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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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的时光转瞬流走。
又是九月的秋天,与两年前亦或是三年前没甚分别,天高气爽,云淡风轻。
只是这一个秋天,北夷国中在一夜间爆发了政变。
佐部可汗的汗位来得不正当,他在位这些年,残忍暴虐,杀人如同取乐,且荒淫无度,穷尽奢靡,各个部落首领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加之佐部可汗旗下不少好战贵族们时常向他进言,举兵连连进犯祥龙国北边的疆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要知北夷国的兵力并非在祥龙国之上,再加上祥龙国骁勇善战的秋庭澜将军常年坐镇边疆,北夷国想要取得大规模的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样的屡屡生事对北夷国本身来说损耗也是极大,军中早有动摇。
在这样的时机下,原风吉可汗之子纠集了数万旧部,悄悄进攻北夷国的都城墨赫。一夜之间便占领了皇城,并当场将佐部可汗杀死在了皇帐之中。可叹佐部可汗尚在畅饮美酒,无度荒淫,他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枪刺死在了数名美人怀中。
接下来,风吉可汗之子获得了绝大部分部落首领的支持,登上新任可汗之位,名号风延可汗,改年号为建成一年。
新任可汗持成治国,行事雷厉风行,仅用两个月的时间便扫平昔日好战贵族的部落,不臣服者,皆死。至此,彻底解决了当年风吉可汗即位时留存的隐患。
祥龙国中民间亦是知晓此事。
人们纷纷揣测,北夷国骑兵冠绝天下,能功善战,且他们来去如风,较祥龙国这种步兵守城有着相对灵活的优势。百姓担心,新任可汗即位后,不知是主战还是还是主和。瞧着新任可汗颇有作为,没准野心更大,将来会不会引起更大的战争。
也有人传言,说是墨赫城那夜政变,有人见到祥龙国的军队前去相助,也不知是怎回事。
所有的传闻,终止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
祥龙国章元二十五年,北夷国建成一年。
祥龙国与北夷国达成和平双边协议,永久修好。定于十一月初一于两国边境处设下宴席。届时双方,皇帝与可汗皆会亲自到场见证签署和平双边协议。
如此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在祥龙国朝臣中沸腾了。人谁不知,此事首要功臣便是销声匿迹近三年之久的皇长孙——龙腾。
自从皇帝寿宴之日,龙腾因荒诞无视伦理一事被贬泸州后,朝中再无人见过这曾经风光一度的皇长孙。两年前,龙腾更是因着涉嫌私劫刑场逃的无影无踪,足足有一整年,整个祥龙国大街小巷都张贴着通缉他的皇令。据此,全上阳城皆知,皇长孙便是他们昔日的青天大老爷——上阳府尹。民众纷纷唏嘘,有不信的,亦有落井下石的。更有传言纷纷,道是祥龙国的皇长孙逃去了北夷国投敌,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龙腾并非投敌,而是从多年前便谋划帮助北夷国的风延可汗复位,他在北夷国两年筹谋辛苦,终换来了如今的天下和平,百姓安居。要知道,祥龙国即便有再强的军队,能击退北夷国的屡次侵犯,可是连年战火带给百姓的只有永无止境的征兵赋税。唯有签订永久修好的协定,才是真正令百姓宽心安定,才是真正彻底解决了边疆问题。
当好消息传来,并由皇榜公布那日。上阳城全城百姓放鞭炮庆祝,为了这次的和平协定,也为了他们曾经的父母官。一下子人心的天平,皆倾向了一边。
当日,九月北夷国政变之后,龙腾相助的消息已是传至皇帝耳中。皇帝大悦,当即颁了圣旨赦免龙腾过去全部的罪,召他回京。
然龙腾一纸奏本,婉言谢绝,只道是自己罪孽深重,愿在边疆长年驻守维系和平,将功赎罪。此后皇帝又陆续下过几回诏书,龙腾依旧是拒绝,直至涉及双边和平协议的签订,龙腾才应允出面从中协调。至此,分别三年的爷孙终于要见面了。
宫中有传言皇帝异常高兴,可谓是从未有过的兴奋。其实,官场中的明眼人一瞧即知,一擒一纵,皆在这皇长孙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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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龙国章元二十五年,北夷国建成一年。
十一月初一,设宴处在边境的龙脊山坳,那里有一处祥龙国的皇家别院,百年前皇家曾经用来狩猎,弃之许久,如今再次启用。
适逢昨日刚下过雨,空气如泉水般清新。
山坳别院中有浅滩溪流蜿蜒环绕,朝霞映照下,波光粼粼,艳丽无比。
祥龙国一早就在浅滩边搭下巨型礼台,为了表示对此次和平协议签订的重视,礼台之上竟是运了无数块三尺见方的白玉石拼贴无缝,中间光洁如镜,四周琢磨出四喜如意云纹图案。最前方奢华的红毯满铺,其上一前一后摆了两尊龙首宝座。
赤金九龙璀璨的宝座上坐着的正是祥龙国皇帝龙啸天,他头顶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虽遮去龙颜,可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势,却是分毫不减的。
一旁略次席,则是端坐着北夷国的新任风延可汗,服饰与祥龙国截然不同,貂裘帽尖耸如山云堆积,身上缝衣乃是用整张金钱豹皮合围,腰间则扣着赤金打造的虎扣。
如今的风延雪虽仍是眉清目秀,可面庞已然被塞北的风刮得极富棱角,眸中商人的精明之色顿扫,只余黑沉沉的眸子不见底。
坐在底下,伴着龙霄霆的秋可吟仔细瞧了瞧风延可汗,又细细瞧了瞧,终是疑惑开口道:“霄霆,我怎么瞧着这新任的风延可汗像极了从前的风满楼老板。”她轻呼一口气,“什么都像,就是这气质完全不同了,如利剑,寒光迫人。好有气势呢。听说风延可汗从前一直流落我祥龙国,该不会真是风老板吧。还真是想不到呢……霄霆?你为什么不说话?”
龙霄霆一袭月白色长袍,安静坐在席中。他眸色乌沉如墨,面上无一分表情。他的手在案桌上轻轻摸索着,似寻找着什么,终于握住酒杯。
执起,他只是淡淡饮了一口,一个字都不曾开口。你若细看,只觉他眼中有淡淡的冷光射出,令人不寒而栗,压根不像是失明。将近两年的时光,亦是令他整个人清冷更多,恍若冰塑。
此时,礼炮声中,由双方使臣完成了双边和平协议签订。
一时间底下来观礼的两国群臣掌声如雷响。
随之,庆祝的宴席大肆开始,酒香袅袅,一片歌舞升腾。
底下,北夷国的旋舞正跳得热烈,个个女子美艳如同开在枝头含苞的花,嫩的能滴出水来,她们的衣衫极是大胆,上衣只着裹胸,底下长裙自腰下及地,露出中间一大截赛雪的肌肤,不停地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几乎能迷了人的眼睛。
秋可吟手中闲闲扯了一方水墨绢帕道:“都言北夷国民风开放,这些女子果然狐媚得紧。”
龙霄霆始终淡淡饮酒,一言不发。耳畔的歌舞笙乐,金石千声,与他来说只添烦躁。
皇帝龙啸天瞧着歌舞,面上神情渐渐疲惫而倦怠,他招一招手。身旁随近侍奉的内监立即迎了上来,恭敬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龙啸天四处张望着,“哎,朕的乖皇孙呢?这么些年没见,朕当真是想他想得紧。朕早就赦他无罪了,他怎么还不来呢?难不成他的心中还是怨朕?其实,当年朕只是一时气恼,况且那么多人在,朕必须公允。”
内监逢迎道:“皇上你千万别想多,皇长孙殿下一直那么会讨您欢心,只怕此刻去给皇上您准备什么大礼了。”
话音刚落,一串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回荡穿梭在秀丽的山林间。
“皇爷爷,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闻声望去,一袭紫色身影翩然现身。黑色披风随意搭在肩上,只以金扣斜斜系在肩侧,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赤金弓箭,另一只手则是托着大红色的锦盒。
俊美的容貌依旧,将近两年的时光,他亦是变了些许,从前的嬉笑浮世如今尽数收敛,剩下的只是浑然天成的尊贵与邪魅。此时,金色日光洒下,映着他细碎的黑发和晶亮的瞳仁,他的眼眸他的长发也仿佛成了金红色,妖冶不似人类,倒像是来自幽冥两界的使者。
内监赶忙在龙啸天面前附和道:“瞧,皇长孙殿下这不是来了么。”
龙腾三步一跨,来至龙啸天面前,单膝落地,呈上手中锦盒,恭敬道:“皇上,边疆苦寒之地,罪臣无可孝敬,只得今晨亲自猎了这龙脊山中的黑熊,奉上新鲜的熊胆给皇上浸酒。罪臣在此愿祝皇上万岁万福。”
内监上前,接过锦盒,略略打开,送至龙啸天面前,“皇上,果然是最新鲜的熊胆,其上鲜血尚未凝结。难怪殿下来晚了,原来是去猎熊了。这份孝心,真是天地可鉴啊。”
如此场景,令龙啸天心中一酸,面上慈祥之意顿生,他亲自起身将龙腾扶起,拉至身边,转身又吩咐道:“赐座。”
接着将龙腾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龙啸天满意道:“嗯,如今朕的皇孙果然长大了,没有教朕失望。”
龙腾略略低首,“从前是罪臣糊涂,惹皇上生气。”
龙啸天轻轻拍着他的手,“怎么叫得那么生分,这里又没有旁人。头先还叫朕皇爷爷的。”
龙腾这才咧开唇,绽出一朵妖娆的笑容,亲热唤了声,“皇爷爷,孙儿回来了。”
龙啸天锐眸微微颤动,眼角竟是有着湿润的温度,感慨一声道:“少筠啊。如今你皇叔双目失明,这是我祥龙国极大的损失啊。朕老了,有些事真的力不从心,还好你能回来……少筠啊……边塞风寒,朕不舍你艰苦,这次随朕一起回上阳城罢。”
皇帝说的如此动容,连一旁随侍的内监都不免落下泪。
龙腾笑得极亲热,“好,皇爷爷。从今儿个起我就随您回上阳城。日日伴着您左右,陪您喝茶下棋,寸步不离,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不过我真要是去了,您那些妃妾们可该眼巴巴怨我了。”
“你呀,还是张嘴甜。最懂哄朕开心了。”龙啸天心情极好。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山间。
接下来,则是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宣布。
“如今太子薨逝,昔日太子世子既然回来,爵位自然不能空置。龙腾听旨,此次两国议和,功不可没。封贤王,赏黄金万两,邑万户。”
龙啸天亲谕圣旨,苍劲有力的声音,字字清晰,落地如掷雷。
秋可吟手中扯动的薄绢,不知怎的,“刺啦”一声绢帕开裂。上好的水墨绢帕,本是万里江山图,此时却裂成两半。她素白的手掌中,各执半边。
她没有想到,事隔两年,龙腾竟能卷土重来,非但是卷土重来,且辉煌更胜从前。他如今不但居功显赫,平素又懂得在皇帝面前哄人开心。最重要的是,受封贤王!
一个“贤”字,可不比当初封龙霄霆瑞王的“瑞”字,瑞字不过是取其期望天下祥瑞之意。然贤王的“贤”却是对龙腾个人能力的认同。只怕回了上阳城后,许多实权的职务都要落在龙腾这个贤王头上。
皇家,往往一个字便能瞧出亲疏。
她不免有些担忧,转眸望向龙霄霆,他却只是一脸沉寂,表情除了冷,还是冷。
秋可吟终于着急出声,“霄霆,我们该怎么办……”
此刻天气晴好,风暖凉交错,薄薄的绫衫轻拂,像是谁的手在娇嫩轻抚。
龙霄霆默然片刻,只是淡淡问了句,“就他一个人回来么,可看见他身边有旁人跟着?”
秋可吟当即明白他的话中之意,眉心微见怒气,转过脸去吐出两字:“没有。”
他眸中空茫无光,抬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是更深的沉默。 强娶绝宠废妾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