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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王满堂所担心的那样，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的李建国，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呆呆的躺在病床上，两眼呆滞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王大夫、护士一直欺骗自己啊，怪不得春霞和小军千里迢迢回来了，要不是王满堂婆娘说漏嘴，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原来是癌症啊，肚子里成天疼的要死，肚子里长了瘤子 啊，得了癌症还能活几天啊，春霞娘啊，你在那边自己过了二十多年，是不是很孤单啊，怪不得最近一直做梦梦到你呢，原来我自己也要死了啊。

　　罗凤兰啊，对不住了，我不能陪着你说话、不能跟你一块干活了，你才五十多岁，又有一手好活计，心肠也好，幸亏在咱俩办婚事之前我得的这个毛病，还不耽误你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这些日子你前前后后的跟着忙活，凤兰哪，对不住了，这辈子能跟你认识我也知足了。

　　春霞啊，小兵啊，我没有福气啊，春霞啊，下辈子别当我闺女了，跟着我太受苦了，你要是下生在一个有本事的人家里，哪能跟着我受这么多的苦？小小年纪跟个小大人似的，成天跟着我上地里干活，照顾着小军，考上大学都不能去念书，要不是你自己能干，这辈子还不得因为有我这无能的爹遭殃了，春霞啊春霞啊，爹对不住你，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你万万不能因为爹的事情，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啊。

　　小军啊，爹以前管你管的太多，你是李家唯一的孩子，爹总是觉得你应该跟爹一样，拿起家里的木匠工具，打个家具，干些木匠活，织一些篾席，将这些手艺传承下去，可是爹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这个破山沟沟，总想着跑到外面去，现在你在深圳跟着你姐姐干活，以后爹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听你姐姐的话，改改你那毛糙脾气啊，你姐姐不能管你一辈子啊，你是个男人，得自己撑起一个家啊。

　　李建国心里念叨着，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枕头上。

　　李春霞眼睛里噙着泪水，握着李建国瘦骨嶙峋如同干柴一样的手。与李春霞想象的不一样，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的李建国，没有吵，也没有闹，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相比李建国的吵闹和发脾气，此时安静沉默的李建国，更让李春霞感到担心和恐惧。

　　李建国平日是那么的倔强和要强，得知自己得到绝症之后如此的冷静，实在是太反常了。

　　或许是近日以来，爹遭受的痛疼实在是太多了，爹心里早就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

　　看着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的李建国，李小军不忍心，唯恐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当着李建国的面哭出声来，李小军快步走出病房，一口气跑到了医院的花坛边上，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自从回来后，为了避免爹起疑心，小军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李建国面前强颜欢笑，说一些让李建国开心的话题，每当小军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李建国那张布满纵横交错皱纹的脸上，总是能露出一点笑容。

　　当年那个用小米汤，一勺一勺喂大的孩子，眨眼睛长成了一米八高的大小伙子了，要不然自己能倒下了呢？小军都这么大了。

　　李建国听着李小军说着小时候的趣事，李建国也跟李小军聊起曾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李小军捂着脸嚎啕大哭的时候，脑子里一遍遍的想起爹今天对他说过的话。

　　“小军啊，咱们李家是世代单传，到了你这一代，突然冒出个计划生育政策，你姐姐十岁的时候，计划生育抓的厉害，你娘的身体又不好，天天病怏怏的，谁知道就怀上你了呢？罗凤英那个该死的，成天带着她的几个人，满村子的转悠，要是让她知道你娘怀孕了，你哪能生的下来啊。”

　　李建国蜡黄的脸上，有了一些光彩，每当说起当时如此严厉的计划生育政策下，还能生出儿子的事情来的时候，李建国心里总是有些自豪，虽然现在的李建国，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啊，爹，那你和我娘是怎么瞒天过海的？”看到爹说起往事的时候，身上 疼痛好像能够减轻似的，小军一直和李建国聊着天。

　　“我当时脑子灵光啊，这不你娘身体一直不怎么壮实，怀上你之后，是天天吐啊，从怀孕吐到生，吐的连黄疸都吐出来了，我就对外边人说你娘病倒了，爬不起来床···”说起这件事情，李建国的心里对春霞娘还是有所愧疚的，会不会是因为当时的说辞不吉利，才导致春霞娘生下小军后，就断气了呢？

　　“唉，小军啊，你那可怜的娘是个没有福气的人啊，本来想着你出生后，你娘的身体能好转一些，谁知道，大夫说只能保一个···”

　　“什么？”李小军惊愕了。

　　李小军自出生就没有了娘，一直以为娘是因为生自己才没有了命，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当时还有这么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是因为选择了保住自己，所以娘才没有了性命！所以爹这么多年来，过着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子，辛苦的拉扯着自己和姐姐！

　　“爹！”小军的心里酸溜溜的，想想这么多年来对爹的误解，这么多年来自己对爹干的混账事，说的混账话，李小军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小军啊，就算是你娘当时能睁开眼跟我说话，肯定也会这么做，爹做出这样的选择，让你和你姐姐从小没了娘，你埋怨爹不？”

　　“怎么会呢，爹，怎么会呢？小时候家里虽然穷，可是爹把我和姐姐照顾的很好啊，看看都长这么大的个头了，要是爹亏待我的话，我还能长这么大块头吗？”小军起身，故意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好几趟，好让李建国看到小军哪发育的近乎完美的身材。

　　“唉，小军，你也知道，爹一直想让你继续上学，哪知道你这个孩子，初中毕业就不想念书了，不念就不念吧，咱们李家世代祖传的木匠手艺和篾匠手艺，只要把这些手艺学到手，不愁你以后成家娶媳妇····我想明白了，你喜欢你就学，你不喜欢你就在你姐姐那里上班，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愿意就行。”

　　或许是一下子说的太多的话，李建国明显的有些体力不支，虚弱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李小军给李建国盖一下被子，小声在李建国的耳边说道：“爹，您休息一下吧。”

　　李小军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李建国，心里思绪万千。

　　记得小时候，在自己的心里，爹像是天一样的存在，只要爹在家里，自己和姐姐就不会害怕，看见烟囱上冒出的炊烟，知道爹肯定会做好了饭菜等着自己回家；农忙的时候，跟在爹的身后，一蹦一跳的到山上去，爹总是变戏法一般的，将一些麻雀、红薯、花生之类的东西，在地里烤熟了给自己吃，在李小军的记忆里，爹总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大快朵颐，而不曾记得爹曾经吃过一点点，原来，那个去吃少穿的年代，自己一点也没有耽误长个头，是爹将所有能给予的东西，全部无私的给了自己啊。

　　“小军啊，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孩子，我一直想让你学木匠和篾匠啊···”

　　李小军脑海里来回的回响着李建国的这句话，悔恨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以前每当李建国提起让李小军学习木匠活的时候，李小军总是不耐烦的对李建国连声反驳，自从意识到自己不喜欢这个这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后，李小军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走出这个村庄，怎么会学这些粗笨的手艺呢？

　　爹种了一辈子的庄稼，是个手艺极好的木匠与篾匠，手艺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靠着姐姐才盖起了砖瓦房，自己怎么可能去学这种东西？

　　李小军摇摇头，悔恨不已。 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