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影含沙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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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无法倒流,人生没有回头路。
床沿旁两双脚悠悠地晃动着,一大一小。诺澜和温向昭各自望着前方,嘴角都勾起一样的弧度,静谧的空气,脚下的动作却已是开始暗自嬉闹了。很多的话,很多的委屈,诺澜此刻却开不了口。她只想要这样和兄长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坐在同一块地方,无言也是一种美好。
“诺澜。”当只余一双脚在轻晃动,依旧玩得乐此不疲时,“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那么轻柔低沉的语气,就像从嘴里飘出来一般,哀伤而内疚。
左脚跟着右脚,一同停下。诺澜双手撑着床沿,她忽侧过头去,望身旁之人。他那好看的眉蹙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刚才一脸的嬉闹瞬间被愧疚之色所取代。她看得极为认真,能从哥哥卷着漩涡的眸中看清自己不笑不语的样子。忽然诺澜就笑了,微微一笑,如那初露湖水的芙蓉,清丽水灵。
温向昭见那越发美丽的容颜在他面前展露,那股心底的绞痛更甚,他一揽过身旁的诺澜,一下一下轻揉她的发丝。
诺澜的眼睛清澈而透亮,却突地蒙上一层薄薄的迷雾让她一下子失了方向。她的下巴紧紧地抵在哥哥肩侧,静静地感受头顶上那双大掌传来的暖意。
“哥哥,我很好!”诺澜抿唇轻笑。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一个称呼和“我很好”。不是这样吗,爱身边的人就是不让自己成为他的担心。温诺澜有温诺澜自己的坚强。
“你这傻妹妹,从来都是这样,外柔内刚。自己忍着一切,不允许别人担心分毫。”
诺澜笑得更甚,她轻推开面前之人,歪着头调笑到:“哥哥,你有没有给我带洋嫂子回来啊!”
温向昭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盯着这张纯白的脸,小巧得让人心疼。正经不过几秒:“有啊,我给你带了许多洋嫂子回来,一大把!”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哪呢,哪呢?莫非你金屋藏娇,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养了一个?”诺澜掰着向昭的身子左瞧右瞧,还是当年那在自己熟悉人面前的顽皮样子。
顷刻,她便看到温向昭苦着脸说道:“她不肯同我回来!”
诺澜噗嗤一声,灵动的双眼上下转溜:“定是人家嫌弃你丑!”说罢跳开床外,向门外跑去。刚一拉开门,跑得有些兴奋,脚不经意地撞到低矮的门槛,只听得温向昭在身后急缓的声音传来:“小心!”那危险时刻紧急地往后一瞥,正正瞥到温向昭脸上惊吓的表情,还没来得及看脚下,身子已往前扑去。猝不及防间,她心神紧提。然而只是几秒的时间,就这般华丽丽地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青衫,长袍,身上淡淡的雪茄的味道。
诺澜瞳孔塑得极大,她还未定下心神来,那熟悉的味道已经让她整颗心瞬间安稳下来。她趴在某人身上,看到眼前的淮书正展开大大的眉眼,连耳朵都带着欢喜的跳动。震惊之余,她赶紧从那揽着自己身子的双手中抽出身来。
那人淡淡地语气带着笑:“夫人,小心!”诺澜抬头,那张熟悉的脸正缓缓低垂望她,眼里的玩笑之意尽显无疑。诺澜看得呆,清醒过来之际,仿佛受到更大的惊吓,这可不是那眉眼含笑,一脸温柔的陈随生。
“少奶奶好!少爷今儿刚回来。”陈随生身后的淮书笑意浓浓,语气也带着一股不言的意味。
“原来我家夫人还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如此美丽动人。”陈随生只把诺澜望进眼眸里,而后手搭在一脸错愕的诺澜肩上,向她身后脸上已是回归平淡的温向昭打招呼:“你好,温向昭温兄长!”
一时的风起云涌。
温向昭刚才担心的神情在诺澜安全后很快隐去,眼里露着一股藏也藏不住的明晰锐利。“你好,陈随生陈大舅子!”坦然而直言的回击。
淮书望着眼前的一幕:画面有些诡异。
“既然有幸大舅子大驾光临,不如小旭一杯如何。”温向昭大跨步,风雅而去。
“自是舍命陪君子!”陈随生有着商场上的豪爽。
温向昭走到诺澜身边:“诺澜,你先回房休息会儿吧!”于是对着陈随生右手大方一摆道:“请!”
“请!”两个谦谦公子一大跨步向厅堂走去。
诺澜还未回过神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开口问面前的淮书:“他怎么来了!”
“……”,淮书一脸坏笑,道:“少爷今儿早刚回,吃饭时不见少奶奶您,于是问过老爷就过来了。”
而另一边……
“听说温家少爷年纪轻轻便留洋法国,这气质果是不一般的!”陈随生一举高脚玻璃杯,向对面人敬道。
“听说这陈家大少年纪轻轻就在商场上翻云覆手,这气势果是一般人学不来的!”温向昭一仰头便将杯中的酒一口喝掉。
“果然是好酒!”陈随生轻轻摇晃着手中红得明艳的葡萄酒,“俗话说:七分葡萄三分酿。这酒色泽红而不艳,黑而不暗,不似国酒,有着满满的葡萄味,倒是香甜。可是用晕色带白,味甘的水晶葡萄为原料而酿制的?”明明是个问句,可陈随生所出的语气却是与生俱来的自信。
“陈大舅子果然见识广博,竟比我这待在法国多年的内行还懂得许多!”温向昭夸道。
他见对面之人杯中的酒立马便要见底,温向昭取过桌上的一瓶葡萄酒,替自己倒上,也替陈随生再续了一杯,接着道:“不错!这酒确是法国有名的堡九庄园产的水晶葡萄酿制而成。这葡萄酒却是个好东西,相传在汉朝的时候啊,陕西扶风一个姓孟名佗字伯良的富人就是靠一抖葡萄酒贿赂宦官张让,当即被任命为凉州刺史的呢!”
陈随生接着话笑道:“‘将军百战竟不侯,伯良一斛得凉州。’”
“哈哈!”温向昭大笑出声,“果然是生意人,这说话技巧甚是维妙!”
陈随生一点头,拿起酒杯向对面人碰去。
忽而温向昭眸色一暗,缓缓道:“不过…在国外那么多年,我更想念我们的国酒女儿红呢,不带洋酒的甘甜,一股辛辣下肚更刺激呢!”
陈随生的笑一直挂在脸上,只浅不深。他望着手中的酒望得仔细,仿佛能看清那酒杯上飘散出来的一粒粒酒精分子,呼吸之间,空气都染上一层酒的特有的芬芳:“有机会我们下次可专门探讨这女儿红!”话毕,又是一杯清脆的玻璃交碰声,煞是好听。
“听说……”温向昭突然顿住,他微微晃动手中的杯,酒气飘洒。陈随生抬眸望,“这生意人啊,占有欲很强。喜欢用利益交换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大舅子,你说是不是?”温向昭挑了挑眉,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淡然坐在对面的人。
空气中的分子好似凝结住,一颗颗定在空中。暴风雨前总有一股让人害怕到心底的平静,越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之后的波涛就会越加暗涌。就像此刻面对面的两人,眼里都充斥着一股相抵的力量。
“哈哈!”一句大笑打破窒息的空气,空中那股凝结的分子又开始活跃起来,陈随生抿了一口酒,甘甜中竟尝出一丝苦意:“兄长这话说得可好笑,生意人自然以利益为重。”陈随生也忽而顿住,看向面前之人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只不过我喜欢轻轻松松的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温向昭当即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的眼眸一闪:“果然精明!有手段有计谋,知道怎样以小利换取大谋。”
陈随生扬起笑容,慵懒的眼望向脸色微红的温向昭:“兄长说笑!做生意之人若是没这份脑力转动,这生意可怎么做得下去!”他也是一个仰头,对着面前之人摆了一个空杯的动作。
这暗影含沙的对话两人说得皆是有理有据。
温向昭脸上微醺,热意袭了全身,但他脑子却时刻清醒,这点小酒又怎会难倒他。再望那人,却是一副悠闲自得模样,好似毫不在意。
“少爷,老爷吩咐让姑爷在家吃晚饭呢!”尴尬的氛围中突然插进一个男仆声音。却久久未见少爷的回应。他站立在旁,看着面前两人明明饮酒饮得欢快,却不由感受到一股冷意袭身,不禁懊恼起来,定是打扰了这两大少爷的饮酒雅兴。但少爷不说话,他这退也不是,开口也不是,两难呐!
“好,姑爷会留下吃这顿饭的!”温少忽而一拍桌面,脸色舒缓不少。
“是!”男仆恭敬地回答,退下去时,不禁缓缓呼出一口气。
“来,我们接着喝酒!”温向昭一举杯,豪爽大方!
陈随生亦抬桌上酒杯:“请!”
……
饭桌上,温父坐在最上的位置,左边是三姨娘端端坐在身旁;右侧坐着温家少爷,而诺澜便夹在自己的兄长与陈随生中间。饭菜上齐,温父平常威严的脸色此刻多了份怡享天伦的满足感,陈随生不失礼貌地开了口:“岳父。”一声岳父叫得五人心里各有异样,只听道:“学校的事不知可解决了?”
温父一愣,随即大笑:“多亏我家好女婿啊,这自然不成问题了。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望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只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又道:“来,既然菜已上齐,我们吃饭吧!诺澜啊,你也许久未回家了,快吃,这些都是你三娘特意为你准备的。”而后笑着转向陈随生和温向昭:“来,我们一家人就不要客气来了,吃饭吧!”
说罢,大家齐齐动起了筷子。
“岳父,我敬您一杯!”陈随生一摆酒杯,向最上面的人敬去。
温父一脸和气,自是立马举起身边的酒杯,迎道:“好,好!”
刚饮完放下杯子时,便见陈随生夹了一筷子的菜放于诺澜的碗中,自然地动作仿佛已做过多遍,并没有虚假的意味。
温父有些释然,将女儿嫁给他,本就是一场生意的交换,他总觉得愧对自己的女儿和自己死去的夫人。但实属无奈,若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这突来的救急怎能不让自己及时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呢。但今日一见这陈少并非对自己的女儿无意,反倒是体贴爱护有加,他便也放心;只是见那女儿倔强的模样,他还是叹息,到底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唉!
“夫人,多吃些,看你瘦的,怕是有人会说在我陈家过得不好呢。”诺澜的碗里又多了一筷子的菜。
另一边温向昭也将一块酱鸭放在诺澜碗中:“诺澜啊,确实是要多吃呢,刚回来时看见你这单薄的身子,我还真以为你在哪受虐了呢。”脸上那戏谑的表情却未变。
诺澜望着这小小的碗中立即堆积如“山”,她不动声色地将刚刚陈随生夹来的一块嫩青鱼放到温向昭的碗里:“哥哥,吃鱼!”
陈随生手中的筷子刚夹着的一块青鱼顿在诺澜的碗上方,下一秒,却见他动作自然,那块青鱼仍轻轻巧巧地落在诺澜碗中。
温父看着这三个年轻人的小动作,他转移了话题:“随生啊,吃完饭就睡在这吧,诺澜的房间一直都为你们备着呢!”
诺澜的手微微一颤,她重新去夹碗中的那块鱼,慢慢地放于口中轻轻咀嚼。
大家各顾各吃着饭,并没有注意到陈随生的嘴角扬起一丝无人察觉的笑,他修长白皙的手伸出去夹过一片青菜,语气十分平淡:“岳父,这个主意甚好!”诺澜听得出他声音里明显带着一种愉悦。微一抬头时,正巧那片青菜落于碗中,覆在红色的西红柿上。这颜色,青红相间,倒很漂亮,让人很有食欲! 原来世界这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