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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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婥蛊惑似地劝道:“文尚宫,以我对四哥和皇兄的了解,四哥比皇兄专情,会一辈子待你好的。同是女子,我知道你想寻一个待自己一心一意的夫君,没有侍妾,没有燕瘦环肥,我相信四哥做得到。”
萧初鸾正想开口,马车突然停了。
宇文婥温柔地笑,“随四哥远走高飞吧,即使没有一生荣华,但至少有一个男子宠你一世,给你一生幸福。”
一只手撩起车帘,神采飞扬的宇文沣出现在车前,他笑若春阳,“玉致,下车。”
萧初鸾呆呆的,一动不动。
他握住她的手臂,强拉着她下马车。
宇文婥朝她挥挥手,车帘放下,车夫驾车离去。
夜色初染,暗地妖娆,墨蓝天幕上繁星闪耀,光芒四射。
此处是玉带河码头,沿岸灯影旖旎,水波潋滟。
宇文沣看着她,眼底眉梢不掩笑意,“玉致,愿意随本王远走天涯吗?”
不愿意。
可是,萧初鸾当真这么说,他会让她回宫吗?
“王爷已经安排好一切,确定可以离开帝都吗?”她心平静气地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便是你。”他握着她的双手,眸光温热。
“王爷觉得,皇上会派人来追吗?”
宇文沣没有回答,牵着她的手上了一艘船。
她在想,要不要严词拒绝他?要不要直接对他说“不愿意”?如果激怒了他,会是什么结果?
船驶离了码头,岸上没有人追来。
难道,她真的就此离开宫廷、随凤王远走他乡?
今日的凤王,仍然身穿一袭白袍,站在船头,夜风拂起他的墨发与衣袂,尤显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他前望湖光夜色,展望远方,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意气风发。
“王爷想去哪里?”萧初鸾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你想去哪里?”宇文沣收回目光,含笑望着她。
“天下之大,奴婢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不要自称‘奴婢’,往后我是你的相公,你是我的娘子。”他手上用力,想拥她入怀,却被她阻止。
“王爷喜欢玉致?”她温柔浅笑。
宇文沣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放远目光,须臾收回目光,他凝视她半晌,轻笑道:“若不喜欢,会带你远走高飞吗?”
她不依不饶地问:“王爷对贤妃娘娘的情……”
因为昏红灯影的投射,他俊俏的眸流光溢彩,“逝者已矣,我要珍惜的,是近在眼前的你。”
萧初鸾垂眸不语,他揽过她,一起望着沿岸的灯火。
站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回船舱。
矮几上有美酒佳肴,宇文沣扶着她坐下来,斟了两杯酒,笑道:“玉致。”
青玉杯轻轻相碰,她引袖喝了一口。
“玉致,我庆幸,今生遇到你。”他低声道,眸光微炙。
“王爷认定玉致是能够相伴一生的女子?”萧初鸾柔声问道。
他眨眸轻笑,将她拉在怀中,静静地抱着。
船身晃动,船舱中只有一盏烛火,尤显得昏暗迷离。
她一动不动,觉得他的掌心渐渐烫起来,烧着她的背。
他松开她,一枚轻吻落在她的眉心。
四目相对,他目含笑意,她眸光静婉。
桃花般的俊眸一眨不眨,像是着了魔,移不开炙热的目光,宇文沣凝视着她,这张清丽而艳媚的脸,这双漆黑而灵秀的眸,这粉嫩而诱人的唇,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吸引着他的心魂。
萧初鸾捂额,眉心微蹙,宇文沣哑声问道:“玉致,怎么了?”
“头晕……玉致忽然觉得头晕……”
“那先躺下来歇歇。”
他扶着她在窄小的榻上躺下来,为她盖上薄薄的毡毯。
她眯着眼,很不舒服的样子,“王爷歇在哪里?”
他握着她的小手,温柔道:“我陪着你。”
次日午时,他们终于登岸,来到一个小镇。
吃过午膳后,他们买了两匹马往东行,傍晚时分在一户农家借宿。
付了银两,农家给他们做了一顿农家风味浓郁的晚膳,给他们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
宇文沣躺在地上的棉垫上,侧身对着她,漆黑的俊眸愈发深邃。
萧初鸾平躺着,原本又困又乏,躺了片刻忽然间觉得毫无睡意。
月色清寂,暗夜宁谧,屋中昏暗,因了月华的流泻而呈现出一种暗蓝的色泽。
离开皇宫已经一日两夜,宇文珏应该知道她被公主带出宫了吧,宇文欢也知道了吧。
宇文珏会派人追他们吗?倘若派人来追,为什么还没追上?
凤王设定的离京路线相当严谨,从水路离开帝都,不南下,也不北上,而是往东,不走官道,专走偏僻小道。如此一来,即使有追兵,也不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
皇上和燕王不派人来追,她也会伺机逃走。
她还要查出奸臣,查出萧氏灭族的真相,还要复仇,怎能随凤王远走天涯?
“玉致,我们先往东,再往南,可好?”宇文沣嗓音低朗,“我想好了,我们先去江南看杏花春雨,接着去东南看汪洋大海,然后去西南看山明水秀。”
“王爷做主便好。”萧初鸾侧首一笑,忽然想问一件事,却又立即压下那股冲动。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提起宇文珏。
宇文珏长了一双褐眸,而宇文沣却是一双漆黑的瞳孔,为什么?
难道宇文珏的母妃长着一双褐色瞳孔?
不一会儿,他的鼻息悠缓而匀长,想必睡沉了。
困意袭来,她也堕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萧初鸾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宇文沣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只是搂着她,“莫怕,今夜只是相拥而眠。”
她松了一口气,侧身面对着他,悄悄睁眼,看着他这张犹如鬼斧神工的俊脸,失了神。
浓眉英挺如峰,黑睫纤长而卷翘,鼻梁挺直,双唇微薄,面如冠玉,堪称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宇文氏兄弟相比较,不太相像的容貌,同样的俊美玉朗,宇文珏多了三分妖邪,宇文沣多了三分秀美。
萧初鸾觉得奇怪,皇上,燕王,凤王,这叔侄三人,容貌并不是很像。
刻意不让自己睡着,等了半个时辰,见他睡得沉,她悄然起身,穿衣后蹑手蹑脚地离开。
她不能再随他走,必须尽快离开他。
然而,离开农家没多远,她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人。
冷寂的月色下,白袍萧萧,身姿颀长。
宇文沣。
她惊诧不已,他早就猜到她会逃走?
他缓缓走来,夜风撩起他的袍角,飞扬如羽。
站定在她身前,他凝视着她,面色冷沉,不发一言。
她应该如何解释?他会相信吗?
“为什么?”宇文沣面无表情地问。
“玉致难以成眠,出来走走,王爷也无眠吗?”她这样的说辞,他可信?
“你根本不想随我离开帝都?”他的嗓音似有隐隐的痛。
“是!”她索性承认。
“我与皇兄,你选择皇兄?”
“是!”
陡然,宇文沣扣住她的双肩,很用力,弄疼了她的肩,“为什么?”
萧初鸾无视他的愤怒,清冷道:“王爷就当玉致虚荣,舍不得富贵荣华。”
他的双掌更用力了,几乎捏碎她的肩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女子,告诉我,为什么?”
她忍着痛,冷声道:“王爷莫再自欺欺人。玉致身为宫婢,朝思暮想的就是一朝得宠,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这么简单。”
他的眼中浮起痛色,切齿道:“我不信!”
她讥讽地笑。
“我不会让你回帝都!”宇文沣坚决道,拽着她往农家走。
“放开她!”死寂的黑夜,不知何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惊心动魄。
他止步,她也顿足,不可思议地转身。
终于追来了吗?她没有听错吗?
那人从黑暗的深处走来,像是从地府走出来,带着一股骇人的死亡气息。
步履甚大,黑袍迎风而起,一如飞鹰俯冲而下,啄食着猎物。
宇文珏。
萧初鸾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竟然亲自追来!竟然出宫捉她!
他……多多少少是在意她的吗?
“宇文沣,你好大的胆子!”宇文珏怒喝,夜色下的俊脸如覆冰凌。
“臣弟有这胆子,也是皇兄逼的。”宇文沣将她掩在身后,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你以为朕会让你带朕的宁妃远走高飞?”宇文珏讥讽地笑,“朕今夜才来,是有意让你一次,没想到你这么没头脑,还是让朕追上了。”
她明白,假若真要逃得如影无踪,就必须昼夜不休、马不停蹄地逃离,而不应该停下来借宿。
凤王考虑不周。
宇文沣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皇兄追到此处,臣弟有一提议,不知皇兄有无兴致听听?”
宇文珏笑道:“好,朕姑且听听。”
“文玉致,臣弟势在必得,皇兄想夺回,必须与臣弟较量较量。”宇文沣颇有气概地说道,“文玉致属于胜者。”
“较量武艺?”宇文珏冷笑,“原来皇弟也有武艺傍身。”
“臣弟从不知皇兄武艺如何,皇兄也不知臣弟武艺修为,不如较量一番。”
“朕很想与你较量一番,不过朕不想浪费时间,就让朕的护卫陪皇弟过几招吧。”
萧初鸾没想到凤王会提出这个要求,更没想到宇文珏会直接拒绝。
话音方落,四周冒出二十余个侍卫,围拢而来。
宇文沣拉着她的手,慢慢后退。
宇文沣放弃了反抗,任由侍卫带回皇宫。
回宫的路上,萧初鸾一直在想,宇文珏亲自出宫捉人,是否表明他在乎她、已经喜欢上她。
歇了几个时辰,她前往慈宁宫,向嘉元皇后报平安。
唐沁瑶拉着她的手,柔然笑道:“皇上晋你为宁妃,开心么?”
萧初鸾静静道:“娘娘一向都知道奴婢没有非份之想。”
“皇上亲自出宫接你回宫,如此福份,就连哀家也及不上呢。”
“奴婢……”
“往后,哀家与你就以姐妹相称。”
“奴婢不敢。”
“在这寂寞的深宫,哀家最信任的就是你,哀家只想身边有一个人可以说说心里话。”
“娘娘厚爱,奴婢愧不敢当。”
萧初鸾确实心中有愧,嘉元皇后心地善良,这般信任她,而她却没有全心全意地对待娘娘。
她一直想不透,嘉元皇后为什么这般信任她?为什么将她当做姐妹、比对待同胞妹妹还要好?
也许,嘉元皇后就是这么一个通透、善良的女子,世间绝无仅有。
皇上传召,是在回宫两日后。
还是那个隐秘的宫室,宇文珏靠坐在床上,手握一卷书册,凝神看着。
行礼后,她站在一侧,语声淡淡,“皇上传召奴婢,不知有何吩咐?”
他搁下书册,微抬她的下颌,锁住她的红眸,“朕将皇弟软禁在宫中。”
四目相对,褐色瞳孔似有玩味,红眸则是光华浅淡。
萧初鸾低垂了眸光,静静不语。
“朕还以为你会为皇弟求情。”宇文珏鄙薄一笑。
“为什么皇上会这么以为?”
“你不为皇弟求情,又是为何?”
“凤王强行带奴婢私逃,有违宫规,如何惩处,皇上自有主意。”她缓缓道,“奴婢本就不愿随凤王私逃,自然不会为凤王求情,再者,奴婢人微言轻……”
宇文珏的嗓音冷飕飕的,“你不是自愿随皇弟远走天涯的吗?”
萧初鸾清冷道:“奴婢被慕雅公主弄晕带出宫,之后被凤王强迫一起离开帝都,奴婢身不由己……”
她知道,他以为自己选择了凤王、随凤王远走天涯,很生气很生气,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供出慕雅公主以自保。就算她不说出慕雅公主,以他的睿智,也早已猜到是慕雅公主暗中搞鬼。
“朕如何信你?”他站起身,陡然捏住她尖俏的下颌。
“皇上若不信,奴婢无话可说。”
“朕也想信你,不过朕看不到你的心究竟是向着朕,还是向着皇弟。”
萧初鸾看着这张完美得有几分妖孽的俊脸,这双寒气逼人的深邃褐眸,思忖着他这话的深意。
若想令他气消,若想赢得他的信任,只能走最后一步了。
“皇上想如何看奴婢的心,奴婢绝无异议。”
“是吗?”
宇文珏复又坐下来,眸光阴寒,“为朕宽衣。”
果不其然。
她为他宽衣解带,举止轻柔而缓慢,雪腮玉容慢慢红了,她觉得脸上和脖子烫起来。
他的身上只剩下中单,命令道:“宽衣。”
萧初鸾看着他没有任何情意的眉宇,自行解罗衫,只剩抹胸。
那时,她在他面前解罗衫,竭力爬上他的龙榻,他不屑一顾,扬长而去。
而今,他要她宽衣,要她侍寝,不知他的心中有多少怜惜与在意。
世事往往这般荒唐,她成为燕王的女人,再也不能成为他的女人,他却偏偏要她。
悲酸,苦楚,诸多滋味涌上心头,她的心隐隐作痛。
宇文珏揽着她上了床榻,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哀伤模样,心中一动。
“你就这么不愿侍寝?你就这么向着皇弟?”声音冰寒,怒气也冰冷刺骨。
“皇上可知,奴婢一直心系皇上?”萧初鸾凄楚道,眸中水光盈盈。
他心魂一震,脸上的寒气顿时消失,“真的么?”
她楚楚地看着他,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以修长的手指拭去她的泪水,眸色渐渐转浓,眸中点缀着缕缕情意,忽地笑起来。
“皇上笑什么?”萧初鸾娇羞地问。
“你从何时开始,喜欢朕?”
“被皇上羞辱之后。”
“朕羞辱你,你不恨朕?”
她摇摇头,“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奴婢心系皇上,可也知道皇上厌恶奴婢,欲置奴婢于死地。奴婢不敢有非份之想,服侍好娘娘,做好本份,别无他想。”
宇文珏轻叹一声,“朕不会再杀你了,朕会好好补偿你。”
萧初鸾莞尔一笑,“谢皇上。”
他火热的吻落在她的雪颈,带着无穷的情,含着无尽的爱,天荒地老一般。
她感觉得到他的深情厚意,渐渐迷失……
最初心动的男子,就是诛杀她父亲和萧氏九族的皇帝,就是将要与她结合的男子,原先,她一心一念地想得到他的宠与爱,眼下她就要得到了,却太迟了。
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为什么她会一念之差地委身燕王?为什么她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
太迟了!
心痛如割。
她不能再与宇文珏有夫妻之实,绝对不能!
就算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她也不能侍寝!
萧初鸾半睁着眼,右手伸向头顶发髻,取出一枚神针,对准了他的百会穴…… 胭脂谋:盛宠第一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