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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辰秋知道自己在沧州擅离职守,所以急于面见沐爷解释,匆忙赶回沐府,一进书房就看到沐爷端坐在桌前,韵荼亲昵地趴在他身边,靠在他耳畔说着话。见沐辰秋来了,韵荼笑盈盈地迎上来,道:“辰哥哥你回来了啊!”
“小七。”
沐辰秋亲昵地拍了拍韵荼的肩膀,当做是打招呼,韵荼笑盈盈地走到一边儿沙发上坐了下来,悠然端了杯子品起茶来。
“父亲,我回来了。”
走到沐爷面前,沐辰秋恭敬地垂首行礼问安,他对于这个义父还是相当尊敬的,而沐爷也确实对他极好,连两人之间的称呼都并非是“义父”而是“父亲”。
“听说你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平了雷家寨,活捉了雷九?”
沐爷忍不住露出赞许的神色,雷家寨曾让好几拨剿匪的部队都吃了大亏,可沐辰秋却一举攻破小马山,顺利救出了所有人质,这也为青帮挣回了很大面子。
“父亲过奖了,是弟兄们够拼命。”
沐辰秋从不居功,只是淡淡答话,便将功劳都推给了青帮众人,他向来如此,也因此在青帮极有威望,深得手下们的拥戴。
“除了雷九这个祸患,又在北平商会那边儿赢足了面子,你做的很好。”
沐爷起身拍了拍沐辰秋的肩膀,赞许之情溢于言表,沐辰秋垂下眼眸,一如既往的平静沉稳。
“不过我也听说,你在小马山上救了个受了重伤的女人,还带她去天津救治?”
沐爷哈哈一笑,话锋一转,沐辰秋合了眼又睁开,藏起了眼中的情绪变化,韵荼听了“女人”二字便气不打一处来,暗自跺了跺脚没发作,可脸色却十分难看。
“是的,她是我派出去的探子。”
沐辰秋没抬头,依旧是那副低顺眉眼的样子,完全敛起了平日里的骄傲锋芒。
他早就想到事情会传到沐爷这儿来,也想好了说辞,只是将颜蝶依当成了自己派出去的探子,一个探子而已,想来依照沐爷的性子,不会深究下去。
“哦,原来是个探子……”
沐爷在桌边踱着步子,依旧还是笑呵呵的模样,仿佛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般办事不利的探子,下次,还是不要再用了吧!”
“是,父亲。”
沐辰秋听得出沐爷话里其实别有含义,但却不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爹!”
韵荼在一旁忍不住,一声爹喊得语调百转千回,尾音拖了好长。
“行了小七,既然辰儿都说了只是个探子,不成气候,你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沐爷朝着韵荼摆了摆手,沐辰秋听得出父女俩显然另有所指,也不挑明,只是安静地垂手立在一边。
“辰儿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晚上,陪我去见个重要的客人。”
沐爷笑道,沐辰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那我先回去了。”
他自两年前起就搬离了沐宅,目前住在东四十条的一处宅子里。
“辰哥哥,你明天白天陪我出去玩儿吧!你答应人家好久了!”
韵荼欢快地跳过来挽着沐辰秋的胳膊,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沐辰秋看着俏丽精灵的韵荼眨巴着眼睛,脸上满是期待,也不忍心一再拒绝,便抬头亲昵地拍了拍韵荼的头,笑道:“好,明儿我带你去南锣鼓巷。”
“好呀!”
韵荼欢喜地拍了拍手,笑得脸上仿佛开了花儿,她咬着唇,扭捏地看着沐辰秋,道:“那明天我等你!”
说完顿时脸一红,跺了跺脚转头飞快地跑走了。
“这孩子……唉……”
沐爷看着韵荼,又看了看沐辰秋收敛了一脸宠溺的表情,便道:“辰儿啊,我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了,她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你就帮我多照看她吧!”
“我知道了父亲,小七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的。我先回去了。”
沐辰秋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沐爷这话的本意,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朝着沐爷行礼道别。
沐爷无奈地挥了挥手,韵荼偏偏看上了自己的义兄,他也想过亲上加亲,可是沐辰秋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沐辰秋离开沐宅,先去处理了一些围剿雷九的善后事宜,这才去找颜蝶依,想把她接到自己那儿去。但到了门口便发觉事情不对,院门大开着,颜蝶依的房间里更是凌乱一片,显然是经过一番激烈打斗。
“蝶依!蝶依!”
沐辰秋连着喊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回答,顿时又急又恼。
他心中十分担心,因为颜蝶依中毒未愈,身体极弱,怕是根本受不起什么折腾。
在院子里前前后后寻找了一番,都不见人影,也没什么线索,于是沐辰秋干脆回了青帮的堂口,简单形容了一下颜蝶依的样子,吩咐了一队人出去找人。
但北平的大街小巷依旧安然如常,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也没有人找到颜蝶依的踪迹。
那个曾经一舞倾城的女子,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颜蝶依终于悠悠转醒。她觉得后颈一阵酸痛,抬手揉了揉脖子,缓缓睁开眼睛,便迎上邱柏禹温柔清亮的目光。
“二少?”
颜蝶依的目光渐渐清晰,邱柏禹温润如玉的面孔映入视线,她顿时觉得脑袋里有些混乱,她最后只记得自己被人打晕了,然后……
“没事了,那些想对你不利的人,我都已经解决了。”
邱柏禹温柔一笑,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颜蝶依心中一沉。
基本上来说,邱柏禹那样平静笑着说出来的话,都是很可怕的,她小心地问:“你……怎么解决的?”
“问明白了,就让人将他们丢进护城河里去了。”
邱柏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那几条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颜蝶依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他们收了别人的钱,要取你的命。他们说,给他们钱的人是沐府的一个管事。”
邱柏禹温柔地笑道:“可他并不是主谋。”
“沐府的人要杀我?”
邱柏禹侧头看着颜蝶依,她的眼中分明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大大的眼睛瞪着,眼波流转,显得格外美丽。
只是她的脸色并不好,带着几分大病未愈的苍白无措,看起来令人心痛。
“我还在追查那个人,若是被我查到了,倒是想请他过来喝杯茶,好好聊聊。”
邱柏禹一番话说的极为斯文,可颜蝶依听在心里,总觉得冷冰冰的,她揉了揉脖子,又问:“是你救了我?”
“是菁儿。”
邱柏禹抬手指了指门口,菁儿正巧端着托盘走进来,见到颜蝶依醒了,便露出喜悦的笑容,清脆地唤道:“姑娘,你醒了呀!”
说着快步走进来,将手中托盘搁在一边的桌上,端起汤碗,笑道:“正好,快把这碗鸡汤喝了吧!还热着呢!”
“嗯,谢谢你菁儿。”
颜蝶依见了菁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跟着露出笑容,将汤碗接过来,抿了一口,温暖直到心里。
“菁儿,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情要跟蝶依谈一谈。”
邱柏禹温柔一笑,朝着菁儿挥了挥手,菁儿会意地取了托盘,转身盈盈去了。
颜蝶依埋头喝了两口汤,抬头就见菁儿又走了,邱柏禹显然是有话要对她说,便放下碗,转向他,笑道:“二少想跟我谈些什么?”
“那天我和雷九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吧?”
颜蝶依正想摇头,邱柏禹抬手取了杯茶,优雅地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缓缓道,“别急着否认,我认得出,在外面躲着偷听那人是你。”
他说的语气言之凿凿,不容反驳,颜蝶依也知道瞒不了他多久,便点了点头,道:“是,我听见了。”
“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邱柏禹连笑容也是一贯的优雅,轻轻抬了抬眼眸,“我记得,你的好奇心向来是很重的。”
“二少若是不想告诉我,怕是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颜蝶依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她知道,今天势必是要跟邱柏禹摊牌了。只是说话间不想落了下风,便回了句。
“你的这张嘴啊,真是,快比得上菁儿了。”
邱柏禹笑笑,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欣赏。颜蝶依也跟着一笑,道:“二少过奖了,既然二少想让我问,那我问问也无妨,那么,你为什么也会知道八宝吉祥锁的事情?”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我受人之托,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邱柏禹一笑,目光闪烁间不再收敛,带着不可名状的威严,竟与之前那个温润的他判若两人。
“受人之托?”
颜蝶依不解地想,到底还有多少人在寻找八宝吉祥锁?
“托我办事的人在南方。他们不便出手,所以,就委托我帮忙调查。”
邱柏禹见颜蝶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于是又道:“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也与这件事情有关。当年的江家灭门案影响确实很大……”
颜蝶依很快回复冷静,接话道:“是的,若不是当时朝廷局势有所变动,相信事情还会继续调查下去。据我所知,八宝吉祥锁是江夫人的陪嫁之物,它到底有何意义,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争夺它?”
“因为只有拿到八宝吉祥锁,才能知道前清皇室宝藏的下落。”
邱柏禹说的风轻云淡,但是说的事情却让颜蝶依听了大惊失色。
“当时朝廷局势不稳,有位皇亲担心自己的巨额财富有危险,就把它们藏匿起来,同时绘制了一份地图,标明宝藏位置。”
“所以,八宝吉祥锁就是宝藏的位置图,或者是与藏宝图有关的线索?”
邱柏禹只是说说了寥寥几句,颜蝶依便心领神会,做出了判断。邱柏禹颇为爽快地表示认同:“没错,江夫人出身显贵,据说就是那位皇亲的后人。原本是没人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当时参与此事有个仆人把这件事偷偷告诉了他的儿子,那小子有一次赌输了钱,被人追债,无意中说漏了嘴。”
后来事情便从坊间传开,为江家引来了杀身之祸。
邱柏禹温和一笑,便又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邱家二少,看向颜蝶依:“我要说的都说玩了,现在,轮到你了。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邱柏禹摊手一笑,他自然不能那么白白地就将什么都说了,来而不往非君子也。
颜蝶依这才明白过来,邱柏禹这么坦诚,其实是有代价的,她叹了口气,便将自己的身世也都一五一十说了。
“那沐辰秋呢?”
“沐辰秋?”
没想到邱柏禹也在怀疑沐辰秋,颜蝶依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沐辰秋的真正身份告诉邱柏禹,就算他们只要宝藏,但是还不保证他们不会派人找沐辰秋的麻烦,想到这里,她便装出疑惑的表情,道:“沐辰秋也与此事有关吗?”
“不瞒你说,我这阵子派人把沐府上上下下,包括青帮都调查了个遍,倒是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来,我以为你跟他走的近,会知道些什么呢!”
邱柏禹又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颜蝶依有些紧张,故作平静地拿过茶杯低头喝茶,一边努力掩饰好自己脸上的表情,生怕邱柏禹看出些什么来。
“我……确实不知道,我与他只是……”
颜蝶依说到这里,不禁又想起那天那个火热的吻来,双颊迅速地就飞过一抹缤纷的红霞。
邱柏禹见她抿着唇,脸颊绯红,一副小儿女的娇媚姿态,心里顿时就明白过来,她与沐辰秋的感情竟是真的。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人想取你的性命?”
邱柏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颜蝶依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沐辰秋?”
“不可能!是他把我从小马山救回来,他明明对我说……”
“你们……”,邱柏禹很不想问这样的问题,但是,却又忍不住不问,“你真的认定了他吗?”
虽然说的不明白,但是对于颜蝶依来说,已经很明白这样的意思了,她深吸了口气,垂下眼眸,朝着邱柏禹点了点头。
没说话,可是从眼神里,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在颜蝶依低垂眼眸的那一刻,邱柏禹便觉得难以抑制的心痛。一直以来,他只敢默默守护着她,做她的知己,却从不敢对她说出心里的感觉。
他以为时间久了,颜蝶依总会慢慢发现他的爱,可是他还没有走近,沐辰秋却抢先走到了她的身边。
“那,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邱柏禹又问,颜蝶依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他。
“那么,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的语气依旧很温柔,他端坐在桌边,一手端了茶盏,送到唇边轻抿,完全是风度偏偏的世家公子一个。
“你想要我做什么?”
颜蝶依问道,她的眼神清澈,只是长时间的对话让她觉得极为疲倦,忍不住抬手扶着额头,轻轻皱了一下额头。
“你不舒服?”
邱柏禹立刻就察觉到了颜蝶依这个微小的动作,关切地问,颜蝶依打起精神,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如果你不介意,不妨在我这里歇一下。”
邱柏禹淡淡说道,颜蝶依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进了邱柏禹的府邸。平素他们若是饮酒谈天,也只是在夜来香的客房里,或者到她的院子去,从未来过邱柏禹这儿。
“不必了,我还好。”
颜蝶依没想就拒绝了,她此刻更想要知道,到底邱柏禹会向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你与沐辰秋的关系非同寻常,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也罢,不知道他也罢,我都希望你能帮我留意八宝吉祥锁的下落……”
邱柏禹说道这里停了停,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又缓缓说下去,“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说的话,并不代表我自己。因为对你来说,也许这只是宝藏,但是对于国家来说,它们都是珍贵的国宝……”
颜蝶依抿了抿唇,邱柏禹的话说得她心里有些热血沸腾。
“对不起二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突然响起的银铃般的声音打断了邱柏禹的话,两人一起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菁儿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掩着嘴巴浅笑了两声,道:“我真不是有心的,确实是有事要立刻通报给二少,耽误不得。”
“进来吧!”
邱柏禹无奈地看了菁儿一眼,这丫头什么时候都能把事情说得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
菁儿快步走到邱柏禹的身边,俯身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邱柏禹听了顿时脸色就变了,等菁儿说完,刷的一声展开折扇摇了摇,竟然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脸怒容来。
邱柏禹摇了两下便收了扇子,挑着眉角骂了句“混蛋”,这才重又露出温润的表情来。
见颜蝶依正一脸好奇地望着他,邱柏禹见了无奈道:“罢了,既然你想知道,便也不瞒你了,菁儿,你说!”
“是,二少。”
菁儿点一点头,转向颜蝶依,朗声道:“刚刚收到消息,沐爷约了日本人明天见面,要商谈开放航道,走私军火和鸦片的事情。”
“这半年沐爷与日本人接触频繁,似乎是有人在从中牵线搭桥。不过,青帮掌控了运河大部分航道,假如军火和鸦片大批流入,确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邱柏禹说话的语气不温不火,但是颜蝶依却越听越觉得心里发凉。
“不止如此”,菁儿从容接话道:“广州那边来的消息,日本人也知道了皇室宝藏之事,特高科的人,应该早已经到了北平了。”
“难道那个使飞刀的女子,她是日本人?”
颜蝶依忽然联想到,既然她不是邱柏禹的人,那么便很有可能就是日本人了。
“很有可能”,邱柏禹应了一声,抬头对着菁儿吩咐道:“叫人去查查看,必要时,启动我们在那边的内线也没问题。”
“是,二少。”
菁儿点了点头,行了礼便掉头去了。
颜蝶依这才意识到,菁儿并非普通的丫鬟。
“你现在明白了吧!”
邱柏禹看着颜蝶依,从容朗声说道:“我知道你也许并不会完全相信我。但身为一个中国人,我有责任保护国宝,尤其不能让它落入日本人的手中。”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期待,“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能怎么帮你?”
颜蝶依见他说的词义恳切,并非是骗人的模样,心想反正她都是要查明真相的,不如就帮他这一回。
“你与沐辰秋关系密切,必要时,盯着他与沐爷,若是发现他们与日本人勾结……”
邱柏禹淡淡说着,颜蝶依却觉得心隐隐作痛,沐辰秋真的会与日本人勾结吗?她虽然对他的为人深信不疑,但是若是沐爷极力主张,他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难为你了……”
邱柏禹见颜蝶依面露为难之色,拧着眉头沉沉思考,心中知道她或许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无妨,我懂的”
颜蝶依抖动着双唇,轻轻吐出一句话,“国家大义,岂能被儿女私情所左右?”
她虽不是什么英雄儿女,但自小也读过史书,汉代名将霍去病曾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家国千秋,若无国,何以为家?
就算她再倾心于沐辰秋,若他真的做了出卖国家的事情,她也绝不会原谅。
“真是巾帼枭雄,我自愧不如。”
邱柏禹无奈笑道,颜蝶依这一句“国家大义”,顿时让他自己觉得略有些惭愧,试想若是换了自己,为了国家大义而不惜舍弃自己的最爱,他也不敢说出如此言之凿凿的话。
“二少别夸我了,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哪比得上你们。”
颜蝶依勉强笑笑,心里却仍沉浸在沐辰秋的事情上。甚至有些担心,为了报仇,他会不会真的接受日本人开出的条件?
沐辰秋会是那样的人吗?颜蝶依想在心里找出些什么理由来否决这样的推断,但骤然发现,其实,她并不了解沐辰秋。
他们互相爱慕,但仅仅是相遇于危难时,从心底生出的爱恋和依赖。他们之间经历的太少,甚至他们连彼此过去经历了什么都不甚了解,跟别说是互相熟悉了。
颜蝶依无意中侧头,见窗外天色大亮,忽然一愣。
遭了!
若是沐辰秋到院子里找她,见到一地凌乱,必定会四处找她。
“我得走了,沐辰秋若是找不到我,怕是会闹上天的!”
颜蝶依匆忙起身,正想要走,邱柏禹一把拉住了她,笑道:“来不及了,这会儿怕是已经闹上天了。”
见颜蝶依一脸迷茫,他便缓缓解释道:“刚才菁儿跟我说沐爷的事情时,一并也说了沐辰秋那边的情形,据说沐少调集了青帮的人马,在北平全城寻找你的下落,现在外面怕是正闹得鸡飞狗跳的呢!”
“真是……我又不是笨蛋,怎么就这么不放心了!”
颜蝶依虽然嘴上抱怨,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一张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你虽不是笨蛋,但这会要不是菁儿机灵,怕是你现在正在护城河里飘着呢!”
邱柏禹不深不浅地说了一句,颜蝶依立刻就憋着嘴巴不做声了,这件事上,她确实让人担心了。
“快去吧!不然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邱柏禹轻柔地拍了拍颜蝶依的肩膀,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只要他还在颜蝶依身边一天,他都不会停止守护她。
不然,就看着她幸福,不然,就给她幸福。
相信总有一件事,是他能够做到的。
颜蝶依快步走出了邱柏禹的府邸,北平的清晨飘着小雪,落在肩上便悄无声息地化掉了。北平这么大……看着街上一派萧条寂寥的景色,时间尚早,人们还都没有出门,颜蝶依忽然想到,自己该去哪里找沐辰秋?
青帮堂口,又或者是沐府?还是沐辰秋自己的府邸?
就这么站在街头安静地想了很久,颜蝶依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打算去沐府碰碰运气,比起其他几个,显然她更熟悉沐府多一些。
拦了辆黄包车,颜蝶依随口吩咐了去沐府,心里却在想着,到底现在沐辰秋在什么地方呢?若是能在沐府的门口找到他就好了。
结果颜蝶依一下车就觉得头痛了,她遇上的不是沐辰秋,而是那个看似灵巧可爱,但却分明不好惹的七小姐韵荼!
只是迎着面碰上了,真的掉头就走又不太好,颜蝶依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看着韵荼三两步走来,见了她,便是一脸不悦的表情,只是没表现的那么明显。
“七小姐。”
颜蝶依朝着韵荼点了点头,算了行礼问好。
“你来这儿做什么?”
韵荼双手抱在胸前,扬起下巴看着颜蝶依,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洋装搭配蕾丝礼帽,妆容精致,整个人显得高贵大方,俏丽明艳。
看到颜蝶依出现,韵荼还是有些意外的,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没想到,她竟然安全无恙地又出现了。
颜蝶依穿得还是昨晚的那一身暗红色旗袍,而且还是在天津时沐辰秋帮她买来的。此时已经有些发皱,头发也乱了,从外表上看,比起韵荼是落了下风的。只是,颜蝶依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便流露出一种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从容气度来。
“请问,沐少他现在在府里吗?”
感觉到韵荼不友善的目光,颜蝶依只是淡淡一笑,她只想找到沐辰秋,还不想惹事。
见颜蝶依一副柔和的样子,韵荼便觉得厌恶,她急着出门去找沐辰秋陪她出门游玩,没想到这女人又跑来打岔。于是心想还是先把她打发走好了,省得看着碍眼。
“他在府里。”
想到这里,韵荼斜扬着嘴角冷冷一笑,提高了语调道:“可惜,他说他不想见你。”
颜蝶依顿时觉得心仿佛被猛地用针刺了一下,沐辰秋为什么不想见她?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若真的是那样,他便不会满北平的寻找自己的下落了。
许是韵荼说的话是骗自己的,毕竟颜蝶依早就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不友善。在心里坚定了这样的念头,颜蝶依便淡淡笑道:“若他在府里不愿见我,我可以在这儿等着。我倒是很想知道,沐少到底为什么不肯见我。”
她一番话说的淡然清朗,竟让韵荼不好再接话下去了。
“他都说了不想见你,你死赖着干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个园子里的姑娘,你以为靠了辰哥哥,就能飞了枝头变凤凰么?”
韵荼见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言语上便不再客气,朗声呵斥起来。
园子不过是青楼的另一种说法,韵荼这么说,分明就是羞辱她的意思,不过颜蝶依也不介意,面上也没有丝毫恼怒的表情。
“我从没忘记我是园子里出来的……”,颜蝶依淡然笑道:“不过沐少,哦不,辰秋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故意换了更亲昵的称呼,颜蝶依开始有点明白韵荼为何对自己充满敌意了。
沐辰秋不过是沐爷的义子,他与韵荼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不知廉耻!”
韵荼是真的恼了,便毫不客气地骂起人来。
“如七小姐说的,我是园子里出来的,怎会知道廉耻二字是什么意思?”
颜蝶依冷哼一声,忍不住自嘲道:“倒是七小姐,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韵荼不知道颜蝶依这一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颜蝶依转了半个身,指着沐府的匾额继续问道:“这沐府里,谁不知道您是沐爷的宝贝女儿,与辰秋‘兄妹情深’……”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把“兄妹情深”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你胡说!”
韵荼怒喝道,她听出颜蝶依话里的意思,她与沐辰秋名义上仍是兄妹,若兄妹之间有丝毫爱慕,便是于理不合。
“我说的,你我都心知肚明,七小姐心中怎样想,我都无权过问,但辰秋现在与我一起,还希望七小姐多多思量!”
颜蝶依的语气也骤然提高了不少,气势上并不输给韵荼。
“贱人!”
韵荼终于忍不住开口骂了脏话,颜蝶依却是一脸不温不火的笑脸。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暗地里将韵荼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对她也有了一番评价。
这位七小姐如此沉不住气,哪能制得住变化莫测的沐辰秋?还是知难而退的好些。
淡淡一笑,颜蝶依没再说话,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韵荼。倒是看得韵荼有些心慌,咬紧了牙抬眼看向颜蝶依,挺直了身体努力做出无畏的样子。
“七小姐何必害怕,我又不是土匪,不会吃人的。”
颜蝶依嫣然一笑,脸上突然有了几分俏皮的表情,韵荼一愣,忽然眼睛一亮,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她稳稳一笑,心中终于有了底,冷然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土匪,我也知道你不吃人,你也别太得意了,你不过是有几分长得像宋馨儿而已!”
“宋馨儿?她是谁?”
宋馨儿是谁?为什么七小姐会说自己长得像宋馨儿?
颜蝶依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她分明从韵荼的眼中,看到些许轻蔑嘲笑的意味。记忆中似乎对那个名字有几分模糊的印象,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哎呦,你还不知道呢?
韵荼挑了挑眼眸,见到颜蝶依眼中闪过的些许慌乱,她是极为得意的。
颜蝶依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听到韵荼轻哼一声,道:“宋馨儿她可是辰哥哥的未婚妻,是名正言顺的,连我父亲都承认了的……未、婚、妻!”
她将未婚妻三个字咬得极重,仿佛是要当场咬碎了吞下去一样。
颜蝶依却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有一把无形的刀子刺了进去,然后狠狠拔出来,鲜血飞溅,淹没了她的视线。
沐辰秋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可是那个吻呢?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呢?他说他已经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可是这答案到底是真还是假?
韵荼看着颜蝶依露出慌乱的神色,便知道她说的话有了效果。她上前一步,继续冷笑道:“你知道吗,宋馨儿已经死了,可是辰哥哥的心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颜蝶依看着韵荼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翻腾着都是酸楚,若是她真的如韵荼所说那么像宋馨儿,沐辰秋又深爱宋馨儿,那么她又是什么?
她不相信,她一点儿也不相信!
没有说话,没有动作,颜蝶依只是咬着唇,默默地看着韵荼,眼中的神采却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你不相信?”
韵荼双手抱在胸前,悠然一笑,支起手肘指尖一扬,道:“不相信就跟我来!”
说完便转身掉头,摇曳着走了进去。颜蝶依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忍住要发抖的冲动,快步跟了上去。
因为有七小姐带路,便也没有人拦着颜蝶依,进门上楼,沐辰秋在沐府也是有个房间的,只是不常回来住,每天都有佣人打扫,里面干净整洁,就像常年有人居住一样。
“就是这里了!”
韵荼指了指房门,颜蝶依站在紧闭的门前,只是久久盯着那扇门,一动不动。
里面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她几乎可以确认,沐辰秋一定不在这儿。只是,她不得不想到宋馨儿,那个让沐辰秋钟爱的女子,那个成为了沐辰秋未婚妻的女子,那个已经离开了这个尘世,却让沐辰秋念念不忘的女子……
“哗啦!”
韵荼见颜蝶依犹豫不前,猛得一把推开门,颜蝶依站在敞开的门口,仿佛身体都僵硬了,动也不能动。
“你给我进去!”
冷不防韵荼在背后用力推了她一把,颜蝶依踉踉跄跄地跌了进去。
“你看看,你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韵荼见颜蝶依愣愣地全无反应,便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推到桌边,指着桌上的相框朝她说着。
颜蝶依的视线里只有孤孤单单的两三个相框,摆在桌子上,里面都是沐辰秋和一个女子的合照。那女子明眸皓齿,有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微笑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与她有那么几分相似,哪怕只是神似……
颜蝶依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地抽疼着,不管韵荼说的这些话有多少真的多少假,只看沐辰秋将这些照片摆在房间里,便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有多在乎宋馨儿了。
原来,她那么认真面对的一段感情,在别人心里,不过是代替品而已!
颜蝶依咬了咬唇,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喉咙里的腥甜越来越重,身子前倾,张了张口就咳出一口鲜血来!
看着颜蝶依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韵荼终于露出得意的神色。她轻巧地拍了拍手,开口朗声唤了一声,道:“人都哪儿去了?”
“七小姐有什么吩咐?”
很快就有人迎上来,见到沐辰秋的房间门大开着,地上躺着个人,便惊讶道:“您这是……”
记忆中,沐少的房间已经好久没有人进过了,连房间的主人自己都有快一年没有在府里留宿了。
“没事儿,把她拖出去扔街上吧!”
韵荼摆了摆手,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仰着头兴高采烈地走了。佣人想了想,不敢得罪七小姐,便遵照她的意思,将颜蝶依弄到一个偏僻的街巷,丢在了那儿便匆匆走了。
颜蝶依在昏暗的街巷里躺了很久,觉得自己醒着,又动不了,满脑子里都是一句话,自己只是个替代品,替代品而已……
你以为自己投注了全部的感情,能换来一份完整无缺的爱。可是没想到,在沐辰秋的心里,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宋馨儿。
颜蝶依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对待感情,她的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若我真成了谁的替代品,我宁可不要你怜悯施舍的爱,也不能为了挽留一段感情,卑微地接受现实。
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倒影出的,脑海里勾勒出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对我而言,何其残忍!
咳咳……过了许久,死一般的寂静之后,颜蝶依的指尖终于动了动,蜷缩着身子,轻轻咳嗽了几声。
她唇边的血迹还未曾擦去,这一咳之下,竟然又牵动了胸口剧痛,吐了口血出来!
只是这时候什么都已经感觉不到,只有心脏的位置剧烈地痛着,仿佛有一把刀子刺进去又拔出来,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直到连她自己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原来一段感情落空的感觉,是这么绝望啊!
颜蝶依的眼眸掀开,缓缓动了动,眼角便有一滴泪掉落下来。她躺在僵硬冰冷的地上,眼睛里看到的,是被巷子遮掩之后的狭窄的天空。
那一小片,阴沉无光而又低到快要令人窒息的天空。
“蝶依!”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清朗温润,带着几分春风拂面的感觉,骤然便飘到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颜蝶依半睁着眼睛,无力地靠在男人怀里,那一身白衣明晃晃的刺痛了她的眼,便干脆合上眼睛不去看他。
这一闭眼,更多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无息地落下。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邱柏禹低头见颜蝶依在自己怀中静静地流泪,短短工夫便是泪流满面,心里也有些慌了,再一看她嘴角的血迹,地上还有一滩血,赶忙关切地问:“你竟然……吐血了,要不要紧!”
他向来说话从容斯文,这时候却已经完全顾不上,只是将颜蝶依抱在怀里,抬手去检查她的身上是否有什么伤痕。
“不碍事儿……”
颜蝶依一边瑟瑟抖着,一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看得出她已经在竭力忍耐,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悲伤。可是眼里的绝望却是藏不住的,那么深重,一下子便从天空沉入了海底。
邱柏禹见她说话时还有些力气,没什么性命危险,便暂时安了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紧,都有我在……”
这一句话让颜蝶依忽然想起沐辰秋也曾经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顺带着又想起了他房间里的那些合照,心中疼痛难忍,只觉得鼻子发酸,有什么要狠狠涌出来!
她拼命忍住,拼命不让自己再落下眼泪来。可是眼泪却越来越多,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发出一声哭泣的声音,只是无声地掉泪,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每一颗掉落,都仿佛重重砸在了邱柏禹的心里。
他宁可她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一场,至少能将心里所有的痛都宣泄出来。而不是现在这样,哭都哭不出声音。
“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邱柏禹看着颜蝶依一边抽泣一边发抖的样子,女子一贯的爽朗坚强都没了踪影,只是柔弱的仿佛无家可归的孩子,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湿润了眼角,只能柔声安慰道:“如果真的觉得难受,就大声哭吧!”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颜蝶依眼中那绝望到悲伤的神情,他却是看懂了的。
颜蝶依咬着唇,看着邱柏禹,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满满的温暖。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最好的,可是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拥有过。
颜蝶依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沐辰秋绝美的笑,忽然化作韵荼娇娆明媚的脸,得意地对她说:“你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你别痴心妄想了,你永远都飞不上枝头,做不了凤凰!”
颜蝶依觉得自己很累,她撑得很辛苦,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身上,连呼吸都不被允许。她终于撑不住了,也不想再撑下去了!
而邱柏禹此刻眼中的表情格外温柔,仿佛他的肩膀厚实到可以帮她抵挡一切!
幸好还有他在。
“二少!”
颜蝶依压着嗓子唤了一声,便再不忍耐,扑倒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便停不下来。仿佛要把所有的伤心和绝望,一股脑儿的都发泄出来。邱柏禹听着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颜蝶依哭了半响,终于渐渐止住了眼泪,不过因为哭得太久,开始一声声地抽泣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邱柏禹只能一直抱着她,感觉她仿佛一直受了伤的小兽,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必定是与沐辰秋有关的。
怕是再没有人能让向来坚强的颜蝶依姑娘如此失态,只是伤了颜蝶依的心,让邱柏禹又气又恼,心里想着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这回势必要让沐辰秋好看。
“我送你回去吧!”
邱柏禹拍了颜蝶依的肩膀,她哭得累了,眼睛肿的通红,目光却是极为空洞的。
颜蝶依顺从地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反对的话。邱柏禹扶着她起身,他的车子就停在巷口,两个人缓缓走过去上了车,颜蝶依上车了就靠在那儿,侧头看着窗外发呆。
“开车吧!”
邱柏禹吩咐司机,转头的瞬间,看到沐府的车队驶过街角,正朝着他们转了过来。
沐爷出行时,加上保镖,车子怎么也要有六七辆跟着,而沐辰秋却从来只是只带几个人便会出门,最多不过是两辆车,从车队的规模来看,邱柏禹推断来的应该是沐辰秋。
“让他们先走吧!”
邱柏禹朝着车队的方向瞥了一眼,身边颜蝶依已经睡着了,也许是太累,她睡得很沉,连说话声都没有将她吵醒。不过邱柏禹还是放低了声音说话,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们遇上的是沐辰秋的车队。
等候的时间不长,邱柏禹看着车队缓缓驶来,便推门下车,站在一边,望着其中一辆较为华贵突出的,那是沐辰秋的车。
此时车里的沐辰秋也是一脸疲倦的模样,他寻了颜蝶依一整夜都未能找到,天亮时分沐爷身边的随从找到他,说沐爷有急事要与他商议,沐辰秋这才回来沐府。
虽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示,但是心里却是极为担心的。毕竟颜蝶依现在身体不好,若是真的遇上强敌,怕她根本无力抵挡。不过这偌大的北平,他连着派出了几拨人马都寻不到蛛丝马迹,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哪里知道,邱柏禹在救下颜蝶依的同时,就吩咐人将相关的线索一并抹去了。
一夜未睡,此刻觉得略有些困倦了,沐辰秋抬手按了按额角,抬起头无意间就看到邱柏禹站在路边,一身白衣显得格外冷清。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感觉,仿佛颜蝶依就在附近,他将眉梢一挑,喝道:“停车!”
开车的司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到沐少喝令自然是不敢怠慢,赶忙将车停了下来。
沐辰秋推开车门,下车大步走向邱柏禹。
沐少的车子一停,后面跟着的车子依次也都停了下来。
保镖们见沐少走向路边一个白衣男人,心中极为不解,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就听见沐辰秋喝道:“都给我在原地待着!”
谁也不敢再动上一动。
沐辰秋走到邱柏禹面前,见对方脸上挂着极为平淡儒雅的微笑,仿佛早就猜到了他会走过来一样。
“蝶依在哪儿?”
不做任何客套,开口便直入正题,邱柏禹淡淡一笑,回答道:“她很好,不过,此刻她并不想见你。”
“果然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沐辰秋上前一步,望着邱柏禹,眼神中露出冷然锐利的光芒。
两人之间的对峙,沉默中却透着决绝的意味。
双人身上的气场各异,沐辰秋冷傲,邱柏禹从容,稀稀疏疏的仿佛抖落了一地冰雪,让人难以自持。
谁都不动,仿佛先动的那个人,就输了。
“我只想要蝶依平平安安的。”
目光的对峙持续了很久,终究是邱柏禹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的语调很平静,正如他的人一般,水一样的清澈,玉一样的温润。
“她现在在哪里?”
沐辰秋只想知道颜蝶依此刻的下落,知道她现在是否一切安好。邱柏禹点了点头,道:“她现在很好,所以,不劳沐少挂心了。”
“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沐辰秋见邱柏禹一直不肯透露颜蝶依的下落,心里便有些不悦,上前一步,抬手揪住了邱柏禹的衣襟。
“我已经说了,她一切安好,所以不劳沐少挂心了!”
邱柏禹手腕一翻,不着痕迹地便将沐辰秋从面前推开。他扯了扯衣襟,后退一步,道:“想必沐少心里应该明白,蝶依若是想见你,谁也拦不住她。若是她不想……”
悠悠拖长了些语调,没说完,沐辰秋的目光一闪,便懂了邱柏禹话里的意思。
“请帮我转告蝶依,我说过的话,便会算数。我住在东四十条胡同的院子里,我会……等着她。”
说完便沉下眼眸,转身大步走了。
邱柏禹露出一丝浅笑,用轻微到几乎没有人能听得见的语调道:“好。”
眼看着沐府的车队缓缓驶离,邱柏禹侧头看着仍在熟睡中的颜蝶依,女子脸颊的泪痕未干,靠在那儿睡着,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流露出楚楚可怜的风姿。
“开车吧!”
邱柏禹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吩咐道。车子缓缓驶离,与沐辰秋的车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在深冬北平的街头,仿佛是一种无声悲戚的终结。
快到颜蝶依所住的院子时,她才悠悠醒来,轻轻掀动了眼眸,却觉得眼睛一阵酸痛。也许是刚刚哭得太过用力,此时连眼睛都感觉快要睁不开了。
“终于睡醒了?”
邱柏禹关切地问,一脸温柔,颜蝶依点了点头,回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邱柏禹拍了拍她的肩膀,颜蝶依听了眼睛一闪,心里顿时衍生出无限好奇。
“想知道我想带你去见谁?看你,这表情就这么把你给卖了!”
邱柏禹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的,他本就没打算隐瞒,只是淡淡解释道:“我请来了韩家老爷子……”
见颜蝶依的眼中疑惑越来越重,便多做了句解释:“就是雷九打劫的那户人家。”
“啊!”
颜蝶依讶异地一声惊呼,八宝吉祥锁就是雷九从韩家抢出来,自此才又重现江湖的。那么,韩家又是如何得到这件宝物的呢?十八年前,八宝吉祥锁到底落入了谁的手中?
邱柏禹见这件事显然吸引了颜蝶依的大部分注意,让她暂时忘记了沐辰秋,心里才又有几分放心。接着又跟颜蝶依说了几句,简单交代了明天上午十点钟会来接她,这才告别离去。
颜蝶依与邱柏禹道别,关门的瞬间,脸上笑意盈盈的表情顿时僵硬暗淡。
刚刚她只是故作坚强,让邱柏禹以为她已经好些了。
可是谁又知道,提到八宝吉祥锁,颜蝶依首先想到的,就是沐辰秋。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很乱,犹豫着,彷徨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见他一面,将一切面对面讲个清楚。
也许吧,也许事情还有隐情呢?
颜蝶依试着在心里说服自己,她是真的很想再见沐辰秋一面。可是,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要逼着沐辰秋再把对宋馨儿的情义再原原本本地说一次,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心里再重重地划下一道伤痕吗?
这一次,她已经伤得够痛了。
可是如果不去见他,颜蝶依心里又觉得不甘心。
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比不上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犹豫间,颜蝶依已经穿了大衣出门,天空出了太阳,虽然仍是极冷,但倒是多了几分暖意。颜蝶依不知道该去哪里,又怕去沐府再遇见韵荼,便喊了辆黄包车来,让他拉着自己随意在街上转着。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些日子她与沐辰秋之间发生的点滴。
他们认识的时日尚浅,甚至连对方都不是那么了解。
但是沐辰秋却那么容易就接受了她的爱,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心里,将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颜蝶依心痛地闭上眼睛,此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没了眼泪,也许是刚刚哭得太凶了,终于一滴眼泪也没有了。
有人说,悲伤到极致,不是落泪,而是欲哭无泪。
此时的她,恐怕就是这样吧?
“姑娘,对不住了,前面过不去了,您看,是掉头还是绕路?”
车子突然停下来,车夫陪笑着小心地问道。颜蝶依睁开眼睛,见持枪的男人拦了路,心中疑惑。
“前边儿这是怎么了?”
颜蝶依探头看了看,依稀看到围了不少人,都站在那儿仿佛看热闹的样子。
“不知道哇!”
车夫摇了摇头,就听见一边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应了一句,“哟,您还不知道啊!沐少正陪着七小姐在前边儿逛街呢!”
“听说这七小姐是沐爷给沐少定的未婚妻呢!”
“沐少跟七小姐不是兄妹吗?”
“嘘,可别瞎说!”
“这你都不知道啊,沐少是沐爷收的义子,不是亲生的!”
人们七嘴八舌地热烈议论着,颜蝶依听到“沐少”两个字,便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他。
此情此景,让她进退无措。
进,沐辰秋的身边站着韵荼,佳人比肩,远远看起来,竟是天造地设地般配。
退,她心有不甘,雪夜相救,相知相依,他一声声说着的明明都是对她的爱。
形如木偶般地下车,给了车夫几个铜子,然后转身,抬头看着韵荼挽着沐辰秋,笑靥如花地一手提着裙摆,走进一家服装店。
她认得那里,那曾是他带自己去过的地方。她红衣飞扬,如烟火般绚丽明艳,一切如梦似幻,看似明媚华丽,却在转身的瞬间,就化为寒冷冬日里一抹不着痕迹的云烟。
颜蝶依在人群里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
她终于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不过是徒劳而已。
就算他真真实实曾经爱过自己,那又如何?
颜锦瑟是个私生女,颜颜蝶依更不过是夜来香里的一个舞姬,轻歌曼舞,莺莺袅袅,迎来送往。
她一直将他当成是同路人。可她却忘记了他原本的身份:江家的小少爷,亦或者是,青帮枭雄沐少。
无论哪一个,都是她配不起的。
想到这里,颜蝶依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沉下眼眸,从容转身。她可以是颜蝶依,也可以重新做一个身份足以与沐辰秋匹敌的颜锦瑟,假如他真的爱她,她愿意与他比肩而立,携手终老。
然而,若他真的将她当成了替代品,那么,她便要证明给他看,不爱,是他的遗憾。
坚定地一步步走远,是与沐辰秋背离的方向。
她的身影清瘦却挺拔,宛如一株亭亭而立的蝴蝶兰,摇曳着,于风中绝然而立。
“辰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韵荼挽着沐辰秋兴高采烈地走出来,身后的随从已经拎了大包小包,惶恐地快步跟上。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沐辰秋显然心思不在此,若不是沐爷下了命令要他陪韵荼出来转转,他早就想亲自去找颜蝶依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沐辰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邱柏禹的那番话里显然别有深意,是颜蝶依自己不想见他,可是明明他们分别时还是好好的。
他必须把一切问个清楚。
“那我们去鼓楼那边儿转转吧!”
韵荼显然没有意识到沐辰秋的不悦,扯着沐辰秋往车边走,已经有随从帮他们拉开车门。
沐辰秋点了点头,无意中一转身,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即逝。
蝶依?
险些就将那个名字喊出口,沐辰秋定睛一看,颜蝶依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自己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沐辰秋这么想着,转身便向着颜蝶依出现的方向又跑了几步,人来人忙的熙熙攘攘里,哪里还能见到那一抹翩然俏丽的影子?
“怎么了辰哥哥?你看什么呢?”
韵荼追上来问,沐辰秋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掩住了眼中的失落,道:“以为是个熟人,是我看错了。”
说完便转身,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韵荼不太相信地四处眺望了一会儿,确实未见到什么可疑,转身也上车了。
只是心里依旧是不太放心的,韵荼琢磨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沐辰秋阴沉的神色,心想,不会是那个园子里的女人又找上门了吧?
看来,这件事儿怎么也要好好解决一下了。 锦绣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