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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晚宴的表演,颜蝶依特意吩咐菁儿置办了一套新的舞衣,天还没黑便赶到夜来香打点准备。新舞衣依旧是以红色为主,与之前的不同在于红中带黄,显得格外娇艳妩媚。
“姑娘似乎格外重视今晚的表演……”
菁儿一边帮颜蝶依梳头,一边看着铜镜中倒映出女子上了精致妆容的脸。从她侍候颜蝶依姑娘开始,就从未见她上过如此郑重华美的妆,最多也不过是在眼角用金粉银粉描出轮廓作为装点,而今天,她竟然循着眼角的弧度,贴着鬓角画成一只金色的蝴蝶,一闪一闪的极为华丽。
颜蝶依知道她心中有疑,便从容笑道,“沐爷的宴会,我自然不能丢了夜来香同二少的颜面。更何况,我也真的好久没有跳过这支《蝶恋花》了,日子久了一旦生疏了就不好了。”
《蝶恋花》是她来了“夜来香”之后,跳的第一支舞。当日她从无锡北上,到北平寻亲,却一无所获,眼看着盘缠就要用尽,原本想寻份工糊口,结果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被人贩子骗了。
好在她遇上了邱柏禹,后来便在夜来香挂牌,没想到竟然一炮而红。
夜幕渐渐降临,沐爷邀约的客人陆陆续续地都到了。
沐爷只穿了青黑色长褂,外罩灰色大氅,整个人略微有些发福,但依旧威严肃穆,邱柏禹走在他身边,一身白色的长袍显得格外英挺俊秀,两个人边说边笑着走进来,并没有见到沐辰秋,颜蝶依的心里忽然觉得空了一块儿,听到菁儿在喊她,便掉头走了。
但颜蝶依刚走,一辆黑色的车子就停在了门口,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身挺拔的中山装,黑色长靴,外披黑色大氅,风姿气度都令人自叹不如。
“沐少!”
驻守在门口的众人见他下车,齐刷刷地挺直了脊梁,朝他问好。
沐辰秋在月光底下抬起头,望着大门上挂着的“夜来香”三个字,精致的侧面轮廓落在每个人的眼里,都因为这样的美丽而惊叹万分。
她就是这里的姑娘吗?
忍不住又想起那个救了他的蝶依姑娘,善良而倔强,懂武功,似乎天塌了也一样从容不迫,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影子。
原本是不想来的,枪伤虽然偷偷处理好了,但因为打了麻药,头脑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他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而不是跑到八大胡同的某个地方与一群人喝酒闲扯。只是一听说干爹定了夜来香请客,他便忍不住还是来了。
是想要再见她一面吗?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沐辰秋迈步进门,一股幽香扑鼻而来,燃的是上好的檀香,红纱宫灯亮了起来,将院子里映照的仿佛白昼一般。
“沐少,这边请!”
赶紧有人上来招呼,知道面前这人就是沐爷的干儿子,不敢怠慢,连忙将他引到了位置,又奉上一杯香茶。
沐辰秋先是上前跟沐义天问安,邱柏禹在一旁坐着,见到沐辰秋便起身问好。
“沐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邱柏禹拂了拂衣襟,微微欠身,然后朝着沐辰秋抱拳拱了拱手行礼,他的眼睛稍弯,里面盛满了温润明亮的光。
“二少客气了。”
沐辰秋略作客套还礼。沐爷便在一边儿兴致勃勃地插话道:“怎么,你们早就认识了啊!”
“之前几次商会举办的酒会上,其实就曾见过沐少,不过沐少怕是未曾注意到我。直至今早,才算是认识了吧?”
邱柏禹悠然道,一边抬眼看向沐辰秋。沐辰秋只是将脸一沉,答道:“只是萍水相逢,恐怕算不得什么认识。”
他这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敌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邱柏禹没有一点儿好感。
“那今儿不就算是真正认识了!二少的买卖遍布平津,以后还要多多关照才是啊!”
沐爷哈哈一笑,洒脱之情溢于言表。
“哪里哪里,是我要请沐少多多关照才是。”
邱柏禹笑着答道,不过是互相恭维而已,怕是日后少不了麻烦呢!
沐爷听了他的话便哈哈大笑起来,沐辰秋也跟着一笑。
宾客到齐,酒宴便开始了。大厅里照惯例熄了灯,只留下红纺纱宫灯,散着淡红色的光晕。
四位黄衣女子鱼贯而出,分别拿了琵琶、阮琴、筝和笛子,坐定便开始吹奏起来。曲子是极为欢快的,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她们的长相,只见一袭红色身影不知从何处跃出,绯红色的水袖跟着挥出,顿时散开漫天华彩!
“沐爷,这位就是蝶依姑娘了。”
邱柏禹看了沐辰秋一眼,见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颜蝶依的身上,目光略沉,便转向沐爷主动介绍起来。
“哦?这就是‘一舞千金’的那位佳人吗?”
沐爷显然是看得十分欢喜,他对“夜来香”也早有耳闻,更听说过颜蝶依这个名字,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台上倾城一舞的女子以轻纱蒙面,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仅凭举手投足间的淡雅气质,也能断定她并非一般青楼里的姑娘。
“原本蝶依姑娘只在逢五之日才登台表演,不过听说是沐爷设宴待客,便乐意这个月多加一场,今天她跳的这舞,就是当日祁公子花千金所求的那支舞,名叫《蝶恋花》。”
“蝶恋花?好听!也好看!”
沐爷分明是不太懂这些文绉绉的字眼,只是听说颜蝶依专程为他破了例,又见她的舞蹈美轮美奂,极为好看,所以心中大悦,忍不住大声赞赏起来。
“是啊是啊,真是好啊!”
“没错,沐爷真是懂舞之人啊!”
周围的恭维之声此起彼伏,沐辰秋轻哼了一声,此时曲调骤然婉转呜咽起来,忽然有一女子柔美的声音百转千回地唱了起来:“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这一首是欧阳修所作的《蝶恋花》,曲子是新谱的,词却是一字未改。
“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
沐辰秋轻轻随着女子的唱曲念道,这词分明是他年少时曾经念过的那一首,那时他身边还有那白衣女子的翩然身影,只可惜词依旧在,却已经物是人非。
左右环视,见众人全都紧盯着台上颜蝶依惊艳舞姿动也不动,沐辰秋便悄然起身,飞快地走了出去。
他出了大厅,沿着院子里的花园石子小路走着,刚刚的那首唱词听得他心隐隐作痛,虽然心里清楚,怀念之人已死,可仍是牵挂着放不下。
毕竟,馨儿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馨儿死于战乱,一场混战当中她无辜地中了流弹丧命,那时他跟着沐爷在外打拼,回来只见到她的灵位,黄泉碧落深处,一抹青烟幽魂。
有时候他觉得颜蝶依很像馨儿,尤其是说话时的那股子执拗劲儿,看起来好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过颜蝶依比馨儿从容冷静的多,至少,在生死关头,她有能力自保。
天很冷,沐辰秋呆呆地站在寒风中,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冷一样。他只是觉得视线开始有些模糊,用力眨了眨眼睛,却突然见到馨儿欢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在做一场美好的梦。
梦里有长大了的馨儿,不再是那个单纯而倔强的丫头,而是淡雅柔美的女子。
也许他真的是太思念她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她其实只是离开了自己,可从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
沐辰秋张开双臂,紧紧地将颜蝶依抱在了怀里。
“沐少……你……”
颜蝶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沐辰秋的拥抱炙热如火,她整个人是被拉到他怀里的,而且跌了进去就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放手!放手啊!”
沐辰秋越抱越紧,颜蝶依被他勒得都要透不过气来,她无奈之下便反手在他肋骨下狠狠一戳,一边怒喝道:“我虽不是大家闺秀,但人言可畏,请你自重!”
沐辰秋只觉得身上一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捂着肋骨挺直了身子。
这才看清那张脸并不是馨儿,而是一脸怒容的颜蝶依!
颜蝶依生气地望着沐辰秋,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毕竟她就算在“夜来香”挂牌,也只是卖艺而已,连邱柏禹都对她以礼相待,与成年男人有如此亲昵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只是愤怒之余,心中却有些许的期冀和不舍。沐辰秋不同于邱柏禹儒雅淡然,他的身上似乎笼罩着危险而神秘的气场,让她害怕却又很想靠近一探究竟。
或许是以为沐辰秋将她当成了烟花女子,她的心中才会如此不悦。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沐辰秋望见颜蝶依清冷明亮的眼神,心中又是一痛,越接近她,就会发现她有太多的地方像极了馨儿,他的眼前一黑,只觉得脚软站不住,便一个踉跄,扶住了一旁的树干才勉强站住。
“沐少?”
颜蝶依见沐辰秋险些跌倒,于是赶忙上前扶住他,握住他手掌的瞬间突然被滚烫的温度灼了一下,她忍不住惊讶地问道:“你在发热?”
不等沐辰秋回答,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颜蝶依这才注意到,沐辰秋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淡淡红色,眼神也不如之前见到的冷峻,而是稍有些混沌。
怕是因为今早他受了枪伤,颜蝶依想到这里,刚刚的怒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她挽了沐辰秋的胳膊,将他拉到路边的石阶上坐下,一边关切的问道:“要不要帮你找个大夫看一看?”
“不必,我没事。”
沐辰秋在心里告诉自己,颜蝶依并非馨儿,一边挣开她的手,起身要走。
结果刚站起来又是眼前一黑,长时间的高热烧得他有些头昏,一步迈出去没站稳,身子直挺挺地就往地下栽!
“小心!”
颜蝶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沐辰秋硬撑着想要站起来,又推开她的手,颜蝶依忍无可忍,张口便吼了一句:“你再死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敲昏过去!”
被她这么一吼,沐辰秋一愣,看着女子瞪得滚圆的一双眼眸,竟然透着别样的威严。他眨了眨眼睛,终究沉下眼眸,道,“我真的没事,伤口打了麻药,所以才有些头昏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强硬。
“那么,我扶你到客房休息一会儿吧!”
颜蝶依见他态度缓和下来,自己的语气也柔软了下来。沐辰秋并未说话,看起来算是默认了。
这时候整个夜来香的下人都在大厅里忙活,自然也没有人留意到他们,颜蝶依将沐辰秋扶进邱柏禹给她安排休息的客房,扶他在软榻上躺下。见沐辰秋越发的昏沉,额头也越来越烫,颜蝶依抱了被子给他盖好,又拿了毛巾浸了冷水帮他敷在额头上。
“唉,真的不用找个大夫吗?”
看着沐辰秋昏昏沉沉地睡下,颜蝶依抬手帮他松开上衣的两颗扣子,指尖无意间触到他的脖颈,竟是滚烫,她忍不住担忧起来。
沐辰秋一开始还算安静,过了一阵子便开始睡得不安慰起来。他的脸颊透着绯红,额角渗出冷汗来,嘴唇因为高热而干裂,颜色也是不正常的青紫,颜蝶依守在他身边,一会儿帮他擦汗,一会儿又取了水来扶他起身喝一点儿。
“额娘……”
突然听到沐辰秋呢喃出声,颜蝶依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这才辨别清楚他说的话。
江家被灭门的时候,他应该只是个两三岁的孩童吧?他当时在不在场,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颜蝶依想,沐辰秋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她如果想要找出灭门案的真相,就必须从他身上着手。
只是,沐辰秋似乎并不想跟她合作。他乔装为血影,独来独往,想要成为他的合作伙伴,似乎并不容易。
“额娘,不要,不要死……”
沐辰秋的语调中带着哀求,仿佛惊慌失措的孩子。他紧闭的眼睛里,眼珠飞快地转动着,看起来应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颜蝶依顿时心生怜悯,此时的沐辰秋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双唇一张一合低声呢喃,看起来像个孩子般脆弱无助,她于是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柔声道:“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啊!如果真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可惜江颜两家,那么多条人命无辜葬送,若真是为了隐藏起什么秘密,那么,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也许是她的安慰有些效用,沐辰秋渐渐又安静下来,不再反复说着梦话,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颜蝶依看着沐辰秋睡得安慰,便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馨儿……”
沐辰秋动了动身子,手一扬,抓住了颜蝶依的手,便不容分说地握紧。他轻声喊了那个名字,颜蝶依听了一愣,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怕惊扰了他,最后还是没敢动弹。
馨儿是谁?他最爱的女子吗?
分明听出那句呼唤里的柔情和甜蜜,不知道为什么,颜蝶依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某一瞬间,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但是实际上,他是高高在上的沐少,而她却低到了尘埃里,他们唯一的共识,只是寻找真相而已。
任凭沐辰秋握着她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略有些湿润的汗水,厚实而值得依靠。
忍不住俯下身子,指尖掠过沐辰秋的脸颊和鼻尖,美好的事物人人都想拥有,她也不例外。
没来得及将手指撤开,沐辰秋突然睁开眼睛。
颜蝶依一愣,尴尬地将手从沐辰秋的手里抽走,挺直了身子坐好。
沐辰秋醒来的时候,眼眸里还有些许的迷蒙,他并没有记得颜蝶依将手抽走的动作,而是缓缓将头转向颜蝶依的方向,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已经全黑了,我看,酒宴应该快要结束了。”
颜蝶依往窗外看了一眼,风中依稀有乐声传来,想必是客人们还在玩乐饮酒。
“我该走了。”
“能跟你聊聊吗?”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话,颜蝶依的语调明显高过沐辰秋,他愣了一下,便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知道颜蝶依想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只是他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并未打算多找一个合作伙伴。
“悦珍轩的桂叔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颜蝶依问道,见沐辰秋的神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
“知道。还说有人在悦珍轩见到一个陌生女子出现,我就猜到了是你。”
沐辰秋从软榻上起身,他刚刚睡了一阵子,又出了一身汗,热度已经退了不少。
“分明是有人要阻止桂叔说出真相来,他告诉我雷九的贼赃是从沧州一户人家抢来的,后来被德源洋行的人买了去。可惜,桂叔刚要说沧州那户人家姓甚名谁,就被人杀了!”
颜蝶依叹了口气,无限惋惜,但沐辰秋似乎对此并不以为然,他只是皱了皱眉毛,开口道:“你若执意要追查下去,恐怕你很快就会有跟桂叔一样的下场!”
“我不怕!”
颜蝶依的执拗劲儿顿时就上来了,沐辰秋分明就是吓唬她,逼她收手,她才没有这么胆小!
沐辰秋见颜蝶依一脸坚定又不甘示弱的表情,心中清楚自己是阻止不了她了。
“那一切随你吧!”
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起身站直,拂了拂衣襟,抬手将上衣的两颗扣子系上。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有种天生的贵族气度。
颜蝶依在他身后差点儿就气得跳脚,竭力忍住要吼他的冲动。
“沐辰秋!”
看着沐辰秋迈步往外走,颜蝶依深吸了一口气,将语气放低,开口道:“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我保证你会后悔,你信不信?”
她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并不像是在骗人。
可是沐辰秋迈出的脚步仅仅是停了一秒,便再不停顿,飞快地走了出去。
颜蝶依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从脖颈里将戴着的红绳一把扯掉,紧紧攥在手心里。原本是不想把这件东西拿出来的,但是此时此刻看起来,也只有这个,能让沐辰秋改变主意了。
颜蝶依追着沐辰秋的脚步跑出去,气呼呼地冲到他面前,将手掌摊开,朗声问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沐辰秋见到她手心里躺着的饰物,顿时就变了脸色:“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沐辰秋认出颜蝶依手中的饰物,便毫不犹疑地抬手来夺,颜蝶依仿佛早有准备,在他指尖滑落的瞬间,将手一握,连同那饰物一起,收在了身后。
“沐少不是说,一切随我的便吗?”
对于沐辰秋森冷的目光,颜蝶依只当做看不到,缓缓抬头,悠然笑道。
“你若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沐辰秋上前一步,眼神中骤然泛起猛兽般凶狠冷峻的光芒。
颜蝶依轻哼了一声,缓缓后退了一步,站定,抬头看他:“你拿到的八宝吉祥锁,其实是缺了一角的,是不是?”
这是当日她的父亲到江家调查,无意间在水井后的一堆草丛里发现的,想来是有人在抢走八宝吉祥锁时,不小心撞掉了一块儿。
“我知道了,是你爹……”
沐辰秋缓缓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便猜到了个中缘由。
“没错。”
颜蝶依笑道,语调悠扬从容,八宝吉祥锁是此案的关键线索,对于沐辰秋来说格外重要,因此,也成了她最好的筹码。
“你想怎么样?”
沐辰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几乎可以猜到颜蝶依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你该知道我想怎么样的。”
颜蝶依上前一步,抬头,沉稳地看着沐辰秋散发着危险光芒的双眼。面前的这位沐少看起来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一直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必害怕,不必害怕。
“你想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想要你手里的东西。”
沐辰秋眼眸一扬,目光紧盯着颜蝶依。颜蝶依心中一紧,分明现在是她更有筹码跟沐辰秋谈条件,可是看对方的态度,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又落在下风了?
“它本就是你的,我要它又没什么用。我只想跟你一起调查江家灭门案,我保证我不会闯祸,而且我又能帮得上你的忙……”
既然硬的不成,那就来软的吧。颜蝶依将语调放得柔和了许多,当中带着几分哀怨乞求。
沐辰秋似乎是对于颜蝶依态度的变化有些讶异,看了她一眼,见她的目光如水,清澈漂亮,心中忍不住也是一阵轻颤。
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想到此时此刻,会遇上这样一个女子。
他暗地查探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八宝吉祥锁的下落,其中的凶险,一言片语恐怕是难以说清。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其实是怕……怕她会跟馨儿一样死去。
可是,依照颜蝶依执拗性子,她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心里百转千回,思索良久,沐辰秋终究还是不忍,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冷够狠了,可惜,原来还是有些事情,是他放不下的。
“好。”
沐辰秋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切来,只是冷冷应了一声,颜蝶依一愣,手中的红绳连同挂坠就被沐辰秋一把抓了过去!
“还给我!”
颜蝶依扑上去抢,沐辰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冷漠地瞪着她,道:“我已经应了你,还想怎样?”
他果然答应了,颜蝶依此刻的感觉仿佛是狠狠一拳挥出,却砸在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
她愣愣地望着沐辰秋,男人的脸在月光底下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显得那么不真实。
感觉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颜蝶依只是侧头凝望,却不知还能对他说些什么。
“姑娘!”
菁儿迎面冲了进来,一脸惊慌,她原本就心急火燎的有事情要跟颜蝶依说,刚刚又跟沐辰秋撞了个正着,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沐少他怎么……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见到沐少从颜蝶依的房间里走出来,菁儿心中已经惊讶万分了,连正事也不顾先问了出口。颜蝶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情。
菁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骤然又想起更棘手的事情,便急匆匆道:“姑娘快出去看看吧!来了一群警察,说是姑娘跟一桩什么什么的命案有关,要带你回警察厅呢!”
颜蝶依立刻就想到,定是跟悦珍轩桂叔的命案有关。
“我出去看看!”
拿过一旁的披风,颜蝶依信步就要往外走,菁儿在她身后赶忙拉着,道:“姑娘先别,二少说此事他来解决就好,让我送你先回去。”
“不必,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颜蝶依知道如果不出去解释清楚,不但连警察厅,就算是邱柏禹也会心生疑惑。她朝着菁儿从容一笑,便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状况确实有些混乱,沐爷走的时候带走了大半的人,不过很多宾客还在饮酒听曲儿,邱柏禹将警察挡在了大厅之外,颜蝶依到门口时,看到他正在跟领头的警察说着什么。毕竟是商界名流,京师警察厅怕是不敢不给邱二少几分面子。
“二少”,颜蝶依走到邱柏禹身边,见他一脸温润淡雅,目光中却藏着几分愠色,知道这回她惹的乱子可不算小。
“这位就是颜蝶依姑娘了是吧?”
领头的警察已然一副不耐烦的嘴脸,但见到颜蝶依在月光底下盈盈而立,娇俏明丽,却也稍作收敛,态度和蔼了不少,“请跟我们去局子里一趟吧!”
“你怎么……”
邱柏禹见颜蝶依出来了,语气中不由得透着几分责怪。颜蝶依朝他嫣然一笑,从容道:“无妨的,今儿早上我确实去过悦珍轩,桂叔遇害的时候我确实也在现场,于情于理,我都该把事情说清楚的。”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各位警官了。”
邱柏禹朝着身边的管家伸手,后者便恭敬地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邱柏禹将钱袋塞进领头警察的手中,那警察先是言辞坚决地拒绝,但架不住金钱的诱惑,在邱柏禹温润一笑间,便半推半就地将钱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邱柏禹知道警察既然收了钱,便不会为难颜蝶依,又从管家那里取了十几块大洋,让她带着以备打点之用。
“我没事的,二少放心吧!”
颜蝶依朝着邱柏禹温婉一笑,转头便随着警察走了。
邱柏禹看着她一袭红衣在夜色里渐渐淡去,垂下眼眸沉思了片刻,便对管家道:“去取一张我的帖子,明儿一早,送到方厅长府里去。”
“可是二少……”
管家似乎有些难言之隐,邱柏禹的目光浅浅淡淡地扫了过来,他便不再问什么,而是低头道,“我知道了,二少。”
邱柏禹的手握在另一只手的指节上,用力一捏,目光中的冷峻转瞬即逝。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到颜蝶依。
因为打点得及时,所以颜蝶依在警察厅里住了一晚,一切还算安好。
牢房虽然有些简陋,但毕竟是单独一间,清晨还有人送了早饭过来,清粥馒头小菜,几个问话的警察也都和颜悦色。
“昨天早上为何要去悦珍轩?”
问询室里很暗,横着一张长条桌子,桌前坐着三个警察,有一个颜蝶依认得,是在夜来香领头的那一个,是个警长,另外两个倒是陌生。
她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知道他们会这么问,拢了拢头发,便从容回答道:“我有件东西,想请悦珍轩的掌柜替我看一看。”
“什么东西?”
“是别人送的一挂银锁。”
“谁送的?”
问话的警察很自然就往下问,颜蝶依心中得意,心想这回还不吓死你们,便道:“是沐少送的,如果你们不信,找他一问便知。”
“沐少??”
三个警察大惊失色,怎么无端端竟然会牵扯到沐爷的公子?
颜蝶依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心中颇为得意:“我听说悦珍轩的掌柜见多识广,尤其擅长鉴宝,就拿了沐少送的银锁,想请他看一看,顺便为这宝贝配个合适的盒子。”
三个警察互相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下神色,牵扯到沐沐少确实是他们意想不到的,这么看起来,这位姑娘与沐少不但相识,而且关系匪浅。
有商界名流为她出钱疏通关系不说,没想到竟然连沐少也是她的旧识。
“咳咳……说了这么久了,嗓子有些干”,警长笑道,“我让他们送些茶水进来吧!蝶依姑娘您先歇一歇。”
态度分明就变了,颜蝶依轻瞥了他一眼,淡笑道:“让您挂心了,还好,我不累。”
一会儿便有人送上茶水,连颜蝶依面前也放了一杯。颜蝶依抿了口茶,齿间留香,竟然是上好的碧螺春。
她仔仔细细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不过很自然略去了有关八宝吉祥锁的部分。
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在警长耳畔说了些什么,警长听了之后便骤然起身,快步走到颜蝶依面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您可以回去了,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凶手已经找到了!”
颜蝶依走出警察厅的大门时,菁儿已经候在门口,见颜蝶依出来了便是一脸兴奋,快步上前道:“姑娘你总算出来了,我担心死了!”
“不是说了不会有事嘛!”
颜蝶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一手接过菁儿递过来的披风.
菁儿正要扶她上车,颜蝶依想起刚刚听那位警长说的,杀死桂叔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于是心中禁不住又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菁儿啊,我忽然想起我要去买些东西,你们不用送我了,我买完东西自己回去就好。”
还没等菁儿反应过来,颜蝶依已经飞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叫了辆车,一路直奔悦珍轩而去。
事情怎么看都蹊跷,听说凶手是个小混混,是自己跑来自首的,说是抢劫误杀,但一听就漏洞百出,但警察厅偏偏以此结案,肯定是背后有人动了手脚。
悦珍轩出了命案,警察厅的封条还在,颜蝶依偷偷走了后门,桂叔的尸体已经运去了殓房,不过当时的场景却没有一点儿变动,连撞倒的花瓶碎片都还在那儿,颜蝶依俯身仔细看了看,忽然觉得花瓶碎片底下有一道寒光闪过,她好奇地伸手拨开。
“咦?”
一柄小刀安静地躺在地上,颜蝶依略略思索了片刻,立刻就明白过来。当时,凶手扔出了两把刀,一把射中了桂叔,另一把掉在了地上,但恰好桂叔倒地时撞到了一边的花瓶,于是花瓶的碎片将刀子挡住了,这才没被别人发现。
她捡起刀子仔细看了看,从来没见过这种式样的飞刀。
“凶手留下的?”
“嗯?”
身后传来问话声,颜蝶依便很自然地应了一声,但突然反应过来此刻她身边是不应该有人的!
“谁?”
颜蝶依惊叫一声回过头,还不忘将飞刀收在衣袖里藏好,抬头就看到熟悉的面具和一身黑衣的男人,竟然是血影打扮的沐辰秋!
“你……大白天的怎么……”
颜蝶依惊愕没想到白天沐辰秋竟然也敢乔装成血影出现,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警察厅通缉吗?
“那你呢?你来干什么?”
沐辰秋不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他其实昨晚就接到消息,今早得知已经结案,觉得其中蹊跷颇多,于是就打算亲自过来看看。
“警察厅说凶手已经抓到了,是个流氓混混。可我亲眼见到飞刀是从门外飞进来的,一刀毙命,凶手必定是身怀绝技,又怎么能是个普通流氓就能做到的?”
颜蝶依说着,一边往门口踱步,沐辰秋将她拦下,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手腕,从她手中拿了飞刀来看。颜蝶依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但没敢做声。
“应该是他。”
过了一会儿,沐辰秋的声音这才冷冷响起,“我从悦珍轩拿回八宝吉祥锁的时候,曾经和他交过手,是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人,蒙面,身手极好。”
“对呀,我也看到他了!”
颜蝶依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她循着凶手的踪迹追了出去,从轮廓上看,确实是个男人,个子不高略显清瘦。
“桂叔最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八宝吉祥锁原是在沧州的一家大户人家里收藏,后来被雷九抢了。”
颜蝶依一边回想,一边仔细思索,沐辰秋皱了皱眉,道:“德源洋行的伙计已经死了,不过他只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正主还在。”
“啊,尸体还在我家!”
说起德源洋行的伙计,颜蝶依忽然想起那天沐辰秋杀人的场景,忙乱间,两个人将尸体藏在了柴火堆里,好在天冷,否则这会儿怕是就要被人发现异样了。
“今晚我去你那儿。”
沐辰秋沉思片刻便开口道,颜蝶依顿时脸一红,“嗯”了一声。虽然知道他说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略微觉得有些害羞。
“我先走了。”
沐辰秋将飞刀揣了起来便要走,颜蝶依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飞刀是我发现的,你不能拿走。”
“快走!”
沐辰秋忽然听到什么动静,于是反手抓住颜蝶依的手,拖着她就往外跑。
颜蝶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跟着沐辰秋跑了出去!
沐辰秋将车子停在了不远的后巷里,拖着颜蝶依上车,这才往悦珍轩的方向一指,道:“你看!”
“怎么会……着火了!”
颜蝶依这才注意到,悦珍轩的上方不断冒出浓黑的烟,火势很猛,熊熊燃烧着,已经惊扰了附近的街坊,惊叫声呼救声响成一片!
“怕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沐辰秋匆匆脱下面具和外套,换上一件淡灰色长风衣,整个人立刻回复了青帮公子的仪态和做派。
颜蝶依坐在车上,惊魂未定地看着火场里的悦珍轩,如果不是沐辰秋及时反应,将她拖了出来,此时恐怕她也有可能会被困在火场里,跑也跑不出来了。
沐辰秋没再说话,而是将车开了出去。
开车在北平的街道上七拐八拐,走的路全是颜蝶依不认识的,知道拐入一个僻静的胡同,沐辰秋拿了面具和外套下车,问道:“你要进来坐坐,还是在车里等着?”
颜蝶依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便道,“我跟你进去。”
她可不想一个人坐在车里等着。
这院子是个地道的四合院,院子里搭了花架,还有张石桌,大厅里摆着八仙椅,分列两边,从装潢上看,这里只是普通人家而已。
“君叔,我回来了!”
沐辰秋走进大厅,朗声唤道,很快一个瘦小的男人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颜蝶依见到他便吓了一跳,她向来自诩胆子大,可见到这男人还是被吓到了,男人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几乎从嘴角一直蔓延到额头,整张脸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
“少爷,怎么这么迟,到时辰换药了。”
被称为君叔的男人手上拿着纱布和药膏,声音也嘶哑得厉害。可沐辰秋并未有任何畏惧的意思,而是少有的露出温和的表情,从他手上接过东西,低声道:“不打紧的,我的伤都好了。”
“那么重的枪伤,怎么能这么快就好了?”
君叔摇了摇头,转头看到站在沐辰秋背后的颜蝶依,略略有些惊讶:“这位是?”
颜蝶依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这才敢从沐辰秋背后闪身出来,道:“见过君叔,我叫颜蝶依。”
“原来是颜姑娘,我听少爷说过,昨天是你救了他!太谢谢您了!”
君叔的态度很温和,只是狰狞的脸上有如此笑意,让人看起来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您先坐,我这就去倒茶!”
“不用了君叔,我不渴的!”
颜蝶依急忙挽留,但是君叔还是一瘸一拐地拐进了内堂,沐辰秋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低声道:“十八年前,就是他救了我。他原本是江家的账房先生,那天恰好去乡下省亲,深夜才回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见到了被母亲藏在枯井里的孩童,并拼死摆脱了贼人的追杀,带着小少爷逃离险境。
沐辰秋低声述说着,颜蝶依便拿过纱布和药膏,想要帮他换药。沐辰秋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了片刻,这才抬手解开扣子,脱下外衣。
颜蝶依脸又是一红,虽然并不是没见过……可是上次是救人要紧,这次……这次也是换药,换药而已。
一层层拆下绷带,轻轻擦拭伤口,再上药,沐辰秋一直一声不吭,但粗重的呼吸声和额头的汗滴,依旧能看得出他的痛苦。
颜蝶依尽量将手上的动作放得轻柔,她永远记得当初为他取出子弹时,那满眼的缤纷血色。
君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两杯茶出来,见颜蝶依帮沐辰秋包扎伤口的动作,便露出会心的笑容,放下茶杯,去帮沐辰秋整理好衣物。
他曾经听沐辰秋提起过颜蝶依的名字,虽然他所说不多,但却能看出他对她的印象分明特别些。于是忍不住又将她从头到尾端详了一番,见她明眸皓齿,骨子里却透着藏不住的英气,心中一动,便明白了几分。
原来是因为那个叫馨儿的姑娘,她们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像。
沐辰秋换过药重新换了衣服,湛蓝色长风衣搭配一双长靴,整个人显得格外笔挺英俊。
颜蝶依原本正与君叔闲谈,一抬头见到沐辰秋,顿时便呆住了。
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就算是邱柏禹的温润尔雅,此时也及不上沐辰秋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神秘的气质。
“今晚父亲府里有个舞会,我们先去了。”
沐辰秋这话是对君叔说的,一边伸手握住了颜蝶依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拖起来。颜蝶依踉跄地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你要参加舞会,关我什么事啊!”
“我晚上要去你那儿,总要有个理由。”
沐辰秋拖着她一路快步走出门口,将她干脆利落地推上车。
“你原本就该去我那儿啊!那明明就是你答应过的!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要去什么舞会嘛!”
原本沐辰秋打算完全不予理会她的愤愤不平,只是开车,但无奈颜蝶依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了不停,她终于忍无可忍,动了动嘴角,道:“不去不行。”
“真不讲理!”
见他态度这般强硬,惹不起,颜蝶依只能小声抱怨了一句。
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穿的一身衣装,还是昨晚匆忙从夜来香离开时穿的一身旗袍,中间还进过一次警察厅,看起来也太不庄重大方了,完全不漂亮。
颜蝶依想说自己的衣着打扮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可是话到嘴边,就被沐辰秋沉声打断:“我先送你去换衣服。”
“去哪儿换?”
“福瑞祥。”
沐辰秋的答话让颜蝶依莫名有种欣喜的感觉,她觉得,她终于接纳自己作为合作伙伴了,想到这里,颜蝶依忍不住红了脸,别过头,羞涩地笑了。
沐辰秋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沉稳地开车穿过北平的大街小巷,他其实是临时才决定带颜蝶依去参加沐府的舞会。一来是晚上要找个借口名正言顺的去她的院子,二来,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与她一起查灭门的案子,自然要借个适当场合,稍微表现出一点不寻常的关系来,省得惹人生疑。
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刚刚知道,小七那丫头回来了。 锦绣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