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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堪回首的皆往事

少年失约西柏林墙 陆宝 17269 2021-04-06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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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李沐尔住在这里的事情,是你给媒体发的通稿吧?”顾清尧质问道。

  季清幽被顾清尧这不友好的语气激怒了。平日里,他高高在上,冷漠寡言,可总归是礼数周全的,而现在,居然问都不问,就用这么肯定的语气将这件事算到她头上。那么,她所有的恭敬,所有的端庄,在这一刻也一并毁掉好了,不用客气。

  “她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一切都乱了分寸,我只是在尝试将一切错的东西拨回它原本的方向罢了。”季清幽的声音也十分生硬。

  顾清尧更近一步,语气厌恶道:“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别人自以为是地闯入我的生活里,又自以为是地妄图改变我的生活。”顿了顿,他继续道:“所以别让我讨厌你。”

  最后这句话语气轻了许多,力度却如匕首,刺得季清幽倒退一步。

  可她还是强硬地仰着头,眼里有让人不可直视的光芒,透过黑暗,不认输,硬逞强。

  “如果我说,不是我呢?”

  “不是你还有谁?那天晚上只有你来过。”顾清尧淡淡地扫了一句,并不想与眼前这个女人有过多纠缠。

  季清幽愣了愣,突然回忆起那个晚上来。那是她第一次在顾清尧家见到李沐尔。她对李沐尔的到来先是感到惊讶,后是防备,再到后来的厌恶。

  季清幽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怒意。

  “你的思维限制在这里,可见你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人。”

  顾清尧被激怒,向前一步,一把攥住季清幽的下颚,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再给我说一遍。”

  季清幽咬紧了下唇,不说一句话。她用力扭了扭头,刘海儿都甩到了眼前,才挣脱开顾清尧的手。

  李沐尔看到这一幕,微微伏下了身子,捂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很害怕,她从来见过顾清尧的这一面。一直以为,就算他生气,也只是会表现得更加淡漠而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似乎都要动起手来。

  黑暗中,李沐尔回忆起顾清尧对自己不真实的温柔,那么认真,那么特别。皆是因为他认定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吧,这样偶像剧的戏码出现在生活中时,也显得那么不真实。

  从一开始就不确定,到刚才季清幽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几乎快要全盘否定了。李沐尔哪里还有什么自信坚持地以为呢?

  她揪紧自己的衣领,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如此粗辱地对待。如果真有那一天,她会多么难过与难堪。

  二)

  听到顾清尧脚步上楼的声音,李沐尔哆嗦着手,终于找到了钥匙。她赶紧打开门,逃命似地窜回自己的房间,没脱衣服,就把自己裹进被子中,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就听到顾清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自己的房门前。

  “咚咚咚——”

  李沐尔没有应声,而是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头也几乎埋进了被子中。

  黑暗一片,月光照射不到李沐尔的脸上。要不然是可以看到李沐尔此时此刻连眼睫毛都是在发颤的。

  “睡了吗?”门外又响起顾清尧的声音。

  在呼吸微窒了那么几秒后,李沐尔用一种像是在睡梦中被打扰醒了的声音应道:“怎么了?”

  顾清尧答:“那你继续睡吧。”

  说完,他的脚步声便远去,接着是他自己房门的开启声与闭合声。

  李沐尔这才松了口气。

  一整夜的睡眠意识都很浅。噩梦一个接一个,李沐尔总是梦到顾清尧走到她面前,阴沉着一张脸,朝她怒吼道:“别让我讨厌你。”

  第二天,李沐尔到学校后,就感觉浑身软绵绵的,似是没睡好,又似是发烧了。应该是昨夜里不停地做噩梦,激起了一身冷汗,没换衣服就这样过了一夜所以引起的感冒。今天是学校社团在一个学期结束之前举办的工作总结联合会,但愿不要出洋相才好。

  果不其然,联合会结束之后,各个社团的人便开始趁机为下学期的活动打广告。李沐尔自然是各个社团争抢的对象,立刻变成了最热门的人选。原因很简单,李沐尔因为与顾清尧的绯闻,在学校的名气大增。只要她能参加一个社团,那么一定会吸引许多人来报名这个社团,大家对“偶像作家身边的女孩”都是抱有兴趣的。

  李沐尔被拉拉扯扯好一阵儿,眼前一片恍惚的时候,才在夏熏的“掩护”下逃了出来。而她一出门就撞到了韩轩扬身上。

  夏熏反应很快,她拍了拍李沐尔的肩膀,眨了眨眼睛说:“我去奶茶店等你们。”

  韩轩扬笑着看她离去,然后变魔术一样地从书本里拿出两张电影票,问李沐尔:“去看电影不?”

  李沐尔看着韩轩扬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脸,心里感觉有些不自在。

  她将韩轩扬拉到角落里,吞吐了半天才问:“你没看这几天的新闻么?”

  韩轩扬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笑道:“我从不关心国家大事。”

  李沐尔低着头,看自己脚上的一双球鞋已经由象牙白磨成了米白色。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哪里是什么国家大事,就是一些传闻。”

  韩轩扬也没有露出多惊诧的神色,而是淡淡笑了笑道:“你是指你小时候无意中救了那个偶像作家顾清尧的命,现在他为了报恩,让你住在他家当他生活助理的事么?”

  一个长句子概括了这些时日以来,发生在李沐尔身上的所有传奇故事。

  李沐尔特别想解释点儿什么,可是口干舌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绞着自己的衣服,又听韩轩扬说:“所以,这跟我请你去看电影有什么关系?”

  李沐尔彻底被噎住,脸上呈现出尴尬的神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韩轩扬依旧温润地笑着,那样的笑意一尘不变。

  三)

  走至奶茶店的门口,李沐尔看到一个男孩正与夏熏纠缠着。韩轩扬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正准备上前劝阻,却被李沐尔挡住。

  那个男孩儿李沐尔认识,是这些天一直追着夏熏不放的一个理工男。如果李沐尔没有记错的话,记忆中的那位理工男脾气一直挺好的,就算夏熏对他不理不睬,他依旧闲时送花,雨天送伞,人前人后献殷勤。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会儿对夏熏破口大骂吧。

  男孩儿的骂声很难听,也传到了韩轩扬与李沐尔的耳中。韩轩扬微微蹙起眉头,问李沐尔:“这是你朋友,你真的不准备上去帮忙?”

  李沐尔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于是一扯韩轩扬的胳膊道:“走。”

  两个人从暗处走到夏熏身边,却见夏熏已然红了眼眶。那个理工男见有人来了,便仓皇地跑开。临走时还丢了一句:“夏熏,你不接受我没关系。但是你不可以骗我去做这些事,我最讨厌被人欺骗。”

  欺骗,又是这两个字。李沐尔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嗡”地撞击了她的脑神经一下,好似有千万只蝉在她耳旁鸣叫,激得她差些站不稳。

  “怎么回事呀?”李沐尔问。

  “嘿,什么怎么回事,追不到我所以鱼死网破呗。想不到他这么不堪一击。”夏熏故作轻松状,双手在身体的两侧晃来晃去。脸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挂上了一个明媚而灿烂的笑容。

  只有李沐尔知道,夏熏愈紧张的时候,所表现出的动作就会愈夸张。夏熏从容的时候,所表现出的应该是不动声色与宠辱不惊,而不是此时此刻丰富得有些做作的动作与表情。

  “真的吗?”李沐尔听到自己无意识地问出这句话。

  “当然是真的,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疑,这不像你啊。”夏熏咯咯笑着,很想缓和气氛,却发现李沐尔与韩轩扬都没有笑,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迷惘。

  夏熏转过身,第一次感觉到,她和李沐尔之间的隔阂一直没消失过,并且,她离李沐尔所在的世界,也是越来越远了。远到有一天,李沐尔用皎白的光亮投射到她身边时,才会发现她的世界就是充满着背叛与扭曲的。

  四)

  李沐尔与韩轩扬看的是一部文艺片,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喜好。不知道韩轩扬眼睛盯着大荧幕的时候,心中所想的是什么。李沐尔只知道自己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

  夏熏今天给她的感觉太怪异了,李沐尔的直觉告诉她,夏熏所隐瞒她的这段秘密一定不同寻常。而这样怪异的感觉还带给她另一个直觉,是关于她自己的。

  出了门,韩轩扬很有礼貌地将她送上出租车,也很细心地抄下出租车的车牌号与司机的工作号,并且当着司机的面告诉李沐尔,有事情直接打电话给他。

  李沐尔被韩轩扬的细心所感动,却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在出租车前侧的反光镜内看到自己惨白的脸色。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李沐尔付过钱之后就匆匆下车。却被另一辆车拦住了去路。

  车上下来的女人,李沐尔再熟悉不过。这几日,她的音容身姿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在电影院门口就看到我了吧?”季清幽用一种相当直接的方式开始了开场白。

  李沐尔心中的抵触很强烈,可是已经躲闪不及,只能硬着头皮道了一句“恩”。

  “跟我去一个地方。”季清幽说。

  “去哪里?现在吗?”李沐尔感觉到有些诧异。

  季清幽不解释,也不给她反应思考的机会,而是直接将她推上了车。

  车子行驶起来,近光灯扫在路面上,昏黄的光线打了个弯,将路边的水洼都照得很清晰。李沐尔也立刻感觉到有一种压抑的气氛将她的紧张也照得无处遁形。

  一路沉默,车子在黑暗中疾驶,停下的地点是一处荒凉的墓地。墓地皆荒凉,可是这里的墓地分明就是经久失修、无人看管的模样。

  “下车吧。”季清幽提醒李沐尔道。

  李沐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是伫着不动的。

  阴测测的风从远处刮过来,似乎也在为长眠于此的逝者感到悲凉。

  季清幽推开生锈的铁门走了进去,李沐尔不想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落单,赶紧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季清幽猛然停下,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面前的一处墓碑,眼神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银白的月光斜斜地照在冰凉的墓碑上,让人心底升起凄凉与平静的时光交错之感。

  墓碑虽然古旧,却被打扫得很干净,所以可以很清晰地读出上面的字。

  “这是——”李沐尔抖着身子,指着墓碑问。

  季清幽不客气地挥掉李沐尔的手臂,轻轻回道:“这个女孩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有一年夏天,顾清尧在家熟睡,他的父亲却丧心病狂地往地上浇上汽油,然后点着了火,想一家人同归于尽。顾清尧的妈妈逃了出来,女孩也将顾清尧从火中救了出来,顾清尧的父亲却死在那场大火中了。而后来,顾清尧与女孩一起被送入医院,顾清尧还处在昏迷状态中时,女孩就于次日凌晨因抢救无效死亡了。”

  李沐尔心中其实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只是在季清幽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复时,她的心脏还是仿佛被锤子重重击打了一般,震惊不已。

  季清幽没有看她,继续说:“顾清尧的妈妈在他年少的时候出轨,爱上了一位德国华裔Caspar。他的爸爸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件事也在顾清尧心里留下了阴影。那场火灾后,顾妈妈因为愧疚,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最后也去了天国。那位德国华裔成了顾清尧的继父,而他的继父后来又娶了一个妻子,叫Kenda,也就是顾清尧现在的经纪人。”

  李沐尔惊讶于季清幽对顾清尧的事如此清楚,她没有答话,却见季清幽唇角浮起一抹苦笑,自顾自地说:“其实很难说得清楚,Caspar对顾清尧是好是坏。可能利用与怜惜的成分各一半,这个世上本来就很少有完全说得清楚的事。倒是顾清尧,小时候发生的那些巨大变故,造就了他的性格冷漠敏感又多疑,很少与谁亲近,其实真正了解他的人会知道,这只是他的保护壳罢了。”

  李沐尔还在继续倾听着,季清幽已经转过身来,换上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有些自知之明,自己离开顾清尧吧。”

  李沐尔这次没有逃避,而是迎上了她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的事那么清楚,你们之间的纠葛我也不想搞懂。只是你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抖出来的,好逼我离开,反正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但是你没有,你是不想他难过吧。由此可见,你喜欢他。”李沐尔几乎是用确定的语气讲出这句话的。

  只是没料到,季清幽毫不掩饰。

  “是又怎么样,你有资格过问吗?”

  李沐尔正想解释些什么,手机突兀地响起。说突兀是因为,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在这样的地方,李沐尔觉得打扰了地下的亡灵是一种罪恶。

  她看到打电话过来的人是顾清尧,不知为什么,她不敢接,尤其是在季清幽面前,她犀利的目光可以灼伤李沐尔。

  响了一会儿之后,李沐尔觉得铃声实在刺耳,却将顾清尧的电话挂了。

  全世界立刻一片死寂。

  “走吧。”风夹着季清幽轻飘飘的一句话传来。

  李沐尔跟在季清幽后面,缩紧了脖子,拉好了衣服,快要走出这片颓败的墓地时,季清幽忽然转过来,对李沐尔说:“你住在顾清尧家这件事,不是我透露给媒体的。随你信不信,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做这种事。”

  李沐尔有些惊讶她会解释这件事,可当李沐尔望向她时,她只留给李沐尔一个背影。一个骄傲倔强,满心温柔,却要藏起来的背影。

  五)

  李沐尔回去时,顾清尧正坐在客厅里对着电脑眉头深锁。

  那只苏格兰折耳猫“咻”一下窜到了李沐尔脚下,用爪子挠挠李沐尔的腿,对她撒娇。这只猫似乎已经对她分外熟悉了,甚至将她看做是它的半个主人了。瞧它耳朵折得更厉害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那条可恶的萨摩耶又欺负它了。

  “你还知道回来。”顾清尧的声音响起来,给整个客厅都冻结上了一层冰。

  李沐尔放下那只正在和她亲热的猫,走到顾清尧面前,整个人紧绷成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

  “你去哪里了?”顾清尧抬头,眼底藏着愠怒。

  “季清幽找我去喝晚茶了。”李沐尔脱口而出,随后又很快地圆谎:“她对我说,我住在你家这件事,不是她对媒体透露的,她希望我相信她。不信你可以问她的,现在问。”

  李沐尔语速很快,说完平稳地吸进一口气,再呼出,完成了一个完整的深呼吸。

  最好的说谎方式,就是半真半假,既有可信度,也掩盖了自己不想让顾清尧知道的真相。

  顾清尧看了她好一会儿,眼底的愠怒之意慢慢消失殆尽,最后浮出温和的迹象,就像初春的河面上冰块融化,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他从电脑旁边的笔记本内抽出一张东西递给李沐尔。李沐尔拿到那张东西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这些天一连串的打击带给她的阴郁似乎一扫而光。

  耳边响起顾清尧淡淡的嗓音:“这场声优见面会,入场人数有限,你好好把握机会。”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李沐尔惊喜莫名。

  “看你经常转发他的微博,猜的吧。正巧有人给我送票,我是不可能会去的,所以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你吧。”顾清尧不自然地用手去挡住嘴巴,清咳了两声。

  李沐尔捧着那张票,眼底渐渐泛出氤氲的气息。内心里涌动着的感情,正想化成语言从口中蹦出,却听得顾清尧继续柔声道:“对了,我还帮你联系好了一家医院,医生说你身上的伤疤可以通过治疗除去的,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一个女孩子家,不要因为这个而影响了自己的幸福。”

  李沐尔捧着票的手沉了沉,垂了下去。眼眶一酸,终于有感动的泪溢了出来。

  她颤声道:“你别对我这么好。”

  你别对我这么好,因为我怕有一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会嫉恨我。你对我愈好,我就愈加心虚,别把我对你曾有过的幻想全部凌迟处死好不好。

  “丫头,你怎么了?其实没什么,举手之劳,我也想为那件事做些补偿。”顾清尧发觉出李沐尔的不对劲,开口询问道。

  “我,我只是太感动了。”李沐尔用手擦了一把此刻正在被眼泪肆意侵略的脸,然后将手擦在了衣服上。

  “哎丫头——”顾清尧起身,从桌子上的纸盒内抽出两张纸巾走至李沐尔面前。本是顺其自然的举动,李沐尔却往后退了一步。顾清尧举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将纸巾递到李沐尔手上。

  李沐尔抓住纸巾,内心的汹涌情绪快要决堤。她“唰”地一下冲进自己的房内。

  背后隐约传来顾清尧一声低叹:“还真是个傻丫头哎。

  这一声低叹听得李沐尔很揪心。他唤她“傻丫头”,是不是就说明了他已经将她看做身边亲近的人了。听季清幽说的,他的防备心很重,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多吧。可是如果知道是她骗了他,他会怎么样?

  李沐尔不敢去想。她有些依赖上顾清尧对她的好了,拥有即是失去的开始,可是她不想刚拥有便失去,但隐瞒又能瞒得了多久呢?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六)

  又是彻夜未眠。第二天精神恍惚的李沐尔去见自己最喜欢的日本的CV,都没有一般粉丝见偶像的热情高涨。

  恍恍惚惚间,她觉得所有人的脸在她眼里都模糊成碎片,那些碎片再重新组合,便形成了两个硕大的字:说谎。

  见面会没结束,李沐尔便溜了。鬼使神差的,她买了一束白色的菊花,打了一辆车,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让司机送她去那块墓地。只来过一次,还是晚上,李沐尔并不是一个方向感很强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去这块墓地的路线如此熟悉。

  冥冥之中似乎来过很多遍。

  白天的墓地看起来没有那么阴森了,因为昨晚下过一阵雨,所以泥泞的土地并不是十分好走。处处凹凸不平,处处杂草丛生。

  走到那个女孩的墓碑前,李沐尔将手中的花放下。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名字。李沐尔轻轻读着那个女孩的名字,想着那个女孩死的时候是多么年轻,多么痛苦,又多么不甘。多年后,自己还被人顶替了本该属于她的恩德。

  李沐尔心里愧疚又难过。她抚摩着那座墓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能得到他的恩惠,感觉真的很好,我舍不得失去。”

  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手抚摸着,却越来越感觉不对劲。李沐尔抬起手望了望,收住了泪,眼底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再低头望向自己过来的路。除了自己的脚印外,居然还有另外一排脚印,比自己的大,应该是男人的。

  要说这片荒凉地除了自己还有人来,那可真是一件奇事。要说那排脚印通往的地方居然和自己是一处,那就更加奇怪了。

  会是这个女孩的父亲或者兄长之类的人么?如果她的亲人还健在,应该不会允许女孩长眠于这么荒僻的郊野吧。可是如果不是,那会是谁?

  还有刚才自己的手摸过墓碑,碑面一尘不染,可是并不是被大雨冲刷过的干净,而是——被人精心拭擦过的整洁。

  想到这里,李沐尔顿觉毛骨悚然。

  身后的杂草丛中发出“簌簌”的响声。

  “谁?”李沐尔敏感地回头问道,下意识地将手握紧。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大概是自己这些天以来心事积累得太多,所以产生错觉了吧。是该好好休息了,正当李沐尔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时,她就看到自草丛中钻出一道人影。

  “站住!”李沐尔一面大喊,一面追了上去。

  可是她哪里追赶得上一个男人的速度,她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她敏感地觉察出这个人应该是冲着她来的。

  可是当她追他到一半时,他却凭空消失了。不错,是凭空。周围满是空旷的一片,根本藏不住人。

  李沐尔喘着气,瞪大眼睛,倚在墙上,背后的青苔随着她的身体一起慢慢滑落下来。李沐尔觉得自己离崩溃不远了。

  七)

  李沐尔走了半个小时的路才打到了车,车上,她接到班长的电话,让她去学校拿复习资料。李沐尔这才发觉到,原来一个学期就快要过去了。

  与以前天差地别的生活,让记忆变得充实却又不真实。所以日复一日的生活,到最后能总结出来的,就是那几件最快乐或者最痛苦的事。

  弯回了学校,再回了顾清尧的家。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顾清尧常坐的位置。

  女人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李沐尔突然想起来这就是传说中顾清尧的经纪人,他的继母,Kenda。看起来远比她想象中的年轻。

  Kenda一下子便猜测出了李沐尔的身份。虽然不是一看便能记住的惊艳面孔,但能住在顾清尧家的女孩,除了上了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一位,绝对没有其他人了。

  “回来了?”听到顾清尧的声音,李沐尔一愣。

  进屋后,李沐尔才看到顾清尧原来是倚在窗边的。星光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就像是嵌进玻璃中的一道光影,好看得不似真的存在于世间。

  “你先进去。我晚点再和你聊。”顾清尧道。

  “好。”李沐尔听话地正欲往屋里去,却被Kenda叫住。

  “哎哎哎,别走。”她招招手,然后堆起笑容对顾清尧说:“你爸爸都见过了,我就不能见见?再怎么样,以后进了我们家的门,还是要见我的。”

  她“咯咯”笑着,李沐尔在她的笑声中尴尬地手足无措。顾清尧扭头望向窗外,静默了片刻,他回过头,对李沐尔说:“那你就坐吧。”

  他没有对Kenda的玩笑话作出任何反应,这反而让李沐尔有些不安。

  “我们继续刚才被她打断的话题吧。”顾清尧面无表情地说。

  原来他们之间的话题是被她打断的,怪不得她刚进来的时候觉得气氛很奇怪呢。李沐尔赔笑着,坐直了身体。

  “这就是你爸爸说的那位连金钱都不稀罕的女孩儿?现在的女孩儿一个个都物质得很,她这样的倒少见。”Kenda对顾清尧的话置若罔闻,似乎对李沐尔更感兴趣一些。

  顾清尧的脸色不好看了,他原本就很排斥Kenda,而这个女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探他的底线。

  “怎么了?干吗不说话?清尧安静,你也这么安静的话,那以后你们俩结婚了,这屋子不跟坟墓一样?”Kenda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说话没个忌讳。

  “坟墓”这两个字让李沐尔的心迅速揪成一团。李沐尔此时此刻的脸色不比泥土的颜色好看到哪里去。

  顾清尧忍无可忍了,低喝了一声:“Kenda,够了!”

  Kenda与李沐尔皆是一愣。Kenda似乎很习惯顾清尧的表现,所以唇角扯了扯,便不再说话,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

  而李沐尔是没有想到,顾清尧对待他这个名义上的继母,也是一分情面都不给,冷血得让人无法想象,居然直呼其名。

  三个人之间,不对等的对峙。

  僵持了一会儿,Kenda从包中丢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到茶几上,然后起身走到门口。走之前回眸一笑,这个笑容不是给顾清尧的,而是给李沐尔的。

  “是叫沐尔吧?很好记的名字。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一个优雅的背影便消失在门前。

  行为举止利落优雅的女人,李沐尔这些天以来见过两个。季清幽与她。可是她们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同。季清幽冷艳,而Kenda似乎容易亲近得多,可是她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一种不容别人抗拒的味道。

  这个名利场里处处都是阴谋,李沐尔觉得自从自己莫名其妙淌入这趟浑水中后,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就不该踏进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可是如果时光再来一次,面前的诱惑还是顾清尧的话,她能拒绝得了吗?望着此刻心事重重的顾清尧的脸庞,李沐尔心底莫名一软。

  八)

  李沐尔盯着那张信封不动,耳旁传来顾清尧疲惫不堪的声音:“想知道是什么就打开看看,跟我这么久了不用那么拘谨。”

  李沐尔惊讶地望着他。他朝她微微一笑。李沐尔觉得,她应该是得到顾清尧笑容最多的读者了吧,而这些福利本来就不该是她的。

  李沐尔的心虚落在顾清尧眼里变成了小心翼翼。

  他道:“怎么不问问我,Kenda来干什么的。你如果问的话,我一定会回答的。”

  李沐尔得到了顾清尧的批准,拿过信封,边拆边僵硬地发问:“那她是来干吗的?”

  “杂志的销量一期不如一期,业内早就炸开了锅,说我心思没放在做杂志上,可是我已经尽力了,大概只是不适合吧。Caspar见这边的投资根本捞不到钱,想让我趁早收本,将杂志转给适合的人做,让我回德国去。我原本的专业就是金融管理,他想哄我回去当他的左右手。”顾清尧的语气很无奈。

  李沐尔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劝慰顾清尧。这不是她能理解的圈子,她从来就当不了顾清尧身边的解语花,还不如季清幽。

  想起她,就想到那夜她毫无避讳地坦诚自己喜欢顾清尧的事情。李沐尔佩服她的勇气之余,心底居然泛起了些些醋味。李沐尔努力让自己不要乱想,只当是身为一个读者,都不想自己的偶像身边有优秀女人出现的惯常想法。

  白色的信封内装的是去德国的机票。

  “那你准备怎么做?”李沐尔问出了口,问出之后又觉得自己嘴太笨,说不出好听的话,只能将选择题又抛回给了顾清尧。

  “我不知道。”顾清尧自嘲地笑了笑,他低下头,脸部的轮廓垂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于是,接下来他说的话,也叫人感觉虚化了,他变得不像他。

  “你说我是不是挺差劲的,什么都做不好。如果没有别人扶着我走路,我大概早就摔死了。可是我还幻想着自己能够奔跑。”

  “不,不是的——”李沐尔焦急地脱口而出,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是发现她的表达能力不强,根本无法用苍白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喷薄欲出的情绪。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人生就好像是被安排好的一颗棋子,他们把我丢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没有什么朋友,甚至没有一个亲人可以听我说内心话,所以长久以来,文字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你,其实你真的很棒。你并不差劲,你很优秀。差劲的是我,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在我眼中,你像一个超人一样无所不能的。”因为过于迫切的表达,李沐尔的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一丝奉承的意味。

  她也清楚地意识到了,于是张了张嘴,将剩下的话吞咽回肚子中。

  她的动作落入顾清尧眼中,顾清尧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的胸腔微微起伏着,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谢谢。”笑够了之后,顾清尧轻松地吐出这两个字。

  李沐尔脸烧成红气球,一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有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因为她可以看到顾清尧面具下的真实一面。

  客厅内又只剩下顾清尧一人时,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喉结骤然朝下一划,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像他,也在此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将茶几上的机票团成一团,以抛物线的弧度投向纸篓中。

  接着,他也站起来,目光停留在刚才李沐尔进来时站的地毯上。那处玄关处的地毯是专用来换鞋子的,此刻脏得不成样子,他有轻微的洁癖。

  顾清尧微微蹙起眉头,走过去蹲下。他看到李沐尔那双鞋子的鞋底时,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今天是去看日本CV见面会去了,那鞋底的泥泞是沾的哪里的。整座城市的清洁度在全国都可以算得上名列前茅,就算下雨,也很少有地方会泥成这样子。

  这个丫头今天是去哪里了呢?

  顾清尧望着李沐尔房门的方向,脸上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层阴霾之色像乌云覆盖天空一样,很快覆盖了他的脸。 少年失约西柏林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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