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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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鹏/著
(一)
夜已深,浓浓的夜色里只剩下一盏灯,孤零零的点缀着这个没有月的黑夜。
厨房里,邹佳伟盯着刚倒好的两杯水发呆许久。终于,他打开在兜里捂的微热的一个包裹严实的小纸包,颤抖的撕开一个斜口,倒进了其中的一个杯子。
清澈透明的水顿时泛起一片煞白,瞬时又恢复了刚才的透彻。不过这透彻让人恐惧,有种预见到死亡的恐惧。
这是邹佳伟在网上购买的,无色无味,药力缓释,不会造成剧烈的痛苦,让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脏器衰竭。买它的用途很简单,不是杀人就是自杀。
倒完之后,邹佳伟没有立即扔掉,纸包里还残留了一丁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毫不吝啬的将剩下的一丁点倒进了另外一个杯子里。
家里很静,他的呼吸声开始有些刺耳,心跳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巨大。
他不想面对这样一个结局,可是自己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让自己觉得心安理得。
打开卧室的门,王程程面色暗淡的撩开已经不再灵动的长睫毛看了他一眼。
邹佳伟递过水杯,恭恭敬敬的站在一侧,轻声说道,“喝点水吧,刚吃过药,一点东西不吃会伤胃的。”
王程程坐起身,苦笑的接了过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下毒吧?”
邹佳伟后背一凉,嘴角有些抽搐,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王程程将杯里的水一滴不剩的喝完。这才要转身离开。
王程程喊住他,声音很微弱,邹佳伟转身走近她,俯下身子,轻轻的吻上了她的双唇。
这是他们既定的程序,如果邹佳伟不能和她一起睡下,离开前一定要吻她。
既定程序完成后,邹佳伟轻轻的掩上卧室的门。锁芯弹出的一瞬间,邹佳伟的心咯噔一下感觉到了痛。
他猛然间想起之前卖家给他那份样品的实验结果。
只是一小点儿,流浪狗服下之后很快瘫软下去,五分钟不到,就已经感觉不到呼吸了,半个小时之后,体温骤减,三小时之后尸体已经硬实。
邹佳伟使劲甩甩头,想把这段情景甩出自己的记忆,只可惜,所有的动作都是徒劳的。他根本忘不掉。
他推开孩子卧房的门,轻轻的整了一下被子,又摸摸孩子的头发,脸蛋,还是不舍得站起身坐回到厨房,刚才起身的位置。
一切都要结束了,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生活,依旧会无声的继续,只是这一切已经和自己无关。等待自己的只剩下手里的这支笔和面前这张崭新的纸以及上边两个无力的汉字:遗书。
死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端起桌子上剩下的一杯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继续看着这张纸发呆。
他有些提笔忘字,或许是因为没有经验,看着这张收起打开多少次却依旧崭新的纸重重的落下了笔端。
只一会儿,他感觉到嘴唇有些干,血流量也在不断加大,他抿了一下嘴唇,要写下了一生的忏悔。
“我…我…”他只写了一个字就感觉到眼前开始模糊,脑袋里像是被灌了铅水,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伴随着那支水笔与地面的撞击,他也软软的栽倒了地上…
一道白光射来,温暖而祥和,包裹着浓浓的爱,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佳伟!邹佳伟!快点啊,跟上我。”一个熟悉的声音银铃一般飘了过来,一下子把他带到了记忆最深处的画面。
(二)
“这样真得好么?”邹佳伟犹豫不前。
就在刚才,景区的管理人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告诫他们今天的情况不允许攀登到崖顶,地面湿滑,有危险。
原本几个人去意已决,可是姜讯说附近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开景区保安那里,然后就能上到崖顶了。
孔小雨突然来了精神,和王程程拉着手就跟着姜讯跑了。
邹佳伟迟疑一会儿,还是跟上了他们,毕竟把自己的女朋友交到别人的手里,是件很不放心的事情。
九丈崖,孔小雨早就想来玩了,特别是可以登到崖顶俯视群山。崖壁上有一处悬瀑,雨季的时候,水量充沛,倾泄而下,烟波袅袅,煞是壮观。
只是他搞不懂,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今天要来?而且这段时间的天气预报里说,最近一直是阴雨天,姜讯他们也都知道,却非要鼓动孔小雨到这里来。
虽然自己也单独约过她几次,明确说过要来这里,却总被临时的事情干扰。
“你干嘛呀?危险!小雨!”邹佳伟几步上前一把拉住正要越过崖边护栏的孔小雨。
此时的孔小雨正神游在眼前的一片烟雨朦胧之中,完全没有理会邹佳伟的拉扯。
王程程和姜讯也靠在栏杆上,似乎对那两人的行为视而不见。
“佳伟,你记得《卧虎藏龙》最后一个镜头么?章子怡从山峦之巅一跃而下…”孔小雨无力的触碰着邹佳伟死死抓着自己的手,深情的望着眼前的爱人。
“别傻了。那是电影。倘若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那可是连根头发都找不到,快进来,别松手。”邹佳伟的手越发的用力,他似乎感觉到自己一但撒手,就再也见不到眼前的爱人。
“小雨,你不妨试一下,如果你找不到了,我会替你照顾好佳伟的,呵呵…”王程程俏皮的跟孔小雨开着玩笑。
“别听她的,她在开玩笑呢。小雨,听话,快进来,求你了,看着我…”邹佳伟已经从孔小雨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的别意。
“你干嘛不和她一起跳下去?不是说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一定会活着的?”姜讯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玩笑。
“你胡说八道什么姜讯,看眼的不怕事大呀!”邹佳伟一听这话,立即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云层,劈天的惊雷陡然间在崖顶炸响,紧随着一声撕吼,孔小雨消失了…
雨依旧是不急不躁,淅淅沥沥湿透了邹佳伟的心。
从派出所出来,王程程紧紧跟着邹佳伟,不敢远离一步。而民警给出的答复却让邹佳伟根本没有思绪去留意这些。
“几十号人整整找了三天,连根毛都没有发现,你还说自己没有报假警,你最好拿出来证据,否则有你受的!”
邹佳伟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他瞪向姜讯,恶狠狠的质问道,“门票明明是你拿的,怎么就说没有就没有呢?”
姜讯对邹佳伟的态度完全是无限的不屑,这让邹佳伟突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他揪住姜讯的衣领,“你到底是不是存心的?如果你不在那里煽风点火,小雨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勇气!”
“哼!”姜讯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这期间的任何一件事情,一巴掌打落邹佳伟的手,“程程也说过风凉话,你干嘛不去问她?还是明天赶紧到学校里去找小雨的资料吧,否则,你就是自身难保!”
(三)
“怎么可能没有?她是春节后转学过来的,学校里好多老师同学都认识她,”邹佳伟彻底懵了。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学校的档案里居然找不到关于孔小雨的任何一份资料。她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随着九丈崖顶那最后一个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姜讯呢?有他的资料么?他们是一起来的呀?”邹佳伟似乎落进了一口深潭,看不到一丝的希望。
答案是如此的如影随形,没有。
在邹佳伟即将离开学校档案室时,那位花白头发的老教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并诚恳的希望他能去医院检查一下。
对于这样的关心,邹佳伟欣然接受了,因为他到访过孔小雨和姜讯的班级,包括老师,包括同学,都一遍一遍给出了同样的答案和建议。
难道自己撞鬼了,大半年的时间一直活灵活现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女孩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一丝证据,怎么可能?
面对这个事实,邹佳伟很想承认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臆想,可是,这里还有一个人在,那就是王程程,她和自己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啊,难道她?
“程程,程程,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认识小雨,还不止一天两天,你给我证明一下,她确实存在过呀!”
邹佳伟猛然间感觉到自己拥有了无穷的力量,他要证明这件事情,他有证人,他抓住王程程的双肩用力的摇,他浑身燥热,沸腾的血液把他的眼珠都烧红了。
他越来越用力,突然王程程也消失了,像一团烟雾。他瞪圆了眼睛四处找寻,视线之内却渐渐浮现出厨房的摆设。
血红色的眼睛慢慢的清晰起来,意识也开始恢复,只是嘴里干涩,像是有团烈火在燃烧。
他缓缓坐起来,用力的揉搓着眼睛,桌子上摆放着两杯满满的水,清澈透明,散发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对于这两杯水,他似乎还有一些片段的记忆,然而此时的邹佳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抓起一杯水狂饮而下。
巨大的冲击,鱼贯而入,浇灭了邹佳伟心中的臆想,也浇灭了他生命的火焰。他颤抖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再一次瘫软到了地上,或许这一次,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后悔了,从来没有感觉到脑袋如撕裂般的疼痛,他意识到,这就是药物的作用。那杯水还是留给了自己,他在最后的选择上,将生的决定留给了王程程,可是,可是为什么桌子上会出现两个水杯,那一个不应该在卧室里么?
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结局一定,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不管怎么说,在这段短暂的生命里,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女人陪伴自己,也算是一件幸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邹佳伟一念忏悔之后,心中突然解脱了。灵魂随之慢慢飘了起来,对他的人生做了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回望。
(四)
或许是他的灵魂过于纠结和王程程在一起的时光,也或许是对于自己逝去肉体的不甘,一晃而过的回望走到这里突然踩下了刹车。
两个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听人说邻市有座寺院,寺院的后山有一口泉,名曰智泉,有灵性,拜者无需多言,只要心中默念,该泉就能解读所求何事,再到寺里上香,心诚者十之七八应验,若事成,满三年后要来还愿。
也做过几次检查,奇怪的是,两人都一切正常,所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这方面了。
邹佳伟是不信鬼神的,可几年前经历了孔小雨和姜讯的事情后,他的敬畏之心才油然而生。
他不止一次的向王程程核实这件事情,王程程也始终坚定的支持着他的记忆,可这件事情里到底隐藏的什么玄机,谁也说不透。
“莫怪和尚们这般大样,请看护法者岂是小人。”
到了庙门,一副对联映入眼帘,邹佳伟只扫了一眼便赶忙帮王程程开了车门。
他还是要好好感谢王程程的,没有他那位家资丰盈的单亲丈母娘,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么一辆车和那个别人奋斗十几二十年都难以企及的位置。
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他忘记了少年时曾经的美好。人总要往前看嘛。
给寺里捐了香火钱,一位小沙弥便引他们二人去了后山。拜了智泉,邹佳伟让小沙弥引王程程先回寺里,自己想看一下风景。
这些不过是借口而已,实际上,他是想起了那段往事,关于孔小雨的。智泉的整体结构是那样的像九丈崖,泉水从崖壁中间流出,落差,深潭…
他正想着,一柄利刃悄悄的从苍柏的阴影里露出寒涩的光,一个健硕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向他靠近。
那个萦绕在梦里的画面一遍一遍洗涤着邹佳伟疑惑的灵魂,背对着那一招致命的利刃,他忘情的全然不知。
一步,两步,再有一步他便劫数难逃,身后的身影是那样的健硕,别说手中还有一把利刃,即便没有,那人空手也可捏碎他的喉骨。
“小雨,你到底去了哪里?”邹佳伟一遍一遍冥想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突然,迎面一声重喝,“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邹佳伟恍然间感觉到后背一阵阴风刺骨,回头之际,只见松涛阵阵,不见人影斑驳。
再一回神,一位大和尚已经双手合十,耸立于身前。
问明来意后,大和尚引他到了自己的禅房,推算之后嘱咐他万万不可今日返回,会有血光之灾,可留宿寺内。
邹佳伟半信半疑,不好当面推辞便答应下来。顺便说起了关于孔小雨的事情。
大和尚笑而不答,称其为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是造化,三千大千世界中,这又算的了什么。
邹佳伟认为这些不过是大和尚糊弄自己罢了,无非是想再索要些香火钱。血光之灾,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到了寺里却有了血光之灾。
邹佳伟反问大和尚,倘若今天他二人不来请愿,还会不会有血光之灾。大和尚直接告诉他,这血光之灾就是缘此而起,不来便没有。
他只好笑笑,隐隐中再次感到后背阴风阵阵,很是不自在。
和王程程说起此事,程程要他听大和尚的,今晚不走便是。可傍晚时分公司业务部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有一位重要的国外客户今晚提前到达,问他出不出席晚宴。
几经周折,邹佳伟还是决定赶回去,毕竟这位客户关系到第一个出口订单,况且从寺里到公司,顶多也就两个多小时。
(五)
话别了王程程,邹佳伟驾车向公司驶去。他并没有忘记大和尚和王程程的叮嘱,一路上小心加小心。
路程中有一段要经过一片山区,不但两旁怪石嶙峋,而且正好是两个城市的交界处,并没有路灯。
出发的时候月亮刚露头,行止此处,月亮却隐到了云里,总也不见出来,这让第一次夜里走这儿的邹佳伟心中泛起些许不安。
他降低车速,不断变幻着远光近光,生怕出一丝纰漏。时间就这样在这紧张又无声的气氛中缓缓流逝着。
翻过最后一道岭子就算通过这片山区了,邹佳伟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终于看到了希望,岭后村庄里的灯光似乎已经蹦起来迎接邹佳伟的出现。
霎时间,一道强光,闪电般从岭口的最顶端嗜血狂魔般直直的射了过来。光柱封锁了邹佳伟所有的视线,他全身的毛孔瞬间全部喷张开来!
此时岂能容他细想,停在这里,眨眼间就会让正前方这个庞然大物般的重型卡车碾压撕碎,躲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
邹佳伟死打方向盘,一脚猛跺,车子瞬间滚下山坡…
两天后,邹佳伟从疼痛中苏醒过来。
他庆幸自己大难不死的同时,并没有因为没有听从大和尚的告诫而感到懊悔,而是被王程程告知的结果再次困惑了。
王程程告诉他,交警给出的结果是,那辆重卡是被偷来的,肇事者已经跑掉了,没有目击证人,这辆重卡的原司机也被打昏,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
对于王程程之后提到的关于公安机关已经介入的事情,邹佳伟不再有任何关心。他冥冥之中感觉到,在自己的身边,有一双无形的,仇视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锁定着自己。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种被监视的感觉一度让邹佳伟消沉下去。因为,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冤,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对于那个国外客户的信息也被证实是子虚乌有,同样是查不到任何消息。这不禁让他联想到当年的孔小雨。
自己接触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感觉是那样的真实。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人不敢有任何节外生枝的遐想。可是为什么一旦事情出现变故,这些人连一点资料都搜寻不到呢?如今的网络是那样的无所不能,可偏偏就是没有。
难道说,这一切的劫难都是完全针对于自己?莫非自己还有什么神秘而特殊的身份?
之后的一段时间邹佳伟开始沉迷于玄学,他认为,只有这样去解释才可以揭开自己身上的重重谜团。
一个半月后,王程程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这个消息着实让邹佳伟乐不可支。
作为一个失去了双亲又无兄弟姐妹的人来说,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表现出来让王程程知道。虽然都应该称作亲人,可孩子与自己却是贯通着浓浓血脉。这份亲情要远超出爱情在意识形态里的分量。
同时,这样一个消息也抵消了脑海中一直对于“玄学”的纠缠。日子仿佛又回归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六)
孩子转眼四岁半了,唐诗宋词已经可以朗朗上口,一天,王程程突然提起还愿的事情。
她知道邹佳伟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故依然历历在目,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邹佳伟听闻,反应并没有多么巨大,两人约定周日带上孩子一同前去。
此时的寺院较4年前已经大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智泉的灵验,所以香火钱也收益颇丰,再伫立庙门前时,已是红翠墙琉璃瓦,高高的龙头门楼气势恢宏。
只是那副“莫怪和尚们这般大样,请看护法者岂是小人”的对联却不曾变化,惹得邹佳伟眼前一亮。
当年接待过他们两人的小沙弥也窜个不少,却依旧腼腆,引二人上大殿还了愿,又陪同四下转转。
山风轻袭,禅意绵绵,几人在一处竹林处停下来小憩。
一位僧人正在不远处清扫着禅院,虽然地上的落叶少的可怜,却让人感受到浓浓的禅意。偶尔有路经的香客取景拍照。
突然,不知是谁的闪光灯爆闪了一下,一声清脆的咔嚓过后,邹佳伟一下子跳将起来,疯了一般冲向了那个清扫的僧人。
剧情转变的太快,王程程惊愕的将孩子揽在怀中,不知所措的看着邹佳伟对那位清扫的僧人拳脚相加。
小沙弥也惊到了,他根本拉扯不开凶猛泄愤中的邹佳伟,踉跄的跑去求救主持。
而被邹佳伟劈头盖脸狂揍的那位僧人却如入无人之境,任由着邹佳伟的暴虐,始终不肯退挡。
“师傅,师傅…”小沙弥怯懦的引来了主持。而此时的主持正是当年的大和尚。
“好啦,你随他退下吧,这里我来处理。”主持一定睛,对蜷在一旁的王程程说道。
邹佳伟终于累了,打不动了,直接坐到地上呼呼直喘,目光不时扫视着依然稳如立佛的僧人,熊熊的怒火丝毫不见减退。
主持又等了一会儿,信步向前,“施主若是怒火未消,体力恢复之后还可以继续打他,我在禅房等候施主。”
邹佳伟抬头看了一眼主持,又随着他的目光移向那位僧人,主持问僧人,“适才你可曾还手,可曾退却,可曾抵挡?”
“没有,师傅。”僧人答道。
“那好,一会儿随施主一同去我禅房。”主持说完,转身便走了…
几人落座,主持并没有谈及关于适才的任何话题,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听,听这二人的对话。
“那年为什么要开车撞我?我和你素昧平生,有什么恩怨情仇要对我下此狠手!”
“还有!你以为跑到这里剃个光头,当个和尚,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消了么?”
邹佳伟愤怒的大坝似乎并没有彻底溃塌,因为他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位仇家到底是谁。
短暂的平静之后,僧人说话了,他说自己是孔小雨的义兄,迷途之时受过小雨的帮助,四年前出狱后得知了小雨的事情,并被告知是邹佳伟坚持要去到崖顶,还蛊惑小雨说,真爱的人从崖顶跳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听到这里的邹佳伟简直就要疯了,他歇斯底里的质问僧人,自己把孔小雨推下九丈崖到底是什么目的?僧人的解释完全是痴人说梦,没有任何可以站住脚的地方。
而僧人却说,邹佳伟是为了和王程程在一起,觉得孔小雨是个累赘,所以…
邹佳伟一拍桌子拔地而起,“放屁!我再脑残也不会使用这么丧心病狂的手段,况且我当时是那样深爱着小雨,是谁?是谁妖言惑众陷我于不义的?”
僧人淡淡答道,“姜讯。”
(七)
两天之后,姜讯突然出现。他的目的居然是来参加同学聚会。
令邹佳伟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王程程一见到姜讯似乎变了一个人,居然和姜讯偷偷摸摸的避开所有人去花前月下,这简直是要气煞邹佳伟。
而邹佳伟几次去找姜讯要问明当年小雨的资料、坠崖以及僧人的事情,都被姜讯躲开了,可以说是避而不见。这更让他怒火中烧。
这还不算完,自从姜讯出现之后,王程程对家对孩子根本就不管不顾,更别说关心一下邹佳伟了。
纵然邹佳伟一次一次诚心诚意苦口婆心的引导她,最后都成了无用之功。看来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逮住姜讯,人神共愤的打他一个面目全非才能解了心口这团恶气。
然而这一天却没用邹佳伟费多大力气围追堵截就到来了,姜讯打电话给他,约他面谈,地点居然在九丈崖。
“为什么约我来这里?是想重温一下你当年居心叵测种下的恶果么?”邹佳伟直接站到了当年孔小雨坠崖的位置上,大有要追随孔小雨脚步的意思。
“种下恶果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虽然不见了能有小十年,可姜讯依然是当年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变化,除了语气中侧漏的戾气。
面对姜讯可恶至极的嘴脸,邹佳伟却有着异乎寻常的镇定。
“我已经将所有关于小雨当年的事情,我的事情,以及你教唆那人谋杀我的事情都整理了材料,如果我今天回不去,明天你就会被警察带走。”
邹佳伟说这些话的时候异常平静,王程程的表现已经让他丧失了对于爱情的信仰,或许只有当年对于孔小雨的爱情才算是真正的爱情。
唯一残留在心中有些不舍的就只剩孩子了。可是对于姜讯的仇恨,仿佛让他的心已经变得异常的冰冷。
“如果今天你给不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会义无反顾的从这里跳下去。今天的情形和当年一样,我们也是偷着上来的,可是我不相信,我从这里跳下去之后也会连根毛都不剩!”
对于邹佳伟的威胁,姜讯只轻蔑的一笑,“不用惘费这么多力气了,实话告诉你,当年的事情是我和王程程一起设计的…”
邹佳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都是真得,他已经瘫软的坐到了地上。
姜讯承认当年为了帮助王程程得到她父亲的一笔遗产,设计了一份假的遗嘱,虽然他们的对手是王程程父亲的“小三”,可是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让发现此事的孔小雨偃旗息鼓。
孔小雨让他们重新考虑这样的行为是否能够心安理得的过一辈子,保留自己揭发这件事情的权利。
可是这种恐惧感重重的影响到了他们之后的行动,所以他们决定制造这样一起事故把孔小雨做掉。
原先的计划是让邹佳伟和孔小雨都喝下被放了致幻剂的水,然后假借邹佳伟的手造成坠崖的事故,如果邹佳伟有什么异样,他们会连邹佳伟一同处理掉。
可是,当孔小雨在崖顶回望邹佳伟之后,竟然自己飞身而下,而邹佳伟却因为一直没有喝到控制在孔小雨手中的水而一直保持着清醒。
谈话的最后,姜讯还告诉他,不用再挂念孩子了,那不是他的种。
修建寺院的钱是姜讯出的,做为交换,当年大和尚留宿王程程让其二人一夜缠绵。引邹佳伟离开的外国客户也是姜讯刻意安排的,车祸事后,他又让大和尚收留了那位“义兄”,只为了给邹佳伟讲述这一套谎言。
姜讯出现的目的就是要心安理得的拿回自己苦心经营的所有,包括财富,王程程以及孩子,但这个结果的前提只有一个,就是邹佳伟必须死。
“你这样的人还是早点死了算了,什么都没有,别说是孩子,就连点心眼也没有,活着就是浪费资源。”姜讯面对已经烂泥一滩的邹佳伟没有半点同情。
“你也应该知足了,多活了这么多年,好好想想,如果当年你能够追随你的爱人一同驾鹤西去,怎么会有这般痛苦。只是一杯水,喝下去,什么烦心的事情都没有了,多简单…”
“噢,对了,我的女人还可以再借你睡几天,孩子也帮我好好带着,过几天,我会把你和你的小雨葬到一起的…”
(八)
意识恢复之后的邹佳伟已经找不见姜讯的踪影,他的世界就此彻底崩塌。
于是他从网上买来了,冲动的一霎那,他是想毒死王程程的。想想平日里偶尔的争吵中,她骂自己是吃软饭的,诅咒自己不得好死,他确实是怒不可遏。
可是至少她也陪自己走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每个吻都不那么走心,可是至少比从未有过要好。
他纠结了,如果孩子将来长大后发现自己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呢?要自己迁怒于孩子,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纠结的最后,他决定杀死自己,看似整件事情中,只有自己是多出来的。
不,自己本来可以和小雨在一起,如果那一天自己能像姜讯说得,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抓住小雨,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痛苦和迷惑了。
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垃圾,面对自己爱的人香消玉殒甚至连一同赴死的勇气都没有,还妄谈什么真爱…
夜已深,邹佳伟做完了一生中所有的例行公事,终于停住脚步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他摊开那张纸,心无所恋的写到:我是邹佳伟,以下内容…
夜彻底黑了,在远方的一座摩天大楼中,两个“人”正注视着一面世人无法形容的显示屏,看着屏幕中缓缓倒下的邹佳伟。
“一切都结束了,我想,说再多也没有你亲眼所见更能让你相信这一事实,他死了,他的灵魂会被带走,进入下一个轮回。”
一个人说道,目光瞥向另外一个人,另一个人转过身,然后缓缓的离开,突然,她停住脚步,扑向显示屏,而显示屏却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只环抱了一团空气。
“如果没有你当时的动情,怎么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我不想指责你,可是关于他的死却是你一手造成的。”说话的人回头望向遥远的星空,他的面容和姜讯简直是犹如双生。
“这就是你给我上的第一课?”另一人也低头过来,又悻悻的抬起头,“其实,我还是蛮喜欢用小雨这个名字的…”
“名字?你已经要结束第二个课程了,你现在的名字是苏云,身份是盛世昊天集团的代理总裁。之后还会有数不清的名字和身份,对人类世界的学习才刚刚开始,而你的表现我只想说两个字,呵呵。”
…… ……
光暖暖的射进厨房,制造出天国一般祥和朦胧。
邹佳伟缓缓站起身,没有了一切痛苦和烦恼,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晨光中的一缕,透彻的如一杯清水。
他要走了,再做一次道别吧,再看一眼他在尘世中曾经拥有的美好。
突然,孩子房间的门开了,孩子光着屁股跑了过来,“爸爸,爸爸,尿尿,爸爸抱,尿尿…”
邹佳伟突然感到后脑一沉,似一注铅水灌进了自己的身体,整个世界都为之一振,他醒了。
抱孩子回屋睡下,邹佳伟依然感到后脑隐隐作痛,踉跄的走到卧室看了一眼王程程。
王程程睡得很沉,邹佳伟试了一下气息和心跳,在确认一切正常之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卧室的门掩上了,王程程的眼睛也随之睁开了,她浅浅一笑,瞟了一眼放在床头饰品盒里的唇印贴纸…
今夜依然是月黑风高,邹佳伟却饶有兴致的坐在了王程程的身边,给那家网店留言:假货!做人要不要这么损?
卖家回复:真货!你认为我会和鬼聊天么?
邹佳伟撇嘴一笑,看向王程程的平板电脑,发现她正和署名为智泉大和尚的人聊天,于是凑了过去,“孩他妈,问他,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成佛?”
智泉大和尚回复:“好人成佛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坏人成佛只需放下屠刀。”
这样的回答明显让邹佳伟很不爽,夺过电脑飞快地敲上几个字: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智泉大和尚回复:“迷时师渡,觉时渡人。心安了,便到了归处。何为好,何为坏?”
突然,屏幕上跳出一张对话截图,对方给王程程的备注一下子扎到了邹佳伟的眼睛: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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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8—30 首届掌阅文学大赛短篇入围作品集:悬疑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