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圣万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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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上官米雪怀胎七月,宫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六尚局奉上的各色物品皆是最好的,而且详细咨询过御医,御医说贵妃可用,这才奉上。
上官米雪并无恃宠而骄,多月来都在景仁宫安胎,很少出来走动。
因为,身怀龙种的她,是后宫嫔妃妒忌的对象,也是陷害的目标。
一不小心,她腹中的胎儿就流掉了。
好在已经七月了,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这日,罗尚食和萧初鸾一同来到景仁宫,奉上贵妃想吃的芙蓉糕和新裁制的孕服。
近来贵妃的胃口很好,一日要吃五六餐,腹部隆得高高的,视其尖尖的形状,御医说很有可能是皇子。
上官米雪吃了两块芙蓉糕,便在近身宫娥的服侍下试穿孕服。
这孕服以最好的锦缎裁制而成,上有精美的苏绣,桃红的色泽娇媚张扬,广袖削腰婀娜多姿,穿在她身上,遮掩了隆起的腹部,宽松飘逸,看不出有七月的身孕。
她对这袭华美长袍很满意,赞了两句便坐下来继续吃芙蓉糕、鱼羹。
她们还有要事在身,便躬身告退。
突然,上官米雪叫了一声,捂着腹部,额上立即冒出冷汗。
身侧的宫娥立即扶着她,惊叫:“娘娘……娘娘怎么了?”
罗尚食和萧初鸾正要转身,听闻叫声,立即奔过来,一同扶着上官米雪。
“快传御医。”萧初鸾吩咐殿中的宫娥,“速速去禀报皇上。”
宫娥和公公大惊失色,飞奔去了,而上官米雪已经昏厥。
三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她到寝殿的床上,萧初鸾急得全身冒汗。
贵妃怎会突然昏厥?
事发之际,她和罗尚食正在当场,假若胎儿有事,她们脱不了干系。
不多时,关御医匆匆赶来,立即为贵妃把脉。
片刻后,皇上也赶到,命刘公公盘问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坐立不安,瞥了萧初鸾一眼,继续看关御医施救。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紧张贵妃的胎儿,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此事而将她下狱。
咳,可真是祸不单行。
这后宫内苑,这六尚局,步步惊心,波涛汹涌。
“皇上……”关御医重重跪地,“贵妃昏迷,腹中胎儿已死,臣无能……臣有罪。”
“什么?胎儿已死?”宇文珏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悲痛道,“七月的胎儿怎会死?”
“这……微臣还未查到原因,皇上,昨日微臣给贵妃娘娘号脉,胎儿还好好的,今日不知怎的就……”关御医知道自己难辞其咎,脸上布满了慌张与惧意,“宋大人医术高明,微臣可与他联手会诊,救醒娘娘。”
“庸医!”宇文珏踹了他一脚,戾气满面,“传宋天舒。”
关御医爬起来继续跪着,吓得瑟瑟发抖。
罗尚食也吓得面色惨白,拉扯着萧初鸾的袖子,好像在问她:会不会是吃了芙蓉糕和鱼羹才胎死腹中的?
萧初鸾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胎死腹中,这也太恐怖了。
她相信,罗尚食不会在膳食中做手脚,杀害皇嗣,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可是,贵妃为什么会胎死腹中?
谁下的毒手?
刘公公走进寝殿禀道:“皇上,奴才已问过了,贵妃娘娘方才穿上文尚寝奉上的宫装,食用芙蓉糕、鱼羹,接着就腹痛昏厥。”
宇文珏紧锁眉头,满面乌云,眼中的厉光骇人得紧。
罗尚食急忙道:“皇上饶命,奴婢没有害贵妃娘娘,奴婢纵有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加害皇嗣……”
萧初鸾默然跪着,低垂着头。
宋天舒来到,行礼后立即为上官米雪号脉。
片刻后,他拱手禀道:“皇上,贵妃娘娘腹中胎儿的确已死,娘娘因此昏厥。”
“胎儿为何会死?”宇文珏怒问。
“娘娘怀胎七月,胎像很稳,理应不会胎死腹中,除非娘娘服用至寒的药物。”宋天舒沉声道。
“至寒的药物?”宇文珏重复道。
“微臣尚不能断定娘娘服过至寒药物而导致胎死腹中,需仔细查过才知。”宋天舒垂首道,“皇上,当务之急,需以药物将娘娘腹中死胎引流出来,否则娘娘便有性命之危。”
“立即救人。”宇文珏瞪向关御医,“你协助宋大人,刘喜,将大殿和寝殿的所有物件保持原状,任何人不得擅动。”
各人得令去忙,他看向萧初鸾,道:“你们先退下。”
罗尚食立即起身,拽着萧初鸾逃出寝殿。
很快的,贵妃胎死腹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引来无数议论。
入夜,景仁宫传出消息,宋天舒终于将死胎引流出来,上官米雪却仍然未醒,性命堪忧。
为了救醒昏迷的贵妃,太医院人仰马翻,景仁宫也灯火通明,宫人形色匆匆地来回奔走。
半夜,萧初鸾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披衣开门,却是大内侍卫,凌立领头。
他担忧地看着她,夜色笼罩下,他的脸膛忽明忽暗,“文尚寝,我等奉旨前来,走吧。”
罗尚食吓得花容失色,被侍卫强拉着走。
萧初鸾走在后面,凌立从后面赶上来,低声道:“目前情况不明,你稍安勿躁,不过我相信你会没事的,我也会帮你。”
她颔首,淡淡一笑。
他又道:“宋大人已经救醒贵妃,待会儿皇上审问你,你谨慎一点。”
她和罗尚食被押到景仁宫,囚于偏殿,刘公公亲自看守。
“皇上为什么抓我们?我们会不会有事啊?”罗尚食焦虑地问。
“听天由命了。”萧初鸾低声道。
“皇上不会认定我们杀害皇嗣吧。”她害怕得脸都揪起来了。
“我们是清白的。”萧初鸾笃定道。
过了一会儿,皇上和宋天舒来到偏殿,二人跪在地上。
宇文珏坐着饮茶,面上已无悲痛之色。
刘公公服侍好皇上,柔着嗓子道:“宋大人,有何发现,可以说了。”
宋天舒躬身道:“皇上,微臣在罗尚食所做的芙蓉糕和鱼羹中发现有寒性药物大黄,在鎏金麒麟香炉中发现有石膏粉。大黄和石膏粉都是寒性药物,对胎儿不利。”
刘公公怒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毒害皇嗣……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皇上明察,奴婢根本不知大黄是寒性药物……奴婢没有在膳食中放什么大黄……”罗尚食物焦急地辩解。
“贵妃娘娘所用的焚香,是奴婢准备的,但奴婢没有在安息香中放石膏。”萧初鸾解释道,“皇上明察。”
“罪证确凿,你们还敢抵赖?”刘公公嗓音尖锐,“来人,将她们押下。”
“皇上,奴婢真的没有杀害皇嗣……”罗尚食哭喊道。
萧初鸾无动于衷,不哭不闹,不惊不惧。
因为,她相信,皇上不会杀她,他与嘉元皇后之间的私情,还需要她。
侍卫进房,宋天舒摆手阻止,“且慢。皇上,虽然大黄和石膏是寒性药物,但是并不会致使胎死腹中。”
宇文珏冷声道:“倘若贵妃连续服用数日,会不会胎死腹中?”
宋天舒不紧不慢地应道:“大黄和石膏连续服用多日,自然对胎儿有损,关大人隔日号脉,理应诊出胎儿有异,不会没有发现。皇上,能否令贵妃娘娘胎死腹中,必须是至寒的药物,而大黄和石膏无此功效。”
刘公公问道:“那究竟是何至寒的药物?”
宋天舒道:“这……尚未查知。”
刘公公道:“皇上,在膳食和香炉中发现寒性药物,罗尚食和文尚寝也难逃干系。”
宇文珏下令道:“将二人暂且收押,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审问。”
罗尚食大喊冤枉,萧初鸾冷目旁观,看着宇文珏拂袖离去,看着宋天舒稳步离去。
离去前,宋天舒回首看她,那目光,平静中有着异样的光。
曾几何时,萧初鸾成为宫中大牢的常客了。
次日夜里,她被放出来,而罗尚食仍被关押。
她知道,应该是皇上特意放了她。
他还不让她死,她这条命还有点用,这便是他放了她的原因。
回到六尚局,刚刚歇会儿,景仁宫的公公就来了。
贵妃传召,她前往景仁宫。
宫娥带她踏入寝殿,她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跪地行礼,她看见上官米雪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青丝散落,以往的娇媚只剩憔悴的病色。
“贱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杀害本宫孩儿……”上官米雪的声音低哑微弱,力有不济。
“娘娘明察,奴婢没有做过,那石膏粉不是奴婢放在安息香里的。”萧初鸾淡定地解释道。
“不是你还有谁?”上官米雪双眸无神。
“安息香确实是奴婢准备的,但可能是真凶趁娘娘不注意时放入香炉的。”
“你无须狡辩!”上官米雪目露杀机。
“娘娘……”萧初鸾惊道。
“本宫要为孩儿复仇……”上官米雪喘了几下,厉声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萧初鸾叫道:“娘娘,皇上已查明真相,放了奴婢,奴婢是清白的。”
两个公公生拉硬拽地拖她出去,她反抗着,心慌慌的,“娘娘不能杀奴婢,六尚局由皇后娘娘掌管,娘娘不能杀奴婢。”
上官米雪的双眸迸出厉光,“本宫要为孩儿复仇……无人救得了你。”
突然,站在床榻一侧的近身宫女小丽跪倒在地,“娘娘,与文尚寝无关……是奴婢……”
上官米雪激动地喊道:“你说什么?”
两个公公收了力道,萧初鸾使力挣开。
小丽一边哭一边道:“是奴婢害死娘娘孩儿的……娘娘,是奴婢对不起你……”
罪魁祸首,是小丽。
事发前夕,小丽在寝殿外值守。上官米雪睡得很熟,她悄悄潜入寝殿,熄灭安息香,点燃另一个香炉,而这个香炉里的香,以普通的香与至寒的药粉混合而成。小丽让至寒的药粉香弥漫整个帷帐,让上官米雪吸入体内。
天色将亮时,她收了香炉,再点燃安息香。
腹中胎儿吸了大量的至寒香气,慢慢地死了。
过了几个时辰,上官米雪正吃着芙蓉糕和鱼羹,因为腹中胎儿已死,母体受到影响,就突然腹痛,紧接着昏厥。
就在罗尚食和文尚寝在寝殿照看上官米雪、御医和皇上来之前,小丽将准备好的大黄粉末放在鱼羹里,将石膏粉放在鎏金麒麟香炉中,嫁祸给罗尚食和文尚寝。
众宫人都紧张于贵妃的胎儿,谁也没有注意到小丽的举动。
“娘娘,奴婢该死……娘娘待奴婢这么好,奴婢万死不足以谢罪。”小丽泪流满面。
“贱婢!为什么害死本宫的孩儿……”上官米雪哭得肝肠寸断,打了小丽几巴掌。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为什么……本宫问你为什么……”
“奴婢没法子……奴婢逼不得已……”小丽深深叩首,声音破碎,“奴婢欠娘娘的,来生再还……奴婢无颜面对娘娘,娘娘保重。”
话落,她以额撞柱,软软倒在地上。
鲜血从额头蜿蜒流下。
上官米雪哭成了泪人。
萧初鸾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骇然无语。
“小丽为什么这么做?”
唐沁瑶剪下一支秋菊,放在余楚楚的手中。
站在一旁的萧初鸾回道:“奴婢以为,小丽是受人指使的吧,只不过她不能说出指使她的人。”
唐沁瑶坐在石凳上,搁下剪刀,“小丽本是忠心,为人所迫,咳……孩儿被心腹宫女害死,贵妃也可怜。”
“是啊,谁也料想得到,竟然是身边人做的。”
“那罗尚食放出来了吧。”
“放出来了。”萧初鸾目视左右,“奴婢有些话……想与娘娘说。”
唐沁瑶明白她的意思,示意余楚楚挥退众宫娥,“坐下说。”
萧初鸾缓缓道:“贵妃娘娘丧子,心中悲痛,抑郁成疾,滴水不进;皇上也是心痛,咳……将心比心,娘娘以麝香避孕,皇上知道了,也是心痛万分。皇上登基两年,各宫娘娘未曾诞下一子,奴婢想,在皇上心中,必定希望哪位娘娘生下一子,为我朝延续皇嗣。”
唐沁瑶不语,眉目温婉沉静。
萧初鸾继续道:“这两年来,各宫娘娘都曾身怀龙种,却未曾顺利产下,这是为何?无须奴婢多说,娘娘也知其中缘由。此次贵妃娘娘胎死腹中,想必不是这么简单。皇上一次又一次地惊喜,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地承受丧子之痛,娘娘可曾想过,这份痛,对皇上的打击有多大?”
唐沁瑶叹了一声,眼中布满伤色。
萧初鸾道:“皇上发现娘娘以麝香避孕,可想而知他会发这么大的火。”
唐沁瑶满目怅惘,“哀家知道这么做会伤他的心,可是哀家不得不这么做。”
后宫三千,帝王薄情,喜欢的男子是当今圣上,而且他已有痴爱的女子,萧初鸾只能强迫自己放下那段短暂的恋情,“娘娘何不想想皇上的难处与苦楚?后宫嫔妃如云,皇上雨露均沾,但奴婢以为,皇上真正爱的,只有您一人。唐美人曾经荣宠风光,想必是因为唐美人与娘娘是亲姊妹,眉目之间有三分相似。您心中清楚,皇上对您情深似海,他最想要的,是您与皇上诞育的孩子呀。
奴婢也知,嫁入帝王家,身不由己,一切都已成定局,娘娘无法释怀的便是如此。可是娘娘,您的夫君只有皇上一人呀,虽然有违人伦纲常,可是实际上,您并没有对不起谁。只要您想开一些,释怀一些,一切都很美满。”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然而,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唐沁瑶叹道,“不是说想释怀就能释怀的,你以为哀家不想轻松一些吗?”
“奴婢明白,有时候呢,是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一些障碍,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的。”
“是皇上让你来劝哀家的?”
“皇上本就看奴婢不顺眼,怎会让奴婢来劝您?”萧初鸾莞尔,“娘娘亲切仁善,奴婢得到娘娘的信任与庇佑,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在深宫内苑不再无依无靠,自当为娘娘分忧解惑。奴婢知道,您心中不舒坦,面对皇上时强颜欢笑,奴婢瞧在眼里,会心疼娘娘。”
“你有心了。”唐沁瑶拍拍她的手。
“奴婢希望娘娘开心一些,活得轻松一些、潇洒一些。”想起宇文珏,萧初鸾的心顿时抽痛起来,“世间哪个女子何尝不想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何尝不希望与心爱的男子厮守一生?娘娘与皇上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意弄人,变成叔嫂,娘娘被困深宫,一生孤寂。这又是谁的错?”
唐沁瑶淡淡一笑,“这就是命。”
天知道,萧初鸾说这些话,是多么悲哀,“是啊,这就是命。先皇驾崩,皇上登基,这也是天意。上苍如此安排,必有深意。虽然有违伦常,可是既然事已至此,何不放开心怀,坦然接受?如此,皇上会开心一些,您也会轻松一些。”
唐沁瑶陷入了沉思,似已不再听。
萧初鸾语重心长道:“娘娘还很年轻,深宫孤寂,难道就这样被囚一世么?您甘于孤寂,但这也是对皇上的折磨,娘娘应该为皇上想想。”
一次又一次的伤,一次又一次的痛,一次又一次的支离破碎,一次又一次的万念俱灰,她无法再承受这样的痛楚与折磨,不想再为他痛彻心扉。
他有嫔妃如云,她有血海深仇;他有痴爱女子,她有复仇使命。
她不该再为他痛、为他纠结,应该狠下心肠,将他当做复仇的工具,利用他查出奸臣,为父亲和萧氏逃回一个公道。
萧初鸾相信,嘉元皇后听进去了。
能否放开心怀,只是迟早的问题。
这日,她再次出宫,来到朝阳大街。
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她身穿一身男袍走进近瑶楼。
上次的那个青衣男子带她来到那座楼阁,步入其中一间房。
这间房很小,东西两面皆有窗,窗扇半掩。
倒了一杯茶,刚饮一口,她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仔细一听,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爷,奴家为您宽衣。”
“爷,奴家晕晕的呢。”
绵软入骨的娇声传入耳中,她打了一个冷战。
声音好像是从东侧传来的,她站到窗前,从半掩的窗扇望去——
隔壁厢房正发生着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青纱紫幔,床榻上坐着一对男女,男子背靠着萧初鸾,女子正对着她。
这女子浓妆艳抹,姿色尚佳,鲜艳欲滴的红唇颇为艳丽张扬。
罗带已解,锦衫滑落香肩,纤纤十指攀在他的肩头。
她正施展着狐媚之术诱惑恩客。
萧初鸾眨眨眼,忽然想到,这次会不会和上次一样,燕王要她看女子如何取悦男人?
那男子是燕王吗?
他的背影,倒是有点像燕王。
她咬咬牙,凑上去继续观看那令人羞臊的一幕。
那烟花女子紧紧偎着男子,双眸半眯,眸光魅惑。
男子无动于衷地坐着,任凭女子上下其手。
萧初鸾紧紧闭眼,面腮有如火烧,血气上涌,手心脚心烫得吓人。
烟花女子果然大胆,举止放荡,什么都做得出来。
萧初鸾窘得想逃离,可这是燕王的吩咐,她不得不看。
那烟花女子解开男子的衣带,不料,他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迷乱的眸子清亮了几许。下一刻,她娇滴滴道:“爷,奴家好热呢。”
嗓音沙哑而娇媚,分外魅人。
他扣住她凝脂般的下颌,一手扯开她半褪的罗衣。
脑子一轰,体内似有火烧,萧初鸾不敢再看,吞咽着,粗喘着。
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稳下来。
猛然间,她好像看见身侧有一个人。
震惊地抬头——竟然是燕王,宇文欢。
“王爷。”她立即低头,转身,避开他的目光。
他何时进来的?
隔壁那个男子,不是燕王?
她的面颊越发火辣辣的。
宇文欢将她的神色瞧在眼底,唇角勾出一抹轻淡的笑意。
霞染雪腮,目光闪躲,喘息剧烈,神情窘迫,是正常的反应。
“坐。”他坐下来,斟茶自饮。
“奴婢站着就行了。”萧初鸾低声道。
他拽她坐在身旁,倒了一杯茶移到她身前,“消消火。”
她窘得不敢抬眸,默默饮尽杯中茶。
“贵妃胎死腹中,是怎么回事?”宇文欢不带任何热度地问。
“小丽应该是受人指使。”
“依你之见,她受何人指使?”
“可能是皇后娘娘,也可能是唐美人。”
“说下去。”他玩味地盯着她,只要一说到类似的事,她就恢复了常态,伶牙俐齿,聪慧机智。
萧初鸾稍稍抬眸,目光移向对面的窗扇,“唐美人被贬,一定会暗中查探,即使查不到什么,也认定是贵妃娘娘指使醉芙蓉盗玉玺嫁祸给她,因为上官俊明是吏部尚书。贵妃娘娘母凭子贵,恢复原先的位分,唐美人绝不会甘心,不会让她顺利诞下皇子,因此,唐美人极有可能胁迫小丽,逼小丽暗中下药。”
他淡淡点头,问道:“皇后呢?”
她继续道:“皇上登基两余,子嗣单薄,只有邀月小公主。各宫娘娘连续地意外滑胎,却总是查不出谁是幕后真凶,奴婢以为,原因有二:其一,皇上并没有下令彻查;其二,幕后真凶的手段太高明。”
宇文欢道:“依你之见,这些年来各宫娘娘意外滑胎,都是皇后做的手脚?”
她摇摇头,“皇后娘娘做过手脚,但不表示别的娘娘没有做过,因为,皇后娘娘大可以稳坐中宫,冷眼旁观,看各宫娘娘明争暗斗、互相撕咬,待嫔妃们两败俱伤,皇后娘娘再出来收拾残局,渔翁得利。”
他掀眉,“照你所说,贵妃胎死腹中,唐美人的嫌疑最大,皇后也有可能出手。”
萧初鸾颔首,“不知奴婢所想,对不对?”
他冷冷眨眸,“真相只有一个,但是很多时候,真相无法大白于天下,我们只能尽可能地接近真相。”
她道:“奴婢相信,小丽的死,不会是结束。”
宇文欢轻轻点头,“拭目以待。皇上和嘉元皇后如何?”
她淡淡回道:“皇上与嘉元皇后没有和好的迹象。”
她一直在想,燕王为什么这般关注皇上和嘉元皇后?他是否想借此图谋什么?
假若他知道嘉元皇后怀上龙种,是否会大做文章,还是以此要挟皇上?
他看着她的红眸,想着她方才的反应,压抑着笑意,“方才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萧初鸾深深垂首。
“本王并没有让你看,看来你很有好奇心和上进心。”他的语气半是讥讽半是取笑。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窘得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忽然,她被拽起来,落在他的怀中。
她又惊又惧地挣着,“王爷,奴婢该走了。”
“本王可勉为其难地帮你消火。”宇文欢意有所指地盯着她,低笑。
“奴婢该回去了……奴婢告退。”萧初鸾的心骇然一跳,使劲地挣脱他的怀抱。
他看着她仓惶而逃的身影,唇角浅勾。
浓夜如染,四周沉寂。
一盏宫灯挂于檐角,撒出昏黄的光,光影飘摇。
突然,六尚局一间厢房中传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静寂的夜,开始喧哗。
萧初鸾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起身披衣,来到大院。
侍卫持枪而立,火光明亮。
六尚局女官纷纷披衣而出,目带惊惶,对于深夜的惊变浑然不知是何情况,窃窃私语。
侍卫从白尚仪的厢房出来,抬出一具鲜血淋漓的尸首。
那鲜血滴落,触目得很,众人惊得捂住嘴巴。
那具尸首,是白尚仪。
萧初鸾震惊,白尚仪怎么死了?
众人议论纷纷,胆小的女史根本不敢看那胸口正中一刀的白尚仪。
刘公公走进大院,说已经抓到杀害白尚仪的凶徒,让大伙儿都回房。
安宫正和萧初鸾却不能回房,要随着刘公公去大牢审问凶徒。
凶徒是看守神武门的年轻侍卫,名叫方正。
方正承认杀死白尚仪,招供了一切。
数月前,他和小丽相识,继而相恋,但是依照宫规,宫女不能和任何男子私相授受。
因此,他们偷偷地来往,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一日,他们在皇宫东北角幽会,被白尚仪撞见,白尚仪没说什么,只让他们当心点。
过了三五日,小丽精神恍惚,面色憔悴,方正觉得她有心事,就追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丽强颜欢笑,说没什么事,只是被贵妃娘娘责骂了几句。
又过了两日,小丽对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似生离死别。
方正追问,她死也不说,并且说自己很好。
之后,景仁宫传出消息,贵妃胎死腹中,紧接着,小丽认罪,撞柱自尽。
方正恍然大悟,明白了所有事。
小丽是贵妃的近身侍女,不会无缘无故地杀害皇子,必定是有人逼迫她。
而逼迫她的人,就是白尚仪。
因为,白尚仪知道小丽与他的私情,一定是白尚仪以此要挟她杀害贵妃的孩儿。
小丽不想连累他,迫不得已下毒手害死皇子,事后觉得对不起贵妃,便撞柱自尽。
方正想通了所有事,认定是白尚仪害死了小丽。
就在今夜,他潜入六尚局,杀死白尚仪,为小丽复仇。
方正声泪俱下地陈述一切,说完最后一个字,撞墙而死。
可惜,白尚仪已死,根本无法得知,究竟是不是她逼迫小丽下毒手,也无法得知,白尚仪受何人指使,杀害皇嗣。
贵妃胎死腹中的真相,被淹没。
萧初鸾知道,也许是皇后收买了白尚仪,也许是唐美人收买了白尚仪,但也有第三个可能。
这件事,很快被淡忘,因为,万寿节临近,皇宫上下,都为万寿节忙碌。
尚宫之争,只剩罗尚食和她,她相信,罗尚食争不过她。
此后,六尚局相安无事,罗尚食循规蹈矩,她也恪尽职守,步步谨慎,不敢行差踏错。
十月十八日,圣上万寿节。
上午,在宦官的导引下,皇上与文武百官大祭于奉先殿前殿。
下午酉时开始,宴开建极殿,文武百官列席。
六尚局女官导引后妃入席,各宫娘娘打扮得风姿绰约、各有千秋,或庄雅,或娇媚,或清丽,或艳丽,或秀致,各式各样的宫装于宽阔的大殿绽放风采。
尚宫一职暂缺,便由安宫正导引皇后就座,萧初鸾导引嘉元皇后就座。
坐北朝南的金案有三席,中为皇帝,西为嘉元皇后,东为皇后。
这是当今圣上对兄嫂的特殊眷顾与尊重。
只有萧初鸾和嘉元皇后明白皇上的心思,不对,宇文欢也明白。
秋风冷凉,拂起深青帷幔飘动如水。
珍馐百味陈案,乐声悠扬婉转。
宇文珏摆手,扬声道:“今日是朕的寿辰,诸位爱卿与朕同贺,朕感激于心。朕登基以来,诸位爱卿忠心辅政,为大晋朝殚精竭虑,朕的江山才有今日的太平繁荣,朕在此谢过诸位爱卿。一杯薄酒,不足以表达朕心中的谢意,那么,今夜,不醉不归。”
群臣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臣相敬,饮尽杯中酒。
之后,酒宴开始。
酒过三巡,嫔妃与群臣不再拘束,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歌舞助兴,舞袖徐转。
萧初鸾站在嘉元皇后的西侧,略略垂眸,偶尔看一眼酒宴。
慕雅公主的案几与嫔妃一起,她的目光不时飘向不远处的唐沁宇,含情脉脉。
燕王宇文欢位列百官之首,自斟自饮,神情淡淡。
群臣向皇上贺寿后,有的会来到燕王案几前,向他敬酒。
忽然,燕王的目光随意地转过来,扫在她身上,她一惊,立即垂眸。
脸颊热起来。
八名舞伎退下,各部乐伎停止弹奏,大殿寂静下来。
酒宴正酣,席间正闹,众人忽然觉得四周变得安静,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乐声再次扬起,鼓点声声,节奏明快。
突然,有人惊呼。
众人纷纷抬头仰望,但见一名紫衣女子自东侧的半空滑行至酒宴正中,以飞天之姿降临。
她缓缓落地,抛出朵朵紫色小花,烂漫的花雨令人目眩。
所有人叹为观止,发出阵阵惊叹声。
随着鼓点的敲响与乐声的轻快,紫衣女子开始舞动。
摆臀,扭腰,舒臂,抬腿,展身,翻越,凌空。
紫色的霞衣,飘逸的窄袖,柔软的裸腰,魅惑的妆容,令人大开眼界。
窈窕的身段,动感的舞步,张扬的舞姿,勾人的眼神,令人目瞪口呆。
萧初鸾知道,紫衣女子这支异域风情的舞蹈,来自于西域。
而紫衣女子,便是唐美人。
所有人一眨不眨地观赏舞蹈,宇文珏也目不转睛地看着。
舞毕,唐沁雅跪地垂首,“臣妾恭祝皇上寿与天齐、千秋万代。”
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中,她从容地离开大殿。
萧初鸾相信,今夜之后,唐沁雅会咸鱼翻身。
其实,即使唐沁雅没有使出这手绝活,皇上也会再度宠幸她。
只是,她以火辣的舞蹈再现皇上面前,恩宠就名正言顺了。 胭脂谋:盛宠第一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