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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依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她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可以往哪里去。她身上没有太多的积蓄,租不起房子,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她想要去乡下找外公,可身上的钱连买一张车票都不够,她又怕这些事情传入妈妈的耳中。
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保下这个孩子,她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更没有抚养孩子的条件,他出生之后,吃什么喝什么,该怎么办?
因为对邵湛的爱恨交织,这件事上,她太冲动,又缺乏考虑。
这么多现实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秦依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无意识地走进附近的公园,坐到木椅秋千上来回摇动。
风和日丽,凉风习习。她恹恹地坐着,微闭着眼,朦胧中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邵湛流泪的样子,那么绝望。
然而,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想,她到底还没有勇气重新进手术室。
邵湛选择了开始,她却没有勇气选择结束。
邵湛,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盅。
天色越来越黑,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她觉得冷又觉得饿。
秦依从公园里出来,看见一家面馆,就进去要了一碗猪肝面,面的味道不是很好,猪肝也不大新鲜。
吃到一半,一股恶心的感觉往上涌。她快速地站起来,捂着嘴,到外面吐了个精光。她扶着墙壁喘气,想哭却没有泪。
出了面店,继续往前走,走了许久,也没有想好今晚该怎么过。后来她实在是困得不行,在附近找了一家简易的旅馆,要五十块。她不顾脏、乱,随便躺下就睡。睡到半夜,腿脚开始抽筋,没有人替她揉腿,疼痛良久都得不到纾解。她坐起来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哭,心里又开始恨,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不知道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的,做梦都梦到自己委屈,伤感,心底里又有一股残缺的想念。她在这里住了两天,身上的钱用得差不多。她从旅馆里出去,胡乱地吃了一点,沿途无意识地走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她的面前,一个穿着白色雪纱纺的女子从车里追出来,她的脸儿微圆,笑容很纯真,柔声道:“秦小姐,你去哪儿,我载你一程吧?”
秦依抬头看她,意外地发现她居然是唐雨。
秦依抿着一丝礼貌的笑意,客气道:“不用了,我只想随处走走就好。”
唐雨的脸上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秦小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如果你想跟我谈邵湛,就不必了。”秦依淡淡地回她,她不想见到邵湛,也不想见到跟邵湛有关的人。
唐雨微微勾唇:“秦小姐,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对于上次的不欢而散,我跟你说对不起。我爸爸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只是对你们家有些偏激罢了。”
秦依刚吃的东西有些油腻,觉得反胃,捂着嘴在一旁大吐特吐起来。唐雨吓了一跳,忙上来轻拍着她的背,关切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秦依从包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漱了口,对着她摆摆手:“没事点,只是吃了不大干净的东西而已。”
唐雨有点不放心:“需要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该回家了,再见。”
秦依招揽了一辆出租车,本想去郊外的一套别墅,突然想起来那里已经不属于他们家了,在爸爸出事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了。
司机再次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犹豫着报了林爽所在的地址。
林爽见到她回来几乎是不敢置信,紧紧地抱着她,哆嗦着唇:“依依,你,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真要消失了。”
秦依点了点头,微笑着:“是啊,回来了,在外面绕了一圈,还是觉得这里好。”
林爽抹了抹快要调出来的眼泪:“我给邵医生打个电话……”她话音刚落,手里的电话就被秦依拍落下来,秦依语气尖锐,“你不要告诉他!”
林爽似有些被吓到,呆了一会儿:“依依,他找了你很多天,这几晚每天都在这里等着,拿着一个未成形的木偶说话,直到早上要上班才离开!”林爽呼吸了一口气,“他还不停地给打你的电话,他一直在等你,快要发疯了。”
秦依不为所动:“你如果告诉他,我马上就走。”
“依依,你……”林爽看着秦依决绝的样子,终是叹了一口气,扶着秦依进屋,“我不告诉他……那你好好睡一觉,小产后要坐月子。”
秦依跪坐在床上,看着林爽,低声道:“爽爽,你做得菜为什么跟邵湛是一样的?”
“……”
“爽爽,我是真的不想见他,求你别再告诉他好么?”秦依低着头,“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跟他不会有未来。我爸害死他爸爸,他又害了爸爸,如今他肯放我爸爸一马,我感激他,可我并不想拿自己去赎罪。”
“依依,你怎么这样想?”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想。爽爽,你别问我了。”秦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觉得很痛苦。”
林爽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关门走了出去。秦依觉得累,身体也不舒服,睡了好一会儿才肯起床。手机就放在离手不远的地方,关了机后一直没开。秦依把手机拽在手里,良久又扔到一旁。
林爽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依依,来吃饭了。”
秦依吃着味道并不好的菜,笑眯眯道:“第一次吃的那碗西红柿蛋汤就是你做的吧?同一个味道。”
林爽瞪了她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嫌弃。”
“对不起。”秦依低头吃着饭,歉意地说道,“因为我,这段时间让你受了很多罪。”
林爽啊了一声,随即挨过来拥着她,真诚道:“依依,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好朋友呢,你出了事,我比谁都难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心痛。”
秦依抿着嘴,将一只鸡腿往她的碗里夹:“虽然有点焦了,不过好歹熟了,味道还行。”
两人嘻嘻哈哈地说了一会儿话,门铃声响了。秦依看看林爽,林爽也看看秦依:“我觉得,是邵湛……那个,我真的没有跟他说你回来了,我去开门看看,你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躲。”
秦依慌慌忙忙地站起来躲到厨房里,可下意识地又觉得自己好笑,既然回来了,就不打算躲着他一辈子。
秦依听到林爽道:“邵医生……她没有联系我……”
邵湛的声音疲惫地传来:“我过来等她,她跟你关系那么好,一定会联系你的。”
邵湛自顾自地走进来,视线转了一圈,不经意地飘到饭桌上。眼睛兀然一闪,接着似是松了一口气,唇角抿了半分笑。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看了看一旁坐着看书的林爽,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依依这几天吃得好不好,如果突然回来会饿的,我去给她做点吃的。”
“诶!”林爽叫了他一声,邵湛却恍若未闻,径直朝厨房里走去。秦依正坐在厨房里的凳子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心里期待着邵湛快些走。突然见他进来,有些无措,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她还没动,邵湛就欣喜若狂地紧抱住她,凑近她不可置信道:“依依,你真的回来了。”
秦依将他推开来,淡淡道:“嗯,回来了。”
邵湛揉了揉她的脑袋:“饿不饿?想不想要吃什么?”
“没胃口。”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不用你管。”
邵湛沉默了一下:“你刚流产,身体不好,也不要生气。我照顾你几天,替你调理调理身体好不好?”
“不好。”
邵湛半跪在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并不开口说话。秦依僵硬着身子,许久都没有听到他说话,想要挣脱,使了劲手也不出来。她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应,秦依低头看他,才发现他已经靠着她的腿睡过去了。
秦依的劲儿越来越小,手无力耷拉下来,不再挣扎。
林爽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们出来,不禁有些好奇,进来看了看,就看到这样的情景。秦依抬起头来看了看林爽,唇角带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来。
邵湛睡得时间并不长,可他似乎一直怕自己的脑袋靠下去会令她的腿酸麻,脑袋一直是虚虚地悬浮着的。
他睁开的眼睛的时候,就见到秦依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他抱歉地笑了笑,站了起来:“我给你做点吃的,要吃面,还是粥?”
秦依张了张嘴,忽视他温柔的笑意。
邵湛位上围裙开始下厨,秦依站起身来要往外走。邵湛慌乱地放下勺子去抓她,秦依恼得挥开他的手:“我只是累了,要去躺一躺。”
邵湛又上来拦她,认真道:“你不要离开。”
秦依皱起眉头推了他一把,略为激动道:“我没必要因为你,抛下所有的人。你现在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个煮夫一个神经病,我跟你都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在不在这里我真的无所谓。”
邵湛的神色一呆滞,秦依从他的身侧溜了出来。转身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又是那么懊悔,旁边的林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邵湛,只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不堪。
秦依往房间里走,林爽也跟了上去,迟疑地问道:“依依,你们真的要这样子吗?我看着都心疼。”
秦依边开手机,便毫不在乎道:“不是我要这个样子,是他要这个样子。他要折腾随他折腾,我现在就想找个机会让他把离婚证给签了。”
林爽张了嘴,片刻都说不出话:“依依,你真狠心。”
手机开机之后,便开始连续震动起来,无数的短信,无数的未接留言。秦依微提起一口气:“我不对他狠心就要对自己狠心,爽爽,我不能否认邵湛对我很好,可他越对我好,我就越恨他。他一直都在欺骗我,他太了解我,总是能够轻易地抓住我的心理弱点。我如今根本不知道他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或许,他是不是又给我设置了一个更大更甜蜜的陷阱呢?”
邵湛把做好的面盛到白色的大瓷碗里,端到房间里去。
秦依手里抱着个抱枕,正靠在床头发呆。林爽坐在床尾,就看着她,也不说话。邵湛让林爽帮忙在秦依的面前放了一个小桌子,将面摆放到她的面前。他把筷子和勺子都塞到秦依的手里:“趁热吃。”
面里加了许多的秦依喜欢吃的配料,闻起来就很香,秦依还饿着,闻着这个味道不由食指大动。邵湛见秦依低头喝汤,唇角露出些欣喜的笑,他对着林爽道:“林爽,还饿着吧,我多做了一碗给你。”
林爽说了一声谢,就出门去了。一时之间卧室里只剩下邵湛和秦依,秦依低着头吃面,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邵湛轻声道:“这些天你都不要出门,免得受凉,我每天过来给你做些好的。”
秦依继续吸溜着面,跟邵湛这个人比起来,她更喜欢他做的东西。秦依不理他,邵湛也不尴尬,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心情看起来特别好。
“我每次见到你,我都很高兴。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都想跟你说话,随着年龄增长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记得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跟你说话,我假装迷路向你问路,我一连问了很多次,你并没有不耐烦,后来还带着我去。那个时候天气很冷,你却只穿了条白色裙子。你小时候比现在爱美多了,每次见到你,衣服都不带重样的。我记得你喜欢蕾丝的东西,衣服的花边,裙子的花边都是蕾丝。”
“我二十岁那年看到你跟别的男孩子偷偷摸摸地接吻,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嫉妒,很深很痛的嫉妒。就是那个时候起,我知道我喜欢你。可我也知道我只能在阴影中偷偷地看着你。后来你去了外地读大学,我就在A市安定下来,等着你回来。我觉得或许就这样看着你一辈子也好,看你嫁人生子,一直那么幸福下去。”
面吃得差不多,清澈面汤泛起微小的涟漪。
“然而,半年之后,你竟然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去了A大,跟我工作的地方很近,我有空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你。其实有好几次你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就坐在你不远的位置。这个时候的你象是换了一个人,不再呼群结伴,对谁都那么冷漠。你大三那年去拔牙,在我扶住你的那一刻,我听到自己的心说,再也不想放开了。”
秦依低着头喝汤,声音低不可闻:“你既然瞒了,瞒我一辈子不好吗?”
邵湛微怔。
“与其这样,你还不如一直在我身后,看着我幸福下去。”
“依依……”
秦依似有些意犹未尽,把面汤端起来喝了个干净。她一边用纸巾抹着嘴,一边道:“我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我理解你。我爸他是咎由自取,你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你放过了我爸爸,没将他往死里整,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你。”
邵湛的眼眸微亮,秦依又道:“就算我爸犯了天大的错,他也仍旧是我爸爸,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很爱护我,从小到大,我眼中的爸爸都是一个乐观善良的好爸爸,他会将最好最美的东西捧到我面前。不管他年轻的时候做过什么,现在他老了,我妈需要他,我们家需要他,我虽然恨他做错事,可也不会因为同情你,而放弃我爸爸。”
邵湛眼中那半点的希望之光又暗淡了下去。
秦依对着他微微一笑:“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美好的时光,不管是欺骗也好,虚情假意也好,对我来说,有一个男人曾经这样呵护我,我老的时候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很骄傲。不过,如今孩子也没了,我们之间的牵绊也没了,你不必再说那些话来哄我,多没意思啊,是不是?我觉得我们就到此为止吧,等你想通了我们把婚给离了。”
“为什么?”邵湛呐呐地问她。
“什么为什么,你想要我说为什么?你骗我骗得久了,都把你自己骗了。”秦依低低地笑出生来,她的声音显得很飘渺,她往被子里钻,整个人显得很疲惫,“前几天我跟我爸妈已经联系过了,他们准备明天动身去国外避一避风头。你手里还有什么筹码你尽管亮出来好了,我随意。”
邵湛的唇刹那变得苍白,瞳孔涣散:“你,还是不信我?”
“阿湛,你以后不用来了,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秦依将自己的脸全部埋入被子里,“再见。”
他算计自己不是一次两次了,交往,结婚,生子,打胎,哪一件他没有设计她。
秦依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竭力忍住那些即将流下来的眼泪。她那眼睛望被子上蹭了蹭,最近倒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她默默地对自己念叨:他是骗子,他只是假装爱上了仇人的女儿罢了,他只是为了复仇罢了。
他爱上的不是她,只是她是秦怀民的女儿这个身份。
如果她不是秦怀民的女儿,他们两人根本不会有交集,他爱得就是别人了。
邵湛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呆滞,原来他一早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她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对她爸爸尚且如此,又何况是他。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的,可他只是不肯放弃。
他无法忘记他的父母双双死在他面前的那种恐怖场面,每晚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们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场面。他不甘心放弃报仇的机会,又舍不得他心里中的女孩。
如今这个地步,是他咎由自取么?还是理所当然?
林爽吃完了面,悄悄过来探视,发现屋内就是这样的寂静。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门铃倒响了起来。
林爽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阮希睿,他带着许多适合孕妇吃的补品过来:“林爽,依依今天在吗?我给她带了些吃的。”
“嗯……在的,在的。”林爽本想说不在,可想着屋内那两人僵持在一起,还不如找个人去打破一下那种状态。阮希睿丝毫不避嫌地进入房内,竟然意外地见到邵湛,站在原地,双眼无神。阮希睿将吃的东西放到一旁,冷声道:“男人说工作太忙照顾不了老婆都是借口,既然没办法照顾她,还不如让别人照顾。”
邵湛轻笑了一声:“依依睡着了,你别打扰她。”
阮希睿根本没拿他当回事,冷声道:“她分明是不想理你。”
邵湛抿了抿唇,神色不悦。
阮希睿大步走到床头,轻声道,“小依依,哥哥给你买了些好吃的。”
秦依闷声闷气道:“谢谢。”
阮希睿得意地朝邵湛挑了挑眉,语气略带嘲讽:“看你这个丈夫当得多么得不称职。”
邵湛对着阮希睿挑衅的眼神,眉宇之间也带上薄怒,可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随意在一旁坐下,心仿佛是被什么齿轮绞住了一半,疼痛无比。阮希睿闹了一会儿,秦依也就睡不着了,恼怒地掀开被子,低斥道:“不知道打扰孕妇休息是很不道德的事吗?”
秦依意外地发现邵湛还在,正殷切地看着她。秦依自觉失言,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将脸转了回来。
阮希睿笑起来:“现在都这么迟了,还睡什么?我知道你爱吃,给你带了好些吃的过来。”
秦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怎么不早点拿过来,我都吃过了!”
“既然刚吃过,就躺下来更不应该了,要不要跟我到楼下走走。”
“好啊。”
邵湛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凉凉地传了过来:“不许去!”
阮希睿根本不顾他,将秦依的拖鞋摆放好,冷声冷语道:“没常识,真可怕。”
邵湛上来抓秦依的手,柔声道:“小心着凉。”
“这人有病吧,都快六月了,怕什么着凉。”
一股戾气染上邵湛的脸,他怒道:“你不知道依依她……”
“我也想下来走走,老闷在家里也怪难受的。”秦依转身对着邵湛,因为有阮希睿在的原因,她的声音软了许多,显得云淡风轻,“你公司事多,你先回去吧,老在我这里拖着也不是事。”
秦依不顾邵湛的阻止,穿上拖鞋快速地出去了。等到出了这里的门,她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收敛了下去。邵湛站在她的身后,低声询问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秦依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事,知道闹了别扭。”
阮希睿跟她进了电梯,自嘲道:“自从你结婚后,跟我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连这种我一眼就看出来的事,你也要瞒我。”
秦依无奈地耸了耸肩:“等到你搬回家,接受伯母的相亲,最好也把婚结了,我再告诉你。”
“现在的黄金单身汉最吃香,我暂时也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妈心里是什么心思我还不明白。不过女朋友也是要找的,至少不能比你差,你说是吧?”
“呀,要求这么高啊?”
“靠,不要脸的小依依,又往自己的脸上添金!”
“我本来就很优秀!”
两句吵闹,仿佛又回到了最起先,阮希睿笑得很欢:“就知道转移话题。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最近宝宝好不好?”
“好吧,应该挺好的吧。”秦依垂下眼,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秦依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最近,它很折腾我,我都不想要它。”
“胡闹!”阮希睿呵斥了一声,随即语气有缓和下来,“依依,你不是小孩子了,别乱下决定。”
秦依叹了一口气,找了一处坐下:“睿睿,你忙不忙,忙的话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阮希睿看着她这副隐隐失意得样子,没再说什么,另找了一处地方坐着,远远地看着不住叹着气的她。他心里想着,婚后的秦依还真是越发奇怪了,不过也是,人总是会长大的。
她离他越来越远,逐渐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秦依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喂?爸。”
“依依,爸爸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明天能不能来送送爸爸。”
“我……我跟阿湛去了外省,明天恐怕赶不过来。爸,一路平安,你跟妈都要好好的。”
亲怀民顿了顿,声音又轻了下来:“依依,爸爸把公司的一部分交给了宸矜……你……”
“爸,你做得是对的,这种事是你的事,我相信你会处理得很好的。”
“依依,你还在怪爸爸是吗?”
秦依沉默不语,顿了顿道:“我要跟妈说话。”
秦怀民叹了一口气:“那……你也要保重身体,别太累了。”
“好。”
邵湛仍旧是来,每天下午都来给她做顿好吃的。孕吐还在持续,秦依生怕他看出点什么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只肯让林爽端进来给她。
“依依。”邵湛敲着房间的门,声音带着诱哄,“你开开门,今天天气好,我替你把床褥换一换。”
“你烦不烦?!”秦依恼怒地对着他吼,明明知道门已经被锁上,他进不来,还是不放心地在门口站着,甚至对着门用力地踹了一脚,“我都说了我不想见到你了!”
邵湛有些受伤,隔着一扇门沉默着。他微敛着眉目,握再把手上的手紧紧地握着,有略微地颤抖。
秦依许久没听到他敲门,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夏天很快就要到了,她的肚子要是凸显了怎么办?
她一直以为自己冷心肠,可她终究没有那么狠心,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没法去拿掉这个孩子。脑子越发混乱,谁都瞒着,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对未来她还没有打算好,这样下去怎么办。
秦依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以为邵湛已经离开,就开了门出去上厕所。她开了门,邵湛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眼帘中。他默然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人形木雕,手轻柔地抚着,眼神清澈而温柔。他听到秦依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她,眼底带着小心翼翼。
秦依见他没动,自顾自地朝卫生间走去。中途的时候,因为好奇心,随意地往他手上一瞥,因为太小了,她看得并不真切。
秦依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邵湛已经将她的房间收拾好了,手里抱着一堆换洗的被子与衣服。秦依微微动容,想说些什么,看到他渴望的眼神,一声不吭。邵湛朝她伸出手来:“这个送你。”
秦依没接,邵湛就往她宽大的口袋里一放。秦依来不及拿出来,只是快速地将门重重地给带上,将他关在门外。
秦依关了门,坐在床上,把口袋里的木偶拿出来打量了一番。这个木偶刻得很是细致,棱角处都已经被磨得光滑,眉眼之间与她有几分相似。秦依盯着它看,想起从家里搬出的前一天,邵湛当着她的面买过一块木头。
他的木雕做得很好。
秦依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小李飞刀》,李寻欢在马车里专心致志地用飞刀刻着木偶,他的脸上带着落寞还有一份隐忍的想念。
林爽因为需要出去办点事,就将秦依一个人留在家中。秦依独自一人呆着无聊,又想着自己的存款用得差不多,索性跟导师联系找了个活儿做。
父母已经出门,她准备回家拿几本书来。
她从家里整理了一些书和衣服就回来了。才刚下公交,便有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伟岸男子挡在她的面前,语气生硬:“秦小姐,唐先生想你跟谈谈。”
秦依往后倒退了一步,一下子就明白了谁是唐老头。想起那个唐老头子的脸,尖酸的话语,她的心情并不愉快:“我认为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谈的。”
男子微微一笑:“请秦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秦依无奈,只好跟着上了车。车子驶到一幢稍旧的别墅,接着,秦依都被引到了屋内。屋内装潢得富丽堂皇,颇有西方建筑的神韵。秦依略略地看了一眼,将视线转到唐先生的身上,他穿着一件棕色的唐装,脸色严肃,秦依念着人家毕竟是长辈,礼貌道:“请问,唐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唐先生挥退了左右,示意她坐下,将一叠白纸推到她的面前,淡淡道:“这是离婚协议书。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并不是心里满意的媳妇。”
秦依拿着这张纸随意地翻了翻:“哦?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阿湛的意思?”
“谁的意思都无所谓,总之你签个字。看在你刚刚打胎的份儿上,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给你一笔营养费。”
秦依哈哈笑起来:“唐先生你还真是客气。只是,就算离婚也是我跟阿湛之间的事,跟你无关,这份协议书我是不会签的。”
秦依本来已经做到打算,在这几日与邵湛商量着把婚给离了,可如今被压迫着,倔脾气也就上来了。
唐先生用拐杖用力地摔在地面上,发出尖锐的声音:“你还真像你爸,不知廉耻!你爸抢了我女人,你呢,又来抢小雨的心上人!”
秦依脸色一变,一股恼怒油然而生。她竭尽全力制止住自己上去掐死这个老头的邪念,冷笑道:“阿湛那么优秀,是很多人的心上人。我若是顾及别人的感受,可真是要操碎了心。再说了,我为什么要管谁喜欢他,我只知道他喜欢我,他爱我,这就够了。”
唐先生气得脸色铁青,捂着心脏,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依看着他生气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站起来将离婚协议书撕了个干净,撒了满地:“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的。我本还想,离婚算了,现在倒觉得维持这段婚姻还不错,至少能够气死你!”
“你,你,你……”唐先生指着秦依,手抖得厉害。
“依依,依依……”邵湛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喊着秦依的名字。他的脸上满是汗,脸色略微苍白,在见到秦依之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上来拉住秦依的手仔细地看了两圈:“你还好吧?”
“嗯……”秦依见到他,脸色又冷了下来。
“你这个不孝子啊!”唐先生将拐杖朝邵湛扔过来,恼怒地喘着气,“你知道不知道她是谁,她爸害死了你爸爸!他爸还害得我成了残废!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啊?”
秦依的心猛地一跳,脸色难看,慢慢地将脸转到一边。
邵湛默默地将拐杖捡起来放到他的旁边,低垂着脸打开茶几上的一个小瓶子里倒了药递过去,“叔叔,该吃药了。”
唐先生挥开他的手,白色的药片撒了一地,绷着张脸,气都喘不直:“逆子!”
邵湛重新替他备好药,又给他倒了水:“我一直都很听您的话,如今我长大了,我想听自己的判断。”
他站起身来,身后的水杯又朝着他扔过来。邵湛不为所动,提过秦依的书,拉着错愕的秦依离开。秦依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咆哮声,“阿湛,你为了这个女人连我这个亲叔叔都不要了是不是?!”
邵湛轻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到了门口的时候碰到唐小雨正站那儿,见他们出来不由地笑了笑。
邵湛低声跟她说了一声谢谢,将秦依按到车座上:“饿不饿?”
秦依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开口道:“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邵湛开了一段路,将车子停下,紧张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秦依摇了摇头:“没有……”
邵湛吐了一口气,神色有一丝疑惑闪过,随即伸手把秦依的手拉过来,扣住她的脉搏。微怔了一会儿,唇边不自禁地露出些笑意。
秦依恼怒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回来:“你干嘛?”
邵湛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叔叔年轻的时候混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怕他伤害你。”
秦依挣脱他的手,把脸转向窗外。
邵湛又道:“我这身衣服都湿了,回家换一身,你不介意到我那儿吃顿晚饭吧?”
“哦。”
这里地势偏远,秦依靠在车上一会儿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被盖上了毛毯。醒来时,秦依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还睡在邵湛。他随意地躺在她的旁边,勾着她的小手指头,被子也没盖。秦依靠得近,外面朦胧地光透进来,发现他的眼睑处有着浓浓的青色,看来也是好多天没有睡好觉。秦依想要将被子拉给他一些,他微怔了一下就醒了:“你醒了?吃饭吗?”
“嗯。”秦依坐了起来,邵湛半跪在床头将她抱了起来。秦依略略受惊,叫了一声,邵湛的语气充满了恳求,“给我抱抱好不好?好久没有抱过你了。”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十分可怜。秦依没忍拒绝,任由邵湛将他抱到餐厅。他小心地将她安放在桌前,秦依支着脑袋看他忙碌的背影,咬着唇。
邵湛把饭菜端到桌面上来,见秦依没有什么胃口地扒着饭,便给她夹了几口挑了刺的鱼肉,“吃这个比较有胃口。”
“嗯……”
随着“滴——”的一声响起,邵湛站了起来:“好了,甜汤熟了,我去端过来给你喝。”片刻邵湛就端了一碗汤水放到秦依的面前,“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秦依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味道有点怪,太甜了。”
“是吗?我尝了尝觉得还好啊?”邵湛歉意道,“我下次少加点冰糖,来,你趁热喝了,迟点给你炖点骨头汤,今晚住这里好不好。我刚给你晒了被子。”
“我不要。”
“我给你布置了新的房间,换了柔软的新褥子。”
“我也不要。”
邵湛神色略为失望:“那迟一些吃了夜宵我再送你回去。”
“嗯。”
秦依吃了饭就坐在沙发上看书,邵湛怕她看坏了眼睛,把屋内所有的灯都给点了起来。
秦依刚开始转专业的时候有点辛苦,可到后来也就喜欢上了。如今重温旧书,挺是亲切,看到一半突然有了思路,准备去用电脑。邵湛在厨房里忙乎,秦依踩着柔软的拖鞋跑到书房。书房里摆放着两台笔记本,其中一台是淡粉色的。
秦依看着有些爱不释手,直接开了机。
开机之后,发现里面她需要的软件都已经安装好,用起来也颇为顺手。秦依随意编了几个程序,感觉有人从身后过来,将一个东西挂在她的脖子里。秦依低头看了一眼这东西,没理会,邵湛说了一句:“少玩一会儿。”
“哦。”
秦依玩了两个小时,被邵湛拉出去喝汤。他炖得骨头汤又香又烂,骨头是骨头,肉是肉,味道很好。秦依发现有些饿了,就吃了个干净。
秦依一吃完就吵着要走,邵湛又劝了几句让她留下,她便生了气,一声不吭。邵湛苦笑了一下,揉着她的脑袋:“别生气了,我带你回去。”
秦依这才缓了脸色,去玄关口穿鞋。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秦依就再也没有穿高跟鞋,换上了运动鞋。她刚要低头系鞋带,邵湛比她快一步蹲下来:“我来。”
他替她将鞋带重新系了一遍,紧了紧。又换另外一只,秦依低着头看着他的发旋,抿着唇不说话。
坐在车里的时候,邵湛问秦依:“明天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邵湛低笑了两声:“又闹小孩子脾气。”
“我想过了,我要离婚。”
邵湛不说话,神色黯然。他把车子一开到,秦依就要走,邵湛没肯,跟上来提过她那一袋子的书,“我送你上去,这里黑灯瞎火的,摔到了怎么办?”
“邵湛,我们离婚吧。”秦依又重复了一句。
邵湛不说话,在她身后跟着她:“我先照顾你一段时间,你刚流产。”
“我们之间没有财产纠纷,很好办的。”
“你跟过我,我就要对你负责。我得确保你身体恢复,然后替你把未来安排好。”
秦依听到这句话,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心里又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邵湛跟着进了屋,林爽见两人一起回来,倒是开心:“依依,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秦依特意强调:“我没跟他一起。”
邵湛不知怎么地变出了个计算机包:“这台笔记本轻薄,辐射也少些。见你喜欢,就给你一起带来。”
秦依张了张嘴,没说话。
邵湛看了看时间:“现在也有些迟了,别熬夜,早点睡。”
林爽唇角翘得暧昧,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监督她的。”
邵湛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盯着秦依道:“要不我留下来吧?”
秦依一下子就毛了,怒视着他,将他往外推:“你真烦,快回去吧!”
秦依把邵湛推出去之后,林爽在一旁吃吃的笑:“依依,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要睡觉了。”秦依转身往屋里走,脸色并不好。林爽又拉住她,“依依,他那么有心,你就别折磨他了。”
秦依转过身对着林爽做鬼脸:“我们马上就要离婚啦。”
林爽看着被重重关上的门,人也不由一颤,这是她所熟悉的秦依,可又觉得陌生。
秦依第二天是被门铃声给吵醒的,林爽似又不在家。门铃声不断,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谁啊?”
“我。”邵湛简介短促的声音传来,秦依对着猫眼看着他,迟疑着要不要给他开门。邵湛又敲了两下,柔声道,“依依,该起来吃饭了,我给你带了吃的。”
秦依摸摸肚子,真的饿了。她缓缓地打开了点门缝,不悦写在脸上,她朝他伸出手来:“吃的给我,你可以走了。”
邵湛有些哭笑不得,想要伸出手来摸摸她,见她躲避地往后退。
“依依,我们以后还是朋友。”邵湛眼眸微闪,认真地说了一句,便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她的手里,“趁热吃,我要去公司了。今晚我需要去出差一趟,需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
“我不需要。”秦依重重地关上门,背过身去的时候,眉宇之间还带着些复杂的恼意,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吃过早餐,秦依开始写程序。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偶尔跑到阳台上晒晒太阳。阳台上有一张摇椅,是邵湛前段时间拿来的,上面铺了软软的垫子。她很是喜欢,躺在上面盖一条薄薄的毯子,就这么休息一会儿,一晃就是几个小时。
对于现在的秦依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
可空闲的时候,也是她最矛盾的时候——邵湛是她过不去的一条坎。
他送给她的木偶就放在旁边,她时不时地会拿在手里摸一摸,她问自己:还爱他么,或者他爱我么?
秦依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外向开朗,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长,人缘也好,彼此交心的朋友居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种时候,除了林爽,她居然找不到其他可以倾诉的人。
一个人闷在家里,无聊得很,又找不到好玩的事。
看到段宸矜发来的短信是在下午,因为手机调成振动,她没有注意。段宸矜让她把公司打理几日,他含糊地表示自己有事。
秦依犹豫了一下,只觉得蹊跷,宸矜是个很少会麻烦别人的人,如今他既然找她,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秦依赶到公司的时候,竟意外地在公司门口碰到段苒苒。
许久没见她,她依旧那般美艳夺目,头发染了一个新的颜色,在阳光底下散发出柔润的光泽。她身着一条白色的蕾丝上衣配着米色的波西米亚长裙,微风一扬,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和妩媚。
这样年轻的女人,真的看不出来有段宸矜那么大的一个儿子。
不过这也说明,她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秦依每次见到她,心里都会不舒服,她一想起自己的妈妈,对她就越发恨得咬牙切齿。
此刻远远地看着她,她没有靠近,只做没有看到。
段苒苒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前,正在冥想着什么。秦依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突然转过头来,淬不及防地与她对上眼。她看到秦依倒没有意外,唇一点点翘起。她踩着高跟鞋朝秦依一步步走过来:“秦依,你如今还是与宸矜朝夕相对么?”
秦依看着她脸上那抹暧昧的笑意,心生厌恶,略微皱起眉头:“您都是这样教育宸矜的么?”
段苒苒很是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很实在,喜欢就是喜欢,从来都不为世俗所累。”
秦依顿时有些无语,略过她要往公司去,心里暗自骂着她不要脸。
段苒苒重新叫住她:“请不要告诉宸矜我到这儿来。”
秦依冷哼一声算是回答,心里藏着许多疑惑。等到她再度转过身去的时候,就见到段苒苒那摇曳的身影已经没入出租车里。
秦依上了楼,计算机还开着,她上网玩跳棋,玩了好一会儿,宸矜倒是回来了。他身着白色衬衫,已经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并不怎么有精神。
“你怎么了?”秦依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杯水,开口问他。
“我妈妈……我找不到她了……”段宸矜重重地喘着气,脸上有一种秦依从未见过惊慌。秦依张了张嘴,想说,又顿了顿:“发生什么事了?”
段宸矜呆滞地看着她,唇角微颤:“她生了很重的病,不愿意接受化疗。”
秦依沉默了一下,将茶杯放到一旁,不知道怎么安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知道他是找了好多地方。秦依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你别着急,我……我……你先休息一下,你妈肯定能找回来的。”
段宸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眉头深深地皱起。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是关机,他泄气极了,秦依看着他这副失了魂的样子,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瞒着,低声道:“其实我刚才见过妈妈……她还让我不要告诉你……所以我……”
段宸矜一听到这话,放下水杯,又急急地往外跑。秦依回忆起段苒苒跟她见面时候的样子,并不像生了病,画着精致的妆,气色看起来也不错的样子,表情也很生动。在秦依的眼中,这样的女人应该是祸害人间的,横行天下,她没法想象她得了什么样的病,需要化疗。
段宸矜离开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
最近工作并不多,只有几个项目需要她签字而已。
秦依开心想着如果段宸衿能够早点回来好了,有些决策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还得打电话问妈妈。
公司内部最近到处都流传着段宸矜是秦怀民私生子的事,秦依听到这个消息是某次去卫生间的时候,听完之后脸色并不是特别好,躲在里面很久都没出来。不过对于这件事,她也想开了,既然安排了段宸矜在这里工作,这样的留言出来是迟早的事。
再说这种事并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有钱人家有个私生子却是不稀奇。稀奇的是,秦依和段宸矜曾经相恋的事被拿出来传。说起来秦依和段宸矜在A市一中里读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人的恋爱是全校皆知。那时两人的成绩都是学校中的拔尖儿,学校的老师认为他们登对,只要他们不影响学习,也就睁一只眼闭只眼,如今有事人将这事给捅了出来。秦依在公司里听几天的是是非非,也就习惯了,毕竟这事她曾经干过,她也要承担。可当某天早上在都市报的财经版看到这个花边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握在手里的杯子掉落下来,水浸湿了裙子。她颤抖着手,浏览着这篇报导,笔者的笔锋很犀利,挖掘了秦家许多不可认知的一幕,秦怀民的慈善家的身份也一落千丈,更是详细地报导他忘恩负义逼死唐华毅夫妇,还故意把唐华风推下楼梯摔成残废。特别是秦依与段宸矜这荒谬的恋爱更是被称为报应,奇耻大辱。
秦依将报纸撕了个干净,咬牙切齿:“哪个变态,居然拿这种事做报导!”
她的心里已经接近绝望,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父亲。
秦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去的,回去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邵湛也在,正低头坐在沙发上编著什么。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林爽走过来朝她伸出手来,炫耀着手上的银质手链:“邵医生出差回来,给带了礼物,好漂亮的。”
邵湛抬起头来对着浅浅地笑:“你没有喜欢的,我就不买了。”
秦依一声不吭地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冷冷地关上门,留下林爽与邵湛面面相觑。秦依气呼呼地躺在床上,拿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一动不动。片刻之后,邵湛开了门进来,坐在床头要掀开她头上的床单。秦依只是用力地拽着,邵湛轻拍着她的脑袋,低笑道:“生气了?”
秦依低低道:“滚开!”
邵湛竟意外地听出些哭腔来,这才慌了,忙将她的被子拉开:“好了好了,不闹了。我给你买了许多许多礼物,有些拿过来了,还有一些定做的过几天才到。刚才我骗你玩呢。啊……”
“你走开……”秦依坐起来对着邵湛拳打脚踢,野蛮地像个泼妇。邵湛生怕她伤着了身子,任由她闹腾。见她闹得累了,才俯下身子将她压住。他横在她的上方,粗粗地喘着气,苦笑道:“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是不是又是你?”秦依凶狠地瞪着他,“是不是毁了我爸还不够,还非要毁掉我,毁掉段宸矜?毁掉所有的秦家人?”
“什么?”邵湛皱起眉头。
“上次你去悉尼,其实是躲起来跟检察院检举我爸爸了。这次呢,你去出差,是不是去报社给八卦了,啊?”秦依狠狠地将他推开,泪水不住地从她的眼中掉落,她咬着唇,“除了你,还有谁那么了解我们家,还有谁那么恨我爸爸……”
邵湛呆滞地站到一边,似有些明白秦依说得是什么。他半跪在她的面前:“依依,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不信!”
“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后面的那些事你都要按到我头上?”
“本来就是你做的!”
“是不是……你再也不相信我?”
“是!”秦依恶狠狠地看着他,“你的父母是自杀的,我不否认爸爸是间接地害死他们的凶手,可你手里根本没有什么杀人证据对不对?”
邵湛的眼睛瞪大,没有一丝光彩。
秦依笑得越发凄厉:“邵湛,你可真是有本事。”
失望的神色浓浓地弥漫在邵湛的脸庞上,他缓缓站起来往后退,声音有些冷:“依依,你最好想一想,我那么喜欢你,又为什么会做那些事!我做过的我不会否认,没有做过的我也不会承认!”
在林爽的眼中,邵湛就是神仙哥哥。
他是个不会生气,包容依依一切的男人。可今天他冷着张脸,摔门走了。林爽张大了嘴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链懊恼不已,这些都是她惹得祸吧。
她悄悄地推开门,秦依正在哭。头埋进枕头里,整个人哭得一抖一抖的。上次那么难的时刻,秦依都挨过去了,坚强地坚持下来,可如今的她……看着真是于心不忍。林爽蹲在床头:“对不起啦,依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嫉妒嫉妒,让你知道你是在乎邵医生的。”
林爽的劝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用,秦依哭得越发厉害。林爽无奈地给邵湛打电话:“邵医生,依依在哭,哭得很厉害。”
林爽就在秦依旁边打得电话,故意开得扩音,就是想让秦依听听邵湛的安抚的声音。
可——
“她爱哭就让她哭,让她自己哭清楚。”邵湛的声音听起来很烦躁,很冷冽。
没有人看到他脸上的落寂与愧疚。林爽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接话。而秦依的哭声也就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接着抬起手将放在台灯旁边的木偶往地上砸,不小心碰到了台灯,台灯也砸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林爽吓了一跳,眼睛往那边一瞥,只见秦依白色裙子上沾染了鲜艳的血迹触目惊心,她尖叫起来,“血!血,依依你流血了……”
“你快开门,我带她去医院。”原来邵湛还没有走,一直站在门口,此刻他一听到流血两个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用力拍着门。
林爽替邵湛开了门,邵湛慌慌忙忙地跑进来抱起秦依就往外跑。他来不及等电梯,冲着楼梯道就快步地往外跑,林爽赶都赶不上,只隐隐地听到秦依发了疯似地尖叫的声音:“你给我滚开。我要跟你离婚!我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你。”
等到林爽跑下楼的时候,只看到邵湛车子的尾灯。林爽在原地喘气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阮希睿紧张的声音响在她的身后:“怎么了,这是?”
“我……我也不知道啊,夫妻吵架了吧……”林爽也没想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正想着是不是生理期啊,可是生理期……也不至于这样,难道是……
邵湛连闯了几个红灯,抱着秦依进医院的时候,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
等到秦依被送去检查,他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靠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明明是初夏,他全身都在发冷,连牙齿都在战栗。 爱到不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