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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锦绣良辰 唐小蓝 27077 2021-04-06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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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锦瑟原本表现的极为冷静,但是却在听到了韩老爷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险些站不稳。她勉强着收敛自己的心神,然后猛地转向韩老爷,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娘的名字?”

  琳琅是她母亲的闺名,为何韩老爷竟然会知道?他与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

  颜锦瑟觉得韩老爷在问出“琳琅”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有种淡淡的伤感在其中,她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那些感觉一下一下地重重撞击她的心脏,然后缓缓展开铺天盖地的黑暗陷阱,等着她一头扎进去,便再也逃脱不开。

  那一刻她忽然不想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如果不知道,也许她还能如现在这般从容自若的活着,但是,她有仿佛心里有爪子在反复的挠来挠去,那是她等了很久的答案,她怎么能轻易放过?

  怎么想其实都是矛盾的,但是矛盾也罢,挣扎也好,此时此刻,她已经逃不开了。

  “你姓颜,名为锦瑟,取‘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之意,蝶儿是你的小名,因为你出生那日清晨,院子里来了一只粉翅凤蝶,停在你娘的窗前,好久也不肯走……”

  韩老爷看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女子,脸上渐渐露出温柔的表情。颜锦瑟生得极美,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她的母亲。当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便毫无悬念地认了出来。

  颜锦瑟脸色苍白,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站定,难以置信地看着韩老爷。

  那个男人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波光,分明是极为亲切的模样。

  可他是江家灭门案的凶手!他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关系才对!想到这里的时候,颜锦瑟忍不住心里又乱起来。

  蓝琪在一旁露出得意的微笑。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无论是谁,恐怕都没办法面对这样的现实。

  韩老爷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颜锦瑟,虽然内心百感交集,充满了悔恨和不舍,可蓝琪在一旁看着,他不得不说。

  那些原本以为早已经沉入烟云岁月里的往事,此时被重新从心底翻出来,仿佛刀锋一下下划过心脏,连呼吸都痛。

  当年奉命调查江家灭门案的御史颜诚,其实并没有死。那场落水身亡的谜案,不过是一场障眼法而已。事实上,他才是这场杀戮和阴谋的策划者。

  他叫颜诚,时任检察院御史,御前行走。他是朝中重臣的得意门生,深得重用,经常出入大内宫廷。他祖籍南方,但在京城有一处宅院,家中有妻有子,另外还有一位红颜知己,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颜诚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偶尔跟朋友赌赌钱,但也只是小赌怡情而已。

  原本一切都很平静美满,直到他碰巧得知皇室宝藏的存在。

  面对巨大的诱惑,他不惜抛妻弃子,散尽家产,请杀手灭江家满门,只为找出八宝吉祥锁的秘密。只可惜江夫人宁死都不肯透露一分一毫,让他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个逃脱的江家后人,他隐姓埋名多年,苦苦寻觅,一年前他偶然来到北平,竟然见到了当年那个抱着小主子逃脱的江家管家。他觉得,江文寒很可能也在北平。

  但是没想到,他所做的事情竟然被日本人知道,而且以此威胁他,逼他与他们合作。

  “怪不得你把江文寒的名字添进了江家遇害者名单当中,是为了让人确信他已经死了,以后便不会有人寻找他了。”

  颜锦瑟听了颜诚的讲述反倒冷静了下来,她觉得很讽刺,她一直执地寻找父亲被害的真相,找到最后,却发现被害者成了凶手,是她的亲生父亲害死了沐辰秋全家,她竟然是凶手的女儿。

  这多么讽刺,多么讽刺!

  如果沐辰秋知道了这一切,她以后要如何面对他?

  他们度过了重重波折终于能够相爱,可现实竟然如此残忍,他们两家竟然成了世仇。

  沐辰秋竟然爱上了仇人的女儿,对于誓要复仇的他来说,该是多么荒诞讽刺的事情。

  他们之间,除了沐爷的死,又多了更深的一层隔阂。仇恨即将彻底葬送他们之间的感情,毫不留情地在旦夕之间,便决然地毁灭一切幸福美好。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颜锦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是多么自私的人!是他的一己之私,导致了江家满门的灭门惨剧,让沐辰秋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家庭和亲人。

  “呵呵呵呵……”,颜锦瑟冷笑着缓缓往后退了一步,站定,望着颜诚,脸上露出卓绝的神色。她的表情冰冷骇人,是蓝琪都未曾见过的狠绝,透着浓烈的杀气。

  颜诚一愣,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也能表现出极为强劲的气势,竟然足以与特高科鼎鼎大名的蓝狐匹敌。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

  颜锦瑟忽然上前一步,双目射出锐利的光芒,直视着面露怯色的男人,朗声说道:“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而毫不留情地摧毁别人的家庭,杀死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你难道就不怕有报应吗!”

  颜诚被她逼得硬生生后退了几步,几乎要站不稳,看着颜锦瑟挑了挑眉梢,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是我的父亲,我现在便可以杀了你,你为了一己之私,灭人满门,又与日本人合作,出卖同胞,是为不忠不义!”

  但是,你是我母亲念了一辈子的人啊!

  你是与我血肉至亲的亲人,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世间,只剩下了你这唯一的亲人。

  你让我如何下手?

  “可是,你是我的父亲……血浓于水,我别无选择……”

  颜锦瑟目光一沉,蓝琪此举,是已经将她逼上了绝路。如果她不答应与特高科合作,她的父亲势必将成为牺牲品。

  可是如果她答应了,又怎能为了血肉亲情,愧对国家民族?

  这一条左右为难的路,颜锦瑟知道她无论选了哪一边,另一边都会留下遗憾。

  可是,她必须要做一个选择。

  她要怎么办?

  沉默了许久,颜锦瑟忽然眼眸一挑,转身向蓝琪说道:“蓝琪小姐,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赢了!”

  察觉到面前的女子似乎是有了动摇的心思,蓝琪冷然一笑,道:“是锦瑟小姐谦让了。”

  看颜锦瑟的反应,她显然是已经甘愿妥协了,毕竟血浓于水,蓝琪不相信她能为了坚持公义真理,而甘愿牺牲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被困于或者这样或者那样的漩涡里,所谓的心结,只是放不下的执念而已。

  而颜锦瑟的心结,就是她的父亲。

  她自从出生以来,就只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未见过亲生父亲。如果说这世上唯一能困住她的,也只有她的父亲了。

  “我愿意与你合作,找出皇室宝藏。”

  颜锦瑟丝毫没有犹豫,朗声说道:“条件只有一个,我要他,好好活着。”

  她说着抬手一指,径直指向颜诚的方向。

  颜诚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容颜倒影在眼眸里,像极了午夜梦回时分,记忆里飘动的那个虚幻的影子。

  这是宿命还是诅咒,为什么竟然要他的女儿,来承受这些?

  颜诚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他停不了,这一切走到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只能咬紧牙,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下去。

  “锦瑟……”

  颜诚唤着颜锦瑟的名字,颜锦瑟扬起嘴角浅笑,她想知道的,已经全都知道了。也许颜诚还有很多事情并没有对她说,可是,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值得再多做纠缠?

  她需要静一静,这些真相太沉重了,沉重到她已经快要背负不动。

  颜锦瑟再强大,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她突然很想念沐辰秋温暖的怀抱,靠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就可以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可是他们……必定将成为仇人。

  想到这里,心又是一阵疼痛。颜锦瑟收敛了眼中黯然的表情,抬起头时,脸上已经露出了一贯从容平静。

  既然如此,便什么都不要了吧!

  “我娘,已经不在了……”

  颜锦瑟眨了眨眼睛,平静道:“她想了你一辈子,念了你一辈子。不过,幸好,她不在了。”

  若是她知道自己想念了一辈子的人,也骗了她一辈子,她还怎么可能会活下去?

  连最后那点眷恋和思念的理由都失去了,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了。

  说完便不再管颜诚,颜锦瑟径直走到蓝琪面前,朝她淡淡一笑,道:“蓝琪小姐,我有点累了,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能让我休息一下?”

  蓝琪点了点头,这女子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真让她觉得欣赏。如果颜锦瑟是日本人,她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特工。

  “既然如此,那锦瑟小姐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蓝琪说着起身,将手一扬,颜锦瑟抬眼看去,才发现这房间装潢布置都极为考究,她便毫不客气地走到床边一坐,毫无顾忌地看向蓝琪。

  蓝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再做过多纠缠,双手背在身后,快步走了出去。

  颜诚看着颜锦瑟久久不肯动弹,颜锦瑟双眸一挑,冰冷地目光毫不迟疑地射向他,冷笑道:“你放心,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话语里没有面对至亲的柔软温和,只有无尽的冰冷。

  在她心里,那个坚持调查真相,以致被真凶灭口的御史颜诚,已经死了。

  颜诚看着她冰冷如水的表情,双唇颤抖着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沉下眼眸,转身黯然而去。

  直到房间里只剩颜锦瑟一人,她原本挺直的脊背终于在瞬间弯了下去。放任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靠在床上,她觉得自己的肩膀很重,重到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与所爱之人瞬间成为仇人,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

  但是她并没有哭,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仿佛眼泪是从心里干涸的,无论再悲伤再绝望,哭出声来,也没有眼泪。

  她只是默默地坐着,缓缓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一个角落里,望着虚空里的某一处发呆。

  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缓缓在心里流逝,颜锦瑟只能听到胸腔里反复回想着“咔哒咔哒”的声响。

  那是心在告诉她,她到底有多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身体都冷透僵硬了。

  颜锦瑟忽然听到窗外破空而来的枪声和打斗声,似乎声响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近在耳畔。

  会是沐辰秋来了吗?

  颜锦瑟迅速地挺直了腰,眯起眼眸,身形矫健地跃向窗边,靠在窗棂上,向外看去。

  窗外的枪声很激烈,颜锦瑟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天竟然已经黑下来了,动手的是两拨人马,一拨是家丁打扮,应该是蓝琪的人,而另一拨则是黑衣劲装,着装打扮是颜锦瑟并不熟悉的。

  敌我未明,颜锦瑟知道如果是沐辰秋亲自前来,蓝琪势必有所反应。正想到这里,就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飞快地闪身到门口,抢先一步拉开门,果然看到蓝琪掩了面纱,眉心点了朱砂,傲然站在门口。

  果然来了,颜锦瑟朗然一笑,道:“你想把我放回去,还是带我走?”

  “沐辰秋果然重视你,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过来,看来,我这一部棋倒是落了个正着啊!”

  蓝琪仰起脸,眼眸中闪烁着寒意,脸上却掩不住地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来的是沐辰秋!颜锦瑟心中狂喜,至少证明他是在乎她的,甚至不惜以重兵相救。

  “既然沐少亲自登门迎接,那么锦瑟小姐随他去了便是。不过,我可是记得锦瑟小姐与我的承诺,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相信您不会食言,对吧?”

  “那是自然,只要我爹在你那里平安无恙,我们的合作,就一直有效。”

  颜锦瑟悠然一笑,从容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么,得罪了。”

  蓝琪冷笑一声,将手一扬,手中寒光一闪,飞刀跃上掌心。

  颜锦瑟只是淡然立于原地不动,蓝琪已经一手挽过她的脖子,抬手将飞刀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你可以脱身,我可以避嫌,双赢之策,又有何得罪的呢?”

  感觉到脖颈上冰冷一片,颜锦瑟只是扬了扬嘴角,道:“沐辰秋精明过人,要骗过他,并不容易,蓝琪小姐这出戏,可是要演得逼真才行呢!”

  “那是自然。”

  蓝琪握着飞刀的手紧了紧,手上用劲,果断将颜锦瑟推出门去。

  出了门便是开阔的院子,枪声此起彼伏,显然沐辰秋的人占据了上风,蓝琪的人躲在院子里还击,双方交战的十分激烈。

  “住手,你们要的人在这里!”

  蓝琪朗声喝了一声,将颜锦瑟往前一推,刀子紧紧抵在她的脖颈上,挑衅般地说道:“沐少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都住手!”

  门外响起清朗的声音,一身戎装的沐辰秋信步进门,身上还带着风霜的痕迹,掩不住的帅气俊朗。

  见沐少下令,众人便各自住手,退到他的身边。而特高科的众人也有序地退到了蓝琪的身后,双方都训练有素,严阵以待地在两边对阵。

  “你想怎么样?”

  沐辰秋上前一步,目光不由自主地先飘向颜锦瑟,见她安然无恙,这才看向蓝琪。

  面前这个女子与他有过数次交手,没想到她竟然就是日本特高科鼎鼎大名的特工“蓝狐”。

  据说“蓝狐”一出,便没有特高科得不到的情报,杀不了的人。

  现在这位王牌特工竟然绑架了颜锦瑟,她的用意已经极为明显了。她想用颜锦瑟威胁自己,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与颜锦瑟的密切关系?

  看来,沐府中想必是有了日本人的眼线,沐辰秋心中这么想着,就听到蓝琪冷然道:“是不是我想要什么,沐少都会答应?”

  颜锦瑟知道蓝琪显然是在拖延时间,让下属带着颜诚离开这里,只要人质在她的手中,自己就受制于人。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沐辰秋见了颜诚,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

  她现在并不想让沐辰秋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知道瞒不了多久,可是毕竟能瞒一时是一时。

  “尽管说来听听。”

  沐辰秋不敢大意,蓝琪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为厉害的对手,论身手计谋,这位特高科的王牌都不在他之下。

  “若是我要八宝吉祥锁呢?”

  蓝琪笑道,颜锦瑟虽然被她挟持,但是却冷哼了一声,道:“蓝琪小姐,可不要玩儿的太过了。”

  “人在我手里,我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蓝琪和颜锦瑟的对话显然都语带双关,不过沐辰秋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心中焦急,听到蓝琪要八宝吉祥锁,想也不想便道,“若你能保她平安,把八宝吉祥锁给你又如何?”

  “不行!”

  颜锦瑟听了心中一阵感动,沐辰秋竟然愿意用八宝吉祥锁来换她,这对她来说,已经莫大的安慰。她原以为沐辰秋心中最在乎的便是江家的家仇,八宝吉祥锁至关重要,他不会轻易交给别人。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连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蓝琪的要求。

  幸好她心中明白,蓝琪并不想要八宝吉祥锁。因为那银锁十八年前就落入了颜诚的手中,时至今日,他们都没能找出其中的玄机所在,拿到八宝吉祥锁对于蓝琪来说,肯本没有任何意义。

  她出手劫持血影,其实是怀疑他就是江家后人,想要从他口中逼问出线索。

  恐怕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站在她面前之人,便是那场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江文寒吧!

  “你废话太多了!”

  蓝琪手上微微用力,刀子贴着颜锦瑟脖颈的肌肤划落,因为刀锋太过锐利,竟然也划破了肌肤,渗出些许殷红的血色来。

  “你要八宝吉祥锁,我给你!但是,你必须先放了她!”

  沐辰秋见蓝琪动手,以为她是铁了心要拿到八宝吉祥锁,其实他心中早有打算,也预先埋伏了枪手在高处,只要救出颜锦瑟,他随时可以下令将蓝琪当场击毙。

  “沐少还真是情深义重之人啊!”

  蓝琪知道戏演得差不多了,沐辰秋应该不会对颜锦瑟起疑,接下来,她只要考虑如何全身而退便行了。

  “少废话,你不就是要八宝吉祥锁吗?我给你便是了!”

  沐辰秋说着,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将戴在里面的八宝吉祥锁露了出来,一把从脖子上扯下来,拎在手里,抬手高高举了起来,喝道:“你放了她,我便把它给你!”

  蓝琪拖着颜锦瑟后退了几步,沐辰秋步步逼近,身上那股凌厉的杀气将她笼罩其中,尽管她身经百战,可此刻,竟然害怕了。

  “站住!”

  蓝琪喝道,不能让沐辰秋再往前走了,否则,一旦他骤然出手发动,她便很可能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颜锦瑟也感觉到了从沐辰秋身上传来的浓烈的杀意。蓝琪虽然表现的很镇静,可是,显然她是有些恐惧了。

  恐惧是好事,至少证明,还有人是能钳制住她的。

  “沐少答应的这么爽快,这倒是让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黑夜里忽然有光亮一闪,蓝琪意识到了些什么,便轻哼着笑道,“可惜啊,只怕我刚一拿到八宝吉祥锁,放开锦瑟小姐,沐少预先安排的枪手便要一枪打爆我的脑袋了。”

  说着,蓝琪将颜锦瑟往她身前拉了拉,挡住了自己的要害。

  竟然被蓝琪识破,沐辰秋将手一扬,向枪手做出原地待命的手势。

  蓝琪这才继续道:“沐少看起来很有诚意,其实是陷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是真是假,太难分辨了。”

  颜锦瑟被她这么一说,忽然意识到原来沐辰秋早就有了全盘计划,而并非只是对她关心至深。

  想到这里,颜锦瑟原本热起来的一颗心又顿时沉了下去。

  这时,蓝琪抵在颜锦瑟脖颈上的刀子松了松,颜锦瑟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想办法脱身了。

  在沐辰秋的重兵包围下全身而退,这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不过颜锦瑟相信蓝琪有这个能力。她眼眸转了转,便想到了办法。

  “不行,沐少,你好不容易才拿到八宝吉祥锁,你不能给她!”

  颜锦瑟不顾蓝琪的挟持,朝着沐辰秋大喊一声,蓝琪眉头一皱,喝道:“你给我闭嘴!”

  “我说话还是闭嘴,你管不着!”

  颜锦瑟完全不怕她,挑衅般地朗声骂道:“不过是只日本狗而已!”

  “混蛋!八嘎!”

  蓝琪被她的话激怒,一边大骂一边抬手便要去扇她的耳光。颜锦瑟心道,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便不敢有任何迟疑,抬手一把抓住蓝琪拿到的手,用力往下一掰一按,瞬间便卸掉了蓝琪手中的刀子!

  蓝琪似乎是被颜锦瑟逃脱激起了怒火,左手飞快地伸到腰畔,从枪套里抓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朝着颜锦瑟的胸口射去!颜锦瑟也不躲闪,双手抓着她的手腕,努力将枪口抬高,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沐辰秋见颜锦瑟突然间发难,只是一个晃神的工夫,两个人便已经动起了手,他立刻掏枪想要还击,但是颜锦瑟和蓝琪的身形互相遮挡互相交错,根本无法瞄准开枪。

  虽然现场高点埋伏了枪手,可是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无法动手清除目标,只能眼睁睁看着良机错失。

  颜锦瑟和蓝琪争执的瞬间,两个人目光交错,颜锦瑟立刻做了个眼色,抓着枪的手一松,蓝琪便心领神会,偏开枪口,一枪打在颜锦瑟的胳膊上!

  颜锦瑟只觉得左臂一阵刺痛,伤口灼烧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沐辰秋听见枪响,便看到颜锦瑟顷刻之间身子一歪,倒了下去,便顾不得蓝琪,满眼只有他摇摇欲坠的影子,顿时一步上前,冲上去将她接在自己怀里。

  啪嗒!

  沐辰秋手中本来还拿着八宝吉祥锁,此时光顾着接住颜锦瑟,红绳一时脱手,竟然被硬生生甩了出去,径直掉在了地上!

  颜锦瑟的伤势不轻,左臂被子弹打穿,鲜血淋漓,她脸色苍白,倒在沐辰秋的怀里,无力地喘着气。

  趁着沐辰秋专注在颜锦瑟身上的工夫,蓝琪一个闪身,抬手连开数枪,青帮见敌人要逃,不等沐辰秋下令便开枪还击,蓝琪带着下属边退边战,很快便逃了出去。

  “追!”

  沐辰秋见蓝琪逃了心中极为愤怒,立刻下令追击,颜锦瑟中了枪原本就觉得没什么力气,心想若是沐辰秋亲自带人追上去,蓝琪逃掉的机会便又小了很多,此时还不能要了蓝琪的命,否则很可能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她便放松四肢,动也不动,只是低声道:“沐辰秋……对……对不起……”

  沐辰秋见她重伤,便放弃亲自去追蓝琪的念头,只是抱着她,喝道:“来人,拿急救包来!”

  沐辰秋简单为颜锦瑟做了止血包扎,这才动身送她去医院,子弹必须及时取出来,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等……等一下……”

  沐辰秋抱着颜锦瑟正要起身,颜锦瑟却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缓缓指了指被甩落在地的八宝吉祥锁,断断续续说道:“那个……”

  沐辰秋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把八宝吉祥锁甩在了地上,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颜锦瑟受伤,竟然真的忘记了。

  他连忙转身将八宝吉祥锁捡了起来,握在手里,忽然好像看到了些什么,眼眸一亮。但是碍于人多,沐辰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银锁收在衣袋里,抱着颜锦瑟转身出门。

  颜锦瑟两天之内几次受伤,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金发医生见她又来了,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还不忘责怪了几句,说她不懂得照顾自己。颜锦瑟做手术时打了麻药,此时昏昏沉沉地听不懂医生的话,只是觉得沐辰秋看向自己的眼中透着关切,便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了。

  沐辰秋让所有人都守在了门口,自己则坐在颜锦瑟窗前,望着她熟睡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刻颜锦瑟的眉头微微蹙起来,仿佛藏着化不开的悲伤。

  沐辰秋想起第一次见到颜锦瑟时的情形,他受了重伤倒在了她家的门口,被她撞见,她竟然敢于与他交手对峙,她是如此勇敢倔强的女子,其实在那时候,他就已经深深记住了她。

  都是因为这挂八宝吉祥锁……沐辰秋将衣袋里的银锁拿了出来,平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着刚刚他发现的那个异样的地方。

  八宝吉祥锁镶嵌了八种不同的珍贵材质,颜色各不相同,是为“八宝”所在。

  也许是刚刚摔在了地上,不小心撞到了银锁的另外一角,上面镶嵌的一块翠色碧玉竟然摇摇欲坠有所松动,而镶嵌的托爪处,依稀有细小的刻痕。

  沐辰秋刚刚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当时情况复杂,来不及细看。此时寂静一片,正好有机会查看清楚。他试了试,碧玉果然松动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一片镶嵌之物扯了下来,这才发现,原来在每个宝物镶嵌的地方,都有一片银片垫着,而这银片上,竟然密密麻麻地刻了好些字迹!

  沐辰秋心中狂跳不已,自从拿到八宝吉祥锁,他和君叔已经反复检查了无数回,甚至连颜锦瑟也看过,都一无所获。没想到,原来真正的秘密,是藏在这“八宝镶嵌”之后的!

  所有人都视八宝吉祥锁如珠如宝,知道个中缘由的,更是恨不得将它好好地供在家里,一日三次香火供应。所以谁也不会把这些珍贵的宝石翡翠从银锁上拆下来,于是,便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若不是恰巧沐辰秋将八宝吉祥锁从脖子上摘下来,又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怕是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些字迹吧?

  沐辰秋赶紧掏出纸笔,将碧玉后面的字符都原封不动地照抄了下来。一个之后,便再拆掉另一个,依次记录。

  不一会儿,八宝都被沐辰秋拆了下来,描出的八张小图,沐辰秋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有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传说的藏宝图吗?可怎么看都不像啊,沐辰秋看着自己的本子发呆了好久,努力想要寻找其中的线索和联系。看了一阵子终于明白过来,拼起来便成了。

  “这是……”

  颜锦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脸色苍白,见沐辰秋画了那些古怪的东西,便问道:“是什么?”

  “八宝吉祥锁上描下来的图样。怕是藏宝图……”

  沐辰秋拿着本子走过来,坐在颜锦瑟身边,扶着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将本子拿给她看,道:“你感觉好点了吗?”

  “好些了。这些你从哪儿找到的?”

  颜锦瑟明显更在乎藏宝图,沐辰秋便将发现这些线索的始末一五一十对颜锦瑟说了。

  “怪不得……”,颜锦瑟柔弱地笑了笑,道:“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要把上面镶嵌的东西卸下来吧,设计这银锁的人,还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啊!”

  “若是那些人知道了这藏宝图的存在,恐怕,北平又要不太平了……”

  沐辰秋轻叹,眼中光芒一闪即逝。

  颜锦瑟无奈地摇了摇头,宝藏便是一切祸端的源头,如今藏宝图重见天日,想必各方势力又要有一番争斗了。

  “这图太小,看着会很费劲,你最好是临摹一张大的,还有,八宝吉祥锁最好是也把它恢复原状……”

  颜锦瑟受了伤没什么力气,一句话说下来,便显得有些吃力,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沐辰秋关切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怎么做,你别忙着操心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说着将本子丢在一边,伸展双臂,将颜锦瑟抱在怀里,轻柔地亲吻她的脸颊:“幸好这次没有伤到要害,这几天你受了好几次伤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吧!”

  颜锦瑟感觉到温柔的暖意,便也不想别的,放松靠在沐辰秋的怀里,柔声道:“嗯,我会好好歇着。不过,蓝琪不好对付,你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沐辰秋看着颜锦瑟柔弱的样子,便忍不住心痛起来。她原本娇娆美丽,爽朗干练,但是却因为受了伤,连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有些柔弱起来了,此刻看来,倒是有些楚楚可怜的风姿。

  他小心地挽着她的腰,生怕碰到了她的伤口,两个人安静地靠在一处,没有言语,但心中都充满了舒适平静,他们都好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沐辰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找到了凶手,报仇了,以后,你要做些什么呢?”

  颜锦瑟忽然问道,自从她知道了父亲就是凶手,她的心中真的开始彷徨无措了。

  他们的父辈之间有着灭门深仇,真相一旦揭晓,他们便没有以后了。

  “嗯?”

  沐辰秋听到颜锦瑟问话,凝神想了想,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人就是这样,心中一直记挂着仇恨,但是如果什么仇怨都了解了,就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他从没想过以后,二十年的仇恨占据了他人生中大半的生活,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唯一的例外,便是这个叫做颜锦瑟的女子。

  他的心里,是真的十分在乎她的。甚至在她受伤的时候,他会紧张到忘记了八宝吉祥锁,这些事情,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我好想念娘亲,好想回家……”

  颜锦瑟的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慈祥的表情,无忧无虑的岁月总是那么美好。

  “你的老家在无锡?”

  沐辰秋问,他依稀记得颜锦瑟好像曾经对他说过这件事。

  “嗯。我从小在太湖边长大……”

  颜锦瑟想起年幼时的快乐时光,太湖自古就是鱼米之乡,风光秀丽,碧水蓝天,一眼望不到边。

  “我也想回家了……”

  沐辰秋听着颜锦瑟缓缓讲述家乡的秀丽风景,忍不住也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可此时回忆起来,荔枝角江家旧宅的繁华往昔,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去过你家。”

  颜锦瑟靠在沐辰秋的怀里笑得甜蜜,江家的院子她曾经去过,想起沐辰秋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她便觉得幸福。

  “你还把我家的院子买下来了,我知道。”

  沐辰秋侧头,轻柔地用前额贴着颜锦瑟的额头,两个人亲昵的靠在一起,这个女子总是有一种让他觉得莫名安心的力量。

  “所以那现在是我家的院子了”,颜锦瑟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骄傲地说道:“是我家的院子了!”

  “是我们家。”

  沐辰秋揽着她的腰,柔声说道。他曾经无数次期望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与心爱的人一起。家的温暖能填补他心里的寒冷,他一切之间失去的那个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用爱重建起来?

  颜锦瑟听沐辰秋说“我们”,心中格外温暖感动,于是笑着,却抑制不住地落下欢喜的泪来。

  “是,是我们的家。”

  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有这样的承诺,心中便觉得欢喜无限。

  尽管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但是至少,现在她已经拥有了沐辰秋的承诺,以后就算以后真相揭晓,他们以原本的身份相见,被仇恨相隔,但是,她的心里会永远收藏着这一句“我们的家”。

  “怎么哭了?”

  沐辰秋稍稍后撤,就看到颜锦瑟泪流满面,便抬手过来要帮她拭去脸上的眼泪,颜锦瑟笑着按住他的手,道:“我很开心……自从娘亲走了之后,我就没有家了。”

  现在,她又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了。

  尽管那个家注定将存在于回忆里,但是,她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们是一样的人,自小背负着血色的阴影,沐辰秋心中一动,抬手将颜锦瑟抱紧。

  “我也是……但是现在,不怕了。”

  我们有了彼此,便不再无依无靠。

  颜锦瑟不再说话,而是安静地伏在沐辰秋的怀抱里,闭上眼睛,任凭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既然已经知道彼此没有幸福美好的未来,便尽全力留住现在吧!

  两个人紧紧相拥,不知道过了多久,颜锦瑟的呼吸声均匀平缓,沐辰秋看了看,发现她竟然睡着了。

  她两天里接连几次受伤,身体已经极弱,也许是因为高兴,便沉沉睡了。

  沐辰秋小心地将她扶着躺下,又帮她盖好被子,见她面带笑容,似乎沉溺在什么美好的梦境中一般,忍不住弯腰俯身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

  “谁?”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沐辰秋心中立刻警觉,走到门边,拉开门闪身出去。

  来的是他的随从,守在门口不敢进去,见到沐辰秋便躬身报告:“沐少,我们派去广州那边的探子回信了!”

  “哦?有什么消息?”

  沐辰秋一听便来了兴趣,挑了挑眉,深情立刻就严肃清冷起来。

  “这……”

  随从扭头看了看颜锦瑟的病房一眼,似乎是不敢说,沐辰秋想了想,随从的担心有道理,这件事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们到外面说。”

  沐辰秋说着走了出去,他的车子停在楼下,上车说便不会担心被别人听到了。

  随从紧跟了上去,跟着沐辰秋下楼,邱柏禹一席白衣的身影从某个地方现身,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中略带忧虑。

  青帮在广州那边的探子……不知道他们送了些什么消息回来?

  他原本想要躲在暗处偷听,没想到沐辰秋竟然带着随从离去,如果跟上去,怕是很容易被他发现。刚刚沐辰秋的那一声“谁”,其实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不过恰好随从到来,才被沐辰秋误会了。

  “菁儿……”

  邱柏禹轻声唤了一声,跟在他身边的菁儿便跟了上来,问道,“二少,要我去查查他们的探子查了些什么回来么?”

  “去吧,不过要小心。”

  邱柏禹柔声吩咐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别从沐辰秋那里下手了,搞不好会让他起疑,想办法探探那个随从的口风,他看起来比较容易对付一点儿。”

  “二少你真啰嗦,我知道怎么做的。”

  菁儿清脆地答道,盈盈一笑,便转身飞快地离去。

  邱柏禹这才想起,他其实是来探望颜锦瑟的。他很快就收到消息,沐辰秋为了营救颜锦瑟,竟然派人包围了日本特高科的一处据点,而颜锦瑟被蓝琪所伤,让他心中极为恼火,派出不少人去寻找蓝琪的藏身之处。

  若是找到那狡猾的蓝狐,他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小心地推开门,颜锦瑟已经醒了,斜靠在床头,正望着他轻柔地笑。

  “警觉性很好。”

  邱柏禹笑得很温柔,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道:“可不太像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的伤都是真的。”

  颜锦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也跟着说笑起来,一边将受了伤的左手伸过来给他看。

  “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被日本人抓去了!”

  邱柏禹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心痛不已,便忍不住责备起来,“如果不是蓝琪有所企图,恐怕你早就没命了!”

  “我知道她有所企图,否则我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跟她去了。”

  颜锦瑟从容一笑,接着道,“而且,从她口中,我也套到了不少的话,这一趟还真是没白去!”

  “你啊,就是胆子大。”

  邱柏禹略带赞许看了颜锦瑟一眼,又忍不住责怪她不顾自己的安慰,道:“这种事情以后不能再有了,知不知道!”

  “是,知道了,二少!”

  颜锦瑟笑得肆无忌惮,对于她来说,邱柏禹与她的关系更像是伙伴和亲人。

  邱柏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看了看门外,见四下无人,便关上门,走回床边,低声道,“行了,你这回都打听到了些什么,说来听听吧!”

  颜锦瑟心中原本还有些犹豫,可是看到邱柏禹温和的笑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对邱柏禹说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邱柏禹听了也觉得一切仿佛梦幻,显得那么不真实。他原本以为是为了查案而牺牲的颜诚,竟然是当年灭门案的真凶,心中不免唏嘘。

  颜锦瑟的神色黯然,邱柏禹也看出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忍不住柔声安慰道:“如果你觉得为难,就不要再继续了,我可以立刻安排人送你回广州。”

  “不必。”

  颜锦瑟果断地摇了摇头,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做。二少,你相信我吗?”

  邱柏禹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颜锦瑟露出笑容,道:“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颜锦瑟的提议让邱柏禹觉得颇为欣赏,可是,又不免黯然于她的无情。

  她竟然可以如此冷静地评断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其中,蓝琪、颜诚、沐辰秋……若其他人还好说些,颜诚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竟然也没有任何顾忌,冷静地让人害怕。

  若她一味感情用事,出于大局考量,邱柏禹肯定会强硬要求她退出,必要时,将她遣送回广州那边。可是,她的反应,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巾帼本色,坚韧、果断、聪慧,让人不由为之惊讶。

  “二少觉得我冷血?”

  颜锦瑟似乎看出了邱柏禹心中的想法,抢先一步开口自嘲地问:“不但是沐辰秋,甚至连自己的亲爹都算计,丝毫不顾骨肉亲情,是不是?”

  “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考量。”

  邱柏禹知道颜锦瑟心中为难,她并非不担心不难过,而是不愿意表露出来而已。

  毕竟身为一个女儿,面对父亲犯下的过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克制住心中的疼痛?

  “他已经错了这么多年,我不能看着他一直错下去。”

  颜锦瑟看着邱柏禹,眼中盈盈有泪光闪烁,语气也无比坚定:“这二十年,我和娘亲在心里都当他是英雄,就算他死了,也是为了维护公义而死。可是,他忽然变成了一个罪人,一个凶手……”

  颜锦瑟喃喃说着,越发语气悲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是他错了,他应该为自己所犯的错,付出应有的代价。”

  邱柏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虽然清浅,但是,却听得真切。

  他立刻向颜锦瑟使了个眼神,颜锦瑟心领神会,低头抹了抹眼泪,重新露出笑容来。

  邱柏禹起身倒了杯水,抬手递到了颜锦瑟的手边,这时门开了,沐辰秋一身冰霜地走了进来,仿佛簌簌落了一地白雪,颜锦瑟转了头,很自然地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谢”。

  见沐辰秋进门,邱柏禹便扬起头,喊了一声“沐少”。

  沐辰秋见到邱柏禹,突然脸色一变,阴沉仿佛乌云密布,当场就要下起暴风雪来。

  “是你?”

  沐辰秋快步冲到了邱柏禹面前,冷笑道:“倒是巧了,我正想请二少到青帮堂口坐坐, 没想到您就主动上门了。”

  “哦?去一趟倒是无妨,只是不知道为何沐少找我,到底有何要事?”

  邱柏禹心中隐约想到了些什么,沐辰秋刚刚是去查看广州那边探子发回来的消息的。想必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碍于颜锦瑟在场,沐辰秋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恶狠狠瞪着邱柏禹。

  “沐少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邱柏禹也不愿意示弱,两个人语气不善,颜锦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见此刻沐辰秋和邱柏禹之间的对话火药味十足,仿佛当场就有火花四溅。心中不免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是打算让我在这里说吗?当着锦瑟的面,告诉她,你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沐辰秋提高了语调,既然邱柏禹不在乎,他也无所谓。

  颜锦瑟的心中狠狠揪了一下,心想,莫非是邱柏禹与广州那边的关系,被沐辰秋发现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真的糟糕了,邱柏禹协助广州那边的特工刺杀日本人,结果连累沐爷身亡的事情,如果传到沐辰秋那儿,就真的是乱上加乱了。

  “邱某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凡事无不可对人言,沐少直说便是。”

  邱柏禹扬了扬手,一脸洒脱随意的表情,颜锦瑟正想出言拦阻,却见邱柏禹飞快朝她使了个眼色,分明是阻止她说话,她便只能闭上嘴巴不做声。

  “我倒是知道邱家二少交友广泛”,沐辰秋冷哼了一声,喝道:“却不知道,竟连广州那边的人,也是二少的至交好友!”

  听到“广州”二字,颜锦瑟就知道邱柏禹与广州那边的关系已经被沐辰秋查到了,她先是心中一惊,生怕沐辰秋做出什么伤害邱柏禹的行为来。不过见他极为冷静,并没有喊人来将邱柏禹当场扣押下来的行为,这才勉强放了心。

  不过她还是不敢怠慢,暗暗在心里做了防备,如果沐辰秋有任何行动,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止。

  “我所做之事,都是顺应我本心而为之,如果我不愿,没有人能够勉强。”

  面对沐辰秋的质问,邱柏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相对。他这些年与广州派系交好,若想要谋取一官半职相当容易,可他对此并无企图,所做一切,不过是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而已。

  “那刺杀日本人的事情呢?爆炸案呢?我父亲之死,又是怎么回事?”

  沐辰秋步步逼近,脸上带着杀气,似乎是格外愤怒地质问邱柏禹,“我的父亲何罪,你们为何要杀他?”

  果然是这件事。邱柏禹心中很快明白,沐辰秋派去广州那边的探子,恐怕拿到的刺杀日本人一案的记录档案,。所以才会知道他与此事有关。

  “沐爷与日本人合作,要引入将大量军火及鸦片,若合作真的谈成,那势必会酿成一场弥天大祸!”

  邱柏禹悠然一笑,并没有任何惧怕的表情。

  颜锦瑟怯怯地看着两人对峙,剑拔弩张,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父亲……”

  沐辰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显然心中十分纠结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颜锦瑟挣扎着下床,缓缓走到沐辰秋的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沐辰秋的指尖冰凉,颜锦瑟用力握紧,将掌心的温暖传给他。

  “我承认,我确实协助了广州派系的特工,制造了这起刺杀案。只不过,沐爷之死,也是我们未曾意料到的。我邱柏禹可以发誓,此事至始至终是从国家大义出发,绝不夹杂任何个人私怨!若沐少不信,尽可以派人去调查!”

  邱柏禹朗朗而谈,言辞掷地有声,大义凛然。

  “锦瑟……”

  沐辰秋忽然扭头去看身边的颜锦瑟,轻声问道,“你也觉得,我的父亲他……罪有应得吗?”

  颜锦瑟一愣,脚下便差点儿没有站稳,她竭力站住,掩了眉梢的黯然,低声道:“我只是女子,不懂政治,但我知道,跟日本人合作,是不对的。”

  她虽然未曾明确表态,但是话说到此处,相信沐辰秋应该心中有数。

  沐辰秋一颗心沉了下去,久久地站在那儿未曾言语。

  在他的记忆里,亲生父亲早已经没了印象,而这个义父的一颦一笑,他却记得格外清楚。

  沐辰秋记得,自己不过是偷了他钱包的小贼,可他却并不计较,还收了他做义子。沐爷戎马半生,沐辰秋一直都跟在他身边,他视这个义子如同亲生,关怀呵护从未缺过分毫。

  在沐辰秋的心中,这样的义父,足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

  可是,那么伟大的形象,却一夜之间便坍塌于无形。

  颜锦瑟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的,正如她一样,父亲光辉的形象瞬间不复存在,心里的空缺,要用什么来填补? 锦绣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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