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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对她的微笑，是她苦闷岁月里唯一的期盼。
1.
夏天的早晨，天亮得很早，五点钟天就亮了，到了六点，外面的阳光已然穿过窗帘的缝隙落进了房间里。余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调取昨夜的视频回放。
录像里面显示白珂整整一夜都在电脑前写作，中间只起身倒了几杯咖啡，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余美有些失望，白珂的生活竟然如此乏味，不过这只是第一夜，她要有足够的耐心。
一连等了数日，视频回放里面终于看到了有人敲门，白珂打开了门。走进来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头上戴着鸭舌帽。果然是跟踪狂。
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白珂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两人在沙发前说了半天话，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却感觉两人并不生疏。跟踪狂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子就走了，白珂又继续在电脑前忙碌。
看来白珂果然和跟踪狂是认识的，余美确定了这件事心里反而安定了，至少跟踪狂应该不会伤害她。从跟踪狂对她的态度来看，兴许已经知道了她和白珂共用一个身体的事。只是跟踪狂到底是什么人呢？
余美并不知道，她翻遍了白珂的物品和资料却一无所获。白珂对于自身的隐私十分在意，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余美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匆忙，她当初以为只是分享同一个身体，并不会产生什么交集，而今看来只是自己太天真。到底是同一个“人”，生活的交际迟早会产生交集。只是目前还好，除了跟踪狂外，白珂对她的生活的影响并不大。
她想起白珂房间里那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又有些怀疑，她为什么不干脆自己订做一具身体，何必一定要和她共享呢？
她不会是个坏人吧？余美心里起了这个念头，不住地感到害怕，如果白珂是坏人的话，她和坏人在一个身体里，她该怎么办？
余美越想越害怕，索性不再去想。她安慰自己说，兴许白珂是有什么怪癖呢？或者想要体验不同的生活呢？她不是作家白夜吗？也许是为了写小说找素材呢？
2.
余美不敢再去看视频，也不想再去想白珂的事，她决定好好工作，把这些杂乱无章的事都抛在脑后。
余美的工作比从前多了许多，李力很“贴心”地为她找了许多工作机会，她忙得连去看俞沐辰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经常在视频里面和他说几句话。俞沐辰很谅解她，还一直安慰她，叫她不要来，反正他也只是在医院休养而已。
余美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钱，她拼命地工作，想要尽快挣到钱，能够让她自己买身体。只是她是新人，本身得到的出场费并不多，加上公司的各种扣款，到手的钱所剩无几。
余美很焦虑，她甚至动了借钱的念头，可是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俞沐辰，没有人会借钱给她。她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了陆肖。
她并不知道陆肖有没有钱，但是直觉这个男人不会很穷。虽然开口借钱很困难，但是靠现在这样一点点攒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够，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等。
3.
陆肖很意外余美会找他，两人约在了一个偏僻的咖啡厅里。余美像做贼一样戴着墨镜和帽子，低着头进了咖啡厅，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只刚坐下，陆肖就走到了她面前，看着她裹得这么严实不由得好笑：“你这个样子反而更显眼了。”
余美急忙示意他坐下，又慌慌张张地向四周看了看，生怕别人认出自己。陆肖坐在了余美的对面，又笑道：“你要是不想被人发现，就不应该约在公共场所。”
余美小声问：“那应该去哪里？我也没地方去。”
陆肖笑了起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我那里。”
“你那里？”余美一愣，“你什么地方？”
“我的办公室。”陆肖站了起来，“走吧，别在这里傻坐着了。”
4.
陆肖的办公室位置很偏僻，但是极其干净整洁，一排排卷宗和书籍按照字母的排列顺序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桌子上面所有办公文具都摆放得十分整齐，上面一尘不染。
余美看了一圈他的办公室，感慨道：“你有强迫症吗？”
陆肖看了她一眼，并未否认：“有一点。”
“你有洁癖和强迫症，”余美歪着头想了想，“我记得好像哪本小说里面说过，有这两种病症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
陆肖笑着环起双臂抱胸，看着她道：“余小姐，你这样可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余美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是有求于你的？”
陆肖故作神秘：“职业本能而已。你有什么事情想找我帮忙？”
余美咬了咬嘴唇，却有点开不了口，手指缠着衣服左想右想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肖看她这么扭捏，笑着说：“让我猜猜你到底有什么事来找我，你没有什么案子需要委托我替你办，只能是与你个人有关的私事。你现在已经有了合适的工作，也知道了我的身份，应该和你的事业无关，那么剩下来的事并不多了，再加上我能为你帮忙的这个条件，并且是不好开口的事，那就只有一个了，你想问我借钱。说吧，你要借多少？”
余美惊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陆肖会猜到她的目的：“你……”
“我已经把推理过程详细说给你听了，如果不对的话，你可以告诉我。”陆肖坐在办公桌前，自信而得意地看着她。
余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摇摇头：“你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陆肖点点头：“差不多吧，这是职业习惯。”
余美的心里发冷，以前只听他说观察，却不曾想他在观察的同时会有这样的推理：“我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你是说你整容的事吗？”陆肖直视着她的双眸，“我的确知道。”
余美的脸上血色全无，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一样，恐惧得只想逃跑。
陆肖接着说：“这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你不必担心我会告诉俞沐辰，我不会说的。”
余美白着脸看着陆肖：“你还知道什么？”
“你的母亲一直在找你。”陆肖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温软的光芒，“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也无权评定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她很可怜，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见见她，我可以给你地址。”
余美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看着陆肖仿佛像看着一个怪物，这怪物洞悉她的一切，包括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那些她绝不想再提及的过去。
她面色如土，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陆肖很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余美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能揣测人心吗？”说着拉开了大门。
陆肖有些愕然：“你不是要借钱吗？”
余美跑得飞快，像有鬼跟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很远。
5.
陆肖的办公室附近有一条护城河，河面不宽，水面青翠碧绿，两岸绿柳成荫，人烟稀薄。余美跑了一阵子后，脚步放缓，沿着河边慢慢地走。
阳光轻柔，河风习习，吹得人忘却了烦恼。余美想起了家乡也有这样一条河，比这条河宽，水面清亮，可以看得见水面下的鱼。
小时候妈妈经常带着她在河边玩耍，那时候她喜欢听妈妈唱歌，总是央求着妈妈一遍遍地唱给她听。那时候的时光很快乐，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河岸边奔跑，阳光穿透树梢，落在她的裙子上，她快乐得要飞起来。
可惜快乐的时光就是这么短暂，很快她就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老爱带她去河边玩，因为那儿没什么人，就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她想起了上次看见妈妈的模样，心不由得更加难受。妈妈老了，从那个爱笑的女人变得愁眉苦脸，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心里难受极了，拿出了手机，调出了妈妈的号码，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就在她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她浑身一激灵，循声望去，真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环卫工的衣服，一边唱歌一边在打扫。余美看着妈妈的身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直到妈妈看见了她，她才慌慌张张地低下头，戴上帽子和墨镜。正要低头走，忽然听到妈妈喊了她一声：“喂，等一等——”
余美身子僵硬，正要低头跑走，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只站在原地等着妈妈一步步走向她。刹那间，她仿佛回到小时候，她跑得飞快，跑远后就站在远处招手，等着妈妈跟过来。
余妈妈走到余美面前的时候，余美有些恍惚，就在她的眼泪快要决堤之时，忽然听到妈妈说：“姑娘，你是上次那个帅哥的女朋友吧？”
余美呆了呆，余妈妈见余美发呆，急忙解释：“我是上次在公园还有街上碰到你们的那个找女儿的人，真对不起啊，他上次好心帮我，我却那样对他，你能代我向他道个歉吗？”
余美张不了口，只是点点头。隔着墨镜，余妈妈看不清余美的脸，只是一个劲地向她解释：“上次真是很抱歉，我有点神经过敏了。”
余美见她这样，心里更加难受，硬生生地挤出一句话：“不要这样。”
余妈妈愣了愣，余美冲着她说：“回家吧，你女儿不想看你这样。”说完后，余美低下头匆匆地往前走。
余妈妈握着扫把站在原地，忽而泪如雨下，她捂着脸哭了很久，而后擦干了眼泪，再次看向余美跑走的方向，可是余美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余妈妈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在河边看着远方，河对岸有一对母女正手牵着手在河边一边走一边唱。
6.
余美无精打采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她看了一眼时间，再过一会儿她就该休息了。她很想好好休息，这一天过得太折磨人了。
她没想到的是，折磨还没有结束，因为跟踪狂又出现了。余美刚打开门准备进去，就被跟踪狂抵住了门。
这次余美没有害怕，反正白珂一会儿就会出现了，她也不是很在意，再者她对跟踪狂还是有几分好奇。
她任由跟踪狂跟着她进了门，只刚坐下，跟踪狂就坐到了她的身旁，距离她非常近。
余美不想和他坐得这么近，便稍稍移动了身体，只刚刚挪了一点，就被跟踪狂抓住了手，他低声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侦探？”
余美心里一惊：“你跟踪我？”
“你忘了吗？我要保护你，当然要跟着你。”跟踪狂答得很自然。
余美忽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试探下跟踪狂，便假装放松了身体，而后再次睁眼。
跟踪狂果然觉察到了她的异样，小心地问道：“你醒了？”
余美装作惊讶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
跟踪狂的神情都变了，眼神里面的锐利全然不见，温柔地对她说：“我今天跟了她一天，刚想问她话，你就醒了。”
“你少和她接触。”余美装出不悦的样子。
跟踪狂笑了：“你生气了？”
余美不说话，跟踪狂将她拉入怀中：“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从来没有别人，即使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都只会爱你。”
余美僵硬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想着该如何解围。
这时，她又听他喃喃低语道：“我去解决了那个俞沐辰吧。”
余美的心里一惊，故作镇定地问：“为什么？”
“我实在受不了他一直和你的身体这样纠缠着，就算知道那不是你，我也不想让他靠近你。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他和那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即便知道那不是你，我都恨不得撕碎了他。”跟踪狂将她抱得更紧，“何况这种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早点解决也好。上次他命大，现在只是躺在医院里，不过一个人的运气总是有限的。”
余美惊得浑身发抖：“是你制造了那场车祸？”
跟踪狂立即将余美从怀中拉出，眼神再次变得冰冷：“你是余美？”
余美吓得浑身冰冷，想要勉强装成白珂，却怎么也装不出来，她的手脚都在发抖：“你……你……”
跟踪狂冷冷地说：“你别想瞎闹，现在我们都绑在一条船上。”
余美骂道：“你这疯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居然想杀他！”
跟踪狂并未理会她，只是逼问道：“什么时候是你？什么时候是她？”
“你不知道？”余美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真可笑，你们不是很相爱吗？她为什么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跟踪狂的目光里满是戾气，声音听上去平静得可怕：“听着，余美，我这个人的耐心一向有限，如果你惹急了我，我会让你好看。”
“你让我好看？”余美嘲弄地看着他，“这也是她的身体，你弄伤我，就是弄伤她！你来试试好了！”
跟踪狂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对她的身体下手吗？我会对你心爱的人下手！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保证俞沐辰活不过明天！”
余美的脸色变得雪白，口中犹自逞强：“你如果敢动他，我就跳楼自杀！我说到做到！我和她一起同归于尽！”
跟踪狂却很平静：“如果你这么做，你的过去也将会被公布，全世界都会知道你曾经的模样，哦，还有你妈妈，她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呢？”
余美的气势全无，她哆嗦着嘴唇许久，无力地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六点。”
“六点？”跟踪狂重复了一遍，“从几点到六点？”
“六点。”余美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自她的眼角滑落，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六点。
7.
余美从未如此害怕醒过来，她甚至很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到了时间，她还是会醒来。
一切仍是老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茶几上的花换成了火烈鸟，一切都和她第一天在这里醒来时一样。
可是一切都变了，她认认真真地想，如果自己没有换这个身体，会不会过得好一些？那时候虽然被人嘲笑丑，可没有这么多让她胆战心惊的事发生。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告诉妈妈她是谁。
可是如果没有这个身体，也就不会有俞沐辰来到她身边。不记得曾有谁说过，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她愿意与全世界为敌。而今的她也算是与全世界都背离了。
她不能失去他，他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
她想起了跟踪狂的话，吓得一激灵，急忙出门赶去医院。
8.
余美到医院的时候还不到七点，俞沐辰依然在沉睡。余美看着他的睡颜，长长的眼睫低垂，睡得像个孩子，美好得不真实。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对她的微笑，是她苦闷岁月里唯一的期盼。那时她怀着紧张的心情在俞沐辰住的小区附近徘徊，只为了能看他一眼，只要能远远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很幸福。那时从不敢奢望自己能和他认识，更不敢想象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如果没有这样美丽的身体，这一切都不可能。
“你……”俞沐辰感觉到身旁有人，睁开了双眼，看见了余美后神情略略一滞，“小美？”
“你醒了？”余美小声问道。
俞沐辰揉了揉眼睛，微微点头：“几点了？”
“七点不到。”余美答道，“你饿吗？我去给你买早餐。”
俞沐辰摇摇头：“不饿。”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切地坐起来拉着余美，而是靠在床上看着余美，“你怎么来这么早？不用工作吗？”
“我一会儿再去，今天的事不多。”余美感到俞沐辰的态度有些疏远，“你怎么了？”
“没事，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俞沐辰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下面泛着乌青，看来昨夜的确没休息好。
“那你继续休息吧，我先走了，下班后再来看你。”余美顺手拉过薄毯替他盖上，细心地掖好被角，“天气虽然热，但是还是要盖被子，当心感冒。”
余美替俞沐辰盖完被子后，发现俞沐辰一直望着她欲言又止，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俞沐辰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浅笑：“你去吧，下班太累的话，就不用过来了。”
余美觉得俞沐辰的笑容有点怪异：“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俞沐辰还是摇头，他挪了挪身体，放在枕边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翻身准备起床捡手机，余美忙拦住他：“别动，当心你的伤口，我来捡。”说着先弯腰捡起了手机。
手机不经意间被余美划开，余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顿时色变。映入眼帘的是余美从前的照片！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炸开了，看着这张照片又看向俞沐辰。俞沐辰忙伸手拿过手机，匆匆关闭屏幕，也不看余美，只是翻个身躺下：“你快去工作吧，我先睡会儿。”
余美感到身体一阵阵发凉，她强迫自己镇定，努力回想这张照片是不是上次他从妈妈那里拍到的，可是怎么也记不清楚他到底拍没拍。
她的腿发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俞沐辰真的知道了吗？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她很想像之前那样，甜甜蜜蜜地和俞沐辰撒娇，腻在一起一刻都舍不得分离，可是她做不到。
俞沐辰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余美心如刀割，她最害怕的就是俞沐辰知道真相，她连问他的勇气都没有，只有眼泪决堤而下。隔着泪水望着俞沐辰的身影，模糊得一如当初她第一次看见他，那时的雨淋湿了眼镜，看不清他的模样。而今隔着泪水，看不透他的心。
她转过头缓缓往门外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连呼吸都非常痛，那些她曾经觉得矫情的失恋歌曲每个字都钻进了脑子里，每一个字都唱出了她的心声。
“小美……”俞沐辰忽而喊了她一声，余美浑身一抖，僵在了原地。
“你……”俞沐辰顿了顿道，“你就这么走了吗？不想问问我吗？”
余美浑身发抖，她很想打开门就此逃走，可是又舍不得。她很清楚，只要踏出大门，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自尊心很重要，可是俞沐辰更重要。
她不想和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为了一时的误会或者自尊永失所爱，用一生的时间徘徊后悔。兴许她只是想多了呢？兴许刚才看错了呢？
她咬紧牙关，抓着门把手，半侧身站着，保持着一个随时会出的姿态。她不敢看俞沐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问什么？”
“照片。”俞沐辰似乎下定了决心，“你刚才看见的照片。”
“那不是你上次帮那个女人找女儿拍的照片吗……”余美心虚得厉害，声音越来越低。
俞沐辰深深叹了口气：“你还想隐瞒我到什么时候呢？”
余美的脑子嗡地一响，差点摔倒在地，他真的知道了！她说不出话来，连逃走的勇气都丧失殆尽，颤抖着挤出话：“我……我……”
“我以为我们之间很坦诚，可以无话不说。”俞沐辰说不出地失望，“可能是我想多了，在你的心里，我大概也只是个普通人吧。”
“不，不是这样的！”余美含着眼泪连连摇头，俞沐辰的话推倒了她心里的堤防，“我、我怕你知道！我不能让你知道！”
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花了妆容，余美却顾不得形象，藏在心里的话如洪水倾泻而下：“我怕你知道会离开我！我从小就长得丑，没有人看得起我……连我爸爸都看不起我！妈妈一直骗我说我很漂亮，可她还是想着给我攒钱整容！我被人当成怪物，我唱歌唱得再好，也没人在意！我送外卖，都会被人说长得丑吓到了人，可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却一直被当成嘲弄的对象！我有什么过错？我生来长得丑，这就是丑人的错误！这个世界如此的势利眼，机会永远只眷顾样貌好看的人，而我这样的人，即便再努力，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我承认我是为了一点虚荣心才追求美貌，可是这有什么错呢？这世上所有人都努力把自己变得更美，以符合大众的审美，只是为了少被人攻击嘲笑。”余美哭得歇斯底里，“一个长得丑的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罪恶了，更别想获得任何平等的待遇，更别说是感情了。”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俞沐辰：“你也一样，如果我一直都是以前的容貌，你会爱我吗？你也不会吧。”
“我……”俞沐辰没想到余美情绪如此激动。
余美含着眼泪说：“我曾以那样的容貌见过你，给你送过外卖，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俞沐辰愣了很久，他的确不记得这件事：“我……”
余美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可我一直都记得你，你送给我一包纸巾擦雨水，我一直都记得你。如果那时候我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会不记得吗？”
俞沐辰沉默了片刻，说：“小美，我没想到，在你的心里，我是这样一个人。我承认我不大记得你曾经给我送过外卖这件事，但是我喜欢你，绝不是因为你的样貌，而是你的歌声。你忘了吗？夜歌。”
余美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竟有一丝陌生感。俞沐辰的脸上洋溢着温柔：“我还记得第一次听到你的歌声的那天晚上，我很沮丧。我当时看着窗外，觉得人生没意思透了。我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年，苦苦熬到今天，并没有什么成就，到底自己在坚持什么呢？
“我当时很累，也很迷惘。”
“然后我进了你的直播间，我听到你的歌声，你唱的每个字都唱进我心里。我坐在电脑前流了很长时间的眼泪，我就记住了你。”
俞沐辰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余美身上：“后来的每个夜晚，我都会去听你唱歌，不夸张地说，是你的歌声陪我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间，让我重新找到了人生的希望。我承认，我也和他们一样好奇过你的模样，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很惊讶，我不知道你竟然长得这么干净漂亮。在我的幻想里，你有一双洞察世情的眼睛，可我见到的并不是这样。后来，我喜欢上了你，但也并非因为你的容貌，那只是占一小部分。我更喜欢你的天真和单纯，在这个欲望横流的世界里面很特别。”
余美默然无语，她曾经问过无数回俞沐辰喜欢她什么，俞沐辰总是笑着说，喜欢的只是她而已。
“你说的不错，这世上一点也不缺漂亮的人，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漂亮在今天已经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俞沐辰翻身下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余美面前，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面，漂亮的人比比皆是，可是余美只有一个。”
余美哭得比刚才更加难过，她万万没想到俞沐辰会这样说，抱着俞沐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抽噎着问：“可我以前那么丑……”
俞沐辰将余美抱在怀中，轻声安慰着她：“对不起，刚才我还很震惊，我也有点混乱，我并不是故意那样对你。”
余美抬着泪眼问俞沐辰：“你才知道？谁告诉你的？”
俞沐辰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余美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她吧……”
俞沐辰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你来之前，她刚刚才走。她拿了许多资料，和我说了很多，我本来是不相信的……不过后来你的反应，证明了她的话。”
“她还和你说了什么？”余美的心跳得厉害，抓紧了俞沐辰。
“她只是说了你的往事……你还有什么隐瞒我的吗？”俞沐辰的眼睛盯着她。
余美感到一阵心虚，她不想再欺骗俞沐辰，可是她和白珂共享身体的事，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思虑再三，对俞沐辰艰难地说：“我……有些事……反正……”她语无伦次，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俞沐辰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许失望：“等你想告诉我了，你再告诉我吧。”
“对不起……”余美眨着泪眼，“我真的不想这样，但是……”
俞沐辰的脸上浮出一抹疏离的笑容：“我尊重你的选择。”
余美的心里很难受，可是这个秘密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我……我会尽快解决的。”
“解决？”俞沐辰捕捉到她话里隐藏的信息，“你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余美慌张地胡乱摇头：“没事，我没事。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俞沐辰更加失望，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啊。”
“不，不是。”余美结结巴巴地解释，“只不过这件事太……反正你没办法帮我。”
俞沐辰沉默了许久，没有再说话，只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病床上。
病房里面的气氛变得很奇怪，两人谁也不说话，余美的心里混杂着一种如释重负又更加纠结的情绪，欲言又止，再三思量，她还是决定不告诉俞沐辰。
她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俞沐辰：“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解决好的。”说完打开了门迈步而去，连俞沐辰连声喊她都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窗外的天空上云层翻涌，风出奇地大，吹得树上的枝叶不停地翻滚，状似陷入疯狂。 二分之一次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