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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新生活
我穿上刚刚买的黄裤子
DVD快速倒带
时间已经宝贵得我不想珍惜
不想回忆过程,比如
我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的LV包包和我的画报
没有我的鼓励,它们也要斗争
斗争我到底喜欢它们哪一个
它们是格格不入的
平等存放在我的室内
就像我的体内
常常有两种不同的思想
它们纠缠着我
头脑一不清醒
我就做出错误的决定
偶尔,我挎着LV包
偶尔,我拿起那张曾经(看看,我已经提到了曾经)喜欢的画报
看上两眼
默默放下,不再像从前一样
把它贴在墙上
这墙不再是我的墙
坐在窗前的不是我
她是由一块块骨头、肉、血液
一张皮
和水,大量的水组成
更多的时间
我想我是在发呆
冲着斜漏出来的阳光和灯光
一
和巴拨分手后好一段时间我都有点缓不过来。我开始没事儿就抽烟,叶子倒很少吸了。我想起来了,就应该是这个时候我有了烟瘾。我开始天天抽烟,睡不着觉、有黑眼圈。面容憔悴不堪。不过我乐意,谁也别管我。别看我还跟个人似的,其实早疯了。我的朋友大多数都很高兴我和男朋友分手,他们的理由是我不是一个能安静下来的人,和我交往的人越多越好,有助于培养丰富经历。他们都说:春无力,别多想啦,睡一觉就好了。问题就是:我睡不着。我和李小枪的关系一点也没有因为我的暂时单身而改善。他大撒把的追求让我更加郁闷,我老是想一个人待着,一无聊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倒是写了不少诗。沈浩波说我只要一伤心就能写出好作品。这不是骂我呢吗?
我眷恋我的屋子。只有待在我的房间中,我才是最自由的。我常觉得生活在电影中。导演演员观众都是我一个人。我的空间是我的房间、我家的大院、我家大院外的马路(没有公共汽车)和从我家马路到河边的路途。这像是我的秘密,又是我的根据地。
我又恢复了和文学中青年的聚会。他们叫我就去,然后再借钱打车回家。不到筋疲力尽我不上床。认识了不少人,一转眼就忘到脑后。
今天我还是感觉很孤独,有一些什么想法在我头脑里乱糟糟地清醒不下来。
随便地待着,听听音乐,一点儿事也没有,等待时间流逝过去。听听歌,听听SKA,间或拿起小圆镜检查一下口红的颜色。是的,先生们,我在等待一会儿的聚会,今夜我要一个疯狂的大舞会,所有人跳一晚也不会觉得累。
他们打电话叫我去一个地方,我就去了。也许有一些吃的,起码有酒喝。狗子也在。我穿着黄色牛仔上衣里面是一件褶皱的公主衫,向着狗子的座位正要挤过去,那儿正好空了一个位子。我觉得就我这个傻样,还是坐在朋友旁边有安全感。
坐在狗子身边的男人突然一屁股坐在狗子身边,说让我坐他旁边。我只好左在了他的身边打量了他几下。一个穿西服的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满脸放光。吃饭的时候我们开始打情骂俏。有人叫他“老师”,他们说他是做生意的,人大毕业,特有钱。我一直对有钱人没什么概念,也没想过去追求。身边的男人开始说:钱太难花了。“那给我点儿不得了?”我说。“好主意。”他开始笑,做掏兜状。“算了,和你闹着玩的。”“真的,”他看着我,认真地说,“你要,我就给。你要多少。”我刚准备说多少多少,发现大家都关注我们的对话呢,就说:“不要,不要,在饭桌上掏钱太不体面了,也显得我没素质。”
说了一会儿,我打算回家。男人也要跟着我走,我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张健一。”“张健一。走吧。”临走前我看了狗子一眼,我想他会理解我。换作他,我也会理解他。
下了楼,张走到一辆汽车前,说:“上车。”
“我操,你还真有车啊。”
“是啊。这是我司机。”张指着坐在驾驶座前的人说。
我有点莫名其妙,摇摇头。
张以后成了我的“偶像”,他一直不知道我只称呼他的姓,像称呼“毛”、“周”等伟人一样。他像李小枪一样,都像我杜撰中的人物。
“我家住在……”
“去我那里怎么样?”张开口。
要是平常我还真不会放过体验好奇和放纵娱乐的机会,现在知道张有钱以后,我对他有点抗拒。我还真不是一个俗人,我就是讨厌大款——大款一般比较麻烦。
“算了,不去。”
“那我们去香山吧。”
“行行行,”我求之不得,“反正也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只不过都这么晚了,还能去香山吗?”
“能。”司机开口了,“我们常去。”
“嘿嘿,肯定没干什么好事。”我乐了一下,心想我是无所谓。你有什么让我乐的招统统使出来吧,反正我刚失恋。
我和张在车里疯狂接吻,有点像闹剧。我琢磨着,根本投入不进去。张说:“你能专心一点吗?”
“Sorry。”
司机也喝了酒,他嚷嚷着也想让我亲他一下。
“你说我该让他亲吗?”我问张。张说:“无所谓啊。”
“好的。”我亲了司机一口,说:“亲一下十块钱啊。”
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车里放着很“古老”的流行歌,哀哀怨怨的,和气氛很不相符。
车真的开到了香山路上,我们在山顶待了一会儿。我望了望下面的灯火,觉得没劲。
下山时,张问:“什么是自由?”我知道他不是随便一问,他是在考我,考我的反应能力和我的智慧。
我想了一会,说:“不知道。”其实我是不知道他期待我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张说:“自由就是有选择的权利。”
一语中地。没错。我也认为,自由就是有选择的权利。只是我一时没想到回答出来。听到张这么说,我真是有种触电的感觉。
过了一会,张又问:“你相信奇迹吗?”
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啊?一般我认为,平时很少有人这么说话。很自然,这么说太装逼了。这种对话常常出现在言情小说中。所以我这么如实描写是承担着很大风险的,我实在怕,怕我写得假。
事实就是这么假。
他这么问了,我这么答了,没有嘲笑,没有解构,一切都很自然,而且我们沉浸其中,进行的还是“心灵”的对话。
“相信。”我说,虽然我认为奇迹总是落不到我的头上。但我还是相信,我宁愿失望一千次,也相信奇迹的存在。相信奇迹,这是一种信仰,一种对人类的感情认可的信仰。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相信奇迹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生命的精彩。”我说。
张大叫:“这句话太好了,不相信奇迹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生命的精彩。司机,把车再开回去,我要跟饭局上的人都说一遍这句话。”
张的司机果然把车开了回去,张兴奋地重复这句话。这时我的胃有些难受,我对张说我想吐,不过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张说我绝对不管你,你放心好了。我也没吐成,我又上了车,然后他们送我回家。
“给我打电话啊。”张说。
我半开玩笑半崇敬地给李小枪讲了张的段子。李小枪说:“这个张挺逗的,也许很聪明,不是一般人。”
我们家的电脑出了一点问题,硬盘可能坏掉了,软盘也不能用,这意味着也许我大多数文档里的文章都要消失不见。它们的味儿我都快闻不着了。李小枪已经来我家修过两次了,都没好。第三次修我把李小枪撂在家里自己去网吧彻夜上网去了。
早晨换了几家网吧我在高地的聊天室里上找到李小枪,问:我家电脑修的怎么样了?
还没好。
还没好?我急了,你到底会不会修电脑啊?怎么还没修好?
你家电脑问题大,大了去了!李小枪也急了。
那你上回从电脑上拆下来的东西给我按上了吗?
没按。
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你修不好我就不说你了,你起码应该做到电脑原来什么样儿现在什么样儿。
什么叫我不负责任啊?
我们吵了起来。
“我操,我他妈早就想和你丫翻脸了,傻逼。”李小枪打出一句话。
我操。我自言自语骂了一句:“滚!傻逼。”
随即是一长溜话,以我们都被赶出聊天室为结束。我赶紧看了看李小枪的朋克论坛,果然上面出现了他的泄愤语言。我也不甘示弱,随即在我的论坛上发了一句:“李小枪,我很高兴我们玩完了,谢谢上帝,请我们共同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发完言,我几乎头疼欲裂,虽然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决裂,它到来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很伤心。我们早已在通往老死不相往来的路上一路狂奔。
我沮丧地走回家,发现桌子上有李小枪的纸条,他说不好意思还没有修好,有时间再来修,让我不要着急。一看时间,是昨天晚上他写的。
我长叹一口气,骂了一句:“他妈的。”滚回床睡觉。心想我什么都不要想。
白天醒了就已经到了中午。我穿好衣服,拿上十块钱到楼下小卖部买烟和可乐。有时候也顺便买一些巧克力。我顺着阳光走到街心公园的凳子上坐下、抽烟。太阳就照在我身上。我天天都这么过,到了下午我就看书,没事瞎琢磨,看着墙上的“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发呆。李小枪曾经典地解构为“让无力者吃点东西/让悲观者回家歇会儿”。
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在电话里还能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我说就明天下午吧,明天下午你到我家来接我。
张自己开车来的,笑眯眯地看着我走过来。我也回报性地迅速展开一个笑容。
“去哪啊?”我说。
“就去桑拿吧。我这两天很累,正好休息一下。”张说,“我想带你去商场买衣服,带你洗澡,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那个……能先放一盘磁带吗?”张这次没放音乐,一想起上回他车里放的过时的流行歌,我就觉得和张的品位太不配套。
张接过磁带,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歌?”
“一个日本的SKA乐队,特好听。”
张把磁带放进唱机,我所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我要营造一种平和的气氛,因为我发现,面对张,我已经失去了上回平静的心态。张这次不如上次有风度,他听了一会儿就果断地关掉了音乐,对我说:“别听音乐了,我更想和你对话。你今天不如上次见我有精神。我能感觉到你的疲惫。你的心跳得很累。你在消耗自己的激情和力量,如果再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上帝会收走你所有的才华。不要再参加无聊的聚会,不要再和不成功的人做爱甚至接触,不要天天上网,我感到你的能量在一分一秒散发、消失。”
我呸!
我是个无神论者。上帝,上帝是谁?我不寒而栗。
我有礼貌地倾听,不做任何回答。即使有很多我可以立即予以反击,我也没有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一下子就看出了你的处境?”
张这个骄傲、强硬的人,这个商人,他一眼就看出我目前的问题和弱点,他的魅力就是他的聪明和过人的观察力。所以他的话才会令我惶恐不安,他说如果我和他再接触一些时间,也许我会暗恋他一辈子。暗恋?他真自信啊。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虽然我特别向往有钱的生活。但我发现,一和现实接触,我的想法就变了。我连骗钱的勇气都没有,我就是喜欢幻想。想着怎么骗钱。
随即我就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事情就真是如此严重。张在桑拿室的包间里给我讲了他的一些经历,包括……我对他简直就是神往。张的那句话像火一样在我心里燃烧:“就在我在监狱等待枪决的日子,我地心依然在热烈的呼唤生活!”他还说,优秀的人应该有洁癖,他说……
(在此我不想引用。因为无论他说了什么,都在决定和控制着事态的发展。)
我在叙述中虚构了一个强有力的成功男人形象,他有着痛苦的童年,忧郁的少年,自我奋斗的青年,他现在还年轻。就像是为了弥补我各方面的缺陷而从天而降的人。这个人现在正抱着我,问:“你要是有我这样一个老爸,应该很幸福吧?”
“一般幸福吧。”我说。并没有感到多幸福。如果我有他这样一个老爸,也许会变成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因为这个人无法反抗。和大街上几乎所有的人一模一样。我就不是我了。他让我考虑一下,我可以住到他的家里。这真是一个诱惑,我早就想从家里搬出去住了。
“我还没有考虑好呢。”我说。
你好好考虑吧。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你有这个特权。张像个老年皇帝似的说,女人都排着长队想和我上床,可我不感兴趣。而且她们都很优秀,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而且不是为了……钱。张特意轻轻吐出“钱”字。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如果我还是像现在一样生活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我不会再管你,我会离你远一些,把你当成普通朋友。而我的普通朋友是很多的。”张说。
像火一样燃烧,像冰一样烫手。
我说服不了自己和张在一起。也不想离开。我只想和张在聚会上再次见面,能偶尔聊聊天。可不可以,让一切简单一些?如果我和他长时间在一起,不可避免会受他的影响,最终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我不想变成和他一样冷酷、没有同情心却成功的商人。我就是喜欢简单甚至弱智的娱乐。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情——上网、写诗、发呆、听音乐。我和他是一类人吗?我要一辈子生活在张的阴影和巨大的惯性之下吗?
张切合了我理想的一部分目标:聪明、睿智、坚强的意志力、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我们是朋克的话,丫真是一个大朋克。我坐在家里,一个人在屋子里听“痛苦的信仰”一边抽着烟。感觉自己真他妈的是个婊子。可我说服不了自己赤裸裸地骗钱,我骨子里是清高的。我只是在等待一个人抓住我,救救我。张是这个人吗?
在书包里发现了一包张那天遗留给我的红中华,我拿出来抽了几支。如果有钱,如果有钱……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国贸买衣服。你看你看,我真是个没追求的人。
在半夜给张打了一个电话。我选择了留言的方式,我害怕和他直接对话。我已经对他产生了恐惧心理。我跟他说还是离我远一些吧。我不会变成他所希望的人,我永远都想当一个无名小辈。我不知道张听没听到我的留言,他没有再和我联系过。从此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是的,我们是一类人,我们的骄傲注定我们不会平和相处,注定我最终不会开心地接受他的帮助和爱,注定我会提前结束和他的接触。张这个无懈可击的人,最终让我发现了他的弱点,致命的弱点: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做完这一切,我想到了“人格”、“独立”、“不畏强暴”之类的词儿,我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伟大。不瞒你说,我甚至还想到了古龙小说中的人物。
其实,我也他妈就是一个伪朋克。
二
我跟潭漪说我要出去玩两天。他说那就来天津找我们玩吧。他立刻在论坛上贴上“天津单身男诗人的喜讯——北京著名美女诗人春无力要来天津啦!”
我没带太多的东西,只带了几条内裤、隐形眼镜护理液和一瓶香水。潭漪和几个天津的诗人在火车站附近的肯德基门前接我。有几个诗人说:“春无力比照片上好看啊。”潭漪只笑不说,他长得比较清秀,眼神多情而敏感。潭漪就如一株青绿色的芦苇。所以当吃过午饭所有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地在滨江道上散步时潭漪和我搂搂抱抱大家都没有感到奇怪。他们解释说潭漪见了“文学女青年”都会这样。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潭漪喜欢和女孩接触、不太合群的一面。
下午又来了几个男诗人,其中还有潭漪的表弟哪吒。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大街上放着周杰伦的新专辑,一副休闲、欣欣向荣的场面。哪吒很年轻,很瘦,像个孩子。他让我羡慕。哪吒坐车时一直站着,让我好奇。虽然他像个孩子而不是朋克。就像以前李小枪同志说得好,朋克是天生的,不是的你给他听一百盘反旗也没用。看上去好像朋克,这是一个可耻的要求。
哪吒一直唱着“隐患”的《现象七十二变》:“我以前是一个多么热爱生活的人 可现在却变得对生活失去信心,我以前是一个多么诚实的人 可现在却变得虚伪做作,我以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 可现在却变得冷漠无情,我以前是一个多么纯洁的人 可现在却变得下流无耻。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没有能力去适应这个社会 我只有被这个社会改变我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社会 我只有被这个社会吞噬。我变!我变!我变!变!变!当这个社会变得已不再是社会,我也将变得 不 是 人!”哪吒还唱“盘古”新专辑里的歌:“替张志新报仇,替遇罗克报仇……”
而我在想《花儿与少年》:“春季里到了这迎春花儿开,年轻的女儿家踩呀踩青来,小哥哥手托着手儿来。迎春花开放千里香,女儿家的心上起波浪。小呀哥哥扯不断情丝长。扬帆的牡丹绕银山,哪一朵它开的最鲜艳……”
哪吒说隐患的一曲《压力》是他最喜欢的,他觉的盘古和隐患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没有高低之分,但说这个都是假大空,关键的是:要义无反顾地去斗争——去干。可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应了那句话“纸上谈兵”。
后来我们去诗人徐江家吃饭。后来又来了几个诗人,其中有李伟,我对他说我把他那句:“从我的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冰雹/击打着这个世界”放到了我的论坛上。我还说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我还以为是李亚伟写的呢。那句诗也让我在恍惚中想到了巴拨。
吃完饭我们又去了另外一个诗人家,有人说2月14号天津有王磊、崔健和木推瓜的演出。我说有时间一定来。晚上大家开始为我找旅馆。我们最终在南开大学校内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标准间。冻得我们那一哆嗦。大家进了我的房间聊了会儿天、抽了几支烟,还把电视打开了。哪吒和我坐在地上,潭漪和另外几个人坐在床上。我发现潭漪有些心不在焉,哪吒倒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他是那种内向又热情的少年。潭漪像是避嫌似的没怎么说话。送走他们,看着他们消失在楼道里,我关上门拉上窗帘,有点惆怅,但也很快睡了。
第二天我被敲门声吵醒,我匆忙穿上外衣,潭漪拎着一袋麦当劳的早餐走进来,里面有橙汁、薯条和辣鸡翅。我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吃饭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细格子的西服外衣和褐色绒裤。非常休闲和英俊。
我钻进被窝,说,我再睡会儿啊,你随便坐。潭漪在我身旁坐下,我搂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春无力,快吃吧,再吃就凉了。”“你吃早饭了吗?”“还没。”
“那就一起吃吧。”我说。
吃完早餐,潭漪开始亲我。我看到他细长的眼睛和柔和的嘴唇。他的脸带着清晨的光彩。我们做爱的时候,天津的诗人还都没起床。我发现做完爱,潭漪的眼神变得更黯淡。我们躺在床上,窗帘已经拉开,早晨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我不由自主把手伸向阳光:“我真想抓住一些什么啊。”我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就觉得连现在正在说的话也抓不住。潭漪恰到好处地补充道:“可是希望像阳光,你根本抓不住。”
今天别的诗人都没来,潭漪陪我在天津散步。我们走在街上,看到一家卖婚纱的店,我突然想到果酱教我的话:“我有一种,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强烈感觉——米兰。昆德拉。”潭漪开心地笑起来。我接着说道:“我们结婚吧。”“这句话是谁说的?”“艾伦。金斯堡。”我老实地告诉他。
过了一会,我又嘟囔了一句:“我们结婚吧。”让潭漪听见了,他问:“这句话是谁说的?”我嬉皮笑脸地说:“春无力说的。”
“好啊,我们结婚吧。”潭漪认真地说。
“什么?”我愣了一下,“你说真的?”
“是啊。两年以后我娶你。”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说,然后突然激动起来,有人要我了,这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我翻书包找出我带过来的香水,递到他手上,“送你了。”潭漪接过那瓶红色的香水。夏小万也给我买了一个戒指,是枚橙红色的塑料戒指,上面印了一只小猫,很便宜。
你说起白万香烟,你说今天像春天。
那是二月的一个午后,我和潭漪坐在天津滨江道麦当劳的二楼,外面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和许多脑袋。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在那些脑袋下面,潭漪想。我则可能看到了绝大多数人庸俗可耻的生活。后来,我转过脸来,向他表达了我想出名的愿望。随后我变戏法般迅速地从包里掏出一叠手稿,并在大庭广众之下朗诵了其中一个章节的片断。
潭漪听得有些感动:“从朋克到硬核到碾核是有变化的,从你到你到你是没有变化的。”
和潭漪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很少谈诗。话题除了各自的境遇外,大多数情况下是聊跟摇滚有关的话题。我知道那是我们的至爱。而诗歌和小说,只是我生活中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去操纵的部分。
和潭漪分别我回北京时,我揣走了一个小秘密,潭漪说,我们两年后结婚。
他在我的本子上留了两句话,一句是:“我只爱你两天(估计《两天》听多了):今天、明天。因为我们只有今明两天。”
另一句就是:“柯妮,我们结婚吧。潭漪。”他没写春无力,他写了我喜欢的歌手柯妮的名字,可能是想回避这件事的真实性。
三
我随时都能想起张来。他像是一个魔鬼,在我心中种下了欲望的种子。我想尽量把他的影响力向好的方面转换,比如,好好学习上北大?
啊!他是多么有魅力的一个人啊。我所能接触过的最让我难忘的人。可我又能怎么做呢?我本就不拥有。他一直在激励着我,让我高飞,让我冲上蓝天。我不会让他失望。
其实我就是在想怎么不改变自己又能打动他,来弄点钱花花。结果我失望了,也就不追求了。
不止在一个午夜,我想给李小枪打电话,幻想着能和从前一样和他聊天,一起蹦起来,一起分享痛苦和喜悦。我想起我刚刚写诗的时候,几乎每写完一首就会给他打电话读给他听。李小枪,你还记得这些吗?我曾想着能让悲观的我们共同前行,却忽略了以人为本的方法。我美丽的写诗年华啊,我们一起骑车去网吧,或是去你家上网被你妈骂出来,在路上背那些著名诗人的诗,在一起听共同喜欢的音乐。那时候,一切的未来都似乎遥不可及,我们“横死的等待”,被绝望的手紧紧地扼住喉咙。在这种时候,存在主义成了我们心灵的寄托,我们一遍遍地背着“活着是痛苦的,世界是荒谬的”、“当尸横遍野的时候,我要踏着白骨前进”。你说总有一天我们会老死不相往来,我嘴上说:“哈哈,是吗?那我希望那一天来得越早越好。”心却一颤,仿佛已经看到那一天来临后我们的孤独。那时,我们一边邪恶一边苍白着,我在酒吧的厕所里流下暧昧犹豫的泪水,你把酒瓶扔到墙上,红酒流下来,像血。
那时候我们几乎相信天意了。作为一个存在主义者(或者我给自己命名的“存在主义者”)我是孤独的。我只能在我选择的道路上一意孤行。当我偶尔沉静下来,我觉得面目全非。
哪吒给我发了一个帖子,他说14号你一定要来有些话我要亲自对你说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北京去找你就是有无数杆枪顶着我我也要去。
刚开始我没有注意这个帖子,我又看到了哪吒的另一篇文章,是写我去天津的。
他说我能想象得到18岁的春无力,在这个冬末坐火车来到天津。帮我们一块表演这场恶作剧的缘由。青春嘛,高兴了,可以漫骂——消沉——悲观,没劲了,也可以勇敢地胡乱抱一抱。尽情地把这股子劲维持它个四五年。无聊嘛!我以为我还年轻,想依偎在她身旁安详地睡会儿。但我没这么做,也无心去做。看见春无力我承认我已不再热情。那天春无力就蹲在两个桌子的阔里,一声不吭。也许这表示不了什么。但我只是在想趁还活着,就把没干的事都干了吧(陈皮语)。这里我不想写太多那天发生的事,就想说一句:春无力来津对我来说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的签名是:鸟儿拥抱着蓝天,我还拥抱着昨天。
哪吒给我发的帖让我有些摸不着头绪,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按我的直觉,他应该不喜欢我这种形象的人。我在北京首师大旁边的一个破网吧给哪吒回了贴:
那一天我来到了天津。不是我预想的时间,但地点没错。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地来到天津,那也是一个冬天,不同的是我见的两个朋友(还不是网友,那时我不上网))是玩摇滚乐的。他们带我到过打口一条街,草草地吃了一顿饭。我记得那时我听得也不多,根本没有听出名字的乐队来。包括涅盘。
网络的好处就在于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怀旧和展望未来。天津是我比较喜欢的城市,它不是武汉、不是南方。我不喜欢南方。哪吒啊哪吒,你不知道你的脸多么年轻,南开大学是多么的年轻和冷。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他们都比我想得还要好。回到北京后我常常傻笑(这点果酱能做证),我在天津买的果冻现在还没有吃完。这样吧,亲爱的哪吒,我们春天或者夏天一定要爬山,2月14号我还要去天津,我们一起看那个木推瓜的演出。看到你们,我觉得我们还年轻。我已经写不出诗了,今天写的三首我觉得像狗屎,但我们还年轻。我们二月十四号见。它是我们所有人的情人节!趁着我们的热情还没冷下来,趁着我们还年轻,想干吗就干吗吧。
我的签名是: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
14号我就会在天津了。我们真的拥有青春吗?
我理想中的结婚对象,是有和我一样的思想,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坚定不移的人。还有一句话:我宁可要幼稚的坚定,也不要成熟的游移。
潜意识里,我对潭漪有很大的怀疑。我和他太像了,难免又幼稚又游移。
四
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我就发现他长着一双下垂的眼睛。我发现我曾在许多PARTY上见过他。
“原来是你啊,你不就是五五五他们乐队的鼓手吗?”
“我早不在那儿干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来着?”
“蓝兵。”蓝兵说。
“咳,刚才在网上我还以为你是谁呢,挺好奇地就出来看看。”我说。
蓝兵走到小卖部买了几袋方便面和两包大前门香烟。我买了一包好久不抽的都宝。我们去网吧坐了一会儿蓝兵就把我带回家里。他的房间离客厅很近,他父母进出都得经过他的房间,他的房间是没门的。刚进来时我有些不适应,后来就习惯了。
半夜蓝兵泡了方便面,我们边抽烟边聊天。让我吃惊的是他居然看过伊沙的诗,并且很喜欢。蓝兵说干脆你当我女朋友吧,我现在已经不想瞎混了。我想到潭漪,没有答应。那就在你还没有男朋友之前,你可以随时找我吧。
好吧。我说,也只能这样。躺在陌生的床上,还真有种虚幻的感觉。真的,你怎么才能证明,这世界是美好的,这一切是真实的。躺在床上,你躺成了一个姿势。
蓝兵递过来一支烟:“抽吗?”
“抽。”
我知道明天就会忘记这一切,可还是找不出在场的证据,不应该存在,可是偏偏存在着。我想到了张,想到了李小枪,还有但影、小虚、果酱、和尚。
我甚至想到了潭漪、哪吒、五五五、崔晨水、凉的、巴拨、苏卡卡,以及一些本不该想到的人。他们现在就出现在我头脑的正前方,一幕幕赫然上演着曾经。我甚至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只觉得曾经是朋友。我心如钢铁,又像玻璃般易碎。
白天我和蓝兵去找另一支乐队的鼓手玩,我们吸了很多HISH,嗓子火辣辣地疼。他们坐在床上玩游戏机,我躺在蓝兵的腿上昏昏欲睡,大概有几个小时我的大脑都是空白。回家坐公车时,感觉思维都是跳跃的。 长达半天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