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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自己现在醉酒后的鬼样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头痛欲裂,口好干,喉咙里像有火在燃烧,身体像在水里泡了很久软绵绵得没有力气。我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一切吓住了。
我在做梦吗?现在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昏暗的满是苔藓和蜘蛛网的屋顶,潮湿斑驳的墙壁,油灯的微弱光亮从木质的栅门里透过来,黑暗处仿佛还有只老鼠正在吱吱作响。我躺在腐朽到有些发臭的稻草上,这里是监牢。谁的监牢?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我的脑子里太多的疑问。
“把门打开!”一个胖女人走进来。
“把她架起来!”胖女人一声令下,几个侍卫便冲上来把我从地上架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胆大包天的丫头,给我把嘴堵上!”
我开始感到恐慌,拼命挣扎,但我愈是扭动身体,就被箝制得愈紧。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被关了起来,更害怕他们会对我做出什么。
就在我奋力挣扎时,胖女人用她的指尖用力戳了我的肚子,我差点呕吐出来。但我的嘴巴被他们塞住了,只能重新吞咽回去。
“说!你是怎么害死六皇子的?”胖女人用一根包裹着棉布的棍子狠狠敲在我的脚踝上。
一刹那,仿佛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般。这样的疼痛比棍子直接打在身体上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脚踝,多么渺小的地方,却是身体里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
“谁指使的你?!你还有没有其他同谋!”棍子再一次打下来,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喘不上气了。
我没法告诉她,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没法告诉她,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没法告诉她,我现在痛的快要昏过去了……我无法言语,因为她用东西堵住了我的嘴,她只是想对我用刑,仅此而已。
“说不说!”棍子落下,这一次就像被人用刀活生生挖掉一块骨头般,连血带肉从身体里剥落下来,血淋淋的痛……
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活下去!不可以倒下。咬紧的下颚渗出了血,嘴里腥涩无比。
“嘴还挺硬!”胖女人一把将我嘴里的硬布拔开,她粗重的动作将我的唇割破了。
“看看你的鬼样子!”
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虽然有些无力,但足以把那胖女人气得脸色铁青。
“给我抓紧!!”胖女人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针向我走来。我不知道她要把针插进我身体的哪里,但无论是哪里,我都不想让自己开口向她求饶。紧咬牙根,深吸一口气,准备承受将要发生的一切。
“啊——!!”我还是张开嘴巴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胖女人把针插进从我的指尖硬生生插进了指甲里,万箭钻心的疼。墙壁的颜色,牢房的味道,自己的尖叫声慢慢深入到我的身体里,一切都变得模糊,头快要裂开了。
“给我拖过来!!”侍卫将我拖了过去,像在拖一具尸体。
侍卫将我绑在一个十字的木架上,受难耶稣那样的姿势。他们从一个巨大的木桶里拉出一根铁链,将木架栓在了铁链上。我被吊起来,很高。装满水的木桶就在我的脚下。
我听见了轮子转动的声音,铁链滑动的声音,然后是坠落,震动……
我试着吸气,但水没过我的脸,灌进我的嘴巴,鼻子。手指接触到水的那一刻,更剧烈的疼痛让我再一次喊叫起来,苦涩凛冽的水被我吸了进去。那不是水,是某种烈酒。
可我还在下沉,水漫过我的头顶。她们把我吊了起来,我以为一切就要结束了。可她们又把我丢了下去。吊起来又丢下去,吊起来又丢下去……我不记得那铁链震动了多少次,不记得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多少次,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胖女人用银针扎了我的头顶,用疼痛让我苏醒过来。那里又是一个看不到任何伤痕的地方。我睁大眼睛,把最后的气力用在瞪着她。
“告诉你,这才刚开始。如果你不招认,我这还有更好玩的!!”胖女人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然后照着上面的内容念给我听,“民女安琪儿,本是凝香园的一名艺妓。后有幸结识了太子,太子心生爱慕便向蓝翎王讨了我。太子自知跟民女这样身份的人来往会惹怒圣颜,于是便将我藏于望月城内的一处别院内。太子许诺我只要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便接我入宫,册封为妃。两个月前民女不慎在街上被六皇子的小妾撞见,为了不泄露被太子金屋藏娇的秘密,民女杀人灭口。太子知道后便将我以秀女张珊珊的身份弄进了宫里。因太子自小便是华昭仪抚养,落选后我便被太子安排到了华暖宫的华昭仪那里。中秋家宴的那天,六皇子言语辱骂了青遥王,太子心存不满便指示我将一包蒙汗药下到六皇子的酒里,说是要给六皇子一点颜色看看。一切都是太子的指示,民女真的不知六皇子会因此毙命。请圣上明察。”
胖女人将我的手抓住,强迫我在她刚念完后的纸条上按了个手印,然后恶狠狠地告诉我:“把这上面的东西背熟了!明儿我来检查!要是错了一个字!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胖女人摆摆手后,侍卫将我从十字架上放了下来重新丢进了牢房里。
我靠着潮湿阴冷的墙壁坐起来。昏暗的光线下,被针扎的手指,被木棍打的脚踝,没有伤口,没有淤青,没有一丝痕迹。我的腿没有任何知觉,我的头顶剧痛无比,我的耳朵嗡嗡直响。我想试着去捡起脚边的那张纸,但当我每弯曲一点,指甲缝里的伤口像一条条吐着芯子的火蛇在我全身的血管里游走。
我恐惧地看着四周,不想去相信那双冰冷惨白的脚是我的。不想去相信刺痛脸颊的泪水是我的,不想去相信掉在胸前的断发是我的……牢笼外面是卷曲的常春藤叶子,月光从叶子的缝隙里透进来,像一根根银白的发丝,也许是蜘蛛丝,而我就是被蜘蛛网黏住了的拼命挣扎的可怜虫。
这一切都怎么了?我只记得之前在鎏金殿里陪一群皇子喝酒,后来……后来怎么了?好像……好像……死道士说,要送我走?
难道是他把我丢进牢里的?是他做的这一切?!为什么……
“……一切都是太子的指示,民女真的不知六皇子会因此毙命……”我想到胖女人让我背下的伪证词。绝不是死道士做的,他不会做出背叛太子的事。是谁?!究竟是谁?!
“让我看看那赛西施的美人在哪?”又有人来了。声音有些耳熟。
胖女人打开了牢笼的门,将一盏很亮的宫灯举到我面前。我条件反射般地将脸侧过去,那灯光好刺眼。
“啧啧,真是可怜。”
我渐渐习惯了亮度慢慢睁开眼睛。来的人竟然是自私鬼的磕碜老婆。
“福妈妈,这美人来的时候可是细皮嫩肉鲜活得很,现在被糟蹋成如此模样?难不成你们屈打成招?”
“王妃息怒,奴才一切按右丞相的吩咐处理的。是让她吃了些苦头,但绝查不出任何伤痕。”
“好。这也正是我的意思。”
我想我知道自己落在谁的手里的。右丞相,自私鬼的岳父。我重新回顾了胖女人念的那些话,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如果我说,是太子将我藏起来。死道士将如何看待害自己和亲兄弟产生隔阂的太子?如果我说,我杀人后太子将我弄进宫。皇帝大叔将如何处置一个包庇杀人凶手,扰乱后宫选秀的太子?如果我说,是华昭仪听从太子的吩咐要了我。一个知法犯法的妃子又如何能继续获得圣宠?如果我说,是太子因妒忌指示我投放了蒙汗药。一个心肠如此狭隘狠毒的太子又如何能堵住朝野上下悠悠众口?
多好的证词啊,如果我那样说了。太子和华昭仪会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阻碍自私鬼成为太子的一切障碍轻而易举地全被扫除了。
只是,我还不明白。我是如何走上这一步步被自私鬼安排好的陷阱里,充当了被人利用的棋子?私自鬼又是如何杀死狸猫六皇子并嫁祸到我的身上?这其中肯定还有阴谋,肯定还有……
“招了吗?”
“还没有。但奴才保证肯定让她全招了!”
“有办法还不赶快试!我可等不了那么久,王爷更等不了。”磕碜的王妃丢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了。她走后,胖女人就吩咐侍卫重新将我架起来。他们将我的头发缠绕在一个转轮上。当她们转动的时候,我的头发被拉了起来,整个头皮都像要撕扯掉了。我想让她们住手!真的想那样做!我不过是棋子而已,只要我按照她们说的做,把那些证词记下来就不会遭受现在这样的痛苦。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说,就是不想让那个胖女人得意,就是不想让奸诈的自私鬼称心!!我咬紧牙根,置之死地。
“住手!!”
这个人冲过来扶住了快要昏倒的我,我却觉得恶心!
“见过王爷。”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都给我滚!!!!”自私鬼咆哮着,我却很想笑。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他还在我面前演戏做好人。
“琪儿……”自私鬼唤着我的名字将凌乱的头发从我脸上拨开。我的眼神吓住了他,他的呼吸刹那间停止了几秒。
“我知道你恨我。”自私鬼将我从转轮上放下来平放在稻草上,并将我胸口散乱的衣衫整理了下。
“为什么是我?”我问。
“我也不想选你,但一切似乎冥冥中就注定了一样。”自私鬼将他是如何害死狸猫六皇子的经过告诉了我。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的中秋节祭祀后,皇子们都会在鎏金殿把酒赏花。因为皇帝大叔把白羽罗赐给了太子,让私自鬼突然觉得自己做太子的希望渺茫了。于是他阴谋把鎏金殿的家宴变成鸿门宴。
自私鬼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让我如梦初醒。原来文若尧是自私鬼的家臣,所以文若尧那晚才会冒险从刀疤男手中救下我。我还一度以为是自己的美色壮了英雄胆。后来文若尧将我受掳的事情告诉了自私鬼,自私鬼担心还会有其他人对我心怀不轨,于是吩咐文若尧将我安排在他们的势力控制范围内,并禁止我在人前抛投露脸。后来朝中大势对自私鬼越来越有利,文若尧建议将我再度送进宫里去,从而更快地消弱太子的势力。再后来我错手杀死狸猫六皇子小妾的事,又正好给他们制造了一个送我进宫的机会。这才有了张珊珊跟我交换身份,我被送进宫选秀的后话。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白痴愚钝!每一步都在别人的操控下。张珊珊也肯定是自私鬼的人,不然她不会参与到把我骗回望月,参与到骗我进宫选秀的阴谋里。我不怀疑张珊珊是现代人的身份,我只是不解,她为什么要帮自私鬼,她告诉我返回21世纪的办法究竟是不是真的?但这些对现在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自私鬼原本想利用我的选秀让皇帝宠幸我,从而冷落华昭仪,进一步打击太子党的势力。可惜谁也没有想到,中途竟然出现一个左兰朵,害我失去选秀的机会。
“是你杀了兰朵?”我问。
“不是。”自私鬼否定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耳坠,举在我面前问,“还记不记得这个?在兰朵被害的房间里找到的。”
那是我的东西,我记得当初被自私鬼拿走说要交给胖子的……我被脑子里想到的答案击溃了。胖子是杀人凶手?心顿时碎裂成片……曾经的胖子真的彻底消失不见了……谁又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这个权利争斗的漩涡,还是因为我?
“很难接受是吧?哼,这就是我们的命,一出生就注定要抢要杀要夺才能活下去的命!别惊讶老十的变化,兄弟中他算是最手软的一个。不怕告诉你,老六遇害那晚如果不是胖子中途离场,现在关在这牢里的人恐怕就是他。”
我抬起头来,半是心惊,半是不解地看着自私鬼。
自私鬼继续告诉我,皇帝大叔要封老七和老十做王的消息他事前就已经得到些消息。之所以没有展开其他的行动,是因为皇帝大叔历来决定的事从不会轻易改变。除非有奇迹发生。鎏金殿一事是文若尧替自私鬼出的阴谋。文若尧说,只要鎏金殿出了命案,太子就脱不了干系。如果再把这案子弄成太子蓄意谋杀,那太子一党就永无翻身之日。但这个计划必须要做到非常周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而且要一击即中。
按照自私鬼的计划,原本想安排文若尧一起参加鎏金殿的家宴,然后再伺机把蒙汗药下到酒里。可没想到,死道士当时拒绝了让文若尧一起参加,无奈之下文若尧才将装有蒙汗药的宫灯交给了我。而文若尧对我的暗示就是要我替他下药。
我不明白,既然要杀人,为什么不选鹤顶红这样的剧毒?不明白不过是普通的蒙汗药,为什么会死人?更不明白既然自私鬼只想杀一个人来嫁祸给太子,为什么又要所有人都喝下混有蒙汗药的酒?
自私鬼很快就解除了我所有的困惑。为什么会选蒙汗药是因为这个药算不上是毒药,服用者只是会昏迷一段时间而已。自私鬼知道如果明目张胆地下毒药来嫁祸给太子,很难有说服力。于是他在递给狸猫的那杯罚酒里混了一点天竹粉,如果只是单服下蒙汗药,除了头昏嗜睡外并没有任何不良症状。但如果又服用了兰竹粉就会立刻心跳骤停,气绝身亡。就像突然猝死一样外表没有任何异常。
这样就会很轻易地让大家认为,太子只是一时贪玩才在酒里下的蒙汗药,但结果却是误杀了人。而这件事后的幸存者,一直中立的虹景王和碧落王也会立刻跟太子划清界限。想想看,谁会在劫后余生后还不怕死地陪在一只随时会吃人的老虎身边。别有用心的人就会借此事参上一本,把太子的凶残暴虐说得更为恶劣。为了铲除异己连自己的兄弟都狠下毒手。太子一下子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我不禁赞叹自私鬼强大的幕后策划力量。鎏金殿死了一个皇子,太子就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就算皇帝大叔再偏袒太子,但这件事上他如果不给众臣一个满意的答案恐怕很难平息众怒。
“我根本没想过会把你牵扯进来。怪只怪青遥王那晚不肯让文若尧参加家宴,而你又恰巧出现在那里。琪儿……我是逼不得已的。”
“为什么不是我,就是十皇子?”
“我早已经安排人在华清所里悄悄藏了大量的蒙汗药。那夜家宴如果你没在,老六死后,父皇一定会派人彻查蒙汗药的来路,到时候肯定会把老十牵扯进来。况且这两年因你而产生的隔阂早已让老十对青遥王和太子厌恶至极,如果我告诉老十,只要他肯认罪说一切皆是太子指使,父皇会念在父子之情免了他的死罪,但换来的结果却可以是青遥王和太子被放逐,永远不能再踏入鏊月国。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跟他抢你,不会有人再阻止他跟你在一起了。你说老十会相信我吗?”
现在已经不能用狡猾和阴险这样简单的贬义词来形容自私鬼了。
“卑鄙!”如果我没去鎏金殿,那单蠢的前胖子又会被自私鬼利用,成为陷害自己的亲兄弟的棋子。而一旦得势的自私鬼,日后绝不会放过胖子,一定会找个机会杀胖子灭口。
“卑鄙?哈哈……不卑鄙又如何能丰满羽翼?不卑鄙又如何能做鏊月国的皇帝?不卑鄙又如何能活到现在!”自私鬼一下子抬起我的下巴,我痛得皱了下眉头。
“如果我的母后能够卑鄙一点,就不会被懿皇后害死!这鏊月国谁都可以做皇上!就鏊子蚺不行!!”自私鬼的情绪有些激愤。我也被这样的一个事实冲击到了。在我印象中像圣母一样女人——懿皇后,竟然害死了自私鬼的母亲?一想起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后宫妃子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的各种手段,如果自私鬼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既然你母后选择了做皇帝的女人,就该预料到会有那一天。她没能保护自己,只能说明她能力太差。你不能把怒火发泄在懿皇后身上,也许不是你的母后死就是懿皇后亡。虽然最后,两个人都不在了,但你也不该仇恨太子。上一代的恩怨和太子有什么关系?不要把你自己的野心加上什么为母报仇之类冠冕堂皇的烂借口!你连杀掉自己的兄弟都毫不手软,你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卑鄙无耻的豺狼!”我尖锐地说着,那种痛快仿佛撕掉了私自鬼脸上的一层层伪善的面具。
自私鬼被我激怒了,将我的下巴抬得更高,“给我听着,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我就把耳坠的事情说出去,到时候就让老十来陪你做一对苦命鸳鸯!还有你在意的那只猫,我也会让它跟你们一起上路!”
自私鬼在要挟我。我最恨别人要挟我,也最不屑受人要挟。要是以前,我肯定冷冷地回绝他那句,看看你的鬼样子!给我滚!可现在这句话却堵在我的嗓子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胖子是为了替我出气而杀了兰朵,如果他因此而命丧黄泉,就等于是我间接杀了他。反正我已经让他死过一次,再亲手杀他一次,胖子应该不会介意的。应该不会吗?看看这假设的鬼样子!就算胖子不介意,那我呢?把胖子变成现在这样凶残的我呢?!!
“把Princess给我,我就答应你。”这就是我的条件。我们是一起来到这个鬼时代的,就算死也要一起。
“好。”自私鬼起身离开牢房,他在牢房门口停顿了下,“如果有来生,希望上苍在正确的时间把你送给我。”
“看看你的鬼样子!即使是来生,来生的来生,我也不想再多看你那张让我作呕的脸!”我冷冷地说着,嘲讽的笑让我没来由地一阵舒坦。
自私鬼怨恨地离开,一滴露水从屋顶的漏洞里渗透下来滴落在我的脸颊上。艰难地抬起手臂擦掉它。牢笼的夜晚漫长而充满恐惧,时刻能听见鞭打声,惨叫声;闻见血腥味和皮肤烧焦的味道。快到天明的时候,声音消失了。牢笼门被打开,一个人影被丢了进来。
扶着墙壁想慢慢站起来,摇晃了几次,还是跌倒在地。一点点爬着过去,想看看那个人的情况。不久前刚从死亡线上逃走的我深刻地明白,最绝望的时候如果能有一点点光线,就会放弃死亡的念头。
“醒醒!”我用胳膊推攘着地上的人,并用手掌撩开了她的头发。
“月眉?!”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人竟然是月眉。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他们还在月眉的脸上烙了一个囚的印记。我又向牢门前爬去,然后用头撞击牢笼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声音。
“咚,咚,咚——”声音把看守引来了,我向他要水,他拒绝给我。我又继续用头撞起来。他终于妥协了,因为自私鬼的王妃有吩咐,不能在我身上看到任何的外伤。
我想把水端起来,可我的手指就像断了般根本蜷缩不起来。我低下头,用牙齿咬住碗边一点点又爬回到月眉的身边。我把水灌进她已经龟裂出血的双唇里,她咳嗽几声,苏醒过来。
“琪姑娘……”月眉认出了我。她的意识是清醒的,这让我觉得很欣慰。
我没办法扶她起来,因为我全身的骨头也像断了一样没有力气和支撑点。我问她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月眉将我从狸猫那里逃走后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我。宁儿被杀后没多久,月眉便被狸猫重新送回到蓝翎王府,一直没被怀疑相安无事。昨天夜晚,王妃将月眉叫了过去,说是给她一个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原来昨夜我被抓后,自私鬼一伙便开始布置加害太子的阴谋。他们需要一些支撑阴谋的人证和物证。她们要求月眉出来做人证,证明太子跟我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我是被太子金屋藏娇了。而且还要月眉说出,她曾亲眼看见是我杀了宁儿。这样一来,自私鬼一伙让我做的伪证就更加可信了。
王妃原以为身为家奴的月眉在金钱利益面前肯定会毫无犹豫地同意做伪证,可没想到却遭到月眉的拒绝,于是才对她施了酷刑。
“为什么拒绝?”我并不认为月眉跟我之间主仆的关系好到了她愿意牺牲自己来保全我的地步,这里面肯定还有秘密。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月眉将她跟蓝翎王之间的恩怨说了出来。月眉有个妹妹,两个人从小相依为命。有一次月眉的妹妹路过自私鬼的书房外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第二天便上吊死了。月眉在整理妹妹遗体时从妹妹紧攥的掌心里发现了一块被撕掉的衣料。那衣料上的绣花很特别,整个望月城只有蓝翎王府的女主人才有。知道妹妹真正死因后的月眉对蓝翎王妃和整个可怕的蓝翎王府充满了憎恨。她一直在寻找机会报复。
我的出现让月眉看见了一线希望。她一再帮我在自私鬼那里受宠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我能成为跟蓝翎王妃平起平坐的人。
那个时候各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非常厉害,每个皇子都想在对方的阵营里找到可以充当间谍的人。因为死道士帮月眉将她妹妹的骨灰运回了老家,月眉感激之下便经常把蓝翎王府里的一些事情告诉死道士。月眉期望着有一天,整个蓝翎王府都在这场斗争中败落。这样她的痛苦才能真正平息。月眉还告诉我,她在狸猫别院的那段时间偷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原来自私鬼当初放我走的消息以及路线都是蓝翎王妃偷偷告诉狸猫的。那个磕碜的王妃还鼓动狸猫将我糟蹋了之后卖进妓院里。听到这里,我觉得那个外貌和内心都奇丑无比的磕碜王妃和凶险歹毒的自私鬼还真是挺般配。
“要知道,你的坚持和报复没有任何意义。蓝翎王注定要在这场战争里胜出。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我劝说月眉,“你该照她们说的做,这样就可以少受很多皮肉之苦。能活着离开这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我按他们说的做了,你认为他们会放过我吗?他们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禽兽!哈哈……”月眉大笑起来,一口血从她的嘴里漾出来,胸前鲜红一片。她头一歪昏了过去。
我大声叫守卫,让他们找人来医治月眉。可进来的两个侍卫却将月眉用一张破旧的竹席卷起来拖走了。我知道,他们不会救月眉。就算月眉死了,他们也可以找其他听话的奴才来做证人。反正只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而已。
天亮了,守卫给我送来了Princess和早餐。看看那碗粥的鬼样子!绝不允许自己喝下那样的鬼东西!Princess兴许是饿坏了,它从我怀里挣脱了出去冲向那碗粥。我想抓它回来,可我的腿还是没办法站起来,只能依靠在腐朽发霉的墙壁上。一只鸟落在监牢的窗户上又很快飞走了。我的内心有一种预感,在我死之前肯定会有人来见我。我在等谁?
监牢的门又一次响了。
文若尧和张姗姗,还有一个气宇不凡的大叔走进牢房,他们中没有我在等的人。Princess看见来了生人有些害怕地躲在我身后。
大叔坐在我面前,他的身上透着一股王者的气势。我猜不出他是谁,我在这个鬼时代遇见的都是陌生人。
“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大叔让文若尧和张姗姗去外面守着。他从腰上取下一块镶刻着龙的金牌举给我看。我顿时明白他的身份。
鏊月国的皇帝,这个鬼时代的统治者。文若尧和张姗姗怎么会跟皇帝在一起?他们不是自私鬼的幕后吗?我一肚子困惑。
“下过围棋吗?知不知道一子解双征?你就是那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棋子,却改变了整场棋局的输赢。”皇帝就是皇帝,大叔就是大叔。他在摆弄自己的才能,什么一子解双征?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孤知道你来自哪里?当初你出现在洲牧城的时候,孤的义女姗姗就认出了你。听说你在那个世界有个富可敌国的家世。”
张姗姗是皇帝大叔的义女?而且她还认识我,知道我在21世界的身份和背景?这个张姗姗到底是谁?
皇帝大叔接着说,他们在洲牧城发现我之后,就决定把我这样的烫手山芋丢给当时同在洲牧城的自私鬼。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私鬼的马车里。
“孤原本只是想利用你杀杀子禩家那只母老虎的锐气,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竟会发展到谁都没有预料的地步。”
“听姗姗说,你非常想回到原来的世界里。今天孤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孤可以帮你回去,但你要帮孤做一件事情。”
“向子逸要白羽罗。”皇帝大叔的目光晦暗,但很平静。
向死道士要属于太子的白羽罗?我被这样的要求弄晕了。
“为什么?”
皇帝大叔站起来,向我走近几步。我正好看清了他的脸。十个儿子中,只有太子的容貌最接近皇帝大叔。唯一不同的是,太子的线条偏柔弱,皇帝大叔很刚毅。
“孤要子逸当太子。”皇帝大叔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我倒吸了口冷气。完全懵了。
皇帝大叔重新坐回去,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一向老谋深算的皇帝大叔早就知道皇子们为了太子之位暗地里争斗得厉害,为了监视各个皇子的行踪,皇帝大叔在每个皇子府里都安插了眼线。文若尧和张姗姗就是他派在自私鬼家的卧底。原来古代也有无间道。
这场太子之位的争夺里,皇帝大叔事先并没有把我考虑进来。他之所以将我送进蓝翎王府,是想用我的容貌引起自私鬼和他老婆的不合。让自私鬼家的后院起火而已。只是皇帝大叔没想到,自私鬼竟然想把我送进宫里去。
我在蓝翎王府内的一举一动,皇帝大叔都知道。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在等看事态的发展。后来,自私鬼将我从死道士府里弄出来又偷偷放走后,皇帝大叔以为我将从此退出这场争斗的漩涡。可天意难测,谁想竟然让文若尧在半路遇见被劫持的我并救下我。
“这也许就是天意,让你来结束这一切。”
皇帝大叔把他如何吩咐文若尧将我骗回望月城,如何利用自私鬼把我送进宫里,又如何将封王的消息透露给自私鬼,以及最后下蒙汗药诬陷太子等事的始末都说了出来。原来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的鬼!皇帝大叔才是幕后黑手!
“既然不喜欢现在的太子,为什么不直接废了他,再册立蓝翎王为太子?”我问。
“为什么你认为孤会册立子禩为太子?”
“难道不是吗?”先不说皇帝大叔平日在朝中对自私鬼的提拔,单就他利用自私鬼亲手毁了太子一事来分析。皇帝大叔肯定是要立蓝翎王为太子。
“你有没有听过,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我摇摇头。
“恐怕还要从孤早年犯下的一个错误说起。太子原本生性软弱,孤一直试图改变太子,让他变得勇敢并学会治国的一些谋略和手段。所以早些时候,孤一直放任其他皇子各自壮大势力,想趁此刺激太子让他奋进反击。可没想到,太子竟然一点也不上心,从不担心会被人抢了太子之位,终日和太子妃在鎏金殿嬉戏。于是孤派人放了一把火,想提醒太子,他活在一个是非争斗的世界,可没想到……”皇帝大叔说着说着神情就黯然了下来。
“没想到大火烧死了太子妃,而太子却遭受重创而性格大变?”我补充地说道,这些是被太子绑架到鎏金殿时听到的。
“是的。太子自那次事件之后,确实比以前学会了更多的手段和谋略,但他的所作所为又太过偏激,完全失去了一个王者所该有的仁慈和宽容。孤担心,一旦太子继承王位,鏊月国就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到那时,孤有何颜面去见仙逝的列祖列宗?可孤又不能废了太子,纵观历史,所有废太子几乎都没有太好的下场。无奈之下,孤只能想出另一个计划,”皇帝大叔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孤要找一个会永远保护太子的人当太子。皇子中唯一胜任的人选就只有四皇子,鏊子逸。”
这皇帝大叔究竟对太子是怎样的溺爱啊,就算要废掉太子,也要为太子今后的安全费尽心机。
“既然已经有了人选,为什么不直接册封青遥王为太子?”
“如果子逸有当太子之心,一切就不用这么费尽周折了。”皇帝大叔说出整个阴谋的内核:原来在皇帝大叔认定太子今后不适合做鏊月国的皇帝后,他就开始策划为太子寻找一把足够信任的保护伞。皇帝大叔曾经试探性地找死道士谈过,希望他能接替太子的位置,可死道士却拒绝了皇帝大叔的好意,于是皇帝大叔决定用一些手段来逼迫死道士。一方面皇帝大叔给太子竖立强大的敌人,另一方面又把太子推入危险的绝境。这些都是为了要制造一个太子肯定被废的假象出来。在这个假象下,死道士会非常担心太子的处境在这个假象下,死道士肯定会非常担心太子的处境,而一旦太子失势,唯一能保护太子的办法就是死道士自己站出来当太子。
“现在,太子已经被孤幽禁起来,子逸和子祥跪在太和殿外整整一天。孤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有一个人替孤去提醒子逸,让他迈出决定性的一步。”
“你要我怎么做?”
“按照鏊月国法,弑杀手足是死罪。依孤对子逸的了解,在三堂会审之前他肯定会来这里见你。如果孤猜得没错,子逸会让你修改口供,替太子洗刷冤情。孤让你答应他,但条件是用白羽罗来交换。”
白羽罗是只有今后要继承大统的太子才能拥有的,之前在中秋家宴上皇帝大叔才刚刚赐给了太子。在此刻之前,我还以为皇帝大叔认定了太子就是日后鏊月国的皇帝,没想到,这只是他欲擒故纵的一个手段而已。皇帝大叔要的就是把太子,死道士,自私鬼之间的利益矛盾激化到最顶点。
“他不会背叛太子的,我知道。”皇帝大叔让我向死道士要白羽罗做交换,就是让死道士自己去当太子。对太子来说,如果死道士这样做了,就是一种背叛。
“孤已经放出消息,明日辰时,孤就会废除子蚺并册立新太子。未时就是三堂会审,如果你不修改口供,子蚺必死无疑。子逸现在已经无路可走,要想保护他视为兄弟的子蚺,子逸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皇帝大叔说的没错,死道士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把白羽罗拱手献上,他绝不会看着太子被杀。
“你真会放我回到原来的世界?”
“孤可是鏊月国的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前提,你能让子逸把白羽罗交给你。无论三堂会审的结果是什么,肯定要有个人替子曜陪葬。孤会安排他们对你施行坠崖之刑。崖底便是蓝月潭,如果你有白羽罗肯定能返回去。但如果你没有,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来张姗姗将我们如何穿越而来又如何能穿越回去的办法都告诉了皇帝大叔。一切都明朗了,除了一点。
“我要和张姗姗聊一下。”我的要求。
“孤准了。还有什么要求?”
“执刑的时候,让Princess跟我一起。”
“好。”皇帝大叔起身离开了牢房,他将张姗姗留了下来。 羽罗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