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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在一天一天地长大,离上次唐三造访后,转眼又是一年多了。
远方快三岁了。
三岁的远方,渐渐会产生很多奇怪的问题,譬如娘亲为什么会一直躺着,为什么那么冷,为什么不和她说话。
每次被远方问及这个问题,南司月就会极和蔼地回答她,“因为娘亲睡着了。”语调轻松,面色平和。
这么久了,他已经能够不动声色地掩饰住自己的怅然与思念。
远方仍然不解地问,“睡着的人都会那么冷吗?”
“嗯,娘亲睡得比较熟一些。”南司月哄着孩子,很是温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舞殇正准备推门叫他们吃饭,她站在门口,逆着光,看着此时浮在南司月脸上的笑,顿时恍然:好像记忆力,那么冰山般的男子,即便只是靠近,就可以将你冷得体无完肤的南王殿下,只是久远的,久远的,一个不切真实的梦。
现在,情况被倒置。
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冷意,一颦一笑,都那么温暖,像阳光遍布的海面。而云出呢,她身上的冰冷,却每每会弄伤他的手,不可及近。
“吃饭了。”她叫了一声,随即弯下腰,笑嘻嘻地对远方说,“有你喜欢吃的蛋蒸汽水肉哦。”
远方欢呼一声,拍着手掌跑了出去。
舞殇含着笑望着远方跑远,然后转头,看向南司月的时候,笑容却慢慢敛起了,“夜泉那边有消息了。”
“嗯。”南司月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惊也不喜。
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希望过太多次,也失望过太多次,固然没有被完全打击,但心境已经平和。
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云出一直醒不来又怎样?
他也能习惯,虽然午夜时思念刻骨入髓,因为有了远方,有了对她的承诺,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然而想归想,当他重新面对她的时候,还是无力于那种相望不相亲的痛楚。
“夜泉说,请王爷亲自去一趟。”舞殇低声道,“好像,发现了另一个墓地。”
“另一个墓地?”南司月挑眉。
“嗯,上次在夜泉的墓地不是没有发现夜泉的尸身或者骸骨吗?原来那只是外围,这几年,夜泉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那里,终于启开了另一层开关。”舞殇将原话说了一遍,脸上又露出担忧,“既然开关都那么隐秘,属下担心,那里太过凶险……”
南司月轻声打断她,“我不是说过,不要再在我面前称属下吗?”
舞殇赧颜,“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不容易改口。”
南司月也不再追究这个问题,拂了拂衣袖,淡淡道,“去准备一下吧,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在这里也找不到任何可解之法……
他摇摇头,转头重新看着那张永远年轻娇艳的脸,低而坚定地说,“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提前离开。”
没有尽力而为,只有全力以赴。
吃饭的时候,南司月对远方说要带娘亲出几天远门,远方虽然不开心,可南司月确实时常会出门,她也习惯了,嘟哝了两句,埋头往嘴里扒拉着最喜欢吃的汽水肉。
南司月宠溺地看着她绝对谈不上优雅的吃相,想了想,转头叮嘱坐在他左侧的阿堵道,“如果有什么不测……你--将远方送到圣山,托付给唐宫主。”
“王爷。”阿堵闻言,脸色微变,同舞殇一样,极担忧地看着他。
“不过,应该不会有事的。”南司月宽慰了他们一声,又伸手细心地拈去远方唇边的饭粒,轻声嘱咐道,“爹爹不在的时候,你要听阿堵叔叔的话,知道了吗?”
远方很乖巧地点了点头,顺便朝阿堵‘和善’地笑笑。
阿堵整个头都大了。
天地良心,他绝对是爱戴这位小郡主的,只是,远方总是和舞殇‘同流合污’,把阿堵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实在让阿堵苦不堪言啊。
也不知道王爷这样清冷的性子,怎么生个这么个小魔头?
阿堵默默地腹诽。
第二天,南司月与云出离开的时候,远方还在睡觉,他没有吵醒她,只是在远方圆鼓鼓的脸颊上吻了吻,宠溺地摸着她开阔光洁的额头,低声道,“爹爹会把妈妈叫醒后带回来的,远方不会一个人等太久了。”
睡梦中的远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南司月微笑,眼神柔得可以挤出水来,这种表情,大概连云出看见,都会忍不住吃醋吧。
他们是乘马车,一路上京的。
南司月坐在车厢里,撩开帘子,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这几年的和平,天朝已经恢复了当初的繁华稳定,比起夜嘉在任的时候,并不差多少。
如果在此之前,南司月还曾怀疑过夜泉的实力,到了此时,则完全放下心来了。
夜泉,还是担得起大任的。
当然,这里面有多少是夜之航的辅佐,也不得而知了。
待马车听到皇宫前面时,早已经得到消息的夜泉已经派人来接,只是,他本人却没有亲来,站在前面的,只有君澄舞和包子。
包子还未等马车停稳,便跑了过来,一看到云出的模样,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但又怕南司月看着伤心,他用袖子急忙抹掉眼泪,带着人,先将云出带到房里安顿好。南司月则随着君澄舞去见夜泉。
皇宫还是如往常一样空寂,除了往来巡逻的士兵,只看到飞檐耸入云霄,白墙红瓦,琉璃在阳光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显得那么巍峨雄壮,也那么高处不胜寒。
“陛下一直没有纳妃,他又不喜欢太多人伺候,这个宫里的人被遣散了很多,所以有点空。”大概是看出了南司月的疑问,君澄舞在旁边轻声解释道。
南司月颌首。
这两年来,君澄舞也已经完完全全长的大姑娘了,长得高挑窈窕,面目娟美,眉宇间,比同龄人成熟细腻,但那抹决绝的固执,仍然很清晰,让那张绝美的脸,多了几分冷艳。
此时的她穿着翠色的长裙,系着蓝色的宽腰带,非常干练爽利。
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夜泉的得力助手了吧。
“夜泉这些年做得很好,将天下交给他,也许是一个最正确的决定。。”南司月大概明白夜泉不纳妃的原因,心中不忍,但也知道多说无益,想了想,淡淡地赞了一声。
这是真心话。
君澄舞听见后,却似乎并不开心,她停下脚步,站在昊天殿的门口,转身望着南司月,目光犀利,且带着淡淡的哀怨,“你们不该把这么大个担子交给他。”
南司月探寻地望着君澄舞,安静等着后文。
他知道,君澄舞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一通话。
“陛下的身体变得很糟糕。”君澄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他本来身体就不好,一直以来劳心劳力,从前是和你斗,现在,他必须和自己斗,你甩甩手就将一切给了他,却没有留给他任何可用之人,可倚靠之势,这几年,陛下都是一个人撑起这个偌大的江山的,你知不知道?”
南司月默然。
君澄舞的话是实情。
南王府固然听从了他的意见,以夜泉马首是瞻,但他们心中真正臣服的,始终是南府中人。至于夜氏王朝本身,有了那一个帝都流血月,夜泉身上的仇怨,已经结了很多很多。
他一直是孤家寡人,即便他真的想通了许多事情,即便他想努力,但也只能是孤家寡人了。
因果循环,这个事实,已经不可更改。
“夜之航呢?”等了一会,他问。
夜之航与夜泉父子和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难道夜之航不帮夜泉吗?
至少,他也应该教会夜泉如何玩弄权术,如何让自己过得不这么累。
“别提那个并肩王了。”君澄舞撇嘴,神色复杂道,“他走了。”
“他走了?”南司月有点始料未及。
他一直以为夜之航在帮夜泉,所以才能够如此放心,如果夜之航一直不在,那这么大个摊子,果真是夜泉一个人担起来的吗?
那他确实很累。
“他说不再干涉夜泉的任何事情,所以走了。”君澄舞郁闷道,“陛下也不想让他帮自己。”
南司月还没有说话,一抬头,便见到夜泉从大殿内侧走了出来。
黑袍金边,头发齐整地束在金冠里,身形瘦削高挑,之前有点微黑的肤色,早在这几年的深宫生涯里,养得白净起来,但太白的,那种白与南司月的白皙清透不一样,没有血色,几乎有点病态。
他的状况看上去并不好,可周身散着一种无以伦比的气质,孤傲而威严。
映着身后的峨峨宫宇,就像一副写意的水墨画,他是画师伶仃信笔的一抹墨,在他身后,则是大片大片地留白,突兀,也孤立无援。
南司月目光微滞,心中亦滑过唏嘘,他有点明白君澄舞的话了。
“南王殿下。”夜泉款步走到南司月面前,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两年多未见,南司月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之前那种渊临岳峙的感觉,慢慢地收敛了,就好像一枚已经打磨完全的璞玉,将所有的锋芒光晕,都藏在岁月磨砺后的圆润里,赏心悦目,幽不见底。
相比之下,他却始终不曾收起自己的锋芒。
“我已经不是南王了。你才是。”南司月微微一笑。
夜泉没有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往南司月身后望了一眼,“她呢?”
“包子哥哥已经将云出姐送到房里了。”君澄舞在旁边插话道,“你们先聊,我让其它人下去。”
说着,她似乎不太敢看夜泉,目光有点闪躲,面红如潮,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不忍看夜泉。
他太瘦,却站得太笔直。
且不说君澄舞了,连南司月都几乎有点不忍心。
君澄舞走后,夜泉咳嗽了两声,手从唇边移开时,面色更为殷白,颊上却浮出几缕红晕。
南司月是懂药理的,见状,不免劝了一句,“很多事情,不一定要亲力亲为,什么病都可以治得好,但如果一个人不珍惜自己,就是无药可治。夜泉,你要学会依赖别人。”
这才是夜泉真正的弱点。
他不是没有才干,而是不会用人。
什么事情,只相信自己,从不肯将自己身上的东西稍微转移到别人身上,为人又傲气,自然不招人待见,所以,大事小事,才都会压到他身上。底下的人虽然老实,却大多虚与委蛇。
再能干的人,也不过是个人而已,何况如夜泉这样不会武功、本身状况也不好的人。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活活累死。
这绝对不是南司月脱身而走的初衷。
“我也想,可似乎并无可依赖之人。”夜泉淡然地笑笑,很自然地转开话题道,“算了,不谈这些,我们言归正传,说说古墓的事情吧。”
南司月也知一时半刻解决不了问题,索性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那个密室,你已经进去了吗?”他问。
夜泉摇头,“我试了一下,折损了十几名大内侍卫,还是没能进去。外面机关重重,我正在破解。”
他虽然不会武功,却读尽了天下奇书孤本,对阵法机关的成就,更是惊采绝艳,百年出此一人。
如果他都没有办法,那便是真的棘手了。 王爷今晚不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