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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修臣停止了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姬襄，看到现在的你，我忽然想起了以前在阴愁岭的我。那时候，我也以为我在做对的事。”

　　姬襄淡淡地道：“我与你并不一样。”

　　“是么？”宋修臣看向少年，目光沉静，“有什么不一样？”

　　姬襄沉默了片刻，“我是真的在做对的事。”

　　宋修臣笑了一下，有些无奈，“那时候，我也无比确信这一点。但你告诉我，都是仇恨与逼迫，有什么不一样？”

　　“我……我是无辜的，机关城的人也是无辜的。可你并不是。”姬襄轻声道。

　　姜冬心头微酸，为什么？就因为宋修臣是周朝皇室中人，所以他在阴愁岭中凄风苦雨的十六年，就是理所应当吗？

　　这是什么道理？

　　姬襄握紧了双拳，目光炯炯，“爷爷说，不是你的错。但是，不是你的错，你就无辜了吗？”

　　宋修臣道：“父债子还，我无话可说。”

　　姬襄有些激动地道：“我也没想让你偿债。但并不代表，别人不想让你偿债。说实话，我很敬重你。但是宋修臣，你可知你其实罪孽深重？当今天下之乱，是你挑起的，你这白衣兵仙，何尝不是在祸世？改朝换代，你可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可知东郡王的兵线一路碾压，死了多少无辜流民？”

　　姜冬不自觉地微微颤栗起来，姬襄的这一番话，对宋修臣来说，实在是诛心之言！

　　宋修臣僵硬片刻，轻声道：“是的，这些年……我做了很多错事，我从没想过别人会原谅我……但，我想补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苦意，声音在微微发颤。

　　姜冬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从不敢在宋修臣的面前提及，她知道他其实很在意。虽然姜冬在心中无数次地为宋修臣开脱，挑起当世之乱的是阴先生，宋修臣是一无所知的，他也是被害者。

　　但姜冬明白，宋修臣并不会这样想。这一年多他所有的隐忍，所有的郁闷，所有的不畅快，都是因为这件事，埋在他心底，叫他寝食难安。

　　来太安城的路上，他郁郁寡欢都已经挂在了脸上，应该还是因为这件事吧？

　　姬襄眼中泛起奇异的光芒：“你难道以为，我令三千五百墨家移民来此，仅仅是为了往日恩怨吗？如果是这样，你实在是太小瞧了墨家。我是阻止你杀东郡王，阻止你救杨貂寺，但并不全是出自私怨！东郡王杀了我爷爷，我比谁都想让他死。但是他死了，你是不是就又要兵临太安？”

　　姜冬愣愣地看着镜中的宋修臣。潘瀞忽然嗤笑：“放屁！我那皇帝爹不死，太安才会乱！这毛小子也太想当然了！”

　　镜中，姬襄继续缓缓道：“当年杀你母后的，是李元中，你就用你的谋略，逼李元中国破兵败跳城。当年挑唆起太安之乱的，是阴先生，你就让他在江湖上没了立足之地。当年举兵助纣为虐的，是东郡王，于是……你就要杀他。在潼川时，姜姐姐总说你有许多不如意、许多身不由己，但我现在想问问你，你做的这些事情，真的从来就不是本心所愿吗？”

　　姜冬捶了一下墙，怒道：“别说了！别说了！”

　　但宋修臣的那间石室却根本听不见姜冬的话，宋修臣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在细不可微地颤抖。

　　潘瀞捂住姜冬的嘴巴，“别着急，宋修臣能应付的来！”

　　姜冬掰开他的手，摇头急道：“他应付不来，这让他怎么应付啊？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潘瀞沉声道：“姬襄说的是事实吗？若是事实，宋修臣也不冤枉。若非事实，宋修臣为什么应付不来？”

　　却见镜中，宋修臣站起身，对姬襄作了一揖，“我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过往之事，不堪回首。但宋修臣如今要做的事，却问心无愧。”

　　他双眸沉静，坦坦荡荡，全无半点的虚与委蛇。姜冬的心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往日浮上心头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恐惧，现在全都潮水一样涌来。

　　她几乎站不住脚，要不是重瞳伸手扶住她，她就要向后摔倒。

　　姬襄拍案而起，怒道：“宋修臣！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

　　宋修臣道：“有些时候，我不去做，就没人做了。既然我已经是个罪人，不介意再多受几分指责。”

　　他们的态度都很奇怪，好像不是在讨论救杨貂寺的事情，而是另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姜冬完全听不懂了，她转头看向旁边的潘瀞，希望他能给解释一下。但潘瀞的表情却也奇怪的很，丹凤眸子微微眯起，晦暗不明。

　　镜里的姬襄涨红了脸，朗声道：“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你要是不想招惹是非，就立即回潼川！”

　　宋修臣摇头道：“我已经制造了是非，并不怕招惹是非。你不必再劝。”

　　姬襄怒目圆睁，“你，有没有替姜冬想过，有没有替兰衡和云衡想过？”

　　宋修臣静静地看向他，“这就是你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原因吗？”

　　“既然你一定要去求死，姜姐姐岂能受你所累？我定要带她走！”

　　姜冬脸色微微发白，她现在快疯了，喃喃道：“宋修臣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姬襄说他要去求死？”

　　她一把抓住潘瀞，“你知不知道？”

　　潘瀞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意，“怎么能说是去求死呢？”

　　姜冬稍稍冷静了一下，“他要干的那件事，你也要参与？”

　　潘瀞没有回答他，铜镜中宋修臣道：“我不是去求死的，我自知双手染血，但是为了她，我愿苟活于世。”

　　姬襄冷冷地道：“你一意孤行，问过她没有？”

　　宋修臣忽然转头，于是，姜冬便与铜镜中的他目光相接。他微微一笑，“阿冬，宣仪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要去皇宫救一人、杀一人？”

　　姜冬睁大了眼睛，“我……我听……”

　　然而宋修臣没有等她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他道：“如今，我还是要去皇宫，救一个人，杀一个人。” 朕的皇后是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