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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翼再次抓我,有何目的?以我交换玉璧吗?
其实,公子翼与公子嬴蛟可以等到赵慕从衣冠冢里拿出天剑之后再行抢夺,那不是更好?
我相信,赵慕会派人查探我的下落,会救我的。
公子翼在洛邑的落脚之处很隐蔽,不是城中,似乎是城郊,至于具体的方位,我不得而知了。
夜色降临,赵慕的下属还没有找到这处隐蔽的民房。
占南风将我关在柴房,手脚绑得死死的,门外还有两名汉子把守,看来是戒备森严。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占南风的声音,“你们先下去。”
两名汉子应了声“诺”便走了。
柴门推开,再关上。占南风换了那袭深蓝长袍,铁面依旧,温雅与可怖齐聚于一身。人人都说公子如玉,他倒有公子般的俊色,只是被半张乌铁面具遮盖了玉面,变成公子如铁。
他在我身前蹲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回来吗?”
“洗耳恭听。”我笑道。
“你是赵慕唯一的软肋,以你交换玉璧,赵慕肯定交换。”
“你如此笃定?”我反问道,“我倒觉得,在赵慕心中,没有比王位和天下更重要的。”
“你不信?那便赌一次,如何?”占南风勾起一抹笑意。
“和你赌?你配吗?”我故意激怒他。
“我不配吗?”他竟然不怒,温笑着与我抬杠。
“因为你必输。”我自信地笑,心里却发虚,赵慕大有可能前来救我,以玉璧交换我。
占南风盘腿坐下来,似乎要与我促膝长谈,“上次……赵慕有没有怀疑你?”
好奇与疑惑再次挠着我的心,我别开脸,轻哼,“关你何事?”
他温言道:“我看得出,赵慕对你的情意不一般。”
我仍是没有好语气,“那又如何?”
其实,占南风的眼眸还是蛮漂亮的,眉宇间英气勃勃,瞳孔乌黑,下颌瘦削,是一位相当英俊的男子,可惜,乌铁面具挡住了俊色。他的眼眸闪着柔和的光,“你怎么跟我有仇似的?我哪里得罪你了?”
我笑着反问:“你把我掳来,难道不是得罪我?”
他的话真够颠倒黑白的,“其实,我只是帮你试探一下你在赵慕心中的地位。”
我瞪他一眼,别开目光,思忖着怎么将话头引到我想问的问题上。
占南风又问:“如果赵慕得到天剑,你心甘情愿吗?”
很好,终于说到这话头了。我弯唇浅笑,“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不是你关心的,如果公子翼得到天剑,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笑了,低低的笑声沉厚有力,我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幼年的零星记忆浮上来……
“现下你是公子翼的谋士,而不是我的朋友,你帮公子翼得到天剑,我会将你当作敌人。”
“你说得对,不过我帮公子翼得到天剑,自有我的目的。”占南风附在我耳畔,刻意压低声音。
“你的目的,与我无关,我才是天剑名正言顺的拥有者。”
“对,天剑的秘密只有卫王、卫王后、太子和公子渊知晓,哦,对了,还有我们可爱的小公主知道。”他笑若秋阳,轻微的毒辣,“可是,你别忘了,你不再是公主,你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能保证天剑不会被人抢走吗?”
我勾起一抹深笑,“无需你提醒,我的事,也无需你费心。我如何处置天剑,是我的意愿,难道你想干涉吗?”
占南风挑眉笑道:“我想干涉,你也无可奈何。”
我无畏道:“那便各凭本事咯。”我眸光一转,“既然公子翼已知衣冠冢在哪里,何不直接进去?那天剑不就到手了吗?”
他冷笑,“衣冠冢岂是轻易进得去的?没有三枚玉璧,擅闯衣冠冢,必死无疑。”
我骇然,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天下人都知道了?三枚玉璧是进入衣冠冢的机关要物,除了我,就是大哥、二哥知道,莫非他们将这秘密告诉别人?还是他们还活在世上?
“你如何知道的?”
“公子翼的密探,想查什么都能查出来。”
当真如此吗?我不相信,即使大哥或二哥还活在世上,也不会将这个秘密轻易地散播出去。占南风,绝非普通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蹙眉望定他,审视着他的面容,却无法将他与大哥或大哥联系在一起。
当年,我离开王宫拜师学医,年仅十二,三年期满,我正要下山回国,却听到赵国攻进卫王宫的消息,便匆忙赶回卫都楚丘,谁知半路上便听闻赵兵在卫王宫大开杀戒,所有的宫人和卫王室人员无一幸免。回到楚丘,我望着楚丘的荒凉景象和王宫的断井颓垣,全身惊痛,泪流满面,悲痛得昏厥过去。
亡国之仇,灭家之恨,此生难忘。
背负血海深仇,我夜不能寐、日不能食,被刻骨的仇恨啃噬着,被撕裂的剜痛折磨着……我查知,赵国灭卫由赵显提出,赵王下令发兵,于是,我决定向赵显、向赵国复仇。
即便穷尽一生,我也要复仇!
我要赵显死!要赵国亡!
于是,我来到邯郸,于是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有人摇晃着我,我猛地回神,只听占南风道:“发什么呆?”
我摇头,凄然一笑。
“你别忘了,是赵国亡卫的,赵慕是你的仇人。”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很随意的语气,却绝非随口一说,而是警醒我。
“我从未忘记。”我冰冷道,双眸一凝。
“因此,天剑不能让仇人得到。”占南风言辞切切。
“那就应该让公子翼得到吗?”我反唇相讥。
他冷笑,不语。
我亦沉默,冷眼看他。
眼中闪耀着细碎的锐芒,他低声道:“我可以帮你复仇,不过我要天剑。”
心下讶异,我装作不屑,“就凭你?你有何能耐?你凭什么?”
占南风不以为意,一本正经道:“公子翼继位为王是迟早的事,而楚国灭了赵国也是迟早的事,很有可能,我便是率军攻打赵国的将军,你说我有没有这能耐?”
“你所说的是预想、是可能,而不是事实。”我道,“就算公子翼称王,就算你在楚国大展宏图,我将天剑交给你,届时你反悔,或者你灭不了赵国,我拿你如何是好?我呼天抢地也没用了,是不是?”
“照此说来,你不信我?”
“抱歉,我与你不是很熟。”我疏离一笑。
占南风逼问道:“那你自信可以复仇、可以约束自己不感情用事?甚至可以将赵慕视为仇人而不动心?”
我的眉心揉出倩然笑意,“我的仇,不假手他人,我的事,无需旁人费心。占南风,你跟我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公子翼?还不是为了得到天剑而来游说的?”
他低笑,“好!好!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便不浪费唇舌了。”
走到门口,占南风忽然定住,“若你忘了家国之仇,我想公子渊会死不瞑目,你好自为之。”
语音落地,铿锵有力。
一个时辰之后,两名汉子闯进柴房,将我带到一间卧房。上次服侍我的灵儿和另一名侍女进房,为我沐浴更衣。我深感讶异,却也任凭她们摆弄,最后,她们为我穿上一袭月白纹裾长裙,腰束帛带,长发披笼。
灵儿笑嘻嘻地赞道:“公子为姑娘挑选的衣饰很符合姑娘的身段和气韵呢。”
我一惊,公子翼为我挑选的?他为何为我挑选衣裳?
灵儿引我前往公子翼的卧房,行至院子时,她笑道:“公子等候多时,待会儿姑娘不要惹公子生气哦。”
郊外的静夜,灵儿清脆的声音如珠滚落玉碟,叮叮咚咚,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是故意的吗?
我更是迷惑。
我踏入卧房,灵儿掩门离去。烛火摇曳,雪衣长袍的公子翼站在窗前,衣袂如云,纹裾繁复。如此明贵雅俊的公子,在此简陋的卧房,显得格格不入。
我静静地站着,暗自揣度他的意图。
楚翼转身面对着我,从容一笑,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我挑选的衣裳很适合你。”
“谢公子。”我莞尔一笑。
“你知道吗?我府里虽有姬妾七八人,却都比不上你。”他站定在我面前,长眉微挑,“楚国美人如云,我的胞妹夜嫣公主也生得明艳动人,却也及不上你的聪敏与气度。”
“公子谬赞。”我心中失笑,楚翼怎么了?莫非他也……对我有意?
“你看似柔弱,实则柔韧;看似冷淡疏离,实则内心如火;看似愚蠢呆笨,实则才智过人。”楚翼一连串地赞我,“你喜欢隐藏自己,也善于隐藏。”
我垂眸浅笑,这个时候,我唯有选择沉默。
他抬起我的下颌,眸底的深笑别有意味,“你是秦王的寐姬,是吴王和吴文侯的寐姬,更是天下人口口相传的艳姬。”
心神震动,我骇然,不过想来也是,他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是迟早的事,“那……公子想如何?”
楚翼撤手,连声低笑,“既是艳姬,那便好好伺候本公子。”
王侯公子,贵族大夫,府中多养姬妾,自天朝以来便是如此风气。公子翼并非专情男子,却也没想到竟是如此淫邪。我也不怒,敛神静气,“公子胸怀大志,丘壑万千,岂是吴文侯之辈?既然公子已知我真正的身份,为何不向秦王报信?”
他笑道:“若秦王知晓你的行踪,我便得不到你,更不能欣赏美色,你说我怎会向秦王报信?”
这会儿你不会向秦王报信,难保以后你不会。我心明眼亮,不语。
“你放心,得到你之前,我不会透露你的行踪。”
“那我便不言谢了。”
“不思秦国,情愿待在公子慕身边,无名无分,寐姬,你真的不愿回秦?”楚翼眸光深深。
“寐兮一介女流,实在不足挂齿,不劳烦公子费心。”
“莫非你想成为睿侯夫人?”他笑问,言辞锋利。
睿侯,便是公子慕。五年前,公子慕战功彪炳,赵人无一不服,人心所向之下,赵王封他为睿侯,赏赐无数。
我疏离道:“公子费心了。”
楚翼骤然扣住我的手,眸色森然,“那便让本公子也尝尝艳姬的美色。”
我冷了脸,冷了声,“公子不要忘了,洛邑归属赵国,倘若公子想平安地回到楚国,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他低笑起来,“我既然敢来洛邑,便有本事平安地回楚。”
我再次沉默。
他的指尖触上我的脸颊,笑得放恣,“此等艳色,赵慕钟情于你也不出奇,本公子自然也想尝尝,寐姬,本公子并不输赵慕。”
我婉然一笑,“只怕公子消受不起。”
楚翼眸光熠熠,伸臂扣在我的腰间,“本公子自信还有消受美人的本事。”
我也不挣扎,静静道:“今晚之前,我以为公子是正人君子、将会是胸怀天下的楚王,今晚之后,公子在我的心目中,只是觊觎美色的普通男子罢了。”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他放肆地大笑。
“不敢,我知道公子不会放过我,不过公子一定不会得逞。”
“为何?”楚翼不由得大奇。
“因为我。”
简单的话语,沉朗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我再熟悉不过。
我相信,他必定会来。
我推开楚翼,看过去。楚翼亦转首望去——无情推门进来,手握天残剑,面若冻冰。
无情看我一眼,目光宁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见是无情,楚翼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色,“天下第一右手剑客,无情!”
“我要带她走。”多日不见,无情仍是那么冷酷,大言不惭,冷傲慑人。
“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楚翼微眯俊眼,杀机滚滚。
天残剑迅捷出鞘,寒光横掠,无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得楚翼后退数步,紧接着拉过我,急速奔至外面,但是,院子里已布下天罗地网。
楚翼的下属约有二三十人,列阵扬剑,层层包围。
我不想无情再次为我受伤,不想欠他越来越多,于是我劝道:“你走吧,他们要等的人不是你。”
无情眼观四方,杀机骤然闪现,“既然来了,便不能空手而回。”
无情仍是无情,黑衣示人,神出鬼没,言辞不多,却字字珠玑。他总在我身陷险境的时候出现在我身旁,屡次为我受伤,我欠他的人情债越来越多,我该如何偿还?他的心意,我酬之以何?
我将心一横,步步向楚翼退去,“无情,你走吧,他们要的是玉璧,不会对我怎样的。”
无情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满脸的失望,嘴唇动了动,却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楚翼温雅地笑,占南风却绷着脸,紧紧盯着无情。
“无情,我等的不是你,我可以让你走。”楚翼朗声道。
“既然不是等我,那便好。”无情竟然还剑入鞘,姿势潇洒帅气,黑袍的衣角被夜风掠起,飘扬如水,“楚公子,劳烦你将我与她关押在一处。”
我又惊又奇,不明白无情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翼拊掌笑道:“天下第一右手剑客无情,果然是情有独钟啊。既然你开了口,本公子便卖你一个人情。来人,将他们关在柴房,若是让人跑了,唯你们是问。”
于是,我和无情被他们绑了个结实,背靠背坐在地上。
柴房里只有一盏烛火,光影昏暗,他不语,我也不开口,任凭漫长的深夜慢慢流逝。
赵慕真的会拿玉璧来救我吗?今晚不来,明日会来吗?而公子翼只是单纯觊觎美色吗?还是另有所图?呀,对了,他是以此逼赵慕现身。他知道赵慕的密探一定会找到这里,因此便故意那么对我,以此逼迫赵慕以玉璧来交换我。
而无情再次现身救我,本可以全身而退,为什么与我屈居柴房,甚至全身被绑?他究竟想做什么?只想陪着我吗?
想到此处,心中轻叹,我更不敢开口了。
“你乏了吗?”无情低声问,“若是乏了,就靠在我背上睡吧。”
“嗯,乏了。”我顿时觉得他的背滚烫滚烫的,他身上的热度传至我身,我不自在起来。
寂静片刻,他又轻声道:“你叫我走,是不是不想我和他那些人打、不想我受伤?”
我一愣,想不到他竟猜到我的心思,“你想多了。”
无情沉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很近很近,“无论是不是,我都会记在心里。”
我气急败坏道:“那你又为何陪我在此受罪?”
他静了片刻,自嘲一笑,“我时常夜宿野外,现在有屋瓦遮头,不是更好?”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为我付出这么多,却从不曾对我说起什么,也不曾要求我什么,只是默默地、心甘情愿地为我犯险,我不是不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我不希望他总是这样为我付出,可是他会遵从我的意愿吗?
“无情。”
“何事?”
“我喜欢赵慕。”我知道,他会失望,会心痛,可是我不得不如此。
“我知道。”他静了半晌才应了这三个字。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我必须硬起心肠,必须对他残忍,斩断他对我的情丝。
“这是我的事,你无需为我费心。”无情淡淡道,声音淡得毫无波澜。 凤谋·魅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