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灭门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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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闽南,欧阳双杰就直接去了者云县,调查“梁红军案”,这起案件在当时引起巨大的轰动。一家六口被同时灭门。而当年办理“梁红军案”的是“闽南神探”李国胜。虽然他已经退休了,但依然对这个案子始终放心不下。
李国胜点了一根烟,慢慢陷入回忆中:“梁红军家的案子有些复杂。他是庞山林场的护林员,一家人都住在山里,那个案子发生的时候是在中秋节当天。不过刑警队是在第二天中午才接到报案的。说是庞山林场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护林员一家六口被害。当时我就带着人去了。我们来到庞山林场,在后山梁红军的家发现一家六口全都死在饭桌上,只是他们并不是死于中毒,而是割腕自杀。”
“割腕自杀?”唐楚的眼里都冒出了光。
李国胜叹息道:“一家六口,最小的才十一岁,全都是割腕自杀!”
“确定是自杀吗?”唐楚问道。
李国胜说:“法医鉴定的结果确实是这样的。不过我也提出了几点置疑:第一,全家人都死在饭桌上,这说明他们正在吃饭的时候出的事儿。中秋节的团圆饭,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呢?他们自杀的动机是什么?第二,既然都在吃团圆饭了,要自杀的话完全可以用毒,那样根本就不会那么痛苦,为什么非得选择割腕?第三,就算是有人想要自杀,也不可能是全家人都不想活吧?第四,当晚那桌子饭菜很是丰盛,六个人根本就吃不完。”
欧阳双杰问道:“莫非你也认为他们不是死于自杀?”
李国胜点了点头:“对,一开始我就认为是谋杀,不过后来我的观点还是被法医给打败了,法医说无论是伤口的深度,还是刀的走向,都是自己动手造成的,而且没有一个人有过反抗与挣扎,他们死得都很安详,脸上甚至都还带着笑。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案子很诡异。如果要问我平生是不是有办错过的案子,我觉得这个案子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因为这个案子的结案并不是我的本意,我花了近半年的时间也没能够拿出推翻法证的强有力证据。”
李国胜说他做了很多的努力,最后还是被所谓的科学给打败了。
众人听完后都陷入沉思,李国胜说的场景和林城的自杀出现惊人的相似。
李国胜望向唐楚,从他的眼神里唐楚的心里明白。李国胜很想参与案子的调查工作。对此唐楚正求之不得:首先李国胜是这两个案子的主要经办人,对于两个案子的大致案情都很了解;第二,这两个案子的很多档案资料都已经没有了,而李国胜可以说是一部活档案,李国胜的徒弟张芳有些担心,没想到他会对梁红军家的案子如此的介怀。她找了个空当儿给局长沈劲松打了个电话,把这事说了一下。
沈劲松说:“既然李国胜已经提出来了,就由着他吧,他怎么说也是县局的人。虽然已经退休了,可是这案子当年也是他办的,再由他进行调查也无可厚非。你们要和林城来的专案组积极配合,特别是协助办案的那个年轻警察,一定要做好沟通协调工作,做好李国胜的助手。”
年轻警察叫韩飞,从警两年了,还没有参与过什么大案,听说能给李国胜做助手心里非常激动。对于他们这些者云县的年轻警察来说,李国胜可是一个传奇人物,只可惜他们加入警队的时候李国胜已经退休了,不过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刑警队现任的队长是李国胜的徒弟张芳,别看她是个女同志,可在地区也小有名气,已经办了几件漂亮的大案了。
李国胜又说道:“当时的现场处理得很干净,这一点也是我比较纳闷的。”
邢娜问李国胜:“现场处理得很干净指的是什么?”
李国胜说道:“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人精心收拾过的,我们在现场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唐楚想了想说道:“听您这么说来,这个‘梁红军案’很可能与我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很大关联。”
欧阳双杰认真想了“梁红军”案,一家六口自杀,在中秋之夜吃团圆饭的时候。这当然是不正常的。“自杀?”欧阳双杰皱起了眉头。
“李叔,你说当时‘梁红军案’的现场很干净,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很多生活痕迹也都被抹去了。”欧阳双杰问道。
李国胜点了点头。:“现场很是怪异,你想想,弄了一桌子的菜,桌上、地上甚至厨房都是干净整洁的,这不正常,一般来说做完饭菜,厨房只会简单收拾一下,在洗碗的时候才会细心收拾。”
欧阳双杰认真说道:“我听说梁红军有个小女儿,当时只有六岁。当时跟着姨妈去了县里,所以就没有遇难。后来那孩子就跟了姨妈,不过在她九岁的时候姨妈就得绝症死了,之后孩子被送到福利院了,再后来那孩子好像在县福利院后面的小河里溺水死了。”
“确实有个女儿没有死。不过奇怪的是福利院并没有找到小女孩的尸体。我曾经去看过那条河,河面很宽,河水也很急,而且最后流入闽江。一个小孩掉下去,顺着河水冲进闽江也难说,反正后来再也没有找到那孩子。”李国胜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欧阳双杰淡淡地说道:“死不见尸,很可能她并没有死。”
唐楚插话道:“也就是说,很可能这孩子活了下来,后来查出杀害她一家人的凶手,然后实施报复!”欧阳双杰和李国胜对视了一眼,都微微地点了点头,李国胜竟然也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我找了差不多三年,还是没能找到那孩子。”李国胜叹了口气:“当我听到那女孩溺水而亡的时候,我甚至有另一种猜测,是不是凶手找到了梁家的唯一的幸存者而杀人灭口。如果是凶手要杀人灭口,在福利院动手不如在女孩去福利院之前下手。那个时候女孩的姨妈已经重病,根本就无法照顾好孩子,女孩的姨父是个酒鬼,平时就喜欢对老婆孩子非打即骂,姨妈死了,姨父就把女孩送到福利院来,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养自己的两个孩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多一个他根本就顾不过来。女孩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最后去了福利院。”
邢娜说道:“假如这女孩没死,她很可能知道凶手是谁,又或者至少她知道一家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一直在关注着她的仇人,然后报复。不过我想她姨妈家的孩子应该知道她在哪儿。那可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李叔,您有没有调查过她姨妈家的两个孩子。”
邢娜问的这些个问题李国胜都已经考虑到了,“我也曾经去找过那女孩的表哥和表姐问过,他们说女孩自从去了福利院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女孩的姨父就更别说了。女孩的表哥说她在他们家的时候一直都是很乖巧,人也很勤快,别看她当时的年纪不大,可很懂事,会帮着家里操持很多家务。老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家里面遭了那样的变故,一下子就变了。女孩因为家变,多少都有些自闭的倾向,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内心很能够藏事,她的心里就是自己的世界,不让任何人走进去。她没有先天的交流障碍,只是后天的巨大变化引起的自我封闭,这不影响她的智力发育,反而更能刺激她的智力开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实施报复的可能性就很大,当然,前提条件是这孩子还活着。”
欧阳双杰说道:“现在这个案子对我们来说想要查清楚是很困难的,这案子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别说相关的档案都已经不全了,就是档案完整、齐全,对我们来说用处也不是很大。所以我觉得我们要弄清楚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就是想方设法地确定那个女孩是不是还活着,找到了她,我们很可能就能够找到一个重大的突破口;第二,看看我们能不能弄明白梁红军一家自杀的原因,是什么驱使他一家六口同时自杀?而且看起来还是那么心甘情愿;第三,又得绕回我们自己的案子上来了,那就是再多打听调查一下,当年梁红军的一些生活习性,另外他曾经接触过一些什么人?有没有我们黔州死的那几个人?哪怕是其中之一。”
梅雪芳苦笑了一下:“可是该如何着手呢?怎么查?这才是问题。”
欧阳双杰想了想说道:“我这儿有一个不成熟的思路,是林城的几个案子给我的启发,也是我的老师的想法,大家不妨考虑一下。这些案子是不是有人利用心理学的一些知识,例如催眠。如果真是运用了催眠,那么理论上让一个人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是可行的。以前白莲教不就提出一个刀枪不入的说法吗?那就是催眠,他们用这样的理论让自己的教众自我催眠,让他们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怕。当然,大家也知道这样的自我催眠完全就是自欺欺人,最后那些所谓的刀枪不入的家伙不都死了吗?”
李国胜瞪大了眼睛,欧阳双杰这话说得没错,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呢?那样的“自杀”太诡异了。如果说只有一个人这么做还好说,所有的人都步调一致地去自杀,那就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鬼使神差!那鬼,那神,如果按照欧阳双杰提出的假设,就是一个懂得催眠的高手。
李国胜思考片刻后说道:“可是就算是我们有了这样的思路,懂得催眠的人并不算少,就算是瞬间催眠有一定的难度,但也还是有少部分人能够做到,我们总不能用排查的方式来进行调查吧?很容易会引起他们的不满。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甚至很可能没有名气,他只是为了实施报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如果他真的就是一个无名的人,只要他不自我暴露,我们还是无法查出来啊。”
邢娜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到林场去看看,也不知道梁红军家还在不在了?”
李国胜说:“早就不在了,不过那房子还在,后来改成了一个小物料库,堆放一些伐木用的家伙什。”
欧阳双杰对唐楚说:“唐局,虽然我们还没能够百分百确认‘梁红军案’就是我们要找的,但我感觉有大半的把握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唐局,您再辛苦一下,带着您的那个小组再对其他案子审查一下?假如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几乎就能够锁定这个案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了。况且我们也没必要这么多人都留在闽南,您就先带着一部分人回去,我把‘梁红军案’好好地查查,主战场一定还是黔州。我现在的心里很忐忑,还在担心林城那边会不会再发生什么别的相关案子。”
唐楚“嗯”了一声,对欧阳双杰说:“明天我就带自己那队人去邻县转转,把其他的案子给走走。如果没有什么发现的话,那我就先回去。”
梁红军家已经变成林场的一个物料仓库,而且这里堆放的大都是一些超过了年限用不了的东西,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废品库。
林场保卫科长毛坤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从梁红军一家人自杀以后,他家平时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按理说这仓库应该是有人守的,虽然是些废旧的东西,可是也还值不少钱,却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他们都说梁家一家六口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连警方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看来一定是梁家撞了什么邪。”
李国胜看了看欧阳双杰,他没有多问毛坤。这个毛坤才三十出头,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个十岁左右的毛头小子,虽然毛坤的家也是林场的,而且是林场的子女,可是那些陈年的往事欧阳双杰不认为他能够知道多少,至于那些传闻,欧阳双杰也不用听他说,李国胜那儿至少比他多。
毛坤疑惑地看了欧阳双杰一眼,他轻声问身边的李国胜:“是不是‘梁红军案’要重新调查啊?”李国胜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问?莫非你知道什么?”毛坤咳了两声:“这个还真不好说,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李国胜瞪了他一眼:“好了,别卖关子,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毛坤这才轻声说道:“我听说这儿晚上闹鬼,还有人在大晚上听到过,梁红军扯着嗓子喊冤呢。”
邢娜冷笑一声,她可不相信什么鬼怪。在她看来,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欧阳双杰却好像很感兴趣,他问道:“毛科长,你说的闹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毛坤想了想:“那时候我还没参加工作,应该是在梁红军家出事之后的大约五六年的样子吧。十八年前左右吧。不过这些传闻又说不准,因为也有人说听到的并不是梁红军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孩的啼哭。对了,我妈也听到过,她当时还说是梁红军家的那个苦命女孩,落水死的那个,可是死了她也得回家啊!那声音就是那女孩的!”
邢娜望了欧阳双杰一眼,邢娜觉得这个毛科长后面说的这些有点意思,那个女孩的声音,还有啼哭,很可能就是女孩子回来过,只是她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才装神弄鬼。
“毛场长,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多长时间?”欧阳双杰轻声问道。
毛坤说道:“没多久,就几天的时间吧,后来再也没有听到过。可是房子闹鬼的事一下子就传遍全林场,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到这儿来了。”
欧阳双杰问:“你的母亲是不是还健在?”毛坤点了点头。
毛坤把欧阳双杰、李国胜、邢娜还有韩飞领到了自己家里,毛坤的母亲五十六岁,已经退休一年多。
她叫曾荟,看上去很富态,她原本是林场的仓库主任。曾荟没想到警方会来问她二十三年前关于梁红军的事情。她叹了口气:“老梁这个人其实挺和善的,待人接物也很有礼节,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老梁也真是傻,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欧阳双杰接过毛坤倒来的水,喝了一口,曾荟说道:“说来也奇了怪,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自杀,难道梁家就没了个明白人吗?”李国胜朝欧阳双杰看了一眼,脸上也充满了苦涩。
欧阳双杰问曾荟:“听毛科长说你曾经在梁家案发生后听到过有人啼哭的声音,有这回事吗?”
曾荟点了点头:“一定是阿坤告诉你们的吧。确实有这么回事,还是我亲身的经历,我记得那应该是十八年前,距离梁家的惨案大概整整五年的时间吧。那晚我和卢琴加班,要去梁家盘库。当年我就不同意将梁家的房子做库房,可是场里说那地方是深处林区,距离一线伐木区要近得多,而且那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将就先用着,再花钱建个库就浪费了。所以后来才把那房子做了伐木区的物料库。其实那个库也没有真正用多久,大概也就用了三四年吧,最后改成了报废物资仓库。那晚上我和卢琴在场部吃过晚饭已经是六点半钟了,从场部到那儿大约要走两个小时。就在我们到了距离那房子二三十米的地方,突然听到房子那边隐约传来了哭声,我俩吓了一跳。我仔细听了听,是个小女孩的哭声,我告诉卢琴梁红军家死的那六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女孩,卢琴问我难道忘记了吗?前段时间不是说梁红军家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小女孩也溺水死了,很可能是那女孩的魂魄找家来了。可我不太相信什么鬼怪,可是就算是这样,大晚上听到那哭声心里也怪发毛的。那时候又没有什么手机,我们就算想要向场里求助都没办法,要么就硬着头皮过去看个清楚,要么就这样打道回府。可是卢琴的意思是赶紧离开,犯不着去冒险。梁红军一家人的奇怪死法,大家都认为是撞了邪。原本卢琴是不敢去的,可是我坚持要过去,让她一个人留下在原地待着她又不敢,只得跟着我去了。”
曾荟说到这儿不好意思地笑道:“当时虽然表现得很是镇定,可是我的一双腿都是软的。卢琴一直紧紧地拉着我的胳膊,我能够感觉到她在发抖。她一抖,我也就跟着抖。我们慢慢地接近了仓库,却发现声音是从仓库里传出来的,确实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我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库房的门,可是因为紧张,那钥匙竟然被拧断在锁里。这下完了,我们没了钥匙开门。说也奇怪,在我们慌忙开门的时候,那哭声戛然而止,一下子整个世界恢复了宁静。”
邢娜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怎么办?有没有看看那库房的其他门窗是不是哪儿开了?”
曾荟的脸上微微一红:“没看,钥匙断了后我也慌了神了。卢琴说,既然钥匙断了我们今天晚上的工作肯定是完不成了,于是她拉着我劝我先回去,明天白天再来,不就是晚一天交报表吗,大不了让科长吼上两句也就是了。我们准备离开,可是才走出七八步,就听到那哭声又传来了。卢琴很胆小,她拉着我,不让我再折回去。她说再也受不了那样的惊吓了。可是我却不依,我铁了心要把这事情弄个明白。于是我拖着卢琴准备转身回去看个究竟。刚转身就听到卢琴一声惨叫,我当时也惊呆了,因为我们都看到一道白影从仓库背后闪出来,然后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我很想追,卢琴拉住了我,求我别再追了,赶紧离开这儿。卢琴说那一定是鬼影。”曾荟冷静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那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半道上我俩还摔了一跤。回来后我把这事儿和丈夫说了。他是个退伍老兵,可是上过战场参加过南疆自卫反击战的。他听了以后觉得邪乎。他说这就是自己吓自己,他才不信会有什么鬼怪,他当时就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我却不同意。第二天我和卢琴就把这事儿和保卫科说了,保卫科的同志领着我们一起去了那仓库,可是并没有什么发现。还说其实不仅是我们,场里还有些同志经过这儿的时候也有同样的遭遇。
李国胜问曾荟:“卢琴是不是还在林场?”
曾荟说:“她已经调离林场了,好像是到省城去了,不过具体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场部的赵柯和她的关系不错,两个人还曾经处过一段时间的对象呢。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成,或许赵柯知道她的下落。”离开了曾荟家,毛坤就领着欧阳他们去了场部找赵柯。
赵副场长看上去也已经半头白发了,他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套中山装,看上去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干部。当听毛坤说欧阳双杰和李国胜他们是为了二十三年前梁红军家的案子来的,赵柯皱起了眉头:“啊?那案子不是早就结案了吗?我记得当时警察局说老梁一家都是死于自杀!怎么又要查?查什么?”赵柯官腔十足。
欧阳双杰微笑着说道:“赵场长,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至于为什么要查、查什么这个我们暂时还不能说,还希望您能够谅解。”
赵柯“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微笑:“我明白。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邢娜说道:“赵场长,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赵柯没想到警察想要向他打听的竟然是卢琴,他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赵柯当然明白知道他和卢琴关系的只有毛坤的母亲曾荟,只是他没想到曾荟竟然把这事儿给抖了出来。他现在可是儿孙满堂了,这件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还不笑掉了大牙?不过他还是回答道:“卢琴原本是场里的仓管,那时候我刚调到场部没多久,做机要秘书,这林场原本是属于农垦系统的,以前农垦系统还是半军事化的管理,所以这机要秘书其实就是文书。我当时调到场部的时候二十九岁,因为之前从事的工作保密性强,很少与外界接触,所以根本就没有机会结识女生,更别说是谈恋爱了。卢琴是场里公认的美女,所以到农场的第一年我便看上了她。只是我这个人腼腆,和女人在一起脸就通红,根本就没能够说上两句话。这事儿让好事的曾荟发现了,曾荟也是一个无事忙,卢琴是她们部门的小妹妹,平时眼高于顶,二十三四了还没对象,这在当时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特别是她的自身条件又不错。曾荟就问她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卢琴说要找一个有上进心、有事业心的。曾荟就说,‘赵柯这个人不错,他现在虽然只是场部的机要秘书,可是看得出来,场里正在重点培养他,以后一定是场领导的接班人。’她这么一说,竟然把卢琴说动了心。接着曾荟就来找了我,原本我对卢琴就有意,曾荟一说,我俩就答应试着处处对象。可我偏偏又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只是卢琴不希望公开我们的恋情,虽然卢琴也没有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我也并不在乎。我们就这样偷偷摸摸地相处了两年,就在我们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卢琴突然就向我提了分手,而且根本就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卢琴就被一纸调令调走了。”赵柯说到这儿,脸上的神情很是沮丧:“之后没多久,在老场长的介绍下,我和场里一个女职工结婚了。我曾经找过曾荟,让她别把我和卢琴的事情说出去,曾荟也答应了,没想到二十几年以后,这事儿又给翻了出来。”
欧阳双杰说:“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保密。我们其实只想知道卢琴的下落。另外,我想知道卢琴是不是在和曾荟在梁红军家遇到了什么鬼影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赵柯点了点头:“嗯,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月后,不过我想应该是她攀上了什么高枝了。其实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能够到省城去总比待在这鬼地方好。不像我,一辈子就只能够守着这片林场。”
“您知道她是调到哪个单位去了吗?”邢娜问道。
赵柯回答说:“好像是省供销社,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欧阳双杰又问道:“听赵场长这话,你们后来就没有再联系过?”
赵柯摇了摇头,不过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她调走后又悄悄回来过一趟。”欧阳双杰皱起了眉头,赵柯用的词很有意思,也就是说卢琴回来根本就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欧阳双杰问道:“赵场长,你说的悄悄是什么意思?”赵柯愣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欧阳双杰看出来了,赵柯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说漏了嘴,看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或许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且他还答应了卢琴,不会告诉任何人。
赵柯苦笑了一下:“我可是答应过她不说的,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索性就全都告诉你们吧。事情是这样的,在卢琴调走后大概两年吧,她又回来了一趟。这次她只和我联系,让我晚上去接她进林场,然后又陪她一起去了梁红军家的旧屋,也就是废弃物料的那个仓库。”
欧阳双杰问:“卢琴去干吗了?”赵柯叹了口气:“她是去祭奠梁红军的大女儿,原来她们竟然是同学,这事情我之前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欧阳双杰和李国胜对望了一眼,看来这个卢琴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
离开了林场,李国胜问欧阳双杰有什么想法。欧阳双杰说:“鬼应该就是那个所谓溺水而亡的梁家小女儿,只是她为什么会在几年后又回到了梁家?她是想去找什么?另外就是曾荟口中的卢琴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女人,可是赵柯口中的卢琴却是一个很有主见、做事大胆的人。两个卢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还有一点曾荟没有提及的,卢琴竟然与梁红军的大女儿是同学,而且关系一定很好,否则她不可能已经去了省城还回来祭拜,可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看来得赶紧找到这个卢琴,欧阳双杰认为这个卢琴很可能知道那小女孩的下落。邢娜也是这么想:“卢琴当时一直以害怕为理由,其实是在阻拦曾荟去接触那女孩!她是在掩护,或者说保护那个女孩。当然,那晚她或许并不知道那女孩会回去,只是恰好让她赶上了。”邢娜还猜测那晚之后,卢琴很可能与那女孩碰过头,而她调离林场的时间也很诡异,说不定和那女孩有关系,两年后偷偷摸摸地回来,除了拜祭,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闽南省供销社传来消息,竟然没有卢琴这个人,这出乎专案组人员的意料。不过欧阳双杰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说明卢琴和“梁红军案”确实有关联。当初那个所谓的调令根本是子虚乌有的,这也证实了他的推断。
“我们查过了,卢琴的家在金狮市,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于八年前去世了。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回过金狮,只待了几天,办完父亲的丧事就走了。据说她与父母的关系并不很好。她自幼母亲早亡,父亲后来重新娶了一个老婆,她和后妈的关系很差,她父亲和她后妈生了一个儿子,可是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张芳喝了口茶:“我们问了卢琴家的那些亲戚,他们都不知道卢琴现在哪里,只是说卢琴应该是发达了。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他们说八年前卢琴回金狮的时候,出手就拿出十万元料理她父亲的后事。他们说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靠自己,父亲对她有生之恩,却没有多少养之义,她能够为父亲料理后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欧阳双杰没有说话,邢娜说道:“一个活人总不至于凭空就消失了吧?我们都是警察,我们有户籍制度,她去了哪儿应该不难查出来吧?哪怕她就是改名换姓?就一定能够找到!”
李国胜看了看邢娜,“二十多年前的户籍并不完善,而且更多是人手在操作。一个人想要改变身份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卢琴这个身份从离开林场以后就彻底没有任何的线索了。”
欧阳双杰轻声问道:“张队长,你说八年前她父亲死的时候,她回过一趟金狮,那么当时她的家人又是怎么通知她的呢?”
张芳说道:“根本就没有人通知她,是她自己回来的。”
欧阳双杰回答道:“其实通知她的人应该是她的父亲。要我看,她和她父亲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像外界传得那样差。相反,父女的关系应该还是很好的,她和父亲之间应该一直有联系,甚至在她父亲弥留之际,她就在金狮。至于她和她继母的关系……”
欧阳双杰望向张芳:“她父亲死之后,她继母的生活如何?有没有什么大的改善?”张芳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这些年来她继母家的生活确实有所改善,而且改善的原因并不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弟弟虽然开了一家小店,可是生意并不好。所以我也怀疑她与继母的关系不好也是他们故意做出的样子,他们与卢琴之间一定还有往来,我想应该是卢琴在资助他们。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过……”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我们不能滥用技术手段,否则我想我们一定能够查出卢琴的下落。”她说的技术手段就是监视监听,查银行账户和通话记录等。
李国胜点了点头,他说道:“要想彻查卢琴的下落除非有人报失踪案,可能够有资格报案的也只有她继母一家了。”
欧阳双杰没有说话,点了支烟,梅雪芳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邢娜咳了两声:“那我们明天就去金狮吧!”欧阳双杰点了点头,张芳说金狮有她一个很要好的同学,是金狮市局刑警二中队的队长,叫曲涛。欧阳双杰他们过去可以请他协助配合一下。
当天下午欧阳双杰和邢娜、梅雪芳就赶往了金狮。李国胜并没有跟着来,他想再到林场多了解一些情况。韩飞原本是想跟着李国胜的,李国胜却让他跟着欧阳双杰他们,一来是为欧阳双杰他们开车,做个向导;二来李国胜告诉韩飞,让他跟着欧阳双杰虚心学习,他说欧阳双杰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曲涛早就等在了“泉月酒店”的门口,欧阳双杰他们来的时候张芳给他打了电话,还请他帮着订了酒店。欧阳双杰没有惊动金狮市公安局,他只是来和卢琴的家人接触一下,有曲涛协助就够了,没必要搞得兴师动众。
曲涛请他们去吃了午饭后,就领着欧阳双杰和邢娜去了卢琴的继母家。梅雪芳和韩飞也没有闲着,欧阳双杰让他们去卢勇的店里看看。卢勇是卢琴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原本开了一个电器行,后来亏了,电器行倒闭又开了一个服装店,可还是赔了,现在他经营手机店,倒是没再赔,可是现在的竞争很大,利润并没有预想的丰厚。
“班芙小镇”是卢琴继母家所在的小区,在金狮也算是高档社区了,据说现在的房价差不多逼近一万一平。卢琴的继母姓祁,叫祁思敏,已经快七十了。
“警察?”祁思敏望着门外的三个陌生人,一脸警惕。她接过曲涛的证件看了一眼,然后又望了望欧阳双杰和邢娜:“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欧阳双杰微笑着说道:“我们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关于卢琴的事情。”
祁思敏冷冷地说道:“你们找错人了!我已经好些年都没有见过她了。”
邢娜笑着对她说:“阿姨,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说话?”祁思敏皱起了眉头,不过最后她还是让他们进了屋,祁思敏说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出去打牌呢,迟到了可不好。”
“祁女士,你刚才说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卢琴,也没有她的消息,大概有多少年了?”欧阳双杰也没有客套,直接就进入了主题。
祁思敏咬了下嘴唇,眼角微微上扬:“我记不清楚了,七年?不,八年了,我最后一次见她,是老卢死的时候她回来奔丧,给老卢办后事。”欧阳双杰知道她在演戏,她并不是不记得,她记得很清楚,她那微微上扬的眉毛就是最好证明。
欧阳双杰笑了笑:“她就没有告诉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吗?”祁思敏摇了摇头,她说卢琴对她一直有成见,认为她嫁给自己的父亲是为了图谋什么。祁思敏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这不是笑话吗,谁不知道老卢除了当时住的那套破房子和一副病怏怏的身子骨还有什么?说来我对她也不薄,从小到大我可是热天问暖,冷天问寒,要不是我,她能够读书、工作吗?就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有这么上心。”
邢娜看了一眼欧阳双杰,她有些恍惚了,分辨不清祁思敏说的是不是真话。因为她看到祁思敏的眼睛有些红润,好像很动情,充满了委屈。
欧阳双杰叹了口气:“是啊,很多时候做儿女的都不能理解父母的心思。父母难,继父母就更难了,管得严了,人家会说您虐待,就算不说虐待也会说对孩子不好。可他们看不到您对孩子的用心,看不到平时对孩子慈爱的一面。”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从小我管着她,她能成人吗?”祁思敏也叹了口气:“唉,我怎么和你们说这些呢,算了。都过去了。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帮不了你们了。”
欧阳双杰突然问道:“这儿的房价应该不低吧?”
祁思敏愣了一下,她的神色变得有些慌张:“我们买得早,那时候没那么贵。”欧阳双杰笑了:“你们是四年前买的,那时候的价格好像也要六千左右吧,这套大复式怎么也得有一百五十平,差不多也得要一百万左右吧。”
祁思敏一下子站了起来:“那又怎么样?老卢死的时候我拿到了一笔抚恤金,然后又卖了老屋,卢勇自己做生意,我们凭什么就不能买这房子?”她显得很激动。
“祁女士,您别激动,据我所知卢先生去世,抚恤金也不过两万块钱,而卢勇做的生意,先是电器,赔了,后是服装,也赔了,再后来呢,他做手机生意,虽然没赔,但要说赚的话估计也没赚到什么,而且做手机生意也是最近的事情了,对吧?”
祁思敏的脸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双杰也沉下了脸:“我只是想请你解释一下这笔买房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祁思敏冷冷地说道:“我如果不说呢?”欧阳双杰沉默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也根本没指望祁思敏会告诉他什么,这次与她接触,让他的心里有了底,看来自己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那就是祁思敏母子一直都有卢琴资助。
欧阳双杰站了起来:“好吧,祁女士,其实我们只是想找到卢琴,有些事情想向她了解一下,如果您有她的消息还希望能够联系我们,这是我的电话。”欧阳双杰递过去一张名片,祁思敏没有伸手去接,仍旧气鼓鼓的样子。欧阳双杰微微一笑,把名片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叫了曲涛和邢娜离开祁家。
“看来这个祁大妈是油盐不进啊,欧阳,搞不好我们这一趟白跑了。”邢娜叹息道。
欧阳双杰脸上露出了笑容:“至少这一趟我们弄明白了几个问题:第一,祁思敏与卢琴的关系并不差,而且还很好,她在告诉我们她对卢琴的关切时,可是真情流露。第二,祁思敏应该是知道卢琴近况的,否则她既然表现出对卢琴的关切,可为什么我们坐了那么久,她都没问起卢琴到底出了什么事,一般我们警方要找谁至少是有什么事情的,她就算没想过卢琴会犯事,至少也该问问卢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另外,他们买房的钱肯定是卢琴给他们的,不然她不会去找那么多借口。”
“二位,看中哪一款了?”卢勇热情地招呼梅雪芳和韩飞,他吃不准梅雪芳和韩飞是什么来头,两个人好像并不是来买手机的,进了店里,他们的目光更多是落在自己身上。
梅雪芳微笑着示意他先招呼其他的客人,店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两个看手机的顾客,卢勇就先去给那两个做介绍去了。
韩飞轻声说道:“梅大姐,我们就这么找他,好吗?他要是不肯说怎么办?”
梅雪芳笑了笑:“我也没指望他真能告诉我们什么,再说了,问他问题是我们的事,说不说是他的事,不管他是怎么回答的,又或者他到底会不会回答我们的问题其实都无所谓,但我相信从他的反应我们还是能够看出些什么的。”
卢勇又走了过来,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怎么样?有觉得满意的机型吗?要不我给你们推荐一款?”
韩飞咳了一声,然后掏出了证件:“我们是警察,有几个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
卢勇愣了一下,然后谨慎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梅雪芳问道:“卢勇,你认识卢琴吧?”
卢勇笑了:“她是我姐,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却有同一个老爸,我们是亲姐弟。”不过马上他的笑容就消失了:“警官,不会是我姐姐出什么事了吧?”
“我们想找卢琴,请她协助我们对一件案子的调查,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梅雪芳直接问道。卢勇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她的消息了,老爸死的时候她回来过一趟,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韩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听着,看着。
梅雪芳说:“卢勇,据我所知你在做手机之前曾经做过两次别的生意,投资虽然不大,但也不小。第一次做的是小家电,第二次做的是服装,都失败了,对吧?”
卢勇的脸色微微一变:“那又怎么样?”梅雪芳笑了:“也没什么,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做生意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听说你们家住的那套房子也是在金狮市的高档社区,那套房子的价值不菲吧,没有百来万应该是买不到的,卢勇,能告诉我们那些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吗?”
卢勇不是祁思敏,他虽然没怎么和警察打过交道,却也咬了咬嘴唇:“我找朋友借的。”韩飞突然问了一句:“你朋友叫什么?做什么的?怎么联系?”卢勇吓了一跳:“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韩飞淡淡地说道:“卢勇,你最好老实交代,这么多的钱,总得有个来历吧?你是没犯法,可是你总听说过,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警察有权调查吧?你知道查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卢勇有些慌张了,他咳了两声:“警官,你们也别吓我,你们说什么我不懂,总之我没犯什么事儿,你们要找卢琴我也说了,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帮不了你们。对不起,我还要做生意,至于你们要查什么,那是你们的权利。”
卢勇不再说话,正好有顾客进店,他扭头径直去招呼客人去了。韩飞想要叫住他,梅雪芳拉住了:“由他去吧,我们走!”
欧阳双杰回到了酒店,没多久梅雪芳也回来了。几个人坐到了一起,把彼此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邢娜说:“看来卢家母子之前一定是统一过口径的,甚至很可能是卢琴教他们的。如果是那样,就算那钱是卢琴给的,只要他们咬死不承认,那也是没有办法。”
韩飞说道:“依我看,我们就查查卢家的钱的来历,只要那钱是卢琴给的,那我们就能够通过钱的来路找到卢琴。”
欧阳双杰笑了:“如果钱不是卢琴给的呢?”
韩飞愣了一下:“不可能啊,不是卢琴给的还能是谁啊?”
欧阳双杰叹了口气:“你想过没有,卢琴如果真是改头换面了,那么她就想不到与卢家的人继续往来是一件存在风险的事情吗?她会那么傻地让我们轻松地通过钱追到她?而且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并不适用于普通老百姓。”
邢娜看着曲涛:“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弄到卢家母子近两个月份的手机话单?”曲涛苦笑了一下:“这不符合程序,万一让卢家的人知道,后果就难以想象了。”邢娜当然知道这样不符合程序,她轻哼一声:“你就不能动用一下私人关系吗?”曲涛没有说话,欧阳双杰先开口道:“你这是在逼着人家犯错误啊,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弄得不好都有可能要脱掉警服!”
邢娜吐了吐舌头。
梅雪芳说道:“卢家的人我们已经接触了,是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先回者云?”
欧阳双杰说道:“再待一天吧,明天我再去见见祁思敏。”
曲涛不解地问道:“她还会见我们吗?”
欧阳双杰淡淡地说:“会的,我相信明天她的态度会比今天好。今天我们找上门去,她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卢琴的,卢琴是个很有心计的聪明人,既然知道警方已经找到了她的家人,她一定会教祁思敏和卢勇怎么应对我们的,而且她的法子不会像祁思敏表现得那样生硬,因为她知道一味的生硬不是什么好事,物极必反的道理她不会不明白。”
晚饭后,欧阳双杰给肖远山打了个电话,把者云的情况向他说了一遍。
肖远山说道:“欧阳,辛苦了,希望你们早日找到突破口。对了,警校那边转来一份邀请函,是请你出席全国心理学会年会,两天的时间,地点正好是在厦门,离你们现在的地方不远,后天报到,冯局说看你自己的意思,自行安排。”
欧阳双杰告诉肖远山,这消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黔州省心理学会的副会长白倩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原本他是想推辞的,毕竟现在正办着案子,白倩却说已经给他报上去了,因为他写的关于微表情及行为心理分析的学术报告要在会上进行研讨,他不去不行,一天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白倩和欧阳双杰都是罗洋教授带过的学生,白倩比欧阳双杰高两届,现在在省教委从事教育心理的理论研究工作。罗洋对她的评价很高,他说白倩的悟性很高,以后的成就一定不会在他之下。白倩与欧阳双杰的关系很好。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欧阳双杰和曲涛、邢娜又去了祁思敏家,和欧阳双杰猜测的一样,祁思敏的态度比起昨天来好了很多。她打开门,看清来的是昨天的三位警察时,挤出了微笑:“原来是三位警官啊,进屋说吧。”曲涛看了欧阳双杰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佩服。
“三位警官,该说的话我昨天都已经说了,我知道你们的人也去找过小勇,小勇那孩子实在,经不起吓。所以警官,希望有什么事情你们找我就行了,没必要去吓他。”
欧阳双杰笑了:“祁女士,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想要吓他,只是找他了解些情况,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祁思敏冷笑了一下:“哦?我可是听说什么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都用上了。欧阳警官,虽然我老太婆懂得不多,但对法律还是有所了解的,你们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吧,就不怕我告到你们局里吗?”曲涛皱起了眉头,不是说祁思敏的态度会变温和一些吗?这哪是温和啊,分明是咄咄逼人啊。
邢娜的嘴动了动还没有说出话来,祁思敏又说道:“还有,从现在起,我不会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我想我是有这个权利的吧?”
欧阳双杰还是一脸的平静,这样的情况似乎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今天他们碰了个软钉子,只得离开。
欧阳双杰对曲涛说道:“小曲,谢谢了,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曲涛知道欧阳双杰他们准备离开金狮了,他和欧阳双杰握了握手:“和我客气什么,再说了,我也没帮到你们什么,希望以后有机会你们能再到金狮来!”欧阳双杰说道:“一定会的!”
和曲涛分手后,欧阳双杰他们就离开了金狮。车子上了高速,欧阳双杰对韩飞说道:“一会儿经过厦门的时候在高速入口停一下,我在那儿下车,你们先回者云。我得去开个会。”
梅雪芳问道:“欧阳组长,这两天我们在者云应该做些什么?”欧阳双杰也没有做具体的安排,只是让他们听李国胜的。邢娜说要不她再去找找那女孩的姨父和她的表兄表姐,看看能不能查出一些什么。
欧阳双杰想了想说道:“也好,仔细地问问他们,那女孩有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雪芳,特别要留意她的性格特点,这一点最重要。因为一个人的性格不太容易改变,相反外貌特征就易变得多,特别是她溺水的时候都还是个孩子。”
梅雪芳点了下头,邢娜说道:“其实我倒觉得卢家母子更可能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欧阳双杰看了她一眼:“卢家母子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他们会乖乖地配合我们吗?另外还有一点,祁思敏已经摆明了态度。如果我们再继续纠缠下去她很可能真会做点什么,那样很可能就会陷我们于被动。”欧阳双杰又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们来这一趟得到了两个答案:首先我们知道了卢琴和卢家还有联系;其次卢琴不是失踪,而是彻底地改头换面,把自己的行踪搞得很神秘,这些都说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她极有可能是那女孩的帮凶,就算不是帮凶至少也是个知情者。”
年会的地点是在岛上。与欧阳双杰同一个房间的,也是来自黔州教育战线的心理学教授,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永远都挂着微笑。
这个人欧阳双杰早就认识了,他是师大的教授,叫燕斌。其实欧阳双杰并不喜欢这个人,他觉得燕斌很假。因为没有人能够永远都在笑,可是在燕斌的脸上几乎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的表情。
“燕教授,您什么时候到的啊?”欧阳双杰作为后辈,主动向他打招呼。
燕斌微笑依旧:“我昨天就来了,学校这不是放假了吗?时间没那么赶,我就先过来了。你呢?”
欧阳双杰没有说他是过来办案的,他说:“我是今天才到的。”
“听说你现在已经不在学校了?”燕斌倒了两杯茶水,亲切地问道。欧阳双杰点了点头,他告诉燕斌自己暂时被借调到了市局刑警队。燕斌说去刑警队好,能够学以致用。
“你是不是因为市里有什么大案才借调去的,我可是听说过你曾经帮省厅破过几个大案的。”
欧阳双杰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燕斌笑道:“看我,真有什么大案你也不能说。”
他递了杯水给欧阳双杰,欧阳双杰忙说道:“燕教授,这怎么使得,应该是我给您泡茶才对的。”
“客气什么,出门在外,没那么多的讲究。来,坐下聊聊吧。”
欧阳双杰真心不太想和他聊天,或许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成见,可是现在他又必须坐下来。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欧阳,来一下!”门口站着的是白倩,她看到欧阳双杰和燕斌坐在一块,笑了笑:“燕教授,您好,我找欧阳有点事儿。”燕斌的微笑着说:“去吧,白会长找你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欧阳双杰如获大赦,他向燕斌致以一个歉意的笑容,就离开了房间。
“欧阳,你的发言稿准备好了吗?”两个人到了外面的花园里,白倩问道。欧阳双杰耸了耸肩:“没有,我原本是准备趁现在拟一个的,没想到燕教授很健谈,只能晚上加班了。”
白倩白了他一眼:“这件事情早就通知过你的,不能早些准备?我知道你能干,不用稿子都能侃,可是组委会需要你的稿子,要做汇编呢!”
欧阳双杰笑道:“放心吧,晚上我一定把它赶出来,来得及。”
白倩说道:“你可别忘记了,明天一大早我可是要检查的。”
说完了发言稿的事情,白倩也问及了欧阳双杰从警察学校到刑警队去的事情,她说:“听罗洋教授说你正在负责几起离奇的自杀案,现在有没有找到什么头绪?”
欧阳双杰摇了摇头,白倩笑了:“罗洋教授和我提及过这些案子,我很赞同罗洋教授的推测,我也认为只有瞬间催眠才会达到这样的效果。”
“师姐,你也知道,在林城能够做到瞬间催眠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也不算少,而且大都是在业内很有名气的专家、学者,警方不可能一一进行排查吧?再说了,这只是我们知道的,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呢?”
白倩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点我们也想过,不管那个人是谁,这一次你的对手十分强大,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谨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和老师,我们都会尽全力给予你帮助的。”她轻轻拍了拍欧阳双杰的肩膀,欧阳双杰笑了笑:“谢谢你,师姐。”
吃过晚饭,欧阳双杰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开始写他的发言稿,燕斌见欧阳双杰有事做,他便说出去逛逛,离开了房间。一份发言稿对于欧阳双杰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不到两个小时就搞定了。燕斌就像是掐着点似的,在欧阳双杰写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时候就回来了。
“写完了?”燕斌笑眯眯地问道,欧阳双杰“嗯”了一声:“写完了。”
燕斌看了看欧阳双杰手中的稿子:“欧阳啊,能不能让我先睹为快啊?”欧阳双杰笑着把稿子递了过去:“我还正好想请燕教授指教呢。”
“指教可谈不上,别看我只长了你一些年岁,要说做学问的事儿,可不是年纪大就能行的。”他一面说,一面很认真地看着欧阳双杰的稿子,大概花了十几分钟才看完,他看得很仔细,偶尔问欧阳双杰两句。
“心理学在我国算是一门新兴的学科,虽然早在五十年代我们就有人开始对心理学进行研究,可是当时并没有受到重视,也没能得到推广。所以说,在心理学研究的领域我们落后国外至少三十年,微表情和行为心理分析则是心理学中最新的一个课题,就连国外也处于拓荒期,欧阳啊,不容易啊!”燕斌说得很诚恳,不像是随意的恭维。
“不过我有一点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当不当提?”
欧阳双杰赶忙说道:“燕教授请说。”
燕斌轻咳了两声:“如果单纯从微表情分析和行为心理学的研究来说,你这个发言确实够分量,不过你里面还提到一个问题。你认为心理暗示是重复记忆的结果,也就是说越是陈规,约定俗成的暗示性就越强。这一点没错,可是我觉得你还可以提一下,策划约定也可以给人强烈的心理暗示。举个例子,众口铄金,当很多人向一个人说同一句谎话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就会相信谎言就是事实了。”
欧阳双杰微微点了点头。燕斌说得没错,他笑了笑:“燕教授说得对,谢谢燕教授的提醒,我马上就加上去。”燕斌把稿子还给欧阳,欧阳双杰坐回到了写字台旁,一边修改,一边说道:“久闻燕教授对催眠与心理暗示很有心得,我还在想有机会多向燕教授请教呢。”
燕斌笑道:“请教谈不上,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
欧阳双杰改完稿子,燕斌已经入睡了,欧阳双杰却睡意全消,刚才燕斌的一席话让欧阳双杰的心里有一丝领悟。他离开了房间,带上门,走到了院子里。夜风习习,欧阳双杰点了支烟,坐在花园里的条椅上。燕斌提及的策划约定让他想到了正在查的案子,只是它需要有帮手,按照策划好的步骤来加强受暗示者对暗示信息的接受!
欧阳双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否定了这样的可能性。如果是他自己,他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相对于催眠,这样的方式难度就大得多了,而且还需要团队的配合才能够完成?
“你怎么还没休息啊?”白倩从外面回来,看到欧阳双杰一个人坐在院里的长椅上,她好奇地问道。
“你这是去哪儿了?”欧阳双杰笑了笑,白倩说她吃宵夜去了。
“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白倩微笑着问欧阳。
欧阳双杰说稿子已经完成了,把大致内容向白倩说了一遍。白倩点了点头:“嗯,不错,刚才沪市来的那两个朋友还在说呢,微表情及行为心理分析在国内可是新鲜事儿,你和老师可是走在了前面,为咱黔州争了光呢!”
她又问起了欧阳双杰刚才在想什么,欧阳双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白倩笑了:“燕老头原本就是个老学究,他说的只能听听,仅供参考。你想想,瞬间催眠比起策划约定的心理暗示要简单多了,也容易多了。而且一个人就能够做到。你这样想,如果你是凶手,你会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吗?再说了,本来一个人就能够实施的杀人为什么要弄成团伙作案?人一多,保不齐出现你不出事他出事的状况,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欧阳双杰也笑了,白倩说的确实没错,原本他的心里尚存一丝疑虑,也因为白倩的这些话一扫而光了。他对白倩说道:“谢谢你,师姐,我刚才还真把事情想复杂了,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还有会呢!”两个人说笑着进了楼里。
李国胜来到招待所,他告诉梅雪芳和邢娜,梁家女孩的表哥主动找上门来,他说想到了一件事情,说或许能帮助警方找到那女孩。张芳接待他的,他来得很早,说是还要赶着去上班。
邢娜一听到案子有了新情况赶忙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李国胜笑道:“他说大概七八年前吧,他在沪市出差的时候好像见到了梁诗然,也就是梁家幸存的那个女孩。只是他不能确定,因为当时都说梁诗然已经溺水死了,再说就算梁诗然没有死,他们也是很多年没见了,而且分开的时候大家都还小,这么多年了,长相差别很大,所以他也拿不准,原本他是想上前去问清楚的,可是一眨眼就没了那女孩的影子。”
邢娜没有说话,梅雪芳说:“他是梁诗然的表哥,而且他们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很可能见到的是长得相像的人,可有一点应该不会错——亲密的人之间的那种感觉。”
邢娜说道:“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
梅雪芳说:“这亲密指的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而是他们相处的环境,就像是监狱里的犯人,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差,可是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彼此的性格、习惯乃至行为动作都非常熟悉,他们随时都能够把对方认出来,哪怕进行过伪装。”
李国胜很赞同梅雪芳的话:“嗯,小梅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八年前在沪市见到的是梁诗然,虽然他说得不太肯定,但是我想他在心里还是认定了七八成,否则他也不会跑来告诉我们。”
邢娜皱起了眉头:“不会让我们跑到沪市大海捞针吧?”
李国胜摇了摇头:“这倒不可能,即使他遇到的真是梁诗然,也有可能梁诗然和他一样也是路过沪市,假如她只是一个过客,你们去捞也捞不到什么。再说了,梁诗然既然选择了人间蒸发,改头换面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那她一定是换了一个假身份。八年前她二十一岁,那个时候的女孩应该是在干什么呢?如果考上了大学,应该是在上大学。如果没再读书,那应该也踏入社会做事了。”
梁诗然的表哥叫叶诚,表姐叫叶丽,之前李国胜不止一次地接触过他们。李国胜最早接触的时候他们还很小,叶诚十一岁,叶丽十岁。当年梁诗然到他们家的时候,李国胜就多次拜访过叶家,一来找梁诗然的姨妈了解情况,二来也想问问梁诗然自己一些情况。后来梁诗然溺水了,李国胜仍旧没有放弃对她的寻找。在李国胜看来她应该没有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只是觉得看上去梁诗然的心里藏着很多事儿,他甚至能从梁诗然的眼里看到仇恨的火焰,正是这团火焰使得李国胜一直在心里认定这个案子有隐情。
叶诚从警察局离开以后就去上班了,他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才到办公室电话就响了,他接听电话,说:“嗯,我已经说了,我还是那句话,不能肯定。”
下午的会议大约五点多钟就结束了,欧阳双杰的发言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掌声,很多人都想会后和欧阳双杰好好交流一番,而会议一结束,欧阳双杰就离开了,他得赶回到者云,案子的事情一直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两天的会议时间使案子又拖了两天,虽然梅雪芳和邢娜仍在继续工作,可案情却没有太大的进展。
回者云的路上欧阳双杰做了决定——离开闽南。他并不是认为闽南这边的事情不用再调查了,而是因为在闽南有一个重量级的侦探坐镇,只要李国胜愿意协助配合,那他们留下的意义就不大了,还不如再从黔州下功夫。一路上欧阳双杰的脑子都没有闲着,叶诚到警察局提供线索的事情,他在和邢娜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得知了,对于叶诚的举动欧阳双杰心存疑惑,之前张芳找过叶诚兄妹,可是他们只字未提,怎么突然又想到主动提供线索了?更何况,他提供的这条线索根本毫无意义,模棱两可。用邢娜的话说他们总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去沪市大海捞针吧?当然,要说叶诚的话一点儿用都没有也不尽然,正如梅雪芳说的那样,叶诚与梁诗然一起生活过几年,而且叶诚的年纪比梁诗然要大一些,记的事儿更多,这种亲密关系,按理说叶诚真在沪市看见她,理应能认出来的,也就是说叶诚见到的或许就是梁诗然本人。
这样一来,回到林城,他们也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女性,懂心理学,年纪在二十八到三十二之间,既然她要改头换面,应该年龄也会跟着变动,但是变动的尺度不会太大,大概差两三岁,因为人的外表与年纪悬殊太大就会弄巧成拙,对梁诗然来说反而成为致命的漏洞。想到这点,欧阳双杰的心里一惊,因为就在他在心里对梁诗然的样子做描绘的时候,脑子里竟然浮现出一个人影——白倩。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自己怎么就会想到白倩了呢。对于白倩他还是很了解的:大方、开朗、热情,对人很真诚。他又想到李国胜反复说过,梁诗然从小就有自闭症,白倩明显就不符合这一特征。当然自闭症是可以治愈的,可是那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就算是治愈了也不可能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除非梁诗然从头到尾就在演戏。如果真是那样,梁诗然也太恐怖了,从六岁开始一直演戏,最后演到自己的溺水而亡,那得有多深的城府与心机啊!不可能是白倩!欧阳双杰在脑子里想着还有没有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心理学的行家。不过他又想到梁诗然也许根本就没有挤身到心理学界,而是隐藏在其他领域,有一个与心理学毫无关系的职业作掩饰,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怀疑,也不那么容易被查到。他现在需要的是细心,细心地抽丝剥茧,从那些看似无用的信息里找到有用的线索。
在欧阳双杰赶回者云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一起交通意外,梁诗然的表姐叶丽死了!
叶丽的死的确是个意外,交警部门经过现场勘察认定是叶丽骑着摩托撞向了迎面开来的大货车。可是李国胜却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叶丽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警方开始调查叶诚的时候出事了,这时机不对。
李国胜和张芳到招待所把事情告诉了邢娜和梅雪芳,他们也很赞同李国胜的看法。叶丽在这个时候出交通意外确实让人产生很多的疑惑,可偏偏又没有一点儿他杀的迹象。叶丽的摩托车警方也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并不是货车的责任,是叶丽突然踩着油门撞上来的。
欧阳双杰接到梅雪芳的电话,听了这个消息也愣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欧阳双杰挂了电话,眉头紧锁。虽然说是叶丽自己开着摩托车撞向大货车的,可是欧阳双杰还是觉得叶丽的死很蹊跷。叶丽的死与叶诚向警方提供线索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叶诚到警察局提供线索的时间是一大早,这件事情只有张芳知道。张芳告诉了李国胜,李国胜又马上找到了专案组,也就是说这件事情除了叶诚自己,知情的只有李国胜师徒和梅雪芳、邢娜。欧阳双杰相信他们四个人是不可能把这消息说出去的,而叶诚本人也应该不会,那么叶丽是因为叶诚向警方提供线索而遭到报复的可能性几乎就不存在,她的死难道真是意外?欧阳双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客车到了者云,韩飞的车早就等在了车站,李国胜也在车上。
“李叔,您怎么来了?”欧阳双杰笑了笑。李国胜叹了口气:“心里有事,想和你聊聊。”欧阳双杰知道一定是为了叶丽的事情。上了车,李国胜告诉他邢娜她们都在等着他一起吃饭。欧阳双杰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钟了:“都过了饭点了你们还没吃吗?”
李国胜摇了摇头:“吃不下啊,叶丽的死败胃口,她的死无论怎么想都说不通。欧阳,你是怎么看的?”欧阳双杰说他也想不明白。
李国胜说:“我现在已经开始动摇了,甚至觉得叶丽的死原本就是一场意外。”
欧阳双杰说道:“这件事情先放放,别忙着下结论。”然后对李国胜笑了笑,“李叔,我想我们可能会暂时先离开闽南,返回林城。”
李国胜先是愣住了,然后笑着说:“你们放心地回去吧,你们在那边查,我继续在这边查,闽南这边就交给我了。这个案子我本来就熟悉,应该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说道:“我当然放心,不过李叔,这个案子并不寻常,所以还希望您自己小心,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人,他的作案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防备的。”
李国胜当然明白,凶手很可能是一个心理学专家,他是运用了心理学的一些特殊技巧作案。说白了,侦办这个案子也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这样的凶手比拿着刀。拿着枪的歹徒还要可怕。“我明白。我会小心的,你们也一样。虽然你是心理学的专家,可是你的组员不是,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车到饭店的时候,梅雪芳和邢娜都已经点好了饭菜,不过两个人的兴致都不高。
欧阳双杰淡淡地问道:“想什么呢?”
邢娜没有说话,梅雪芳叹了口气:“欧阳,你说叶丽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欧阳双杰坐下后,一直都不说话。突然他说道:“分歧!假如叶家兄妹之间有分歧,叶丽并不同意叶诚这样做。她想阻止,叶诚觉得她碍事,于是对她下了手呢?你们觉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叶丽是叶诚的亲妹妹,再说了,叶诚向警方提供线索,而且这条线索根本就毫无用处,这有必要兄妹反目,还杀人吗?还有,你这假设就把叶诚设定成了凶手,你想想,叶诚能到警察局来提供情况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无愧的!”邢娜说道。
欧阳双杰没有说话,李国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叶诚说的是假话,相反叶丽知道一些实情,本来想向警方爆料的人是叶丽而非叶诚,而叶诚先下手为强,到警局提供了一条模棱两可的线索,那样警方自然对他就会有一个相对的信任,然后他除掉了可能会爆出真料的叶丽,加上他们又是亲兄妹。所以我们怎么都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对吧?”
欧阳双杰点了点头,只有这样才能理顺这件事。只是这样的假设也太大胆了。
欧阳双杰提出的假设令大家的心里很是惊讶,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去怀疑叶诚,叶诚是叶丽的哥哥,再怎么着他们也不相信叶诚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虽然欧阳双杰的假设听着有些意思,但大家还是觉得不太靠谱。只有李国胜对欧阳双杰的这个假设持赞成态度。
欧阳双杰、邢娜和韩飞去找叶诚,他正准备和老婆孩子一道出门。叶丽出事,作为哥哥的他是一定要去看看的。韩飞向叶诚表明了身份后,叶诚嘱咐妻子领着孩子先去,他说自己随后就来。妻子虽然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要找叶诚,可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孩子就先走了。
“三位警察,屋里请。”他把欧阳双杰三个人请进了屋,在客厅坐下就赶忙倒水:“不知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叶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欧阳双杰一脸的肃然:“叶先生,我们来找你主要是你到局里说曾经在沪市见到过梁诗然,我想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警方?”
叶诚愣了一下:“前些天你们警察不是来找过我问到梁诗然的事情吗?不仅问过我,还问过叶丽,只是当时我没想起这件事,正好前晚突然想到了,昨天一大早就把这事向警方说了,有问题吗?”
欧阳双杰摇了摇头:“只是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原刑警队长李国胜曾经不止一次地找过你询问关于梁诗然的情况,为什么当初你在沪市见到梁诗然没有及时告诉他,而是在事隔八年之后才会想到这个问题?”
叶诚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队长之前确实找过我,可是后来他退休了,而且梁家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再说了,我只是觉得在沪市见到的那个人有些像梁诗然,是不是还两说呢,我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可是前几天警察又来找我,听他们的说法好像也怀疑她并没有死。诗然是我的表妹,我自然也希望她还活着,假如警方真能够找到她,让我们团聚也是件好事。”
叶诚的话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邢娜问道:“可我怎么听说当年你们兄妹俩对她并不好呢?”叶诚叹了口气:“当时还小,对这份骨肉亲情还没有什么感受,直到后来父亲也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小丽,才开始慢慢感觉到亲情对于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邢娜看了看欧阳双杰,叶诚的回答中规中矩,滴水不漏。
欧阳双杰喝了口茶:“叶先生,对于叶丽的死,我们也很难过,希望你能节哀顺变。”提到叶丽,叶诚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我真没想到小丽会因为厌世而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她真的太傻,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地解决,非得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欧阳双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问道:“她为什么要厌世?”
叶诚瞪大眼睛望着欧阳双杰:“你们警方不知道吗?小丽和她男人徐志祥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徐志祥你们应该听说过吧,者云县没有不知道他的,在县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是者云首富都不为过。可他偏偏又是只铁公鸡,一毛不拔。别说对外人了,小丽根本就没沾到他什么光,否则小丽也不用自己买部摩托车东跑西跑的了。”
韩飞点了点头,他向欧阳双杰解释道:“这个徐志祥在县里确实算个名人,‘志强实业’的老板,是县里的纳税大户,他本人还被县里表彰过呢。”
欧阳双杰“嗯”了一声:“叶丽与徐志祥的关系不好,是不是因为钱?”
叶诚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其实钱的事情我倒觉得是小事,主要是小丽听说徐志祥在市里包养一个女人,还是个大学生。徐志祥对那个女大学生很舍得,这让小丽觉得心里堵得慌,为这事儿她找过我好几次。她和徐志祥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跟着这个男人不会幸福的。可她说这是她自己选的。”
欧阳双杰也有些郁闷了,怎么又钻出个徐志祥来了?而且叶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欧阳双杰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这话的真假。不过他有一种感觉,叶诚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或许是想把这水给搅浑,扰乱欧阳双杰的视线。欧阳双杰不会认为叶诚真的没问题,因为从叶诚的表情就不难看出,他在听欧阳双杰提及叶丽的时候多少都有些慌乱。
“看来叶丽真是自杀的,这是叶丽留下的遗书。”刚回到者云县公安局刑警队,李国胜就上前递给欧阳双杰一张信纸。
梅雪芳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端着一杯茶水,对欧阳双杰说道:“我们查到叶丽还患有轻度抑郁。”欧阳双杰接过叶丽的遗书。
“这是叶丽的丈夫让人送来的,她的遗书还有医生的诊断报告。从零八年开始,叶丽就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也提及过,病人曾多次表现出厌世的情绪。”
李国胜叹了口气,叶丽的遗书和心理医生的诊断报告等于是把欧阳双杰的假设给推翻了,作为一个资深的老刑警,他当然能够理解欧阳双杰心里的一种挫败感。
欧阳双杰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哦?”他先看了看叶丽的遗书,遗书的内容不多,就是几行字。大概意思就是叶丽对于人生很绝望,婚姻的不幸、事业的不顺、亲情的淡薄让她感觉到生无可恋……
欧阳双杰又认真地把心理医生的诊治报告给看完,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我想见见她的心理医生。”
李国胜主动提出陪欧阳双杰去县医院,从县公安局到县医院走路大约十分钟,两个人没有开车,步行走去的。
路上李国胜问:“这事你怎么看?”
欧阳双杰笑了笑:“李叔,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还在坚持我的看法,而且这些东西的出现让我更加确定我的假设是正确的。”李国胜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欧阳双杰为什么会这么说。
欧阳双杰说道:“李叔,您应该也看过遗书了,还有余医生的诊治报告,您发现什么了吗?”李国胜摇了摇头,欧阳双杰说:“困扰!至少是近十年来叶丽一直被什么事情困扰着,无法自拔,而困扰她的并不是她的婚姻,也不是金钱,而是一种基于亲情上的情感折磨。”
李国胜皱起了眉头,他慢慢地回味着欧阳双杰的话,叶丽的遗书虽然只有简单的几行字,可是更多的是对亲情的一种忏悔,而心理医生的报告中也多次提出她极其在乎亲情,近乎于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心理医生认为她的抑郁应该是被亲情的重度刺激造成的。
欧阳双杰说道:“从字里行间我们不难看出,叶丽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也很重亲情。我记得你曾经做过调查,他们兄妹俩都说梁诗然在叶家的时候常常被歧视、孤立甚至嘲弄。”
李国胜说是这样的,而且这都是叶家兄妹自己说的。欧阳双杰摇了下头:“事实却很可能不是这样。相反,叶家兄妹与梁诗然的关系很好,他们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替梁诗然掩饰一个真相,那就是梁诗然溺水而死根本就是个骗局,梁诗然并没有溺水,而是用这样一个手段让自己‘重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国胜苦笑了一下,他想如果真如欧阳双杰所说,这个梁诗然就太可怕了,那时候的梁诗然也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啊。诈死!改头换面!然后一步一步地为自己的复仇而谋划,一直在隐忍,甚至去学习很多知识,这个小女孩的智商、情商都高得吓人!
欧阳双杰继续说:“梁诗然与叶家兄妹的感情很深,而且当时她也就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还不能够完全切断与亲人或者朋友的一切联系,所以她很可能会和叶家兄妹联系。她要生存下来又必须有一定的生活来源,以她当时的年纪只有两种可能让她支撑下去:第一就是乞讨,第二就是有人资助。不过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应该不是第一种情况,而是第二种。靠着乞讨活下去,那么她就会丧失很多东西,包括再受教育的机会,如果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这几起自杀案都是梁诗然在运用心理学作为武器杀人的话,那么她不仅是受过教育的,而且还是受过尖端的高等教育。所以我觉得从她诈死开始,一直都有人在资助她的生活。”
李国胜没有再说话,他一直在心里思考着欧阳双杰说的这一切是不是有道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或许诈死的主意也是别人给她出的,我一直就不相信一个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机,就算她的智商与情商都高得离谱,但她却没有社会的阅历,还想不到这个问题。”
欧阳双杰说:“是的,她固然很聪明,可却如您所说的,聪明不是什么都能够想到,什么都能知道的。如果没有人给她出主意,我也不认为她能够想到这些。”
者云县医院精神科的余明亮并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他原本学的是药理学,县医院需要设立精神科才把他送去医科大学进修的。
余明亮在办公室里看着报纸,他没想到会有两个警察来找自己。
“老李,你不是退休了吗?怎么又开始工作了?”余明亮疑惑地望着李国胜。李国胜笑道:“我是退休了,不过是协助他们查个案子罢了,你可是有些日子没去找我喝酒了。”
余明亮苦笑了一下:“还喝,我都喝成胃穿孔了,你就饶了我吧。”余明亮大约四十五六岁,他还在药房的时候就认识李国胜了。
余明亮望着欧阳双杰:“这位好眼生哪,应该不是我们者云人吧?”
欧阳双杰自我介绍道:“我叫欧阳双杰,是从黔州来的。”余明亮“哦”了一声:“你们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欧阳双杰笑道:“余医生,今天我们来找您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叶丽的情况。据我们所知,从2008年开始叶丽就到您这儿来接受心理治疗了,对吧?”
余明亮回忆道:“她是我的病人,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她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她老公一大早还来找我要过她的治疗报告,说是要交给交警队,我也就给他了。按理说,这报告我是不该给的,毕竟要尊重病人的隐私。可是叶丽已经死了。我想这些资料或许警方用得着,我这也算是配合警方的工作。”
李国胜笑了起来:“我们看你的诊断及治疗的报告说叶丽是轻度抑郁,而且还有过几次轻生厌世的情绪,不知道有没有表现过自杀的倾向?”
余明亮摇了摇头:“我倒没有看到过,是她哥哥叶诚说的。其实最初就是叶诚领着她到这儿来的。。”
欧阳双杰说道:“她的先生有陪她来过吗?”
余明亮说:“徐志祥与叶丽的夫妻关系向来并不和睦,在者云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他们夫妻早就已经分开过了。叶丽自己住一套房子,徐志祥也自己住一套房子,两个人虽然没有正式办理离婚,其实与离婚也没有什么两样,徐志祥倒是每个月还能给叶丽一笔生活费。这事情应该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什么协定吧。”
李国胜问余明亮:“她最近有没有表现出有厌世的情绪?”
“没有,近半年来她的情绪一直都很好,因为每周她都会到我这儿来一趟,这周她是周二来的,也就是说是三天前。当时她还和我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可以不来了。她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说其实早就可以不来了的,可是她说叶诚偏让她来。叶诚很担心她,她也不想让叶诚担心,所以就一直坚持到医院来。”
欧阳双杰点了点头,他知道很多心理疾病患者会对心理医生有一定的依赖,甚至很多患者在接受心理治疗的过程中会把自己的情感转移到心理医生的身上。他问余明亮:“余医生,我看过您做的诊断报告,在报告中提到叶丽长期以来一直受到感情的困扰,这种感情困扰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亲情。我想请问一下,叶丽就只有叶诚一个亲人,可以认为她的感情困扰是来源于她的哥哥叶诚吗?”
余明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脸的严肃:“我感觉她的困扰应该是源于某个已经远离她而去的亲人,具体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我问过她好几次,可是每一次她都表现得很激动,我怕再问下去她会崩溃反而会影响到治疗的效果,所以我就想还是慢慢来。”
欧阳双杰说:“这样的事情确实不能够操之过急,当然,还有一种办法能够让她自己说出来,那就是催眠。”
余明亮说道:“看来你也是懂行的人。催眠是需要病人自己同意的,我不是没和她提过。提过一次,她死命地拒绝了,而且她甚至还对我产生了排斥,我记得当时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再来,后来还是我主动联系了叶诚,对他说了这事儿,他才去做的说服工作。那以后我再也不提催眠的事情了。”
欧阳双杰说道:“余医生,对于叶丽自杀的事情您是怎么看的?你看到她的那份遗书了吗?”
余明亮说:“我看到那份遗书了,感到很失望,对于叶丽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做了很多的工作,我没想到还是没能够让她放弃轻生的念头。但我的心里也存在一丝疑惑,原本我认为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既然决定要自杀,还要留下遗书,为什么只字不提我呢?她都点了名说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难道就对得起我这个花了无数时间和精力帮助她整整六年的心理医生吗?”
李国胜拍了下余明亮的肩膀:“你是医生,那些都是你应该做的,难道还真要人家临死前再对你表示感谢啊?”可欧阳双杰却并不这么想,相处了六年,而且一直在把叶丽从死亡的边缘往回拉。她如果要自杀,心里必然会对这个心理医生充满内疚,这封遗书上怎么提都不提余明亮呢?
欧阳双杰问余明亮:“叶诚经常陪着叶丽一起来吗?”余明亮点了点头:“有一段时间几乎每次都是叶诚陪着她来的,叶诚对这个妹妹的关心是没得说,我也曾经和叶诚聊过,他说叶丽的婚姻本身就已经很不幸了,如果再没有了亲情的话,她的病情指不定会有多严重呢?”
欧阳双杰微微点了点头:“你觉得叶丽的病根是在哪里?”
余明亮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叶丽的病根就在叶诚的身上。当然,这仅仅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并没有什么证据。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叶诚陪着叶丽来并没有让叶丽放松,反而让叶丽更有负担。”
欧阳双杰陷入沉思,如果说叶丽真的对叶诚有所畏惧,那么叶丽与叶诚之间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们是亲兄妹,根据欧阳双杰他们的调查结果看来,平时叶诚对叶丽是很关切的,大事小事都会替这个妹妹做主。可是他怎么会给叶丽很大的压力呢?还有,余明亮也说了,叶丽问题的根本是在一份已经离她远去的亲情,而非她的哥哥叶诚。此刻余明亮又说叶诚给了叶丽很大的压力,对此欧阳双杰有些无法理解了。
李国胜见欧阳双杰不说话,他笑了笑:“在想什么呢?”欧阳双杰说道:“我在想叶诚,叶诚让叶丽有负担,这负担到底是什么?”
余明亮说道:“这个不好说,反正叶丽对于我的治疗好像很排斥,因为每次只要我们快要接近主题的时候她就急刹车。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哥哥在等着我呢!’一般只要她说出这句话,我们的谈话几乎就已经到尾声了。奇怪的是就算是叶诚没有陪着她一起来的时候,她也习惯性地说这句话。”
欧阳双杰的眼睛一亮,他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他问余明亮是不是和叶诚接触的时间更多。余明亮点了点头:“叶诚作为叶丽唯一的亲人,我们的沟通自然是不会少的。”
欧阳双杰说:“你觉得叶诚对于心理学有没有了解?”
“你也知道在我们这样的小县城,能够主动提出看心理医生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都有一个误解,认为看心理医生就是神经病。他们并不知道二者之间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当然,在你面前我就不用再解释了。不过叶诚却主动送叶丽来,我在和他聊天的时候发现他对于一些术语也能知道一二,应该是之前做过功课的。”
欧阳双杰微微点了点头,他说道:“余医生,我们能不能把那句话看成一个暗示,每当她想要对你说点敏感内容的时候,那个暗示就会在她的脑子里冒出来,阻止你们的沟通。”
欧阳双杰的话让余明亮一头的雾水:“暗示?”
欧阳双杰又用力地点了点头:“对!强烈的心理暗示,就是那句话——‘我哥哥在等我呢!’你们的每次谈话只要快切入主题的时候,她都会用这句话来结束你们的交谈。如果一次两次的话我们可以说是偶然,可是每一次都是这样就说明这是经过演练的,是心理暗示的一个策划约定,也就是说有人通过某种手段,对她进行过相应的练习,每当接触事物的实质与核心时,她就会采取这样的手段来结束即将到来的威胁,当然,这威胁并不是针对她,而是对某些人,不愿意她把事实说出来的人。”欧阳双杰顿了顿:“这样的手段其实我们并不陌生,在战争年代,那些被敌人抓获的人,为了保守秘密都会用这样的手段。只是他们经过的是系统的训练,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严刑拷打,所以他们必须学会一种自我暗示与催眠。他们的自我暗示也很简单,比如总是提醒自己,‘我不能说,说了就是叛徒!’或许他们还会想出其他更加令他们不能够接受的后果,再辅以自我催眠。让自己觉得能够承受一切的酷刑。”
余明亮愣住了,他还从来没有深层次地去想这个问题。
欧阳双杰没有再说什么,和李国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就告辞离开了。
出了医院欧阳双杰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有必要再去见见那个叶诚了!”
欧阳双杰领着邢娜去找叶诚,当叶诚再看到欧阳双杰的时候,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好像有些惊恐,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他挤出笑容,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坐下,他的妻子带着小孩进了屋。
欧阳双杰咳了两声:“我们原本以为你会在殡仪馆,到了那儿才知道你们一家人都在家里。”听欧阳双杰这么说,叶诚的脸红了:“我原本一直都在殡仪馆的,刚回来,孩子明天还得上学,没人照顾也不行,我是回来加点衣服,马上就过去。”
欧阳双杰说既然叶诚要走,那么他们送叶诚一趟。叶诚有些惶恐:“这怎么行?我自己打个车过去就是了,不远的。”叶诚最后还是没有拗过欧阳双杰,只得上了车。
欧阳双杰问道:“叶先生,你是不是和你的妹夫有什么矛盾?不然以你对叶丽的关心断然不会带着一家人在这个时候离开殡仪馆的。”
叶诚苦笑了一下:“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啊。欧阳警官,你说得没错,原本以我的意思是由我来操持小丽的丧事,可是徐志祥是个爱面子的人,他说不管怎么样和小丽并没有离婚,名义上小丽还是他的妻子,这丧事如果是让娘家人来操持的话不是打他的脸吗?他的一些做法实在让人可气,我看不惯说了几句,我们就吵了起来,一气之下我就离开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欧阳双杰好奇地问道。
叶诚说:“我看不惯徐志祥把叶丽的丧事搞成他自己的一个交际活动,不但脸上没有一点悲伤的表情,还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迎来送往拉关系上。我很不看不惯徐志祥的世俗,我绝对不想让徐志祥连小丽的死都要拿来利用。”
邢娜听了也很气愤,她跟着骂道:“他根本就是个畜生,自己的妻子死了,还在顾及自己的利益!”
“叶先生,不知道你对心理学有没有了解?”欧阳双杰直入主题。
欧阳双杰问了这话,显然让叶诚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了想说:“心理学?我知道得不多,还是因为小丽患上了抑郁症我才跟着看了这方面的资料,不过我可没有本事替小丽治病。我听说县医院精神科的余医生在这方面是个专家,所以我亲自领了小丽去接受治疗。”
欧阳双杰笑了:“这事情我们都清楚,不过我倒是挺佩服叶先生的,在这样的小县城能够有这样超前的意识,要知道在这样的小地方一般人都很排斥心理医生。”
叶诚叹了口气:“说实话,起先我的内心也很纠结,要知道我只有叶丽这一个妹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当然也知道看心理医生意味着什么,可是有病总得治吧?要是对她的病情不管不顾,万一她做出了什么傻事怎么办?不过在去之前我先查找了一些相关的书籍,才去见了余明亮医生。通过他才知道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理上的问题,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神经病。所以我才极力地劝说叶丽。她最初是不愿意来的,可是我还是极力说服了她,因为她也不愿意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替她担心,为她伤心、难过。”
叶诚把叶丽的一切不幸都归咎于那个徐志祥,他说:“我真的很后悔,我早知道徐志祥是那样的人当初就不应该把叶丽嫁给他。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叶丽已经走了。”
欧阳双杰拍了拍叶诚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叶先生,请节哀吧。对了,余医生向我提及过,叶丽的病根很可能是因为一个已经离开的亲人,你觉得会是谁?”
叶诚从悲伤的情绪中出来,慢慢说道:“小丽和我母亲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母亲很疼她,她也很爱母亲。如果余医生是这么说的,那么那个离去的亲人应该就是我的母亲了。”
欧阳双杰问道:“或者是父亲呢?”
叶诚冷哼一声:“他不配!”
欧阳双杰见叶诚提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如此痛恨,他笑了:“对自己的父亲用得着这样吗?再说,天下没有不对的父母,就算他们有天大的错,人都过世了,应该也无恨了吧?”
叶诚的脸色很难看:“我们不提他,反正不可能是他。”
欧阳双杰点了点头:“好,我们不提他,你想想还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呢?例如你们的表妹,梁诗然!”叶诚一惊:“啊?怎么可能?在叶丽的心里诗然早就已经死了,小时候溺水死了。”
邢娜慢慢地有些明白了,欧阳双杰是想要乱了叶诚的阵脚。她插话道:“你呢?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也一样认为梁诗然已经死了?”叶诚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他要说是,他为什么要向警方曝料说曾经在沪市看到过梁诗然,这分明就是在说他并不认为梁诗然真的死了。如果他否认梁诗然已经死了,那么他怎么没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妹妹叶丽呢?叶丽是他唯一的亲人,假如能够让她知道梁诗然没有死,对叶丽来说应该也是一个安慰吧?
叶诚半天才回答道:“其实在沪市看到那个长得很像诗然的女人之前,我也一直认为诗然已经死了,正是那个女人让我的心里升起一丝幻想,不过那个幻想是虚无缥缈的,所以我并没有急于告诉叶丽,不瞒你们说,后来我还偷偷去过两次沪市,就是希望能够再见到她,可惜再也没有见过。”
叶诚的应变能力确实很强,他的回答中规中矩,虽然欧阳双杰并不满意他的说法,这不是他希望得到的答案,但是至少他还能接受。
欧阳双杰说道:“叶先生,叶丽是不是很怕你?”欧阳双杰扭头望着叶诚,一双眼睛紧盯在他的脸上,叶诚一脸茫然,他摇了摇头:“小丽怕我?不,她并不怕我,她曾经说过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最放松,也最开心。”
邢娜没有说话,她也在默默地观察着叶诚。
“可余医生说,每次快要找到她的病因时,她总是说哥哥在等着她。甚至你不在的时候她也会这么说,这让余医生的心里很是不解,就连我们也不解,这句话像是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阻止她说出内心的纠结与恐惧。叶先生,这心理暗示不是你给她的吧?”欧阳双杰说。
叶诚苦着脸:“欧阳警官,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们说,我对心理学就算知道一些,还是在准备带叶丽去进行心理治疗的时候了解的。再说,假如我不希望她说出什么,又何必逼着她去接受心理治疗,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欧阳双杰皱起了眉头,这在他看来肯定是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造成的约定性阻碍,也就是说暗示者提前设定了一个前提,当有人想要触及被暗示者内心深处某个不想为人所知的禁区时,被暗示者就会用一个借口来进行自我保护,对侵入者进行抗拒与排斥。欧阳双杰认为这个人应该就是叶诚,但偏偏叶丽又是叶诚逼着去看心理医生的,这一点说不通,正如叶诚说的那样,这个暗示如果真是他在捣鬼的话,他又何必把叶丽送去看医生呢?
欧阳双杰过了很大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叶先生,我们就是有这样的疑惑才想向你求证,你说得对,如果你真不想让别人知道什么,根本犯不着把叶丽送去看心理医生。”
把叶诚送到了殡仪馆,欧阳双杰他们就离开了。
欧阳双杰和邢娜从殡仪馆出来,邢娜终于忍不住笑了:“我还真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欧阳双杰说道:“我的目的只是打草惊蛇,而不是向他交出我们的底牌。他给叶丽心理暗示与送叶丽去看心理医生根本就是两回事。送叶丽去看心理医生并不是为了让叶丽得到很好的心理治疗,而是在告诉大家叶丽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心理有毛病。”
邢娜瞪大了眼睛:“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欧阳双杰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头:“凡事你就不能多动动脑筋?我问你,一个正常的人自杀和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自杀,哪一个更能够掩人耳目?”
欧阳双杰通过这次问答更加认定叶丽的死并不是自杀。虽然欧阳双杰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邢娜却仍旧有疑问:“照你这么说,他岂不是很早以前就在谋划杀死叶丽了?用几年的时间去杀一个人,难道不嫌麻烦吗?”
欧阳双杰点了点头,他知道不把自己的思路全部说出来,邢娜是不会明白的。“其实一开始叶诚带叶丽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只是想要缓解叶丽的抑郁症,叶诚对心理学多少还是有些常识的,他应该也知道轻度抑郁症假如置之不理的话就会变得严重,所以才会积极地劝说叶丽接受治疗。可是在治疗的过程中他却发现如果真正想要让叶丽彻底地配合治疗,很可能会被心理医生发现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他应该是在高人的指点下对叶丽进行了心理暗示,也就是人为地在叶丽的心里设置一个禁区,那个禁区里就有不能告人的秘密,只要有人想试探这片禁区,叶丽就会自觉地排斥,如果对方追得太紧,叶丽就彻底地选择逃避。虽然这样对叶丽的治疗效果不会太好,可是由于有专业医生的帮助,她的抑郁症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只要她不再想做什么傻事,叶诚是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的。我怀疑叶丽的死和叶诚有关是有原因的,叶诚肯定知道叶丽抑郁症的根由,这根由就是见不得人的秘密。而余医生也说过,叶丽的病根很可能是一个已经远离她的亲人。我一直觉得那个已经远离她的亲人是梁诗然。”
欧阳双杰又继续说道:“像叶丽这样的一个人,对待生活有她坚强的一面,怎么就患上了抑郁症?仅仅是因为婚姻吗?无论对徐志祥还是叶诚,调查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叶丽虽然对自己的婚姻失望,但并没有把徐志祥看得很重。用徐志祥的话说自己根本比不上叶诚在叶丽心目中百分之一的分量。”
邢娜明白欧阳双杰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他认定能够导致叶丽患上抑郁症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和自己最亲的亲人——叶诚之间出现了问题,而问题的所在再结合余医生说过的那病根,应该是一个已经离开了他们的亲人,这个人既然不是他们的父亲,那么就只能是已经“死”了的梁诗然!叶丽的死多半也与梁诗然有关。
“欧阳,这说不通啊,如果你的假设成立,你凭什么认为叶诚会为了梁诗然而杀害自己一直疼爱的亲妹妹?”邢娜一脸疑惑,欧阳双杰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也困扰着他,虽然有很多种解释,可是他都觉得有些牵强。
欧阳双杰说道:“我也还没想明白,不过我是这样想的,叶诚和梁诗然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感情,他们是姨表亲。在那个年代,表哥与表妹之间有这样的感情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如果他们之间真有这样的关系,那么叶丽与梁诗然在叶诚的心目中所占的比重就值得我们比较了。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叶诚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邢娜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欧阳双杰说:“还是按原定的计划,回黔州。虽然突然发生了叶丽的案子,可是我们继续待在者云的意义并不大,叶丽的死就如同林城那几个自杀者的死一样,是个死结。对手做得很干净,根本就没有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这边还有‘铁面神探’李国胜和他的高徒,应该是能够应付的,只要两边能及时做好沟通,及时地通报案情进展,两头一起查,效果会更好。” 连环罪1:心理有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