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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司月听到云出的声音,也怔了怔,他缓缓地转向那边,似乎,对他们相认也没有多大的心理准备。
云出却已经快了一步,跑了过去。
“师傅!”她冲着刘红裳大声喊道,手也应声挥舞着,很是开心。
虽然与刘红裳的相处时日不长,她的性格又古里古怪的,但毕竟是共过患难,她也认真地教过她许多东西,云出对刘红裳的感情,还是有几分眷念的。
更难得的是,刘红裳竟也记得她。
听到她的声音,刘红裳也转过头看向她,苍老可怖的脸上,几乎有一丝称之为笑意的东西在慢慢弥漫。
“南公子,这是我的徒弟,叫——”等云出跑到她身边后,刘红裳指着云出,向南之闲介绍道。
“我叫云出,师傅。”云出唯恐她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赶紧抢着回答。说完后,心里又忍不住疑惑起来:她叫南之闲为公子?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相认?
既没有相认,他们又是如何走在一起的?
“大哥。”南之闲当然认得云出,见到她,也是微微一惊,很快,便看到了随云出走过来的南司月。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不要出王府吗?”南司月的声音冷冷的,如冰凌一样,没有一点温度。
好像是初见时的模样。
云出这几日与他没大没小,冷不丁见他这样,反而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没有太当真。
她知道,其实南司月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
“只是刚巧想起很久没有拜祭父王母妃了,所以想来看看。”南之闲早已习惯了南司月的冷淡,不以为意,和声道,“对了,我在门口遇到了这位……这位夫人,她说以前与父王他们是朋友,我问了一些往事,她也能一一回答得出来。大哥,你认得她么?”
“认得。”南司月淡淡回答。
“哦,是吗?那这位夫人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小时候,她还抱过我?”南之闲惊喜地问,投降刘红裳的目光也更加温和亲切。
“嗯。”
“那,夫人,你与父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应该很亲近吧?”南之闲好奇地问刘红裳。
“她是——”
“是很久以前的朋友了,不说也罢。”南司月正在说话,刘红裳却打断他,低声道,“能再见到你们,我余愿已了,南王殿下,我能与你借一步说话么?”
南司月沉吟了一会,转身往旁边的大道上走去。
刘红裳也跟了过去。
只剩下云出,呆呆地看着刘红裳,不知为何,心中涩涩的,鼻子也有点发酸。
面前的,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偏偏不能相认。
她现在的模样,这样的经历,自然是不想让南之闲知道的,不想让他知道,她的母亲曾经是一个怎样的罪人,怎样被他的父王囚禁关押,怎样,变得这般面目全非。
所以,唯有不认!
南之闲却没有什么知觉,他看了刘红裳的背影几眼,尚自语道,“她还抱过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云出立刻就囧了。
江湖中人,那么多想去见南之闲,只因他贯知天文地理。
却不知,这位大祭司,连自己的生母都对面不识。
真正讽刺。
“喂,南之闲。”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这么好运气遇到了南之闲,云出也可以将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地问出来了。
“你和大哥……”南之闲抬眸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南司月,摇头道,“算了,如果南王府该有此劫,那就只能应劫了。”
“什么劫不劫的。”云出翻翻眼,才不想跟他继续绕这个神棍的话题,“我问你,你之前说的真正夜王,是不是就是夜泉?”
“是。”
“你说用夜王的心头血解蝶变,是不是真话?或者,你是用假话来骗我的?”对此,云出已经不止一次怀疑过了。
“我平生只说过一个谎言,便是帮了夜嘉。”南之闲坦然地看着她道,“关于夜泉的事情,我并没有骗你。”
南之闲的气质本有点脱俗超然,这样慎重地说话时,更觉得凛然不可疑,让云出不得不信他。
“除此之外呢,再无它法了?”云出又问。
“没有。”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要夜王的心头血,夜泉的血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云出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那么古怪没有道理的法子?
“夜泉与唐三签订契约时,你应该在现场,对吗?”南之闲疏疏淡淡地瞧着她,问,“夜王的血与其他人不同,恰恰在于此。夜氏一脉,自千年前,便被夜玄大帝用神族最后的力量落过咒,他想要一统山河,就必须让殿下的大将们都真心真意地臣服于他,所以,他用血与当初的有功之臣全部签订了契约。而蝶变,也不过是契约中的一种,当年唐罗苦恋云焰,为其出山,为夜玄大帝的称霸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却也成为了夜玄大地的心腹之患。他为免夜玄大帝疑心,又始终忘不了云焰,而且,也想护住云焰以前关心过的人,因此,才钻研出如此惊人的契约,忘情忘爱,可力量取之天地,并且,遵照契约的协定,每一世,都会为夜氏做一件事。他退到了圣山之巅,建造了唐宫,自此,不再过问凡尘。”
“那他真的忘情绝爱了吗?”云出心口一颤,轻声问。
又记起,那几日与唐三在唐宫里,她被他拉到祭坛中,看着那具封存千年的躯体。
俊雅斯文的面容,看上去那么单薄宁和,却不想,又这样曲折的往事,和如此惊人的力量。
“如果真的忘情绝爱了,那圣山之巅的雕塑,夜泉当日使出来的神器,幻化在空中的模样,为何都是同一个女子?”南之闲摇头叹道,“忘与绝,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的把戏,已经镂刻入骨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地忘记断绝?他不过是将自己的心封起来了,用最残忍的方式关押起来了,一旦它蠢蠢欲动,身体就会自动地做出反应,用肉体的痛楚,让他断掉妄念。当年的唐罗,便选择在这样的折磨中,了却终生。”
“你是说……其实,他,他并没有忘记?”云出的眼睛不知为何酸涩起来,有什么蒙住了她的视线,可是,她自己都未察觉。
“谁知道呢,我们毕竟不是唐罗。”南之闲将话题从蝶变上拉回来,继续强调刚才的结论,“蝶变既也是夜王与诸臣的契约之一,当然,就必须用夜王的血来解了。心上的咒,就得用心上的血。”
云出怔了半日,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那南司月的呢?他的血咒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他弟弟,怎么也不帮他给解了?”
明知道夜嘉曾陷害过自己的哥哥,还帮那个仇人稳坐江山。
难怪南司月会对他不理不睬。
唤作是她,何止不理不睬啊,简直是要乱棍打出去。
“大哥是血咒,是同命咒。”南之闲皱眉道,“这也是整个夜氏家族中最惨烈的咒语,身为帝王之躯,却将自己的性命与另一个绑在一起。被施咒之人固然终身无法视物,那施咒之人,也减少了自己将近一半的阳寿。”
“不会吧?”云出睁大眼睛。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夜嘉竟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陛下,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南之闲深吸一口气,语气身为寂寥。
云出有点无语了:夜嘉都这样害他了,撤掉了祭天司,毁掉了他的名声,让他坐牢,回头又把他送回来软禁在家,南之闲却还是站在夜嘉那边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执迷不悟?
她有点不懂,可也没说什么。
反正,任何人做事,都会有自己的理由,南之闲也一样。
“照你这么说,夜嘉岂不是会死得很早?那他又何必算计南司月?”云出有点想不通了。
“因为——”南之闲顿了顿,继续道,“他不想成为傀儡。不想成为——成为父王的傀儡。与其这样憋屈平安地过一世,不如肆意妄为地做几年真正的帝王。这也是夜嘉自己的选择。”
“听你的语气,你很同情他?”云出眼睛一瞟,盯着南之闲问。
南之闲并未做声。
同情谈不上,可当初他既然决定追随夜嘉,自然是同意他的许多做法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夜嘉有选择的权力,你也有选择的权力,你们任何人,无论是得已还是不得已,都有选择的权力,那司月呢!”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有种说不出的激愤与郁闷,“他六岁那年,便莫名其妙地被另一个人绑住,因为一个狗屁的傀儡还是阴谋……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搞得什么玩意儿——而彻底地陷入黑暗之中,在他的成长中,他什么都没有,只是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南王仪态,维系着这个家族的一切。他可曾有过一次选择,可曾为自己做过一件事!”
南之闲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怒火从何而来。
可是,无论从何而来,她的话,已经让他感到深深的愧疚了。
“我都知道,大哥……他虽然对我们冷冰冰的……”他只说了一句,就再也接不下去了。
云出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刚才的激愤,如潮水一样鼓荡着胸腔,让她几不能呼吸。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就是觉得憋闷,觉得夜嘉,南之闲,甚至于夜玄和那个想出蝶变的唐罗,统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将别人的命运玩于鼓掌的混蛋。
他们怎可以这样,怎可以这样自以为是!
两人这样僵持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稍许地恢复了一些平静。
“夜嘉与南司月的同命咒,有解么?”末了,她叹息般问。
“没有。”回答是肯定的。
“也就是说,夜嘉这个短命鬼死的时候,南司月也不能幸免?”云出陡然抬头,看着他问。
南之闲沉默了半日,终于低低地应了声,“是。”
“是你娘个头!”云出终于破口大骂,可话才刚出,又想起:南之闲的娘不就是自己的师傅吗?
她赶紧又改口道,“是你爹的头!亏你大哥还对你这么好,夜嘉想杀你,他还巴巴地把你给保下来,你还不去翻你的狗屁书,看你的混账星星相学,将解同命咒的法子给找出来!”
原谅她的没教养,她真的出离愤怒了。
南之闲却低低地垂下眸,沉痛地说,“即便有法子,在陛下没有稳坐江山之前,我都不能说出来。”
云出这次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气得要吐血的感觉。
南司月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死脑筋弟弟!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什么趁手的家伙,当即啥也不想,弯腰将自己的鞋子给脱了下来,石破天惊的,‘啪’一声朝南之闲的额头上拍了下去。
……
南司月与刘红裳走到古道之侧,离南之闲他们大概三百步远时,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匍一站定,便转身面向着刘红裳,冷然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既没派人去追她,便是存心放了她走。
刘红裳这次主动回来,岂非找死?
“我回来,是专程来找你的,南王殿下。”刘红裳看着他,轻声道,“回来弥补我当年的错失。” 王爷今晚不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