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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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柳轻轻托着腮,认真的听着属于妇好的往事,那么的凄美,那么的忧伤。讲到最后,二人皆是红了眼圈。
扶柳缓缓搅着面前新煮的茶汤,微醺的热气挡住视线,连咫尺之距的颜绍谨都看不真切。
“这么说来,武丁伐楚被困,是妇好带兵赶去荆地救援,长途奔袭之下动了胎气,难产血崩而亡。”
颜绍谨接过扶柳手上的茶羹匙,感慨的说:“当日武丁就是顾虑妇好身怀六甲,不宜出征才留她在王城,没成想自己却身陷重围,若不是妇好带兵来援,只怕那武丁中兴的时代自此结束。”
扶柳茫然的看向颜绍谨,颜绍谨讲的每一句话都在撩拨着她的心弦。那些故事她很喜欢很感动,但与扶柳而言这只是一个故事,是那王后妇好的故事,戎马一生,地位尊崇,与她无关。怎得颜绍谨会这般动情动容,恍若亲历。扶柳心里暗暗觉得颜绍谨有些可笑。
扶柳的茶艺很好,烹水煎茶时于第一沸时轻调盐叶,第二沸时提一瓢水环激汤心,再量茶末投于汤心,待汤沸如奔涛时育华。煮好的茶汤浮光凝碗面,茶香韵长,一饮喉吻润,二饮破孤闷。
颜绍谨将茶汤一饮而尽,慢慢放下茶碗,静静的打量着触手可及的娇颜,视线停留在她的衣饰上,缓缓开口道:“当初我从幻境中苏醒后,迷茫而彷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只想着定要找到你,保护你,呵护你!”
扶柳微微抬眸看向他,水遮雾绕的大眼睛里完全没有焦点。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俏郎君了,本以为他是执迷与她的容颜,欲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却不料竟是如此离奇的缘故。
颜绍谨接着说:“后来我就放弃了学业,上了华山学艺,一来是我完全没办法静心下来做学问,二来也是怕再遇见你后保护不了你。我等了十年才终于遇见你,那日才会激动之下而逾距冒犯了姑娘。”
扶柳没有言语。心里思量着颜绍谨的话,倘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他思慕的应该是千年前的妇好,一个学富五车的才子如何能仅凭着荒谬的梦境就执着于无期的等待。他到底是痴情呢还是痴傻呢?若是他有意虚构这样一副痴情的模样来欺她骗她,她只是一个婢女而已,又图什么呢?扶柳的脑子有些乱。
颜绍谨明白此事急不得,乍然听见这样光怪陆离的事情,扶柳的表现比他预想要镇定的多,若是那区闻陬见的娇娇女,定会把他当作痴癫的疯子。况且他也没想好今后的事情应该怎么办,他需要好好思量一番,筹谋一场。眼见当值的时辰就要到了,遂起身告辞,临别前,将躞蹀带上的玉牌取下交于扶柳,爱怜的说:“扶柳,我应该早些找到你的。这些年你受苦了。从今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拿着它到颜府来,就能找到我。”
扪心自问,扶柳是对颜绍谨颇有好感的,如此俊俏的郎君对她说,自己是他跪求了千年的情人,这样的宿世情缘哪个女子不心动呢?只是如颜绍谨所说为真,他亲眼目睹了那段尘封已久的时光,与他那是往事,是情殇;与扶柳而言,那是故事,是传说。扶柳无法理解颜绍谨那种发自肺腑的悲恸和执着。而且,尽管颜绍谨没有明说,她依然敏感的察觉到颜绍谨不时看向她身上的婢女服饰。她隐隐觉得颜绍谨对她是婢女这一点很是怜悯,尤其是最后将玉牌交于她手时,那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
扶柳轻轻抚摸着玉牌,目送颜绍谨离开。回到房中,李雪雁正在等她。那日凤溪楼初见颜绍谨时,李雪雁的娇羞,期盼,错愕与失落,扶柳全都看在眼里。她不欲因颜绍谨而让李雪雁心生芥蒂。
扶柳将玉牌细细收好,含笑为李雪雁净手煮茶。
李雪雁接过茶汤,轻轻喝了一口,打趣道:“心甜则手甜,果然这茶味也香甜,看来刚才和颜公子相谈甚欢啊?”
扶柳抬眼看向李雪雁,看不穿她到底是喜是妒。李雪雁拉着扶柳的手,示意她坐下。坦诚的说:“那日在凤溪楼里,是我表错了情。你莫要因为顾虑我而藏起自己的心意。”
扶柳垂下浓密似羽扇的眼帘,心事就这样被看穿,她有些慌乱。
李雪雁捧起茶,慢慢品完,轻轻放下茶碗。意有所指的说:“再好的茶汤也需趁热喝下,若是茶凉了,就什么滋味都没了。”
扶柳再抬起眼眸时,眼底迷雾茫茫,犹豫不定的说:“小姐,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说他寻了我好久,可他寻的那个人既是我又不是我?”
李雪雁奇怪的看向扶柳,扶柳自幼伴她一起长大,虽说看上去柔弱似水,实则是个心思灵巧的聪明姑娘。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扶柳这般无助又茫然的样子。
扶柳细细的把事情全盘告诉了李雪雁。如此离奇的事情,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李雪雁沉思了许久,颜家少公子的传奇她是听说过的。年少登科,一时间风光无限,却意外落水而癫,病愈后突然投笔从戎,令不少夫子叹气愕然。扶柳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他大可不必编出这样的鬼话来诓骗扶柳,如此说来,他口中和扶柳的千年情缘倒极有可能是真的。
李雪雁往扶柳身边靠了靠,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小心问道:“那你是怕他一时兴起,胡言乱语编造一个离奇的故事来诓你吗?还是你怕他一时新鲜这宿世姻缘,难以长情?而你碍与身份的鸿距,并不愿委身做妾?”
扶柳迟疑的点了点头,李雪雁安慰道:“这世间多是薄情自私的男子,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名声和仕途。有几人能为了保护一个不知在何方,甚至不一定存在的女子而放弃近在眼前的锦绣仕途,转而弃文习武呢?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我是十分敬佩的。颜绍谨此人我也听说过的,他曾经也是个风流美少年,后来突然转了性子,甚至传闻他改好了男风。”
“想来,他是看穿了前生而一心等你,仅这一点,倒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那日初见你时,他的急切和欣喜不似作假,当真是寻你已久,思慕至深了。”
“那颜家虽然是高门,但却算不上士族大家,至多算是颇有威望的书香门第。若要你堂堂正正的嫁入这样的人家也非难事。你我姐妹一场,你若有心,我找叔父为你求个恩典,认你为义妹。到时你身为江夏王府的小姐,那颜家定不敢轻待了你。”
扶柳自认横在她和颜绍谨间的大山,被李雪雁轻巧的几句话推倒了。细细思来,不无道理。是啊,即便是凤求凰的卓文君也逃不过“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的结局,那白头吟一词一字都是对负心人的恨意。情之一字,何尝是可以唾手可得的呢?可颜绍谨做到了,他的全部深情都在等着她,情不知所起,他却早已一往而深了。
而她虽是罪臣之后,贱民之中的官婢,却自幼饱读诗书,自视才华不输男子,不是那徒有其表的只能以色事他人的花瓶之流。若不是家道倾落,她绝对能胜任颜家的少夫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还是酸酸楚楚的,不上不下难以安放呢? 浮世三千,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