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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泉当然知道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夜之航既然不说,也定然有他的理由。
夜泉沉默了一会,然后欠欠身,低声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您早点休息吧。”顿了片刻,夜泉又补充道,“外面的守卫已经撤走,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言外之意,便是解除软禁。
夜之航可以自由活动。
夜之航微笑,手扣在书上,淡笑道,“这里很好。清净。”
他也从来没有将这场软禁放在心上过。
夜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径直转身离开,一面走,一面知会旁边的人,“找到南司月,告诉他,朕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旁边的人听到命令后,并没有马上执行,而是躬前一步,敛声道,“刚才陛下在与老王爷说话,属下没敢打搅。其实——南司月已经来了,而且,直接闯进了禁区,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们不敢继续追。”
夜泉一愣,“他去闯夜玄大帝的陵墓了?”
“是。”
“没有夜氏的人带领,他一个人闯进去,根本就是找死。”夜泉斥了一声,脚步微顿,想了想,然后沉下声道,“准备一下,朕也要去那里会一会南王殿下了。”
虽然在此之前,夜泉一直恨不得将南司月杀之而后快。
可现在……
也许,南司月才是云出唯一的希望吧。
他总不能让南司月死在里面。
侍卫一怔,正想劝说两句,夜泉已经拂袖走远。
唐三紧追了出去,夜嘉的行踪一直由君澄舞派遣的人跟踪着,并不难找。
只是,追到了一半,唐三突然醒悟到什么,扭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赶去。
将心比心,如果夜嘉肯为许思思母子冒这么大的险,这个时候,一定不会将她们带到身边。
至于远方,作为他们的保命符,应该在许思思那里。
这样一路寻访,其实也并不难找,毕竟,前段时间的风声鹤唳,让京都的外乡人极少,又带着孩子,孩子总是免不了啼哭的,只需寻着那些姑姑婆婆说的哭声,他也能将许思思找出来。
只是,等唐三真的站在那间大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隔得很远很远,便闻到了那刺骨的血腥味,屋里没有一点声息,除了血腥味。
他站在外面,双腿如灌了铅一样,似乎再也动不了分毫,可他必须进去,必须去看看远方在不在里面。
远方不会有事的……唐三心中默祷。
脚艰难地挪到院门前,一个年老的嬷嬷正倒在门口,衣衫浸血,眼睛瞪得很圆,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再往前走,每走几步,便能看见一具尸体,都死于刀伤,血溅了满地。
然后,他看到了许思思。
在见到许思思的时候,唐三最后的、微薄的希望,也缓缓地、缓缓地沉了下去。
许思思死了。
匍匐在地上,身体微微弓起,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脸颊,仿佛还能马上站起来。
可唐三知道,许思思死了。
并不是因为那冲鼻的血腥味,而是——没有生息,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生存的痕迹。
她死得很安静,亦是一刀毙命,刀痕从肩膀划到了腰侧,很深很深。
她应该死得很快,没什么痛楚,所以神色才能那么安详。
唐三单膝蹲在了她的面前,苍白的手指扶着许思思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
果然有一个小孩被她挡在了身上,葱白粉嫩,小小的,比远方大不了多少,非常可爱,只是,他不是远方。
这个,应该是夜嘉与许思思的孩子吧。
唐三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地说服自己:这里并没有婴孩的尸体,远方应该没事。
可无论怎么说服,手还是忍不住打颤,颤抖得厉害。
他终于弯下腰,将那个含着手指,正一眼不眨瞧着他的婴孩抱了起来,孩子净白的脸上沾染了母亲的血,只是,他一点知觉都没有,在唐三将他抱起来的时候,他还挥舞着两截白白嫩嫩的小胳膊,笑得欢畅。
唐三心中深深地叹息一声,正要起身,在现场寻找其他的蛛丝马迹,一个凌乱而惊惶的脚步声猝然响在门外。
唐三转头,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将追兵甩开后、匆匆赶来的夜嘉。
夜嘉将君澄舞安排的人甩开后,肯定是要与许思思会合的。
一直以来嬉笑炎炎,似乎从未正经过的人,终于,被眼前的景象所击溃。
即便从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跌下来时,唐三也未见过夜嘉狼狈成现在这个模样。
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笑容僵硬在脸上,目光灰败,那纯美飞扬的气势,霎那间消失无踪。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扫了一眼许思思的尸身,然后从唐三衣摆下浸染的血,慢慢地挪到了他抱着的孩子身上。
“是你干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颤抖如方才唐三的手。
“不是。”唐三轻声回答。
但心中也知道,夜嘉不会相信。
任谁看到面前这幅景象,都不会相信唐三是无辜的。
夜嘉却并没有说自己是信他还是不信他,只是木然地伸出手臂,低声道,“把安宁给我。”
唐三低头看了看那个依旧笑吟吟的小孩,暗想:原来他叫安宁。
夜安宁。
他将安宁交到了夜嘉的手中,什么都没有再说。
夜嘉同样没有说话,只是万分小心地将安宁抱在了怀里,一面低头看着孩子娟白的面容,一面说,“我并没有将远方郡主交给夜泉。”
“我知道。”唐三的声音依旧很轻。
好像声音稍微大一些,就会惊醒此时多少有点自欺欺人或者拒绝相信的夜嘉。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迁怒于她们?”夜嘉看也不看唐三,目光依旧凝在夜安宁的笑脸上。
“不是我。”唐三不得不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过,除此之外,他既没有辩解,也没有说明。
他没有时间了。
血还未干,将远方带走的人,还在附近。
他必须马上找到他们,找到远方——以他们灭门的残忍程度,天知道会对远方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好安葬他们吧。”留下一句话,唐三擦过夜嘉的身侧,淡淡道。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走了才不过几步,他听见夜嘉在身后问。
唐三的脚步滞了滞,一言未发,然后头也未回地离开了。
——是啊,天理轮回,原来,报应一直这样不爽的。
只是,孩子何辜?
那些卷入轮回报应中,毫不知情的人,到底又犯了什么错呢?
唐三忽而想起云出,心似被什么堵得满满的,快要窒息。
大道上。
一辆马车在驿道上驶得很快,驾车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腰上还斜插着一柄无鞘的大刀,刀口雪亮,刀面上却是血迹斑斑。
看他粗犷得近乎狰狞的长相,很容易认出来,便是四殿之三的凤凰木。
而坐在车厢里的一男一女,一个如落拓清秀的书生,一个则相貌极美,即便不说话,也好像含着一缕妩媚的笑。
正是南宫羽与阿妩。
此时,远方正被阿妩抱在怀里,才不足一月的远方,竟然一点也不怕生,比起初生时的皱皱巴巴,此时的小脸蛋,早就变得光滑水嫩了,一双微碧的大眼睛,很纯洁很天真地看着阿妩,非常可爱诱人,让人恨不得将她抱起来咬一口。
“不得不承认啊,云出其他地方不行,生孩子却不错,看看这小模样,长大后,指不定多么颠倒众生呢。”阿妩忍不住用手指去逗了逗小远方,当手指凑到远方的嘴唇边时,远方下意识地张开小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软软的,糯糯的感觉,几乎让阿妩母性大发,“不过,也是因为她父亲实在长得太好看。”
南宫羽在一边没有接话。
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也是喜欢这个小孩的。
“对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抢这个孩子啊?”阿妩想起什么,抬头问。
“有了这个孩子,无论南王府,还是夜泉,都会受我们的胁迫。如此高价的筹码,又岂有不要的道理?”南宫羽淡淡道,“鸟尽弓藏,我们也要为自己铺好后路了。” 王爷今晚不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