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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淑凤

　　我是一名补魂师，顾名思义，就是为人缝补灵魂的。人在出生时灵魂都是完整的，但在尘世中呆的时间长了就会出现破损，破的多了也就没法投胎了。所以，就会有不少人在牛头马面来之前被家人送到我这儿来，缝补灵魂，以期能够再度投胎，免得成了孤魂野鬼扰人清宁。我做的是死人的买卖赚的是活人的钱。当然也有孤魂野鬼找我，只要价钱合适，我也愿意效劳。

　　生意做久了，人就乏了，算了算短期之内不会有买卖上门。就关了店铺，去走亲戚。说是走亲戚，不过是去看看我那绝情的师兄——白清明。其实，我们也算不得师兄弟，他是白老头唯一的入室弟子。而我只是阴差阳错的继承了一点点血脉而已。因为我是女儿身，当不得封魂师，所以呵呵，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

　　说到继承封魂师血脉，我就来气。当初我还是洛阳城里的一个小乞丐，虽说是风餐露宿，但终究身边还有个人护着。我师父，也就是老乞丐，护着我，宝着我 ，小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只是忽然有一天，那白老头冒了出来，硬说我师父是妖精，直接把他收了。我那个气啊，一口咬在白老头胳膊上，当时可能劲大了点，让俺一不小心吃了点他的血肉。之后我就不省人事了。后来，据白老头说 ，我发了十几天的烧，差点就和阎王喝茶去了。不过我体质奇特，加上他的灵丹妙药，愣是活了过来。（封魂师的血入凡人口是会分其七魂六魄的）虽然是活了，只是再算不得一个人了（我和封魂师一样，长生不老，魂魄也经过了洗礼，不入轮回）。想想看，要是没有这白老头，我最起码还是个人，纵然活不了多久，也比这半人半妖强得多。不过话是这么说，要是没有这白老头，过不了多久我也得见阎王。原来我那师父压根就没憋好屁。我命格奇特，于那要过天劫的妖精来说是大补，和唐僧肉有一拼。吃了我过天劫，就跟玩似的。不用修炼也长生不老，而且不用过天劫。只要不遇上什么大神，基本人界横着走。好好学学以后还有口饭吃。所以额，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做了他徒弟，这白清明也就成了我师兄。但是这白老头命不长，我才跟了他三年，他老人家就因为遇上仇敌驾鹤西去了。害得我这可怜的娃被狠心冷血的师兄扫地出门。之后，我便在这汴京城里自立门户，成了远近闻名的补魂师。

　　如今屈指一算也有二十几个年头了，我对我那早幺的师傅甚是想念，决定回去看看，给他扫扫墓。顺带看看我那绝情的师兄白清明——看他死了没有。

　　走到山脚下，当年白老头建的凉亭已破败不堪，弄得我好生奇怪，这白清明死哪去了。也不知道修一修，这可是门面啊。继续往山上走越走越不对劲，然后就是各种的残肢断臂。昔日的童年乐园，如今的修罗场，饶是见惯了尸体的我也微微变色。快步冲进内堂，却也只见到他白清明的尸体，以及未被鬼差带走的魂魄。何苦来哉啊。

　　看他魂魄飘忽似有魂飞魄散的迹象，我赶紧施法保住他的魂魄。这厢稳住了魂魄，虽然还有点忽闪，但是以我的实力，弄成这样已经不易。然后颇为欣慰的腾出手来，用我的随身秘宝，收了他的尸体。白清明这厮可不能死，他死了白老头的基业咋办。所以，作为他师妹，我觉得我应该救他。花钱请人埋了山上的残肢断臂，又找人给他们修了个共同的石碑。让我以后上坟不至于找不到地方。安排好一切后，我决定带着白清明回家。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在这，我心里也不舒服。当年我偷吃东西被发现，后来时不时给我开小灶的大师傅。我出去玩，时不时等门的小言罗……离开了也许好受点。

　　一路上这小子一言不发，我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瞪他。

　　“师兄，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嗯？”我问的咬牙切齿。

　　听到我的话，他剑眉一蹩。“没什么好解释的。”丫丫个呸的，都落到我手里了还敢跟我横。我斜睨了他一下。

　　“不说，是不是？”

　　他木然看着我。万年冰山脸一如即往。我最讨厌他用这种眼神看我，当年我学艺不精，他没少拿这眼神看我。老娘我可不是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小乞丐，我可是远近闻名的封魂师。

　　我怒向胆边生，一把拉过他，将手贴近他心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做，而且他还没习惯做鬼的节奏，他连个反应也来不及就让我的小手贴上了他的胸膛。他这些年的过往一幕幕出现在我眼前。这一招叫偷心，是我十岁那年跟白老头软磨硬泡外加搭进去二两竹叶青换来的。待我松开手，斜了他一眼。原来如此，这小子跟师傅一样，死撑。看到他因为被我偷袭成功而由红逐渐变紫的脸，我忽然心情舒畅，呵呵，你小子也有今天。管他是气的还是羞的，我迈开步子就走。

　　“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一命，让你不必魂飞魄散，咋个连个感谢也不说一声，还真是过分呐。”

　　听出我的话外音，他飞上来回瞪我一眼，“不喜欢，你大可以不救。”

　　好小子，二十几年不见，臭脾气一点都没改。不过做了鬼的白清明可比活着的白清明好玩多了。当年学艺的时候对着他这张死人脸我可是没少下功夫。可是他各种无视我。今天看他变脸，姐很欣慰啊。说明我水平提高了不少。

　　“好啊，姑奶奶我还就不救了。”他似乎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我。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傻里傻气的小丫头片子啊。我玩不死你。

　　最后呢，曾经叱咤风云，在三界横着走的白清明被我装进瓶子里带回了店里。一个魂魄而已，他能奈我何啊。

　　回了店里就开张了。来的是个暴发户，想当年昧着良心夺人财产，害人性命，如今往事归土，死人一个了。他家里人花了大把的银子让我给他把良心缝回去。活不难，晚上，我照例开始工作。与往常不同的是，旁边多了个鬼。这小子就那么盯着，也不怕眼睛掉出来。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没插手，可是他这个眼神还是让我心浮气躁。而我就在如此恶劣的工作环境下，把那人的良心缝了回去。

　　“喂，你这么做不怕报应么。”语气让人不爽啊，这人真是没救了。

　　“要你管。”我手里的活不停。

　　“师傅教你本事是让你除恶为民的，你怎么能干起这样勾当。”又是这该死的质问。好在我业务熟练，不然我真不保证我会不会直接丢开手里工作，回身一个分魂针钉死他。我敬业的完成手上的活，一巴掌把那个魂魄拍回去，回头瞪他。

　　“你怎么就知道我做的不是好事？”

　　“这胖子本不该有投胎机会的.总要经过七灾八难他才能重新为善。你这么做是在破坏人间秩序。”

　　"你不该也没有了么 ？现在不也在这？”

　　“知道就好。”这臭小子。真是上辈子欠他的。不理他，睡觉去。我起身回屋，走前不忘把引魂香点上，谁知…

　　“你想谋杀吗？！”身后传来某鬼的咆哮 。嘿嘿，我说过我玩不死你。这分魂香于人体无害，只是鬼惧怕的很。被圈住蚕食掉的不少。以香养香是分魂香的特色。而鬼魂于它就像是唯一的养料。为了睡安稳觉，我已经习惯点了香再睡。因为没有鬼会自己来找死。

　　回屋，脱衣，睡觉。然后就看到一个白色影子在我家房梁上，“白清明！你个混蛋，给我滚出去！”

　　谁知某鬼斜我一眼，将我无视…好吧我承认不论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我都玩不过他。真的是这样么？想想店里随处可见的分魂香，我就这么捂在被子里一个人笑了好久。哼哼，你也有今日。

　　只是我到底是低估了他，毕竟是封魂师，这香气可是半点也近不了他的身。这么想来，我忽然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二十年前他选择把我赶出漩涡让我过平凡的日子，二十年后我救回他。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我绝不承认我是感谢他的，一个人保着山上近百人的性命。御外敌也着实不易。不过这不代表我就真的感谢他。相反的，我心里是气的。当我是什么，虽然我本事不大，但也不算个包袱吧。居然就这么把我发配出去了。行啊，你不仁我不能不义。当年你拿我当包袱甩了，我如今雪中送炭就把你这个麻烦背起来。

　　可是他真的需要我么，就是这么个死都不愿麻烦我的师兄，跟师傅一样的那个臭脾气。山不就我我就山。不需要我也贴上去。

　　次日一早，我一睁眼就看到了眼前飘的鬼……

　　“白清明，你在干什么？”真佩服我的自制力，虽然都能听到自己咬后槽牙的声音，可我仍然声音平稳的问他。

　　“把我的尸体化了吧。”

　　“为什么？”

　　“那是养料，你守不住的。”我当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白清明是正经的封魂师。他的尸身确实是恶鬼妖怪的大补之物。而且他现在精神受损，还阳有难度。白日飞升那更加是不可能，时间一长我那点道行想保住他的尸身还真有难度。

　　可是别忘了我是干啥的。我可是补魂师啊，保住尸身我不行，但是把白清明这厮灵魂补全了打回去我还是可以的。大不了费些道行罢了。为了保证执行质量，我事先也没和他打招呼。日出中天，阳气最盛的时候，我扑倒了白清明......的鬼魂。

　　这其实也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给死人补魂得是在夜里，阴气最盛的时候。而给活人补魂，得是在白天，阳气最盛的时候。于是，我无比神气的欺负了一把白师兄。可是，欺负完他我也惨了。功力消耗不少，整个人都萎靡下来。也就能帮他到这儿了。

　　白清明就是白清明，有了我的补魂，加上我的三分精气，那个叱咤三界的白清明又回来了。灭炎鬼，重兴师门，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他再也不曾回来见我。

　　至于原因，我们俩心知肚明。那白老头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怎么就大发慈悲收了我这么个吃白饭的。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容器而已。将封魂师的血脉留一丝在我身上，待得他日白清明受难，我这个受了恩惠的容器定然会把自己保存的精血奉上。真真是好算计。但我被算计的心甘情愿。如今我人情还完，自有我的一片天地。

　　一身了无牵挂，当然走的无比潇洒。也当然不会去想那个在山上远眺的身影。从此，别样年华，远走天涯。再无相见之日。我就是，就是我。 首届掌阅文学大赛短篇入围作品集：情感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