿有资格参选的，就举一下手吧！”

　　杜晓骄傲的仰起头，用锐利的目光环顾四周，语气轻巧轻蔑。

　　Cat端着咖啡走到杜晓身边，小心的将咖啡搁在桌上，说了一声“董事长您要的咖啡”。

　　听见杜晓的问话，抿了抿唇，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垂手站在他身后不敢动。

　　这回是输，还是赢？

　　有杜晓这个代理董事长在，相信谁也不敢站在自己这一边吧？

　　就算输，依照她的性格，也势必要输的风风光光的。卓小冰于是屏住了呼吸，抿着唇扬了扬脖子，努力将头抬的高高的。

　　“没有是不是？如果没有，就找我说的办，把这些垃圾都扔出去吧！”

　　杜晓轻蔑的瞥了卓小冰一眼，然后抬手就要去抓桌上的宣传样稿。

　　董薇侧眼看了看过来，目光中闪耀的全是得意的神色，不经意的抿着嘴角一笑。

　　那样的笑容美丽骄傲，却虚假的如同彩笔涂抹出的幻境，一触即碎。

　　卓小冰终于沉沉的往外呼了一口气，原来输的感觉，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她朝着孙凡笑了一下，然后抬手去收拾散乱的文件，关电脑。

　　杜晓得意的扬着嘴角笑了，仍是那般张扬轻狂的笑容，带着目空一切的骄傲。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输的输了，赢的已经赢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卓小冰和孙凡离开，然后散会，等待明天再表决出获胜的一方，甚至董薇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但是——

　　“等等！”

　　冷然的声音突然响起，卓小冰惊异的猛抬起头来！

　　那是唐正恒，说话的竟然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唐正恒！

　　卓小冰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杜晓咄咄逼人，唐正恒之前一直没有表过态，以至于让她一度忘记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她用诧异的目光看过去，唐正恒却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眸里寒光闪烁，让人无法抬眼与他对视。

　　仿佛冬天的湖上起了满天大雾，将一切情绪全数掩盖起来。

　　“唐总有什么意见？”

　　杜晓随意的耸了耸肩膀，手抬到半空又放下，语调轻佻。

　　“我同意。”

　　唐正恒看都没看杜晓一眼，只是用他一贯冰冷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杜晓顿时用愤恨的目光看过去，但是语气却尽量放的平静。

　　“唐总的意思，我有点不太明白呀！”

　　Cat站在杜晓的身后攥紧了拳头，终于一咬牙将右手举了起来，鼓起勇气开口道，“我也同意。”

　　话音未落，咖啡杯便被轰然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杜晓愤愤的收回手臂，然后板着脸吩咐道，“cat，找人来打扫！”

　　Cat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出去喊保洁员了。

　　气氛一度冷到了冰点。

　　唐正恒闪着寒意的目光，杜晓脸上毫不掩饰的愤恨的表情，似乎把现场所有人都冻僵了，只能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话来。

　　房间里弥漫着咖啡苦涩的味道，卓小冰的手放在电脑上，几乎冰冷的动不了。

　　“我同意。”

　　沉寂的氛围被k.k的声音所打破，他象征性的举了举右手，然后补充道，“这计划很不错，我认为应该给她们一个机会。”

　　“我也同意。”

　　广告行销部主管sam没有举手，只是将宣传样稿在面前摊开看着，然后点点头。

　　卓小冰冰冷的指尖微微屈伸，血液运行，开始有一点温度了。

　　“不知道唐总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一定要用这张……图。”

　　杜晓愤愤的将样稿朝着唐正恒的方向一推，唐正恒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抬起头看向卓小冰。

　　他的语气仍是冰冷的没有温度。

　　“因为，这是一个好计划。”

　　卓小冰愣愣的看着唐正恒，一幕幕往事，化成汹涌的情绪一波一波的冲击着她的胸口。

　　Danslen酒会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CJW餐厅意外的酒醉，别墅里欲罢不能的缠绵……

　　无数次濒临绝望边缘的时候，那个看似冰冷的男人却给了她旁人难以匹敌的温暖和希望。

　　心越来越痛，似乎已经不能承受这样多的情感负荷，狭小的空间里被塞得满满的，好像马上就要炸开。

　　她挣扎着踉跄后退了一步。

　　然后用力的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我不认为这个计划有什么好的！”

　　杜晓继续反驳，语调是一贯的轻狂和目中无人，“如果lisle用一个同性恋拍广告，别人会怎么说我们看我们啊？……唐、总！”

　　他刻意将“唐总”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脸上是毫不掩藏的恨意，他恨唐正恒，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恨。

　　父亲的这个养子从小就事事胜过他，于是他的父亲将所有的关注、所有的疼爱、所有的希望都毫无保留的给了那个外姓的养子，对亲生儿子却只会呼喝责骂，却从来没有慈祥的笑过。

　　杜晓目光停留在唐正恒的身上，尖锐到下一秒就要化成利刃，一刀刺入对方的胸膛，鲜血淋漓。

　　唐正恒却只是冷冷的迎过去看着，不在意也不动怒，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我尊重大家的意见。”

　　唐正恒语气波澜不惊，仿佛死水起不了涟漪，“一切，明天决定。”

　　话音未落，他便起身坦然的走了出去，黑色的身影在众人的瞩目下，渐渐延展成了一个悠长而淡然的影子。

　　“好！姓唐的，你给我等着！”，杜晓撇了撇嘴角，突然抬手狠狠的朝着桌面锤下！

　　卓小冰眨了眨眼睛，看向孙凡，便又是一脸欣喜的笑容。孙凡的眼睛哭得通红，抬起头来，还忍不住的抽泣两声。

　　一遇上卓小冰充满鼓励的目光，才又重新展露笑容。卓小冰不理会众人的议论纷纷，优雅的抱着电脑和文件从董薇面前经过，头昂的高高的，片刻不停。

　　是的，这一局，她还没输！

　　走出华锦的大门，卓小冰意气风发的拍着孙凡的肩膀安慰她。

　　停在大门口一辆红色的沃尔沃立刻吸引了她们的视线，开车的男人见她们出来，于是摇下车窗，然后从容的看向卓小冰，指指后座示意她们上车。

　　大大的太阳眼镜挡住了他大半的脸，不过露在外面的仍然清秀俊美，除了纪思南之外，没有人再有这样一张俊朗的脸。

　　“南你来啦！”

　　孙凡边轻快的笑着边拉开后车门迅速的跳上车，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对于纪思南的印象早已经从当初的讨厌变成了现在的喜欢，卓小冰飞快的挤上来，然后跟着补充了句，“车子不错嘛！多少钱买的啊？”

　　“什么啊，我跟朋友借的呢！”

　　纪思南边回答边对着倒后镜左照照右照照，不停手的摆弄着他的头发。

　　“你的朋友很真有钱。”

　　卓小冰嘟囔了一句，纪思南终于结束了摆弄头发，然后潇洒的一笑，“哎，合同还顺利吧？给你们庆功好了，晚饭我请客！”

　　“可是……”

　　孙凡刚想说话，卓小冰狠狠的扯了一把她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很自然的接话往下说，“……可是结果要明天出来呢！”

　　纪思南似乎没有意识到卓小冰和孙凡之间的小动作，而是对着倒后镜又照了照，确定自己的发型没问题，这才动作敏捷的将车子发动起来。

　　孙凡不解的看向卓小冰，卓小冰靠在后座上，愣愣的看着纪思南的侧脸，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不想纪思南听到杜晓刚刚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伤害和羞辱一次就够了。

　　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些伤害呢？

　　想着想着，眉宇间愈发的忧伤起来。

　　车子开了不一会儿就停下了，纪思南请她们去的是旺角一家不大的小馆子，招牌菜是云吞面。傍晚的时候来这里吃面的人还不少，因此纪思南下车之前特意戴上了一顶帽子，帽檐压的低低的，生怕再有人把他人出来。

　　叫了三碗云吞面和几个小菜，孙凡便起身去了洗手间，只剩下纪思南和卓小冰两个人。

　　“你们是不是……”

　　纪思南下意识的拨弄了几下自己的鬓角，似乎是带着帽子压了头发不太舒服，然后犹豫的继续问道，“有事情瞒着我？”

　　卓小冰立刻低下头，怕自己此刻的表情会出卖了她，只是拨浪鼓一样的摇着头。

　　“没有，哪里有啦！”

　　纪思南好像不经意的侧了侧头，不知道看向哪一个方向，目光突然一闪。

　　“是么？”

　　他边说边笑，温柔的笑容仿佛午夜静静洒落的月光，恬淡而干净。

　　慢慢的将身子凑过去，直到靠在卓小冰耳畔才肯停下来，“可是，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噢？”

　　语气轻柔，呼出的气息喷在脖颈上，湿湿暖暖一片，卓小冰下意识的闪身想要躲开，但是挣扎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纪思南牢牢的扣住了。

　　“喂喂南，你这么说话很奇怪的！”

　　卓小冰只能竭力的将身子闪开一段距离，然后试图挣脱开纪思南的手。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啦！不闹了我不闹了……”

　　纪思南忽然放开卓小冰的手，扯了扯衣襟重新坐直了身子。

　　压低的帽檐底下，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里，忽然闪过狡黠的光芒，随即泯灭。

　　云吞面很快送了上来，似乎谁也没有把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放在心上。那是个玩笑，仿佛只是一段乐章当中小小的一个插曲，有或者没有都无关紧要。

　　人们在热热闹闹的吃面、聊天，小小的店面里人声吵杂，不断有热腾腾的云吞面端上桌，散发出馨香的气味，令人食指大动。

　　所以，谁也没有留意到空气中骤然闪过那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轻微的、相机快门按下的声音。

　　它告诉我们，所有的快乐和幸福，原来，不过是一场阴谋而已。 有一种爱叫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