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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现在只有你了……

相公请接招 福宝 23641 2021-04-06 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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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邵寂言按如玉的话一早去了华安寺。没过多久,果见沈府的轿子停在了寺外,沈小姐被丫头搀扶着走了下来。

  邵寂言远远地跟在后面,这日上香的人多,他混在人群之中,沈家的下人也没发现他跟过来。沈小姐身边跟了三五个丫头和一个老嬷嬷,这会儿又进了后院休息,他根本寻不到机会与她单独说话。

  他躲在院外一筹莫展之际,忽见沈小姐从屋中走了出来,翠竹一路引着她要去什么地方似的。邵寂言奇怪,忙悄悄跟了过去,见两人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那翠竹东张西望似是在等什么人。

  邵寂言疑道:莫非这沈小姐是个轻浮女子,除了我之外,还相识别的男人在此幽会?如此一想便觉大意不得,只躲在角落里等着。可等了好半晌仍不见有人来的模样,再看那沈小姐也似一脸莫名。

  邵寂言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终能听见二人的对话,只听沈小姐对翠竹道:“你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把我带来这儿又不说事,莫不成单是带我看景儿来了?”

  翠竹磕磕巴巴地道:“不是,不是,您等等,我……呃,奴婢是有事的,只一会儿就好。”她边说边四下张望寻找什么,未果之后又道,“那个……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奴婢一会儿就回来。”

  沈小姐奇道:“什么话?你去做什么?又让我在这儿干站着做什么?”说着也不再站着,有些生气地转身便走。

  翠竹忙上前拦了,好言求道:“好小姐,好小姐,只这一会儿,求求您了,只等我一小会儿好不好?”

  沈小姐有些不高兴,可这翠竹是打小伺候她的,姐妹般的感情,这会儿虽说有些奇怪,可如此诚恳地求她,真似有什么要紧的事,便道:“好吧,只一会儿,李妈妈那儿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快去快回。咱们可说好了,一会儿你说不出个缘故来,我可不饶你。”

  翠竹一喜,连声道:“是,是。”

  邵寂言藏了一下,眼看翠竹跑走,心里不免有些糊涂,心道:这一主一仆是干什么呢?看样子却是那个翠竹在搞什么鬼。他左右看了看,心道:不管那丫头搞什么,这会儿却给他寻了机会了,便整了整衣冠走了出来。

  沈婉柔闻得身后有动静,吓了一跳,待转身见是邵寂言,就不由得愣住了。

  邵寂言笑得从容,只道:“我便说与小姐有缘,没想竟真有这连番的偶遇。”

  沈婉柔惊得说不出话,心道:这次却不是我有心寻了机会来见他,难不成我与他真是天赐的缘分?

  邵寂言笑道:“十几日不见,小姐一向可好?”

  沈婉柔回了神,为自己才生的心思而有些羞赧,低声回道:“谢公子关心。公子昨日才出了贡院,不知考得如何?”

  邵寂言道:“多亏了小姐,三科都考得顺利。”

  沈婉柔道:“考试顺利是公子才高博学,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邵寂言柔声道:“不瞒小姐,在下因心中时时念着小姐,方能在考试之时尽展所能。”

  沈婉柔登时红了脸,这可是直言与她表白了。

  邵寂言忙趁机道:“我心知唐突了小姐,可有些话憋在我心里许久了。当日游湖之时巧遇了小姐,我便生了倾慕之心,当时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只把自己这心事埋在心里。那日在府上巧遇小姐,我便知自己没了希望。小姐贵为尚书之女,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一介寒儒,原不敢高攀。可对小姐的倾慕之心却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上次在这寺中第三次与小姐巧遇,更让我觉得与小姐的缘分似是上天所赐。至此,我下了决心,必要在此次恩科崭露头角,我想着若我能得探花便有了登门的资格。我知道,即便如此,我怕也难入令尊法眼。不过没关系,只要小姐给我句话,只要你对我也不是无心,纵是冒了被乱棍打出来的危险,我也是无论如何要去府上提亲的。”

  沈婉柔的脸早已红透了,心里又羞又喜,扑腾腾地小鹿乱撞,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

  邵寂言顿了片刻,柔声道:“我对自己有信心,如今只盼上天垂青,偿了我的心愿,圆了你我这段缘分。”

  沈婉柔满面羞红,轻喃道:“公子才高八斗,必能金榜题名。”

  邵寂言听她应许,心中舒了口气,试探着拉了她的手。

  沈婉柔缩了缩,到底没有把手抽回来。

  二人含情脉脉的当口,忽闻有人呼呼地跑了过来,两人慌忙松了手分开。转头一看,却是翠竹怔怔地站在院门口,脸上那复杂的神情,明显是看到了二人刚刚的亲密。

  邵寂言并不慌张,他知这翠竹必是沈婉柔的贴心丫头,即便看到什么也不会张扬。倒是沈婉柔被丫头撞破了这场面有些羞窘,努力做出无事的模样,道:“这么快回来了,你的事办完了?”

  翠竹不答话,仍望着他俩发呆,目光在二人的手上游移着,最终落在了邵寂言身上。

  邵寂言只觉这翠竹看着自己的目光奇怪得很,惊诧之中又似带了些别的味道。他没深思,只想这丫头也忒没眼色,直勾勾盯着男人看且不说,只听你家小姐这话音,你还不知该退出去把风吗?在这儿傻站着,哪似个机灵丫头的模样。

  沈婉柔也觉得奇怪,不知翠竹今儿是怎么了,轻咳了一声,道:“你来得正好,去帮我看看李妈妈她们准备得如何,是不是可去上香了。”

  翠竹愣了下神儿,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只“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沈婉柔为自己丫头的莽撞失态而尴尬万分,只道:“她平时不这样的,让你笑话了。”

  邵寂言道:“没什么,看上去倒是个憨厚的。”边说边转头看去,却正撞见翠竹的小脑袋一缩,躲到了门后头。邵寂言一愣,愈发觉得奇怪了。

  “怎么了?”沈婉柔问道。

  邵寂言回过神,笑道:“没什么,我只想与你见上一面不易,盼着能和你多待一会儿。”

  沈婉柔甜蜜地笑了。

  二人互表了心意,情意浓浓地坐在院中廊子里说话。邵寂言坐的位置正好看见院门,看着院门下面露出一块杏黄色的裙角来,正是那翠竹的衣裳。他原当这翠竹醒过闷儿来给二人望风,不想却总见她鬼鬼祟祟地往里探头探脑。见他看她,便慌忙地缩了回去,可没过多会儿却又忍不住似的探了出来。

  邵寂言越想越觉得不对,只觉这丫头肯定有问题,心想或是沈府里有意派来看着沈婉柔的?可又不对,这富家小姐均由嬷嬷管教,如何要个小丫头看着。那翠竹的年纪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自己还是小女孩儿呢。又或是好奇?可这般鬼祟地偷看主子谈情,也忒没规矩了吧?

  他虽觉奇怪,却因与沈婉柔说话而不好分神多想。二人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忽听院外有女子的声音:“翠竹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呢?小姐呢?东西都准备好了,李妈妈派人找了几圈儿了。”

  沈婉柔闻言急忙站了起来,道:“我要走了。”

  邵寂言作势拉了她的手,一副难舍的模样。

  沈婉柔道:“不能留了,若被李妈妈知道就不得了了。”

  邵寂言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又柔声道:“别忘了咱们的约会。”

  沈婉柔红着脸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邵寂言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沈婉柔这会儿该是去了前殿上香,便想着绕到前殿看她一眼再走,才算是个痴情公子的模样。

  待他到了前殿,果真远远地望见沈婉柔跪在殿中佛前,身旁又围上了一众嬷嬷丫头。他躲在石柱后头,只等着沈婉柔出来的时候寻机见上一面。在他百无聊赖往里张望之际,忽地神色一滞,难以置信地瞪了眼,只见沈婉柔身边站着的几个丫头,一个个均是规规矩矩地捧着东西目不斜视,唯独那个翠竹歪着头盯着沈婉柔,两只手在身前没意识地卷着衣角。

  邵寂言心口猛地一跳,怎么看怎么觉得翠竹这姿势动作实在是眼熟,再回想之前的种种,心惊地咽了口唾沫,暗道:不会吧……

  当晚。

  如玉才进门,邵寂言便做随意地问道:“你今儿白日都干什么了?”

  “我睡觉了!”邵寂言话音甫落,如玉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却不看他的眼睛,只斜眼望天假作无事地在屋子里转圈儿。

  邵寂言原不过是个猜测,这会儿见她这模样却似落了实,可仍不太敢相信,试探道:“那翠竹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翠竹?我才不知道什么翠竹!”如玉涨红着脸,不给邵寂言说话的机会,大声道,“我知道了,你肯定又要冤枉我了!哼!昨日才答应我,今日就要反悔了!我不理你了!”说完便匆匆转身要走。

  邵寂言道:“做了错事,心虚想溜是不是?”

  如玉背身定在门口,脖子一缩,蔫儿了。

  邵寂言惊道:“果真是你?你当真附在了那个翠竹身上!白日那个翠竹当真是你?”

  如玉扭过头,没了刚刚那冲劲儿,缩着脖子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是想帮你来着……”

  得了如玉的亲口承认,邵寂言已是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想起白日里自己与沈小姐相处的光景全被如玉看了去,没来由一阵心虚,恼羞成怒地冲口道:“哪有你这样帮忙的!你!你这是在监视我!”

  “没有没有!才不是呢!”如玉用力摆手摇头,紧道,“你别生气,我真的是想帮你来着。你看,要不是我把沈小姐引到没人的地方,你们还没机会说话呢!我是帮你来着!真的真的!”

  邵寂言这会儿又惊又恼,脑子里乱得很,又想若如玉竟能附人身上,保不齐曾经也在他身边出现过。这么一想,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只怕被如玉看去自己在人前做作虚伪的一面,便谨慎地问道:“你从前可做过这事没有?可有附在别人身上过没?陈兄?冯兄?”

  “才没有呢!”如玉鼓着腮帮子有些生气,“我是规矩的女孩儿,才不上男人身呢!”

  邵寂言一怔,忍俊不禁,气恼消了大半。

  如玉又道:“再说了,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体质阴寒的人可让我上身的。一千个人里也难得有一个,那个翠竹也是赶巧了。”

  邵寂言道:“纵是赶巧了,你也不能随便上人身啊。”

  如玉委屈地道:“我这也还是第一次呢,还不是为了帮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往后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去了。”

  邵寂言无奈道:“你放心,我断不会求你这个,你也别再想着做这事,以免误伤了人家。”

  如玉听了忽而恼了,高声道:“你承认吧!”

  邵寂言不明所以:“承认什么?”

  “承认你重色轻友,承认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这个朋友,承认你心里只有你媳妇儿!”

  邵寂言有些尴尬,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重色轻友,怎么不关心你了?”

  如玉又酸又气地道:“你只担心我伤了你媳妇儿的好丫头,一点儿不关心我有没有伤,你当上人身是件舒服的事儿吗?为了你,我可难受了,你还骂我!都说好了再不大声骂我了,却又为了你媳妇儿骂我!可见你是个重色轻友的!我再不理你了!”

  如玉说完扭身穿门出去,却并未离开,嘴里嘟嘟囔囔地站在院子里生气。见邵寂言推门追了出来,哼了一声扭到一边儿去,邵寂言再跟过去,她再闪开,别别扭扭的就是不正眼看他。

  邵寂言跟在她后面软语道:“是我没想到,我不知你上人身也会难受……”

  他话没说完,如玉呛声道:“是,是,只有你媳妇儿娇滴滴的会生病,我这样儿的才不配难受呢!”

  邵寂言哄道:“我哪儿这么说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吗?你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如玉犟嘴道:“不用你管,左右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你只把好听的话收好了,回头哄你媳妇儿去吧。”

  邵寂言被噎了回来,但听如玉又酸又委屈地小声嘀咕:“对我就那么大声,对她就柔声细气……重色轻友的大色鬼……臭骗子……”

  邵寂言无可奈何,她虽口口声声说只把他当朋友,可这会儿分明不就是在吃醋吗?他念着白日里与沈小姐说的那些情话或全被她听了去,自己也觉心虚得很,也不知该怎么好了,只一个劲儿地说软话赔笑脸,磨叽了一个晚上才勉强哄得如玉又露了笑脸。

  中秋将至,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妖,都是个热闹节日。如玉老早就想去看花灯猜灯谜了,凤儿对此却不感兴趣。因每年这个时候,总有上仙来人间走动,偶有小妖被上仙看中,收到身边做个小侍,便可省了千万年的修炼,直升仙界。是以,每每这个时间,小妖们总不愿错过,凤儿自然也不愿错失良机,去猜什么灯谜。

  如玉在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转去找邵寂言,把这灯会夸到了天上去。见邵寂言露了为难之色,又好言央求道:“去吧,去吧,咱们可以一块儿去猜灯谜,我最会猜谜了!可那老板听不见我的话,这回好了,我有你了!你给我做个传话的,到时,我赢的东西全给你!”

  邵寂言越发尴尬了几分,有些局促地道:“我明晚约了沈小姐……”

  如玉一愣,神色黯淡地“哦”了一声。

  邵寂言忙道:“要不咱们约个地方,等我送走了她再陪你逛去。”

  如玉道:“不好。你和沈小姐才好了没多久,是该常常见面一起玩儿的。她是千金小姐,出来一次不容易,你好好陪陪她吧,反正咱们总能见面,不差这一晚上。”

  她越是这么会说,邵寂言心里越是过意不去,忙道:“不妨碍,她背了家人偷偷出来,我们也逛不了多久。”

  如玉抿着嘴摇头,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开心,只道:“还是不要了。咱们各玩儿各的吧,你去陪沈小姐,我找凤儿陪我去就好了。”说完只做无事地转走了。

  邵寂言追了出去,道:“戌时,敬德轩门口,我等你。”

  如玉没有转身,只高声回道:“别等我,等我也不去!”

  次日,中秋之夜。

  邵寂言早早到了与沈小姐约见的地方,酉时才过,便见沈婉柔在丫头翠竹的陪伴下款款而来,妆容打扮看得出用了些心思,粉面桃腮,淡雅中不失俏丽。邵寂言颇有些惊艳,可他头一个心思却非欣赏佳人,而是下意识看了跟在她后面的翠竹一眼,见这丫头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方暗暗松了口气。

  这晚,整条长宁街挂了各色花灯,商家店铺也都将打烊的时间推到了子夜,还有些耍把式卖艺的也难得在晚上出了摊子。街上人头攒动,热闹至极。

  两人一路并肩,难免手臂相碰,沈婉柔每每羞涩地收了收胳膊。邵寂言知她虽露矜持却未必不想自己牵她的手,可他自始至终假作不察,因他见了街上小妖们肆意追逐嬉戏,怕如玉也在其中,不想被她撞见。

  沈小姐身在闺阁,难得有机会出府,看路上那些耍把式的很是好奇,只恐在邵寂言面前失了端庄方一直忍着。这时,前面围了一群人,细看下是猜灯谜的,想来倒有几分雅趣在其中,便欲过去看看热闹。

  邵寂言看出了她的心思,本要体贴地提议过去看看,却忽闻人群中有一极熟悉的声音大喊着:“核桃!核桃!谜底是核桃!”

  邵寂言心口一跳,定睛看去,那在人群间钻来钻去、满脸兴奋地大喊的可不正是如玉吗!

  眼看沈小姐欲往那边过去,邵寂言急忙拉了她的手。

  沈婉柔一愣,登时羞红了脸,心里扑扑乱跳,把猜灯谜的事忘了个干净。

  邵寂言只做温柔的微笑,拉着她离开了。待走出不远,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如玉美滋滋地原地转圈儿给自己拍手叫好,又自言自语道:“我说我最会猜谜了吧!嘻嘻!”此时,周围的人完全不知她的存在,甚至连个相伴的小妖都没有。这人声鼎沸的中秋佳节,她这份自娱自乐却显得有些孤单寂寥。

  如玉并不知道邵寂言从她身后走了过去。从那老板立了这摊子,她便是第一个客人,人来人往,唯她这旁人看不到的小妖长在这儿似的,一步没挪窝。她虽玩得入迷,心中却在念着时辰,抬头看看天色,心道离戌时还早,转而又想:什么早不早的,反正我也不去!说不去就不去!如玉用力揉了揉脸,复又让自己欢欢喜喜地去猜灯谜。

  这时老板挂上一个极难猜的灯谜,围观群众没一个有把握的,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还没人猜出。如玉也把能想到的全猜了个遍,她托着下巴在灯笼下转圈,忽地灵光一现,大喊道:“我知道了!可不就是灯笼吗!”

  她越想越对,欢喜地冲着老板大喊:“是灯笼!是灯笼!老板!是灯笼!”

  老板自然听不到她说话,如玉又在人群当中转圈儿,凑到每个人耳边大声说是灯笼,恨不得把答案塞到人家脑子里。自然,无一人迎合。只在她着急的时候,忽听老板那盛钱的瓷碗里“叮”的一声,有人应声答道:“灯笼。”

  如玉欢喜,忙转去看,却见说这话的是邵寂言。

  老板随即拉了灯笼上的红纸,应道:“这位公子答得妙,答案就是灯笼。”

  围观群众均做了悟之色,稀稀疏疏地起了些掌声。

  邵寂言微笑着环视人群,趁机冲如玉眨了下眼。

  如玉一怔,心里酸酸甜甜,有点儿想哭。

  “连答对三个,可讨个吉祥如意。”老板拿了个红色的小条幅向邵寂言招呼道,“公子再猜下一个吗?”

  邵寂言暗瞥如玉,却见她一扭头钻进人群,飘走了。他跟老板摆了摆手,连忙扒开人群追了出去。

  “怎么不猜了?”他追上如玉,道,“像刚才那样,你猜我说,咱们肯定能拿了大奖。”

  如玉没敢看他,只含糊地回道:“没什么意思。”

  邵寂言道:“我刚才看你倒是猜得挺美的。”

  如玉没应话,默默行了一会儿,终忍不住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邵寂言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回道:“你昨儿说肯定不去赴约,我不来找你,难道在那儿傻等着吗?”

  如玉小声嘀咕道:“不是,我是说你不是约了沈姑娘吗……现在时辰还早呢,你怎么没跟她一块儿?”

  邵寂言笑了笑,没答话。他是不知该怎么说,总不好跟她说看见她一个人落单,他心里难受,转眼便把好不容易约出来的佳人又早早哄了回去吧。

  如玉试探地道:“可是你惹她生气,她不理你了?”

  邵寂言应道:“是了,你可陪陪我吧。”

  如玉道:“你放心,回头我偷偷去看她,给你寻个机会找她赔不是就好了。”

  邵寂言笑了笑。自有了上次的事儿,他哪儿还敢让如玉“帮忙”,只道:“罢了,不说这些,过两日放了榜就没现在这么轻松了。今儿你陪我好好玩玩儿。”

  “嗯!”如玉点头笑了。

  两人沿着长宁街一路逛过去,每处摊子如玉都要过去凑凑热闹。邵寂言也没了刚刚与沈小姐在一起的拘束,随意舒服得很,直到这会儿,方感到了这节庆之夜的欢愉。

  “寂言!寂言!快过来!”如玉蹿到前面招呼着。

  邵寂言急忙跟上,探头望去,只见人群当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牵了几只猴儿戏耍。那几只猴子都通了灵性似的,翻跟头,钻火圈,任老人差使,引得围观人群不时发出喝彩之声。

  邵寂言见如玉一溜烟儿穿过人群站到了最前头,拍着巴掌叫好,转头看他被挡在人群之外,又穿了回来,陪在他身边站着。

  邵寂言道:“不用管我,我看得见,你自个儿去前头看吧。”

  如玉道:“不去了。那猴子看得见我,我怕它过来挠我。”说完憨憨一笑,转头往里张望。

  邵寂言知如玉是为了陪他,见她又跳脚又欠身仰脖的费劲模样,感动之余,不免弯了嘴角。

  如玉没察觉邵寂言在看她,一心被人群中的人猴表演吸引了。只见一个小猴子接连蹦了三个火圈,钻到最后一个时,尾巴尖儿被火燎了一下着了。如玉大惊,下意识去抓邵寂言的胳膊。

  邵寂言只觉手臂一紧,惊得愣住了。两人相处这么久,除了那有些难以启齿的初遇,这还是她头一遭碰到他的身体。

  如玉入了迷,什么也没意识到。只看那尾巴着火的小猴子叽叽喳喳地蹦跶了几下,便有三五只小猴子围上来又踩又拉地扑火,最后一只大一点儿的猴端了老人身边的一个水盆迎头泼了上来。火是灭了,可那小猴子也变成了落汤鸡,傻呆呆地站在猴群之中,可笑得很。

  众人这时才知,这是个早就设计好的小花样,哄堂大笑。

  如玉也收了惊,没意识地松了邵寂言的胳膊,跟着叫好起哄。

  邵寂言却全没了看戏的心思,看看被如玉攥皱的衣袖,又看看全神看戏的如玉,有些出神,目光沿着她的肩臂慢慢向下,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

  两人并肩站着,挨得很近,两只手只有一拳的距离。

  邵寂言心里没来由一阵紧张,试探着去握如玉的手,越是接近,心口越是跳得厉害。

  在他觉得要触碰到的一瞬,指尖却传来一阵微凉,他终是什么也没摸到。

  “如玉,如玉!”远处两声高喊,将有些发怔的邵寂言惊醒。抬头看去,却是个小妖隐了真身一边呼喊着一边往这边快速飞了过来。

  “啊!是二牛!”如玉惊道。

  邵寂言听了“二牛”这名字,不免想起当日如玉被扯了头发惊恐哭喊的模样,立时对二牛生了厌恶戒备之心。他往前两步,想要把如玉挡在身后。

  如玉却闪出来道:“没事儿,他定是被凤儿支使过来寻我的。”她又担忧地道,“你快躲开,别让他看见了,凤儿不让我跟你一块玩儿,二牛最听凤儿的了,他自己也不太喜欢人类。”

  话音才落,二牛已经近到跟前,也没在意如玉身后站着的邵寂言,只对如玉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说猜谜去了吗?害得我这番好找!赶紧走吧,有上仙来了,你若运气好,得上仙怜惜,说不定会给你塑个真身,凤儿让我找你呢,快跟我走!”说完也不管如玉应不应,拉了她就走。

  “放开她。”邵寂言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二牛这才注意到邵寂言,一脸惊异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邵寂言不顾一直对他摇头使眼色的如玉,平静地道:“我看得见你,她不愿跟你走,你放开她。”

  二牛上下打量了邵寂言一番,转对如玉道:“认识?”

  如玉怕二牛发怒伤了邵寂言,慌乱地摇了摇头,道:“不,不认识!大概是个疯子吧……走吧,咱们去找凤儿去,别让她等急了。”说完扯了二牛便走。

  二牛也没理邵寂言,转身跟如玉走了,边走边道:“看着不像个疯子。”

  如玉含含糊糊地搪塞:“疯子哪儿会写在脑门儿上……”

  邵寂言跟了两步,柔声唤道:“如玉……”

  二牛登时回头冲邵寂言露了狰狞,转对如玉道:“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你名字!”

  “呃……那……那大概是疯得太严重了……”

  二牛愣住,随即恍然大悟道:“哦……这样啊……”

  如玉一边冲邵寂言使眼色,一边拉扯二牛道:“咱们赶紧走吧,别让他把疯病传染给咱们……”

  “哦哦。”二牛只怕被染上似的,忙拉了如玉的手,转头恶狠狠地警告道,“疯子!别过来!小心我吃了你!”说完又挥了挥拳头,拉着如玉飞快地钻进了人群里。

  邵寂言的目光落在二牛与如玉牵着的手上,只觉刺眼得很。他看着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怅然若失。

  放榜当晚,如玉没直接去找邵寂言,而是先去看了皇榜,她顺着皇榜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下来,最后终于见了“邵寂言”三个字。

  如玉傻傻地笑了,只跟自个儿中了状元似的欢喜,转身便往邵寂言家里飘去。邵寂言不在家,如玉想他必是与朋友喝酒庆祝去了。

  她乖乖地在屋里等着,可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京城大小酒家早该打烊了,邵寂言还没回来。如玉担心,只怕他喝多了走不稳,在哪儿栽倒了。

  她出了门,一路往邵寂言常与朋友聚饮的酒楼寻去,街道两旁的犄角旮旯儿最是留心,可一路寻来根本没有人影。她又挨个儿酒楼去寻,全都黑着灯,没一家开门的。又怕邵寂言夜宿在别处,他朋友中但凡她知道名字住处的,一个没落全寻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最后她只盼着在自己找人的时候,邵寂言已经回了家,可待她忐忑不安地奔了回去,屋中仍是黑漆漆、空荡荡的。

  如玉傻眼了,他去哪儿了?皇榜才放,他还要等着殿试呢,不能离京的啊?就算有个什么事儿,他也一定会跟她说一声,他肯定知道今晚她会来与他庆祝的。

  如玉到街上漫无目的地飘荡,她不知该去哪儿找他,最后只好抓了街上闲逛的小妖,问他们可见了一个书生没有。就这样一直过了子夜,方从一个小妖处得了线索,说是刚刚在城外见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坐在河边看景。那小妖说完还眨眨眼,一脸兴奋地道:“大夜里的,不是要跳河吧!”

  如玉吓得急忙往城外赶,待到河边寻了半天却不见人,想到刚刚那小妖的话,吓得她直掉眼泪,沿着河沿一边哭一边喊“邵寂言”的名字。

  邵寂言就坐在远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看着如玉,心里酸酸的。自他十六岁那年祖母和母亲先后去世后,这世上似是再没人这么在意他了,莫说只一个晚上,他便是消失了一个月或是死在哪个角落里,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如玉一来这河边,他便看见她了。初时,他是不想见任何人,再后来,却是有些自私地想要看着有人惦记他,为他挂心,为他着急。直到看见如玉哭得泣不成声,他才有些发颤地唤了一声:“如玉。”

  如玉转了头,惊喜地四下张望,抹着眼泪抽泣地喊:“寂言!你在哪儿呢?我看不到你!你在哪儿呢!”

  邵寂言冲如玉挥了挥手,如玉一阵风似的飞了过来,嘴巴一撇,哇哇哭了起来:“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跑这儿干什么?你可是要跳河吧!呜呜……”

  邵寂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口开玩笑道:“我若跳河死了,变个水妖,到时候咱们常在一块儿,你说好不好?”

  如玉用力地摇头:“不好!不好!”

  邵寂言笑道:“不想和我一块儿吗?”

  如玉吸了吸鼻子,道:“想,但做妖怪一点儿也不好,还是做人好。你还要娶沈小姐当媳妇儿呢,还要考状元当大官呢。”

  邵寂言唇边挂着一抹自嘲的笑容,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叹道:“没有了,没什么状元,没什么媳妇儿……什么都没有了……”他说完抬头望着如玉,喃喃道,“我现在只有你了……”

  如玉道:“怎么会呢?沈小姐喜欢你的,她指定乐意给你当媳妇儿。”

  邵寂言道:“她喜欢有什么用?我连个探花也考取不了,她的父亲是不会把女儿嫁给我的。”

  如玉道:“还没入殿试呢,你怎么知道得不了?我看你一定能得探花!不!一定能得状元!”

  邵寂言摇头道:“不可能了,你不懂。”

  如玉急道:“谁说我不懂了!我虽没什么学问,可我识字的!我去看过榜单了,有你的名字!你入了殿试!只要到时候好好发挥,皇帝老爷一定点你做状元!”

  邵寂言道:“看到我的名字了?在哪儿?”

  如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定是没看清,漏了自己的名字。我看了好几遍呢!你的名字我认得的,倒数第三个就是!你一定没看见,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了你就知道了!你中了!真的中了!”

  邵寂言忽然笑了,道:“你也说了,倒数第三个……倒数第三……你说凭这样的名次入殿试,皇上可会在意我的答卷吗?纵然我答得再好,单一个印象就落在了后面。我朝开朝至今,历届殿试的前三甲都不出会试的前六。我一个倒数第三,何德何能创我朝历史呢!纵是创先河地入了三甲,将来入了官场也必会落人口实,只说我是个末三甲,脸上无光且不说,沈尚书是断不会将女儿嫁给我了。”

  如玉看邵寂言颓丧的模样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他这段话她听得似懂非懂,只小声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你说的什么科举、官场的事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有学问、有本事,到哪儿都错不了。”

  邵寂言道:“你觉得我有本事吗?”

  如玉一脸诚恳地用力点头。

  邵寂言却没了素日的神采,摇了摇头,道:“是我自视甚高了。我原当凭我之才如何也该入三甲,没承想只考得这么个名次,甚至还不如冯子清,亏得我自以为高他一筹,真真是可笑之极。”

  如玉忙道:“谁说你不如他了!他看了试卷,自然考得好。你是凭自己的本事考的,可比他强了千万倍呢!”

  邵寂言下意识哼了一声,随即一怔,似是才反应过来如玉说了什么,疑道:“你说什么?你说……冯兄他看了试卷?”

  如玉道:“是啊。我早跟你说了,我看到了试题,问你想不想知道,是你自己说要靠自己的本事考,还把我骂了一顿……你就是再比人家有学问,也考不过看了试题的嘛,做什么要和他比?我就说你很了不起……”

  “等等,等等”邵寂言打断如玉的话,一脸震惊地道,“你再说一遍,冯子清他看了考题?在考试之前就知道考题了!”

  如玉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是啊!我亲眼看见的,要不然我又上哪儿看的考题。”

  邵寂言震惊得说不出话,再往前回想,考试前的几日,冯子清却似日日神清气爽,比性格爽朗豁达的陈明启还要随性逍遥些。还有最后一科考完的当日,他也已然中了状元似的,连素日里的谨慎都没了……

  原来……竟是这样?

  邵寂言越想越惊,心道:若冯子清考前能得了试题,那别人也未必不知!难怪有几个平日里才学不甚出众的,这次竟全都排在了他前面!

  考题泄露这可不是个小事,邵寂言的脑子里一时乱得很,深吸一口气定了神,对如玉道:“你把你知道的、看到的都告诉我,怎么见到冯子清看到试题的,他这试题又是从何而来,除了他还有旁人知道试题吗,你一桩桩、一件件细细地告诉我。”

  如玉有点儿发蒙,咬着嘴唇,仔细想了想,道:“就是我去看沈小姐那次……那天晚上我才从沈家出来,没走多远便看见冯兄在大街上溜达,我好奇就跟上去了。一路跟着他去了梅姑娘家,我还当他是梅姑娘的相好呢,跟进去一看,他们只是在那儿说话,话说得含含糊糊的我也不明白,反正不是什么情话……然后,冯兄就给了梅姑娘好多银票,梅姑娘呢,就给冯兄看了张纸,说‘这就是试题,才出来的保准没错!’我就偷偷给记下来了,想回去告诉你……再后来,冯兄就走了,我也没跟他。还有没有别人知道,我就不知道了……再后来……再后来你就知道啦,我问你想不想知道试题,你就大声骂我……”如玉噘着嘴,满脸的委屈。

  邵寂言也顾不得为曾经的事道歉,只道:“你说的那个梅姑娘是谁?干什么的?”

  如玉听邵寂言问她这个,立时露了得意之色。这事儿问她就对了,京城上下的八卦没她不知的。这会儿,她如数家珍地道:“梅姑娘原是宜春院的头牌姑娘,年前被陈老爷赎身做了外宅。这梅姑娘最能花钱了,原在宜春院的时候就有多少有钱的老爷少爷为她花光了身家。如今,她被陈老爷养了起来,吃喝用度一点儿不比从前差。陈老爷就是疼她,她住的房子、乘的车马、戴的钗环、吃的山珍都是顶顶好的,比正经的陈夫人还好多少倍呢!”

  邵寂言蹙眉想了想,眯着眼道:“你说的这个陈老爷……别是礼部的陈亭焕吧……”

  如玉“咦”了一声,道:“就是他!你怎么知道的?你也知道陈老爷和梅姑娘的事儿?”

  邵寂言哼了一声,陈亭焕……陈亭焕……没想到,他竟把试题卖去养小老婆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陈老爷,他可正是本届恩科主考之一!也是他一心想娶其为妻的沈小姐的亲娘舅,沈得年沈尚书的内弟!

  邵寂言知道自己正面临一个重大的选择,他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对陈亭焕卖题一事置若罔闻,踏踏实实地参加殿试。虽然仕途不能平步青云亦可稳稳当当,无非是多奋斗几年罢了,他与沈小姐之事虽然渺茫,但至少还留了机会。

  另一条是检举陈亭焕之罪。若这样,事情便闹大了,莫说陈亭焕会掉脑袋,牵扯下去,势必要引出朝廷派系之争。沈得年的政敌绝对会趁机落井下石,沈氏父子获罪被贬几乎是毫无疑问的。而试题泄露案一出,今次恩科必要重考,他可趁机崭露头角再夺三甲。再者,因他的检举而搬倒了沈得年,他或能得到其朝堂政敌王丞相的青睐。那可是当朝一品,比沈得年更权高、更根深的人物。

  一边是沈小姐,一边是青云路,邵寂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初从如玉那儿得知试题泄露的消息,他震惊之余便是满腔的愤懑与不甘,只觉得自己一心以为可让他鱼跃龙门的恩科被歹人作乱,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可悲的牺牲品。而现在,在分析了形势、坚定了心思之后,他忽然觉得踌躇满志,只觉这是老天赐给他的一个机会,时不我待。

  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在殿试开始之前拿到陈亭焕卖题的罪证,然后交给王丞相,之后的事情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了。邵寂言想,既然陈亭焕卖题是通过他的外室梅姑娘,那么梅姑娘那里或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况且梅姑娘一介妇人,没陈亭焕那么老到机警,从她那儿入手最合适。

  他原想让如玉先入梅姑娘家中打探,只要寻得证据的所在,他再想办法取出来便是。可当他将这个想法告诉如玉之后,她却出乎他预料地一口回绝了。

  邵寂言有些吃惊:“你不想帮我?”

  如玉脱口道:“我自然想帮你了。”

  邵寂言想了想道:“这不是什么坏事,虽说是擅闯民宅,但咱们是搜集证据。他们泄露考题谋取私利,这是犯了国法了,咱们揭发他们是正义之举,阎王老爷不会记你的过,说不定还会记你一功呢。”

  如玉道:“我知道了……”

  “那你可愿意了?”

  如玉仍是摇头。邵寂言眉头微蹙,愈发糊涂了。如玉有些为难地道:“有件事我没告诉你,那个陈老爷和沈家是亲戚,他是沈小姐的舅舅。”

  邵寂言愣了一下,随口道:“是吗……”

  如玉只当他才知道,便道:“是啊。按你说的,陈老爷犯了国法,肯定要被皇帝老爷治罪了,沈小姐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舅舅受罚。你不是喜欢她,还要娶她做媳妇儿的吗?她若知道是你告的状,肯定要生气不理你了,说不定就不愿意嫁给你了。”

  邵寂言原不觉自己这样的选择有什么错,他虽有私心却非蓄意陷害陈亭焕,是陈亭焕自己触犯国法,理当得这个结果。可这会儿望着如玉一脸的真诚与单纯,让他觉得自己的自私与虚荣立时无处可藏。

  如玉见他不说话,又好言劝道:“寂言,要不……算了吧。反正你也考中了,他也没害着你,你就假装不知道,只当是为了沈小姐好了。将来沈小姐知道你放了她舅舅一马,定会更喜欢你的。”

  邵寂言又愧又窝心,只道:“你很希望我娶她吗?”

  如玉被问得一怔,随即淡淡地笑道:“是啊,你喜欢她嘛。”

  邵寂言语塞,心脏似被人狠捏了一把,滞了半晌,只幽幽开口道:“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能娶她,而娶一个人也并不一定很喜欢她。”

  如玉没听明白,怔怔地望着邵寂言,努力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许久才露了些了悟之色,道:“我明白了,你喜欢沈小姐,但是她舅舅犯了国法,你要伸张正义,所以不能包庇他,但是这样就要让沈小姐伤心,她就不能嫁给你了。”

  邵寂言愣了,扯了扯嘴角,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多少带了些自嘲。

  如玉却觉得他是在苦笑,愈发为邵寂言和沈小姐这对“苦命鸳鸯”而心疼惋惜,想了想,道:“要不你把这件事告诉沈小姐吧,让她去劝劝她舅舅,或者陈老爷愿意自首呢,这样或能罚得轻些,你和沈小姐还能做夫妻的……”

  “如玉。”邵寂言打断她,他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了,她说得越多,越让他觉得羞愧,他不想被动摇。邵寂言望着如玉认真地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主意已定,不管你帮不帮我,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别再说下去了,好吗?”

  如玉抿着嘴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垂眸小声嘟囔:“沈小姐很可怜……”她抬眸见邵寂言望着自己,又满脸歉意地道,“我不说了……我听你的。”

  尽管邵寂言有如玉这么一个绝佳的探子,但想要得到陈亭焕的罪证却也并非易事。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罪证这种东西即便存在,陈亭焕也好,梅姑娘也好,都不会把它当个好东西随时拿出来欣赏。要想寻到可做证据的蛛丝马迹,只怕光凭如玉是做不到的,还是他自己去看才好。

  陈亭焕的外宅虽然不大,但到底不是他能轻易进去的地方,除非是买通府里的人当内应,但可行性甚低。邵寂言想了很久,有一个念头猛然闪进了他的脑子里。

  “啊?”如玉听完邵寂言的主意,瞪大了眼睛,随即鼓着腮帮子道,“哼!上次你还为这事儿把我骂了一顿!说什么永远也求不着我,这会儿又让我去上人身,你自打嘴巴了吧!”

  邵寂言理亏,讪讪笑道:“这次是我的不是,我也不是说话不算话,若不是这次情况特殊,我是断断不会让你去的,我也不愿你身上难受。”

  如玉噘着嘴瞪了邵寂言一眼,别过头去。

  邵寂言凑上去,道:“只这一回,算我求你了,也不需你亲自动手,你只要上了梅姑娘的身,趁着天黑人少把我放进去,其余的只交给我就好了。”他想了想又道,“只是你上次说,活人并非人人皆可被附身,也不知这梅姑娘行不行。若是她不行,只好退而求其次,去看看府上其他的丫鬟、小厮……”他话未说完便见如玉瞪眼要生气,又赶紧哄道,“啊,是了,是了,你是规矩的女孩儿,不上男人身,那咱们不看小厮,只看丫头和老妈子就好了。”

  如玉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道:“其实……上身的人也不是很难找……虽说一千个人里不一定有一个体质极寒的,但是女人的话,会有赶巧的时候……”

  “什么赶巧?”邵寂言忙问。

  如玉脸上一红,扭捏地小声道:“本身体质较寒的女人……遇到葵水那几日就比较容易被上身……上次我上翠竹的身就是这样赶巧的……”

  邵寂言听了大喜,女人嘛,体寒者多,看来此计可成,便道:“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她府上女人不少,找个体质虚寒的想也不难,要是梅姑娘本人就最好了。”

  如玉皱了眉,脱口道:“我才不上梅姑娘的身!”

  邵寂言道:“怎么?”

  如玉皱着鼻子道:“梅姑娘很脏!”

  “啊?”邵寂言愣了,没听明白。

  如玉一脸厌嫌地道:“她是从宜春院出来的,不是正经女人!很脏!我才不上她的身!”

  邵寂言望着如玉认真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不上男人身,不上妓女身,她倒真是很讲究。

  如玉一本正经地强调道:“我可不上她的身,也许有什么暗病染给我。”

  邵寂言无奈笑道:“你不过是借她的身子用用罢了,就算真有什么不干净的病又怎么可能染给你。”

  如玉仍是坚定地摇头:“不要!不要!”

  邵寂言道:“其实,风尘女子也未必都不是正经人,有些女孩儿是穷苦人家出身,不得已被卖进了青楼,也是怪可怜的。有很多女子是卖艺不卖身,不比寻常女孩儿低贱多少。纵是有些卖身的也都有各自的苦处,大多是命薄之人,值得咱们同情。”

  如玉忽地眯了眼睛,睨着邵寂言道:“你倒是清楚,你可是在青楼有相好的吧。”

  邵寂言一怔,失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如玉道:“我知道好多你这样的书生都爱逛青楼。纵是不逛青楼,也都早早有了相好的。好些富人家的少爷十五六岁就有了通房丫头呢!你都二十四了,有个把相好的也不奇怪嘛……”她说着又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模样试探道,“你……有没有过啊……你跟我说,我不笑话你。”

  邵寂言暗笑,心道:我若真有什么,你是不会笑话我,但会生气瞪眼不理我。只叹了一口气,信誓旦旦地道:“我跟你保证,我没有过什么通房丫头,青楼是去见识过,不过喝酒聊天,绝没做过你认为的不正经的事,更没有什么相好的。”他说完又冲如玉微微一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如玉听了心里舒服,面上只摆出一副不关心的模样,别别扭扭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怕你染了脏病什么的……”】 相公请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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