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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01——
[戚夫人]
暮春之光,落日晚照。
恬静安宁的田园暮色,藏匿了所有的血雨腥风。
夕色铺洒在农家小院,空气中有柳絮飞舞,雀鸟栖息在屋檐啄着檐上的稻草,墙角堆积的冬雪渐渐地消融,暮春之风带走冬的气息,带来了初夏的凉爽。
农家屋舍中,雪眠捂着受伤的手臂,脚蹭着厚重的棉被,挣扎着从床上坐起。
坐在小桌边飞针引线做新衣裳的嬷嬷见状,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赶过来替她在背后垫好枕头,欣慰地看着她一天天地复原,脸上慢慢地浮起血色。
“嬷嬷,谢谢你。”
雪眠定定地望着嬷嬷,大概经历了许多变故,时间在她脸上刻下更深的印记,她比她记忆中苍老憔悴。雪眠心情有些复杂,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问出口。
“她呢?”
当雪眠再次睁开眼睛,意识清醒得让她明白她不是在做梦,也并未进入地狱轮回。将她黑暗中救出来的老妇人,正是从小很疼爱她在母亲责骂中护着她的嬷嬷。
她所问的“她”,就是那个一直将她当怪物的母亲。
她怪她的出生让她失宠,怪她的异样诅咒了她的幸福,怪她吓走了她爹爹……她怪她毁了她一生,她对她充满了怨恨,希望她去死,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最后,她歇斯底里得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存在,遗弃她,将她赶出家门,任由她自生自灭,斩断了她和她之间薄弱的母女关系,从此,生死各不相干了。
“小姐……她……”
嬷嬷粗粝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雪眠的手,眼角严重下垂的眼瞬间涌出热滚滚的泪,老泪纵横,满脸悲伤。
“她……夫人她……死了。”
嬷嬷的泪滴落在雪眠的掌背,仿若热水烫到了她,隐隐有疼痛传送到她的心,胸口倏然膨胀起酸楚苦涩,乍听她的死讯,仿佛闷雷在她心中炸响,炸得胸口空荡荡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
雪眠喃喃着,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呢?
她从来不曾怪过母亲对她的伤害,她只是遗憾她无法讨母亲的欢心,无法与母亲亲近,无法成为母亲的掌中宝,无法成为母亲的贴心棉袄,无法与母亲当最正常的母女。
所以,不管她怎样骂她打她,将她当成耻辱,将她关在地下室,她也不曾恨她。当她嘶吼着让她去死时,她反而感到释然,她终于能够满足母亲的要求,这样,让彼此都能得到解脱,或许下辈子,她是正常人模样,就能和母亲成为正常的母女。
可是,她还好好的活着,她怎么就走了?
无论她和她是多么疏离有着难以逾越距离的母女,终究她们是母女,她会为她的死悲伤难受的。
“其实,夫人赶走你不久后就清醒过来,那时她就后悔了。于是,从你离开的第二天,夫人发了疯似的去找你,天天都在找你,天天哭着说她对不起你……唉,可惜,她找不回你,就真的疯了。”
嬷嬷的手颤动着,想起戚夫人一生的悲剧,倍感心酸,戚夫人总是患得患失,最终,失去她最爱的人。
“嬷嬷,娘不是真的想抛弃我,对不对?”
她去找她了。
雪眠以为她去死,如了她的愿遂了她的心,她应该会解脱,开始过她正常的生活,爹爹也会再回来的。
她怎么可能去找她呢?她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她怎么可能因为找不到她就发疯了呢?
娘……娘并不是真的将她当怪物吧?
雪眠粉色的眼眸愈加红了起来,湿意慢慢地氤氲开。
“你出生时,夫人和老爷都将你当作神的恩赐,视若珍宝,怎么可能真的抛弃你呢?”嬷嬷地叹了一口气,只怪造化弄人,“夫人很在意你的,只是老爷的离开让她大受刺激,觉得自己失宠了,所以情绪很容易失控,一旦歇斯底里起来,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嬷嬷看着戚夫人发疯,很自责当初她没能阻止她失控将小姐赶走的行为。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娘和爹爹会抢着抱我。”
雪眠一直都记得那些过去,只是当母亲愈来愈不能控制自己的举动打骂她时,她曾怀疑那些回忆都是她的幻想,那么爱她的娘怎么会变了个人呢?
“小姐,别恨你娘,夫人实在太可怜了,失去你,夫人就疯了,再听到老爷驾崩的噩耗,她这一生所有的希望都破灭,就彻底崩溃。当皇城的丧钟敲醒,夫人就一头撞死在廊柱追随老爷而去了。”
那偏激惨烈的画面,现在想起来,嬷嬷仍心有余悸,处理完戚夫人的后事,烧了盖在密林中的别苑,毁了他们曾经所有存在的痕迹,嬷嬷想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大概在地狱能够团聚了。
嬷嬷万万没想到,她会捡到受伤变样的小姐。
原本以为埋葬在积雪中的小姐,以正常人的模样与她再见,如果夫人和老爷还活着,看着能够变身的小姐,会有多么欣慰,那么,他们多年来的担忧就能彻底解除了。
可惜,来不及了。
“我以为她恨我,所以像爹爹那样抛弃我,可是……”
她不恨她,她永远都不会恨娘和爹爹,他们都是她的至亲,可惜,她无法与他们享受天伦之乐。
眼泪哗啦啦地流下,嬷嬷告知的真相冲击着雪眠长久的认知,她哽咽着声音,难以成言,她是不是都错了?
就像那次进宫见到爹爹,如果她不是一心想摆脱过去,爹爹是不是不会突然驾崩?
如果她不是一心求死,娘是不是也就不会发疯?
那个晚上,她被她推出家门,面对着皑皑白雪,万念俱灭,心如死灰。
所以,她将自己埋葬,想要解脱,想要逃离逼得她快要窒息让她毫无希望的母亲。
结果,老天爷又捉弄她了。
她没有死,但她与她,真的生离死别,这一生,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与她血浓于水的亲人,都离开她,抛下她走了……
“不,他从来没有抛弃你。”
突然,随着推门而入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藏青色袍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嬷嬷简陋的屋子,踩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雪眠,目光坚定,口气笃定。
“隐棠,容成隐棠,他不曾忘记你。”
雪眠抬起泪水涟涟的眼,愕然地望着来人,隐隐约约在他身上闻到了爹爹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开口问:
“你是谁?”
为何知道她叫“容成隐棠”?
他口中的“他”是谁呢?
“卫大人,你终于来了。”嬷嬷忙不迭地给卫麒拉了把凳子请他坐下,然后向雪眠介绍,“小姐,他是老爷的贴身侍卫,一直跟着老爷,他曾奉老爷的旨意来找你,但那时你已经消失了。”
时隔十年,当卫麒带着老爷的旨意出现时,戚夫人才明白老爷的苦衷,了解其中的隐情,遗憾的,事已晚矣。
戚夫人弄丢了老爷视若珍宝的小姐,内疚又自责,懊恼又悔恨,让她的疯病愈加严重,无颜面对老爷,也不敢奢望老爷的原谅。
当初戚夫人追随着驾崩的老爷而去,后事是卫麒帮嬷嬷一起料理的。
因此,意外有了小姐的消息,嬷嬷地偷偷地通知了卫麒,他是唯一知道所有真相的人。
“我是卫麒,奉陛下的遗命,务必找到小姐,然后,带小姐离开。”
卫麒躬身向床上的雪眠跪下,炯炯发亮的眼正视雪眠,神色肃然。
——VOL.02——
[玉扳指]
“离开?为什么离开?”
闻言,雪眠脸色微变,戒备地望着突然冒出来跪在她床边行大礼的卫麒,莫名的惶然袭上心头。
卫麒不苟言笑的面容,肃穆而谨慎,完全不像是在玩笑,仿佛他早就安排好她的去处似的。
可是,卫麒对她来说,仅仅是初见的陌生人,即使他是爹爹的贴身侍卫,看起来稳重又可靠,但她对他无法迅速地产生信任感。
“小姐,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会明白的。”
眼前的少女因为特殊的命运,一直被错待,对一切陌生的人和事物都充满了防备之心,奉褚恪之命寻找雪眠的卫麒,对她的遭遇非常清楚。所以,他恭敬地行完礼,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裹,递给满脸疑惑的雪眠,解释道:
“这是陛下留给你的,他说你一定认得。”
他留给她的?
雪眠半信半疑地打开小小布包裹,里面包着的是一只用红绳子系住的玉扳指,扳指上浮雕着龙纹,蜿蜒如行云流水,玉色淡翠似笼烟远山,闪动着温润的光泽,瞬间氤氲了她的眼睛,雾气朦胧。
她的确认得这个玉扳指,那是烙印在记忆中无法磨灭的痕迹。
儿时,爹爹抱她在怀中,她会抓着他的手玩,他右手大拇指常常带着玉扳指,那一抹的翠色,好像可口美味的水晶翡翠糕,惹得她口水涟涟地去咬。
“咯!”
齿间传来清脆的声音,淡淡的疼痛在口中泛开,她没有哭,只是委屈地瞪着玉扳指,与软绵绵的水晶翡翠糕完全不同,硬邦邦得像石头似的,一点都不好吃。
“乖乖,没咬坏牙齿吧?”爹爹好笑又怜惜地捧着她的小脸,掰开她的嘴巴看她的牙齿,“这是我爹送给我的礼物,等你长大了,爹爹送给你当及笄之礼。”
“那怎么行呢?”娘拉着爹的衣角,为难地皱眉,“这玉扳指代表着你的身份,棠儿不能接受。”
“我们的棠儿喜欢,有何不可呢?”
爹爹无所谓,挠着她的腋窝,逗得她咯咯直笑,那时,娘总在一旁摇头,但也会跟着笑,笑得温柔又美丽……这些都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
雪眠盯着手中的玉扳指出神,那次她和摩苍进宫,见到生病的爹爹,他的大拇指已经没有再戴这枚玉扳指了,为什么最后会留给她呢?
她到现在都弄不清楚爹爹的意思,儿时极度宠爱她,又毫无预兆对她弃之不理十年多。而今骤然离世,却留给她一枚承载着美好记忆的玉扳指……卫麒还说他不曾抛弃她,爹爹究竟都在想什么呢?
“告诉我,他丢下我,为什么还要找我呢?”
雪眠攥紧掌中的玉扳指,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看向卫麒,问出她长久以来的心结。
离开她的这么多年,他究竟想过她没有?他是否还记得他的女儿在等他回来呢?
“小姐,陛下不是丢下你,他是在保护你。”
褚恪皇帝临终前,曾不止一次吩咐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如果她不肯离开,那就告诉她所有真相,让她明白他的苦衷,让她知道他一直爱着她,只是他能力有限,只能以那样的方式保护着她。
卫麒想到积郁成疾,最后还不得善终的褚恪皇帝,他辛苦隐瞒十多年的秘密,终究瞒不过野心勃勃的棣焕……望着眼前雪发粉眼的少女,她不能一直被隐藏下去,也不能一直当无知的“怪物”了。
“十年前,陛下在《容成训言》中发现了隐藏在皇族中的秘密,这个秘密与你有着天大的关系。那秘密是你无法承受的命运,所有陛下决定藏起你的存在,离开你的世界,不让任何人发现他和你的关系,那么,这个秘密也许能够掩埋一辈子。”
“爹爹是为了保护我才离开的?”
雪眠愕然,她曾经幻想过爹爹抛弃她是有苦衷的,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找她,然而,现在她明白了他的苦衷,他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到底是什么秘密要分开我和爹爹呢?”
“小姐手中的玉扳指,是陛下为太子之时,先皇赐予他,代表着未来储君的身份,是皇族的权力象征之一。”卫麒缓缓地道出所有的缘由,“在你十五岁成年时,陛下让我将它带给你当你的及笄之礼,其实暗示着你的身份,可惜当时你失踪了。因为在《容成训言》中,高宗皇帝有隐谕,若容成氏中出现发色和瞳色与众不同的人,将掌央啻国的传世玉玺,成为隐藏在皇帝背后的真皇帝,也就是隐帝。”
隐帝!
雪眠震惊地睁大了粉眼,松开手,手中的玉扳指滚落在棉被上,难以置信地瞪着卫麒,他说出来的秘密和真相太震撼,完全颠覆了她所有对爹爹抛弃她的理由的想象。
小时候,她听娘说过,爹爹是一族之长,日理万机,不可能天天有空来看她们……直到爹爹再也不来了,娘开始抓狂,推搡着她咒骂着她,说因为她,她才进不了皇宫,永远都到不了爹爹身边。
那时,她就知道,娘所说的一族之长,是皇族容成氏的大家长,也就是央啻国的皇帝,那个高高在上,她们无法靠近的人。
老天爷怎么会跟她开这种玩笑呢?
给了她“怪物”似的容貌,让她无法容于世人,弄得她因此家破人亡,各自聚散。
现在,原来“怪物之样”是老天爷对她的眷顾,让她与众不同,让她凌驾于九五之尊之上。
神究竟是在眷顾她还是捉弄她呢?
她怎么可能成为皇帝背后的真皇帝呢?
“不,不可能,我不要当什么隐帝,我只要爹爹和娘!”
雪眠晃过神来,有些激动地扬起声音,她只想当个普通人,和爹娘在一起,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她呢?
“小姐,你生来就注定要成为隐帝的。”卫麒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倍受打击着雪眠,“陛下知道你的性子不适合卷入皇族的权势之争,所以,他要改变这命运,离开你,隐藏你……即使到最后一刻,陛下仍想扭转你的命运,所以,陛下让我来找你,在摄政王找到你之前,一定要带你走,远离京城,让你成为皇族中彻彻底底的‘隐’,你的存在不会再被容成氏其他人发现。”
摄政王棣焕?
这个名字让雪眠打了激灵,脑中冷不防地浮现出棣焕邪佞狂妄的模样,想到被棣焕禁锢在摄政王府的师傅摩苍,刚刚骤知真相而激动的心情刹那冷却。
师傅……师傅……她不能丢下师傅!
“我不想成为隐帝,但我现在也不想为了避开棣焕逃走。”
雪眠冷静下来,她已经决定当伊祁雪眠,可以放弃关于容成氏的一切,但她不可能放弃给她重生的摩苍。她失去爹爹和娘,不能再失去疼爱她给她安生立命之处的摩苍。
“小姐,你想和棣焕对抗吗?”
卫麒大惊,褚恪皇帝都拿棣焕没辙,只能让他稍微克制些,完全无法消除他的野心。雪眠若与棣焕为敌,只怕会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棣焕现在是摄政王,将疏允当傀儡皇帝,他就是皇帝背后的皇帝,怎么可能容成另一个“隐帝”的存在呢?
“我不想和他对抗,我只想救出师傅,然后,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永远都不再回来。”
雪眠提起玉扳指上的红绳,慢慢地将它系在自己的颈项上,将玉扳指藏在她的衣襟之下胸口之上,感受着爹爹留给她的余温。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师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救师傅,然后和师傅隐居璇玑谷,再不出世。
——VOL.03——
[隐行队]
“有朝一日,容成氏中出现发瞳之色与众不同的族人,须顶礼膜拜,奉为隐帝,掌央啻之玺,容成子弟谨记。” ——《容成训言》
棣焕别有所思地翻看着记录高宗皇帝对后人警言训世的家书《容成训言》,又看到了那句高宗皇帝的隐谕,想到神祗之后的摩苍,想到摩苍的徒弟雪眠,细细地揣测着高宗皇帝的话中之意。
为何数百年前的高宗皇帝会留下这样暧昧又匪夷所思的谕意呢?
为什么他认为有朝一日容成氏中会出现发瞳之色与众不同的族人呢?
当初的高宗皇帝与神祗之后的伊祁氏究竟有过怎样的羁绊呢?
棣焕的指腹轻轻地按住“隐帝”,能够成为“隐帝”之人,除了外貌与其他族人迥异,必定也有天赋异禀……那么,“隐帝”也能成为他称霸燎迹大陆的大助力吧?
那个与疏允神似的雪眠,应该就是褚恪的私生女,那她原本的模样是不是像摩苍那样被隐藏起来呢?
他一定要得到她!
棣焕倏地握紧手,野心如火炬在他犀利倨傲的眸中燃烧,只要雪眠在他手中,任凭摩苍怎么挣扎怎么否认都无济于事,摩苍和雪眠是他一展抱负的关键。
“叩叩。”
突然,紧闭的窗棂传来有节奏的扣击声引起室内人的注意,继而,有道刻意压低的女声传了进来。
“赤狐求见主爷。”
棣焕听到来人的名号,瞬间喜上心头,赤狐来报事情必有进展,他忙不迭地放下书,沉声命令:“进来。”
棣焕府中有支特别的队伍,叫做隐秘行动队,简称隐行队,是他网罗江湖能人异士组织而成,替他收集朝野隐秘信息,替他侦察打探各路情报,甚至替他暗杀政敌扫除障碍……赤狐正是隐行队的首领,被他委以重任,调查褚恪褚恪在太子时期的风流史,追踪褚恪私生女下落。
“主爷,卫麒行动了。”
赤狐是爱穿艳红衣裙妩媚如狐狸的年轻女人,对棣焕十分迷恋,甘心拜倒在他的锦衣之下,为他杀人放火都在所不辞。她无畏尊卑,不惧棣焕冷脸,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身上,用吐气如兰的声音在他耳边回报。
“我已经派人盯紧卫麒,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现就在城郊。”
卫麒,褚恪皇帝的贴身侍卫,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褚恪的隐形卫士,亦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数月前,作为隐卫的卫麒,离开褚恪身边出宫的诡异身影被棣焕发现,引起了他的注意,顺藤摸瓜之下,他挖出了褚恪隐藏十来年的秘密。
跟踪卫麒不容易,之前派出的探子都被卫麒甩掉,后来赤狐亲自出马,事半功倍,这回才有这么好的消息。
“那人如何?”
棣焕懒懒地瞥了眼挂在他身上的赤狐,胸口涌起阵阵亢奋。
“主爷,那是个白头发的怪物,卫麒叫她小姐。”赤狐不以为然道,“不知主爷是要活的,还是死的呢?”
“活的。”
他猜的果真没错,雪眠和摩苍一样,普通人的平凡容貌都只是伪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雪眠的真面目了。
“赤狐,以最快的速度让本王见到她。”
“主爷放话了,赤狐全力以赴。”
赤狐妩媚地冲棣焕一笑,下一瞬,她就从棣焕的房间消失。
棣焕伸手弹了弹赤狐碰过的衣服,收服这江湖女子为他所用,让她不分尊卑在他身上撒娇就够了……可惜,要收服摩苍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过,棣焕有预感,只有雪眠在他手上,十个摩苍都会向他服软的。
卫麒没能说服雪眠立刻离京,只能当起雪眠的隐卫保护她的安全,让她暂时留在嬷嬷家养好伤,一边计划着怎么进入摄政王府救她师傅。
“卫叔叔,我师傅很担心淳熙大人和燕韶统领的情况,你能否帮我去天牢打探点消息。”
雪眠想到摩苍出谷到敕扬城的目的,她必须先确定淳熙大人和燕韶统领的安全,然后回璇玑谷告知敕扬城的形势,这样,她才能让摩苍安心,她再进摄政王府,摩苍才会跟她离开。
“淳熙大人和燕韶统领都是顾命大臣,国之栋梁,棣焕暂时只是给他们下马威,往后还需要仰赖他们二人,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的。”
卫麒有些迟疑,雪眠并未告知关于她师傅摩苍的事,也没说明他们与淳熙大人和燕韶统领的关系,他是受褚恪皇帝遗命来保护她,并不想离开她身边。
“卫叔叔,他们和师傅都是我的新族人,要走的话,我希望大家一起离开。”雪眠表情很凝重,她无法向卫麒说明隐族伊祁氏的事,只求请求他,“拜托你了,卫叔叔。”
面对着雪眠恳求的目光,卫麒心倏地软了,何况,她都称呼他为“卫叔叔”了。
“好,你在这儿等我,千万不要贸然去闯摄政王府。”
卫麒只好替雪眠跑一趟,毕竟皇城他很熟悉,他影卫的身份又善于隐藏,要打探天牢的消息比常人容易多了。
于是,卫麒交代完嬷嬷照顾好雪眠,就离开了农家小院。
卫麒前脚刚走不就,赤狐就带人破门而入。
屋内,嬷嬷正在替雪眠换药,刚刚拆开她手臂的纱布,就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嬷嬷犹如老母鸡张开双臂护着小鸡——雪眠,惊惶地看着红衣女人,她眼中的杀气和戾气吓得她直打哆嗦。
“老太婆,不想死的闪一边去,姑奶奶是来抓怪物的。”赤狐挥手做了个动作,她的两个手下冲过去推倒嬷嬷,抓住雪眠。
“你是谁?”
雪眠的双手被拽在身后,手臂上刚刚拆开纱布的伤口裂开,血涌了出来,她疼得直咧嘴,惶然地看着赤狐,隐约觉得和棣焕有关。
“少废话,主爷等着呢!”
除了在棣焕面前妩媚,赤狐实际上又狠又辣,一个手刀劈向雪眠的颈项,直接打昏,让手下扛着就走。
“小姐……还我小姐……”
被推倒在地的嬷嬷捂着扭到的腰去追,红衣女人和她的手下已经不见踪影了,嬷嬷傻傻地瘫在地上,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她又把小姐丢了……夫人……老爷……小姐又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少年走到嬷嬷面前,将嬷嬷扶了起来。
“婆婆,你没事吧?”
少年是寻着雪眠气息找来的玄晏,这农家小院还留有雪眠的味道,但简陋的屋子里只有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老婆婆,根本就没有雪眠的影子。
“小姐……小姐被抓走了……”嬷嬷喃喃着,犹如溺水者一样,紧紧地抓着玄晏的衣袖,哭求着,“少年郎,你救救小姐好吗?”
“小姐?被抓走了?”玄晏有些疑惑,霍地想到什么,反握住嬷嬷的手,激动地问,“婆婆,你说的小姐是不是皮肤白白个子娇小说话小声神情羞怯但是长得很清丽的少女?她是不是叫雪眠?”
“雪眠?”嬷嬷一听这个小姐新名字,整个人顿住,怔怔地看着少年焦虑的模样,没由来地信任他,“对,小姐是雪眠,不久前我才救了受伤的她,伤还没好,她又被抓走了,你快点去救救她,好吗?”
雪眠!
真的是雪眠!
“她被谁抓了?”
玄晏原本悬着的心,揪得更紧了,他怎么总是往一步呢?
“一个穿红衣的女人,说是主爷在等着……”嬷嬷顿了顿,想到卫麒告知的真相,双手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是他,一定是他抓走雪眠的!”
“谁?”
“摄政王棣焕。”
——VOL.04——
[软肋]
摄政王府,东院复华楼。
因箭伤现出原形的摩苍从北院被转移至此,除了棣焕,谁也无法进入复华楼见到摩苍,照顾饮食起居的丫鬟也只是把饭菜衣物等放在楼外。
他像是被棣焕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折断羽翼,失去自由。
摩苍自嘲地苦笑,一口咬紧纱布,一手将纱布缠过他中箭的肩胛,固定包扎好。
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前来“探病”的棣焕,他完全一副好好戏的戏谑样,看着他“自我疗伤”,丝毫没有帮把手的意思。
因为,棣焕知道他是江湖神医,一来这小小的皮肉伤他搞得定,而来避免第三人发现他的异样。所以,棣焕没请大夫替他治伤,由着他自己捯饬,他开好的方子,他差人配好药送来由他自己上药,或者熬好药水端来给他喝。
摩苍知道,棣焕将他当成猎物对待,看他中箭,看他伤重现形,看他自我疗伤,看他用比常人更快的速度复原……满脸兴味,啧啧感叹“不愧为神祗之后”。
七八天过去了,他的箭伤已结痂,没什么大碍,身体复原情况良好,精力元气也在药物和汤水中补回来,身体中的返璞散又能发挥功效了。
因此,此刻,摩苍的头发和眼睛,又变成与常人差异不大的黑褐色,隐去了隐族人的标志性样貌。
“摩苍,既然你们能随心所欲地伪装成寻常人,那么,有你的帮助,寻常人是否也能伪装成别的模样长久保持呢?”
棣焕大开眼界,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摩苍自动恢复伪装的模样,若着是药物作用,那他的细作探子也可以“改头换面”,更加深入要害之处,渗透其中,都不会被怀疑的。
“我吃的变身药对寻常人无用,不信,摄政王可以试试。”
摩苍淡淡道,十分清楚棣焕的盘算,不以为然地从袖兜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向棣焕。
小瓷瓶中,装的并非幻惑师特质以改变隐族人容貌特征的返璞散,而是摩苍利用养伤开的方子中的药,研磨出来药性相克的毒药。
事到如今,他身陷囹圄,被棣焕所挟制,他只能杀了棣焕以绝后患,不敢再轻易冒险了。
“变身药?”
棣焕狐疑的目光落在摩苍手中的小瓷瓶,倒也大方爹接过,拔开塞子闻了闻,味道有些诡异,让他鼻子很不舒服。
不讨他欢心的东西,留着何用?
“既然对寻常人无用,那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他将瓷瓶扔回摩苍的掌中,转移了话题:
“摩苍,你的伤复原得差不多了,那么,你想清楚能为本王做的事吗?”
因为摩苍的妥协,棣焕难得大发慈悲由着他拖延几日时光,看他能想出什么东西来,看他愿意为他贡献多少?
摩苍握紧下小瓷瓶,垂下眼,慢慢地将小瓷瓶收回袖兜中,手里多了别的东西。
“我……想清楚了。”
下一瞬,摩苍以变幻莫测的闪引步窜到棣焕身后,手中针灸所用的银针赫然顶在棣焕的脑袋上,声音多了抹冷戾。
“我是大夫,能救人,亦能杀人。摄政王,你真的逼人太甚了,现在我的针,只要在你脑袋上的几个大穴刺下去,你就再也不能威胁我了。”
空间随即凝结冰冻。
“摩苍,本王劝你不用做这等蠢事。”
棣焕隐隐感觉到头皮发麻,快速地平复一时心绪的波动,面不改色,从容不迫,以气定神闲的口气,继续威胁着没有立刻下杀手的摩苍。
“本王早料到你会有所反抗,所以,知会过心腹,若本王有什么三长两短,陪葬的不只是天牢中的淳熙和燕韶,而且,还会有你珍视的宝贝徒弟,先皇的私生女,本王的皇侄女雪眠。”
雪眠!
摩苍一听雪眠的名字,瞬间乱了心,整个人明显一顿。
就在这一刹那,棣焕寻了机,手肘反向顶开背后的摩苍,飞快地移形换位,闪到摩苍利针无法刺到一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擒住了摩苍的手腕,打掉他手中的银针。
“摩苍,你不够心狠手辣,根本杀不了本王。”
棣焕冷笑,这种机会稍纵即逝,摩苍永远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威胁到他的性命的。
“雪眠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摩苍忍住手腕要被棣焕扭断的剧痛,满心只在乎雪眠的安危。
听说棣焕说雪眠是先皇的私生女,他的皇侄女,摩苍真的慌了神,棣焕一旦知道雪眠的身世,绝对不会放之任之,他会怎么对待雪眠呢?
之前郁郁寡欢为雪眠落了严重心病的褚恪皇帝,就被棣焕活活地气死,继承大统登基为新皇的疏允太子,也成了摄政王棣焕操纵的傀儡。那么,与褚恪皇帝和疏允太子关系如此特殊的雪眠,恐怕也会成为棣焕的目标,难逃他的毒手……
因为对这些不可预知事情的顾虑,摩苍才会一听雪眠的名字就慌神,刹那丧失挟制棣焕的最佳时机。
“雪眠正在本王手中。”
棣焕甩看了摩苍的手,冷睨着因为雪眠而失去冷静失措的摩苍,满意地看着他变脸变色,不怀好意道:
“不过,你放心,本王会好好待她的,无论如何,她和本王也是一家人,本王定会好好关照晚辈的。”
雪眠也被棣焕抓住了……这个事实令摩苍全身冰冷,雪眠不久前受了伤从摄政王府逃走,现在被抓了回来,那么,棣焕见过雪眠的真面目了吗?
“雪眠只是被先皇遗弃的可怜人,你何必为难她呢?”
如果棣焕还见过雪眠与其他容成氏人迥然不同的样貌,棣焕又会联想到什么呢?
“正因为如此,本王更不能让她流落名间,本王要疼爱她才行。”
棣焕自负他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这个雪眠绝对是摩苍的软肋。
只是奇怪,与容成氏关系特殊的雪眠,怎么会成了摩苍的徒弟?怎么会和伊祁氏有了瓜葛?
难道说,这一切,冥冥之中,与高宗皇帝留下的隐谕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棣焕,你究竟想怎样了?害死了先皇,架空了新皇,你连无辜的雪眠也不放过吗?”
摩苍真的慌了心神,直呼棣焕之名追问,他一想到雪眠落在棣焕手中,脑中就浮现出雪眠被关在黑无天日地下室的画面,她又会被当成怪物禁锢……雪眠出生至今,那些生她养她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都不会善待她的。
不!不!不!
他不要雪眠再重复怪物的命运,她都舍弃了关于容成氏的一切,为什么还不能逃脱命运的捉弄呢?
“哈哈!”
棣焕大笑,十分满意他刺激摩苍所得到的回应。
“摩苍,你如此在意本王的皇侄女,这辈子都别想与本王为敌了。”
摩苍与雪眠名为师傅,其实不过是两个相差四、五岁的男女,他们能够为彼此拼命的感情,岂是师徒那么简单。
他们之间的羁绊,就是他们的致命伤。
棣焕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们的软肋,戳中他们的死穴。
他要好好地验证他的猜测,看这对师傅能为对方牺牲到什么程度?能为他所利用到何种地步?
他很期待。 隐神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