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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罗严塔尔生日那天之后,我就没有再给他做便当,但是并没有放弃学习料理。理由么,其实还是和之前一样。你看,连罗严塔尔从那天之后,来我们家吃饭的次数都明显增多了,我当然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为他是为我来的。
而我这时已索性放弃了找工作的念头,开开心心在家里做米虫被大哥和弟弟养。其间也利用大哥的职权,跑去看太空堡垒看过几次,大家都还生活得不错,只是谈话间都透着一种乡愁,但是反正也不知几时能回去,不知还能不能回去,大部分人倒也还算安心。反正工作没增加,生活质量也没下降,无非就是什么事都得先报备一声,将就着也能过下去了。
闲着的时候,我又把画笔重新捡了起来。我在费沙画的第一幅画,是一只两只眼睛不同颜色的鹰,和一只看来非常温顺的狼。本来想在上面题字“帝国双璧,飞鹰走犬”,但想想他们应该开不起这种玩笑,而且自己也觉得有些不敬,于是作罢。但就算是那张什么字也没题的画,被罗严塔尔看到之后,他还是挂下来一头黑线,整个晚上都没跟我说话。
反而是莱茵哈特后来听说我会画画,让我给他看看,于是我当场用蕃茄酱在餐巾上画了一个小鸡吃米图,他怔了一下,然后便哈哈大笑着赞我画得很可爱。
我回去之后,很得意地说给罗严塔尔听。骂他不懂欣赏和吝于夸赞。
他一脸哭笑不得,“那是因为陛下还不知道你这家伙根本不能夸。一夸就得意忘形,到是会做出什么来都不知道。”
只是画画,就算得意忘形又能做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就是多画几张罢了。摆明了是为自己的小气找借口嘛。
罗严塔尔顿了一下又问我:“陛下为什么找你去?”
老实说,我自己接到传召的命令时,也觉得莫明其妙。
还是上次的地方,我到的时候莱茵哈特好像在见什么人,于是在外面的小会客室稍微坐了一下。过了一会,门开了,奥贝斯坦从里面走出来。我连忙站起来,向他弯腰行礼。面容冷峻的军务尚书用他那双闪着异样光芒的义眼看了我一眼,稍微皱了一下眉,走了。
我也皱了一下眉,我应该没惹过他吧?为什么他每次看到我都好像非常厌恶的样子?
莱茵哈特这次的心情看来比上次好得多,笑着说,虽然答应过要去尝尝我做的菜,但一直没有空,所以索性再叫我过来一起吃顿饭。
我还是很莫明其妙。就为这个?你是不是太有空了一点啊?但皇帝陛下既然这么说了,我当然不能推辞。结果在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的时候,莱茵哈特道:“欧阳小姐最近可是我们帝国军中的大名人呢。”
我眨了眨眼:“吓?”
他笑了笑:“听说最近从下级士兵到高级将领,都在谈论米达麦亚的妹妹呢。”
难道不是你们为了平息之前的负面流言故意让他们炒作的吗?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啊,那还真是荣幸呢。”
“朕听说甚至还有人为你设了赌局。”
“哦?”我很有兴趣地追问,“赌什么?”
“当然是赌最后花落谁家啊。”
我一口水喷出来:“真有空。”
“朕也觉得,这些人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一点。”
“你也是呢,陛下。”我笑了声,原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叫我来的吗?“我上次就想说了,费沙是不是太小了一点?为什么不管什么流言都能传到陛下你耳朵里?而且你居然还有这份闲心去管。”
莱茵哈特看着我,微微眯起眼,“事关我国的一级重臣,怎么能……”
“好啦。”我挥挥手,打断他,“一级重臣也好,国家重镇也好,如果公私不分为了个女人就如何怎样,也就不过尔尔,陛下你大可直接一脚踢开了事,何苦费这种心?难道不累吗?”
莱茵哈特看了我一会,突然又笑起来,“欧阳小姐倒是比朕更有魄力呢。看来奥贝斯坦真是多心了。”
“咦?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不,没什么。主要是我们的未婚年青提督太多了,所以任何不安定因素都能引起军务尚书大人的注意呢。”皇帝陛下轻轻哼了声,丝毫没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嫌恶。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奥贝斯坦很可怜。为了自己的理想,把敌我双方,从皇帝到普通士兵全得罪遍了,这般吃力不讨好,也真是有够执着的。
莱茵哈特继续道:“不过,大家应该很快就会没空再理会这种事了吧。”
果然还是要出兵了吧。我不由得轻叹了声。
留意到我的神色,莱茵哈特道:“米达麦亚元帅有对欧阳小姐提过什么吗?”
我摇摇头,笑了笑:“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人,只要能吃饱穿暖生活安定就很开心了。政治也好,军事也好,我不懂,也不感兴趣。大哥也不是那么喜欢八卦的人。”
莱茵哈特也笑了笑,应了声:“说得也是。”然后话题就朝更轻松的事情上转移了,一直到我吃完回家,再也没提到政治或者战争方面的事情。
这时罗严塔尔问起来,我不由得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想确定他是想从我这里套消息,还是真的关心我。当然并没能看出来,反而让他皱了一下眉,又问:“看什么?”
“你喽,今天看来又帅了很多呢。”
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多谢夸奖。”
我笑笑:“说不定皇帝陛下只是每天都看你们的脸看烦了,找个新面孔调剂一下而已。”
这下不但罗严塔尔,连米达麦亚的眉也皱起来,低低叫了声:“小桀。”
于是我举起手来,笑了声,乖乖把今天和莱茵哈特聊天的重点说给他们听。
罗严塔尔冷笑了声,道:“确实,对于那个主张‘第二人无用论’的奥贝斯坦来说,这个不安定因素的确太大了一点。”
米达麦亚叹了口气,“他还在注意这个啊?我还以为上次他刺探过我就不会再理会了呢。”
罗严塔尔看向他:“他刺探你?”
“担心我会有意让小桀去接近陛下呢,那个人。”
“的确,如果手握重兵的你再成为皇亲国戚的话,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二人’呐。”罗严塔尔不无讥讽地笑了声。
米达麦亚则很为难地抓抓自己的头发:“照他的想法看来,只要小桀以后的结婚对象是帝国军的提督,不论是谁,都会跟我因为姻亲关系而结成强大的集团吧。真是麻烦呢。”
我在旁边听着,这时才插嘴道:“不如我就嫁给奥贝斯坦好了。”
“小桀!”
“你敢!”
我看着几乎同时开口的两位元帅,笑眯眯就伸手搂住罗严塔尔的手:“呀,原来你在乎我会嫁给谁的吗?”
罗严塔尔冷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你要嫁给谁,总之不是那个奥贝斯坦就行了。”
米达麦亚的脸色比当日我请他吃蛋糕还要难看,“老实说,一想到那个奥贝斯坦可能会变成我的妹婿,我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你不会认真的吧?”
我笑眯眯:“我开玩笑的。”
两位元帅同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来。
米达麦亚叹了口气:“真是的,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啊。”
罗严塔尔静了一下,向米达麦亚道:“但是如果,万一那个奥贝斯坦为了杜绝这种姻亲集团的情况发生,真的自己跑来跟你求亲怎么办?”
米达麦亚一时愣在那里,而我脑海里则浮出奥贝斯坦一脸严肃地站在我面前,用毫无感情的机械的声音说“为了新帝国的长治久安,我就勉强自己一下和你结婚吧。”之类的画面。不由就打了个寒战,然后奋力摇了摇头,握紧拳头:“我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于是那两人又怔了一下。然后罗严塔尔笑起来。米达麦亚则一脸无奈的表情说:“我想他不至于会做到这种程度吧。那男人虽然让人讨厌,倒并不是个无聊无耻的人。”
罗严塔尔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便起身告辞了。
我送他到门口,很不舍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转过身,皱了一下眉。
我偏起头,指指自己的脸。
他笑了一下,低下头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晚安。”
于是我怔在那里,一直到他的车开走也没反应过来。
本来不过只是像往常一样随便勾引他的动作,根本就没有指望他会回应,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亲下来。
等到他的车都不见影了,我才回过神,捂着通红的脸走进去。
今天晚上是不是不要洗脸了?
十一月一日,新帝国为连列肯普举行了秘密葬礼,而后就决定了再次向同盟出兵的事情。
米达麦亚回家说了近期要出征之后,阿骜就变得非常闷闷不乐,连带整个家里的气氛都沉重起来。
而我得知自己竟然有个外号叫“疾风之猫”则是在那两三天之后的事情。
“什么?疾风之——猫?猫?为什么是猫?”我惊得完全不顾周围的环境,跳起来叫。
对面的拜耶尔蓝左右看了一眼,伸手拉拉我,“欧阳小姐你先坐下再说。”
我也左右看了一眼,轻咳了声,坐下来。好像的确是不适合在这种格调高雅的餐厅里大呼小叫。但我实在太吃惊也太生气了。这些帝国军的高级军官们是不是真的闲的有点过份?给我取外号就算了,但“疾风之猫”算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换个别的动物啊?大哥的“疾风之狼”好歹也威风凛凛,换成“猫”,根本就是个大爆笑嘛。如果不是拜耶尔蓝约我出来吃饭时偶尔说漏嘴,我还不知要被他们笑多久呢。
拜耶尔蓝也轻咳了声,道:“其实,是罗严塔尔元帅说你像只小野猫,然后毕典菲尔特提督说‘哥哥是狼,妹妹是猫,这不是很有趣嘛’之类,然后就传开了。”
原来源头是那两个人!我翻了个白眼。“你们还真是闲啊。”
他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一般,轻轻道:“但很快就要再度出征了。毕典菲尔特提督先发,我会跟着米达麦亚元帅在第二阵。”
罗严塔尔这次会跟莱茵哈特一起吧?这场战事他们应该都会平安无事,牺牲的只是会是一般的士兵。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声,其实所谓统一宇宙这种事不过是上位者的野心,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样的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
拜耶尔蓝道:“我会努力立下更多功勋回来,然后……”
本来正在为将要牺牲在这场战争中的士兵们惋惜,听到这种话,怎么都觉得有些刺耳,于是我想也没想就直接打断他:“你在跟我说,你会努力去杀更多人吗?”
拜耶尔蓝怔在那里。
我自己也怔了一下,然后觉得自己可能是说得重了一点,于是轻轻咳了声:“抱歉。”
“不。你说得没错。军人的武勋,本来就是用敌人的生命写出来的。”拜耶尔蓝静了一会,才继续说,“我是一名军人。”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又低低说了声:“抱歉。”
“但我的对手,也只会是军人。我绝对不会对平民出手。既然穿上军装,就必须要有杀人和被杀的觉悟。不论是我们,还是同盟的军人们。”
“抱歉。”我叹了声,然后勉强笑了笑,“我们能不说这个么?”
拜耶尔蓝看着我,又静了一会,才轻轻问:“欧阳小姐讨厌军人吗?”
我摇摇头。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我本来就不是那么善良和爱好和平的人。我只关心我喜欢的人,不相干的人的生死一向都不放在心上。也许只是最近一时被阿骜讨厌战争的心情影响吧。或者人就是这样的,亲近的人喜欢的,自然也就跟着喜欢了,亲近的人讨厌的,自然也就跟着厌恶了。
“那么,如果,我能够活着回来的话……”他微微红着脸,有点期期艾艾地说,“欧阳小姐可以……呃……做我的女朋友吗?”
“吓?”我惊得怔在那里。
他搔了搔头,继续红着脸道:“我知道在刚刚那种话题之后说这个,可能时机不太好。但是,出征的时间很紧,准备工作又太多,接下来的时间都会很忙。我怕之后会没什么机会再跟你说……”
我继续睁大眼愣在那里:“你的意思是,你……你对我……”
“是。”对面的年轻提督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很坚定地回答,“我喜欢你。希望以后能和你一起生活。但贸然求婚的话,可能会太唐突,所以,希望你能先做我的女朋友。”
……果然有什么上司就有什么属下。米达麦亚去求婚的时候,至少也知道买花和蛋糕啊。这算什么,把我叫出来吃顿饭就直接说“请做我女朋友”?
我一时没反应,于是他继续道:“这次战事结束之后,应该就会迎来和平吧。到时我也许就再也不会……”
还有一次。
用罗严塔尔的话来说,残忍的历史之神是需要饮下大量鲜血的,现在即使量的方面足够,在质的方面却依然有所欠缺。
所以他献上了他自己。
心里又开始抽痛,于是我轻轻打断了拜耶尔蓝。“抱歉。”
他抬起眼来看着我:“欧阳小姐……”
“好像我今天晚上就一直在跟你说抱歉呢。”我笑了笑,“非常谢谢你能喜欢我。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吗?我知道了。”
拜耶尔蓝应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追问。默默吃完饭之后,就送我回去了。
没理会他和米达麦亚又说了什么,我径直回了房,将自己扔在床上。
也许阿骜说得没错,我这次,是真的动了心吧。
为他流泪,为他做饭,为他心痛,为他一个轻吻脸红心跳,为了他,对别的男人不屑一顾……
但是,为什么偏偏要是这个人?
明知他的终局,明知他不可能爱我,明知不会有结果,明知只剩一年……
我将脸埋在枕头里,自嘲地笑。
欧阳桀你还真是贱呢。
十一月十日,莱茵哈特发表了告同盟市民的演讲,公布了连列肯普一级上将的自杀、同盟军退役元帅杨威利逃离首都等一系列事实的真相,同时也发表了开战宣言。随后毕典菲尔特便率领他的“黑色枪骑兵”离开费沙,奔赴同盟领土。米达麦亚的舰队则紧随其后出发。
我跟米达麦亚说想一起去,被他拒绝了。
于是之后又跟罗严塔尔说:“带我一起去吧?”
他根本想都没想,直接就回绝了:“不行。”
“为什么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我不是去郊游。”
“我知道啊。所以才想跟你一起去嘛。”
他抬起一双异色的眼眸看着我,脸色很严肃:“那是战场!”
我撇撇唇:“我知道呀,但是……”
“同盟有兵无将,而杨威利只是个出逃的光杆司令,这场仗打不了多久。很快就回来了。”
……其它人是很快就回来了,可是,你不一样。
我看着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又有点酸。
来年二月到达海尼森,三月被任命为新领土总督,六月回到海尼森就任,十一月正式举起叛旗,十二月……十二月……
总之罗严塔尔的双腿,再也没能踏上费沙的土地吧?
“好啦。”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搂过我,轻轻抚着我的背,声音柔和下来,“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伏在他怀里,听到自己微微哽咽的声音说:“你能不能……”说到一半,我自己顿下来。能不能什么?能不能不要那么骄傲?能不能放弃你的野心?能不能无条件对皇帝绝对服从?能不能乖乖收起羽翼呆在笼子里做一只观赏鸟?
我说不出口。
我不想他死,但我更不想他变成那样。
于是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只是紧紧抱住他。
罗严塔尔轻轻拍拍我的背,“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不敢看他的脸,将头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声:“嗯。”
于是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都按时出发,我和阿骜留在费沙。米达麦亚把伊尔斯留下来跟我们作伴。所以算起来,其实和之前相比我们家里也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但我却觉得突然间整个世界都空掉了,整天懒懒趴在那里,百无聊赖。直到阿骜看不过去,踢了踢我:“出去走走吧,你这样子看来像个发霉的怨妇。”
有那么惨吗?我爬起来照了照镜子,然后自己皱了皱眉。好吧,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的确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阿骜在旁边冷哼了声:“真不像你。至于么?”
我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脸。“说得也是。我想也许是闲的。我得找点什么事情来做才行。”
“去帮我买东西吧。”阿骜递过一张明显是一早就列好的单子给我。
我看了一眼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东西,再看一眼阿骜:“喂,你是早就打好主意让我做搬运工吗?”
“没错。白吃白住的家伙出点力气也是应该的吧。”
被这样说了,我也就只好撇撇唇,拿着那张纸,穿上大衣出门。
兜兜转转好几家店才把单子上的东西买齐了,等我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走着走着,觉得有点对不劲,转过身来,看到有条狗跟在我后面。我回头看它,它便歪着头看我,也不躲,一点也不怕人。是只很老的狗,但毛色还错,不太像是流浪狗的样子。
“跟着我做什么?”我问,“跟你主人走散了吗?”
它当然不会回答,只是又偏了偏头看着我。
于是我继续向前走,它又跟上来。
“是饿了吗?”
旁边刚好有个小公园,于是我过去找了张长椅坐下来,那条狗也跟着我过去。我打开袋子,拿了一小块牛肉给它。它凑过来闻了闻,然后用鼻子很响地哼了声,别开头。
嘿,它居然还嫌弃!
我瞪着它,“喂,你家主人没告诉你不能挑食的吗?”
它只是看着我,摇了摇尾巴,很无力的样子。
于是我叹了口气,又找出根香肠来给它。这家伙还是凑过来闻闻,然后很不屑地扭开头。
我忍不住指着它骂:“喂,你到底是哪个混蛋的狗啊?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不吃先说一声啊,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你知不知道?”
“是我的狗。”
冷冰冰有如机械电子音一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我不由一怔,扭过头去,就看到身着银黑两色的帝国军装,身披灰色披风,有着一头与实际年龄看起来并不相称的白发的军务尚书正缓缓走过来。
虽然我之前的确不知道那只狗是他的,但仍然好像是背后说老师坏话而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学生一样,下意识地全身僵硬起来。我轻咳了声,勉强行了个礼:“奥贝斯坦元帅你好。”
奥贝斯坦用他那双由光电脑组合而成的义眼扫了我一眼,又看看那条狗。而那条狗就很欢快地摇着尾巴走到他的脚边去了。
“看来我的狗受了欧阳小姐的照顾呢,真是感激不尽。”
“呃,没什么。”早知道是奥贝斯坦家那条只吃鸟肉的狗,就不用浪费我一块牛肉一根香肠了啊。
我对奥贝斯坦虽然没有像罗严塔尔他们那样强烈的厌恶感,但要说喜欢,也实在很有限。尤其是想到最后罗严塔尔的死,他也实在脱不了干系,所以也并不太想和这个人有大多交往。于是话说到这里,也就冷了场。
但是他却一时间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僵持了一会,我收拾了手边的袋子,正要告辞,却听到他轻轻道:“如果可以的话,请欧阳小姐赏脸一起喝杯茶吧。”
我惊得连手里的袋子都要掉下:“吓?”
“不行吗?”
“不,我很荣幸。”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觉得有股寒意沿背脊爬上来,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起跟我喝茶?
但结果附近那家咖啡店禁止宠物入内,反而是我跑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杯热咖啡,还是回到刚刚的公园里,坐在长椅上喝。
奥贝斯坦轻咳了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最后反而让欧阳小姐你破费了。”
“不用不好意思,十倍还我就是了。”我捧着咖啡,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军务尚书你有什么话只管跟我直说。早点说完早点散,老实说,跟你坐在一起,我觉得好冷。”
他静了一两秒才再度开口,声音依然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欧阳小姐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你到底是怎么会变成米达麦亚元帅的妹妹的呢?是有人这么授意,米达麦亚元帅有意为之,还是你自己苦心设计的结果?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看,我就知道这家伙不会有好话说。
于是我冷笑了一声:“军务尚书大人以为我想要什么呢?以为我想要王后的宝座吗?还是以为我是同盟的奸细?”
奥贝斯坦用闪着异样光芒的义眼斜了我一眼,并没说话。
“抱歉,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对权力没什么兴趣,这个世界是君主独裁还是民主共和,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之所以会变成米达麦亚的妹妹,不过是因为我爱上了罗严塔尔,而他不愿意带我回家,只好先寄居在米达麦亚家。之后的事情,我想军务尚书大人应该很清楚才是。”
“哦?罗严塔尔元帅吗?”
“是。除了他之外,我什么也不想要。军务尚书大人只管放心。不要说其它提督的夫人或者王后什么的,就算皇帝陛下把罗严克拉姆王朝双手捧到我面前,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欧阳小姐!”奥贝斯坦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知不知道这种话是大不敬——”
我又冷笑了声,打断他:“那不是刚好?索性拿这个治了我的罪,就不用再操心‘我想做什么’这种事了。军务尚书你的话,不是做不出来吧?”
然而他并没有发火,只是缓缓喝了一口咖啡,道:“欧阳小姐果然率直。”
我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被这个人夸奖还真是高兴不起来呢。
他继续道:“只怕这份纯真反而会被有心人利用。”
我轻哼了声:“你想说谁?”
他没回答,反而露了个浅浅的笑容:“欧阳小姐对我好像很有戒心呢。”
这人居然会笑的吗?我只觉得一股寒意升起来,几乎连手里的咖啡都洒了出去,连忙干咳了两声,道:“也许,只是女性的直觉吧。军务尚书大人不怎么待见我,我自然也对你没什么好印象。老实说,我之所以现在还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完全是因为考虑到大哥的立场。所以,你要怎么样才会放心?直接给句话吧。听完我好走人。”
奥贝斯坦道:“我现在倒是比较好奇,如果不考虑米达麦亚元帅的立场,欧阳小姐会做什么?”
“会在你问第一句话的时候把咖啡直接从你头上淋下去,然后走人。”我正色道。
他居然又笑了笑,然后喝完纸杯里的咖啡,站了起来,道:“那么,我最好还是在欧阳小姐那么做之前自己先回去比较明智。谢谢你的咖啡,钱明天我会让人送到府上。再见。”
没给我插嘴的机会,他说完就向我微微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的老狗多看了我一眼,也转身摇着尾巴跟上了自己的主人。
我怔在那里。
喂,这算什么啊?
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放了东西就跑去打了一阵沙包。
好像从决定做米虫开始,我已很久没有打过这个了。所以伊尔斯很吃惊地去叫了阿骜来。阿骜站在旁边,等着我发泄完,然后给我递了块毛巾,问:“怎么了?”
“碰上个很讨厌的人。”
我倒在沙发上,用毛巾盖住自己的脸,轻轻道:“呐,阿骜,我想去找他。”
阿骜并没有问谁,静了几秒钟,轻轻道:“那就去吧。”
“可是你……”
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打断我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我坐起来,看着他,“可是你不是讨厌打仗吗?而且工作做得好好的……”
他再次打断我:“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也好,反正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于是我点点头,“好,我们一起去吧。”
决定去找罗严塔尔之后,我和阿骜商量了一下路线。当然不能直接去战场。一来我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二来,太容易变成炮灰。退一步说,就算知道在哪里,就算没变炮灰,就算见到他,大概也会再次被他送回来。所以商量的结果是直接去海尼森,反正他总是要去那里。
接下来就是怎么去的问题。首先当然不能搭乘帝国军的军舰。就算我们能混上去,不被发现,也很难确定到底哪艘会去海尼森,更难排除中途被击沉的危险。但这种时候,也不太可能有正常的星际航班了。所以结果我可以想到的,只有费沙的商船。
费沙本来就是一个自由商人联盟,就算被强制屈服于莱因哈特武力之下,但是对于那些自古以来即崇尚自由经济活动的商人们来说,私下里肯定不会放弃与同盟领域各星系的经济来往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终于还是找到愿意载我们到同盟领地的商船。虽然因为战争的关系,他们也只能绕着圈子飞到一些边境行星。但船长表示那边会有其它商船继续在各星域间活动,毕竟想要趁着战争大发一笔的人也不是没有。而且这位很典型的费沙商人不无惋惜地加了一句:“说不定,这已经是费沙商人最后的舞台了吧。”
这场战争结束,银河系也就统一了,没有了互不来往的帝国和同盟,自然也就不需要夹在中间周旋的费沙了。
于是,托这些不肯放过最后的起舞机会的费沙商人们的福,我和阿骜再次开始了星际旅行。并且在满载各种物资的商船上,迎来了宇宙历800年的新年。
过了元旦几天之后,船长不无歉意地找到我们说,这样那样的原因,我们的目的地可能要改变。希望我们能够见谅。当然,到了那边之后,他还是会像约定的那样,介绍我们认识其它可能会去海尼森的商人。虽然会绕一点,但还是能到的。
于是我问他们的船现在要开去哪里。
船长说了一个我印象很深刻的地名——艾尔·法西尔。
我一时怔在那里,下意识已道:“那不就是伊谢尔伦回廊附近的……”
“看来欧阳小姐知道那里呐,那就好说了。”船长点点头,嘴角浮出一抹商人们特有的狡黠笑容,“伊谢尔伦这位绝世佳人,大概在近期又会改换主人吧。我们到那里应该刚好来得及给她项链上加一粒美丽的珍珠呐。”
他的比喻太晦涩,老实说我并没有听太明白,只是沉浸于我们要去伊谢尔伦这件事情中一时回不过神。
你看,在这种时代里,果然在迈出的脚落地之前,你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走到哪里。
一直到踏上艾尔·法西尔之后,一群武装警察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才知道船长当日那抹狡黠笑容是什么意思。
他所谓的美丽珍珠,就是把一船货物和我们一起都卖给了艾尔·法西尔的独立政府。
于是我们就被以“是米达麦亚的弟妹”的罪名逮捕了。
这是宇宙历800年二月初的事情。 无字拼图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