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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过后，露出微弱的阳光。
透过厚重的乌云，照射在大山上的阳光显得异常黯淡，往日下午五点左右，夕阳的余晖洒在连绵起伏的山上，像是给大山镶嵌了一道金边似的，而今天，如同包含着满腹心事的夕阳，像是感受到了小军和小云的满腹心事，无精打采的挂在西边的山上，仿佛随时都会跌落到山脚下一样。
小云走的很狼狈，回来的时候走的急，穿了一双以往在公司里上班的半高跟皮鞋，踩在布满石子的山间小道上， 时不时的猛的停一下，捂着被石子硌疼的脚呻吟，这条山间小路，是爬到半山坳的必经之路，李建国的坟茔，坐落在这条布满荆棘和杂草石子的羊肠小道的尽头。
小军有些心疼。
王小云自小生活在山脚下的四十里铺镇子上，据罗凤英那个大嘴巴自己出来吆喝，她家小云从来没有到过庙底村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山上过，为了祭拜爹，小云跟着自己走在这布满泥泞、崎岖不平的路上，衣服时不时的被路边的树枝和荆棘勾刮一下，身上单薄的风衣，生生被树枝扯了一道道大小不一的口子。
“小云。”
李小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拉着小云的手。
这条羊肠小道，是村里的村民们为了上山方便，自行踩踏出来的一条小路，路很窄，仅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双脚，路两边是倾斜的陡坡，李小军小时候跟随李建国到山里干农活的时候，忙着采摘路边的野花，曾经不小心滑下去过，差点把李建国吓个半死。
“小云，你拉紧我的手，这条路不好走，别伤着你。”李小军侧身拉着王小云的手，慢慢的往前挪动着脚步。
微弱的阳光越来越暗淡，只看见一块块厚重的乌云，原来还露出半边脸的夕阳，早已经不见踪影，层峦叠嶂的大山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根本看不出山的轮廓，远近都是灰暗的一片。布满杂草和枯树的山上，一阵风刮过，发出恐怖的沙沙声，“忽”的一下，一只野鸟掠过枝头，翅膀碰触过的树枝颤悠悠的打着颤，野鸟身上的细细碎碎的羽毛从树上飘落下来。
“咕咕哇，咕咕哇···”
旁边的树上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猫头鹰的喊叫声，据说，猫头鹰叫唤的时候，是跟已经去世的人在说着什么，尽管李小军不相信这些迷信的话语，可在此时阴暗的环境里，心里未免还是有些害怕。
难道是猫头鹰看见自己跟小云来看望爹了，在跟站在小路尽头的爹说着话吗？
小云早已经吓的面色苍白。
毕竟是来祭祀已经去世的李建国的，自己的娘还间接导致了李建国的死亡，莫名的恐惧侵袭着王小云，一颗心砰砰乱跳着，老是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跟李小军。
建国叔，建国叔，我是来看望您的，我娘说话不中听，我来给您赔不是来了，您不要生气，我娘一直这个样···
王小云心里默默念叨着。
小云惊恐的抬起头，茫然看看四周，除了枯树杂草，一块接着一块的梯田，裸露在山体上的嶙峋怪石，看不到一个人影。
小军感觉到，王小云的手里已经是汗津津的，不禁心疼的冲着王小云说道。
“小云，天不好，咱们改天再过来吧。”
爹已经没了，不能再让小云受到惊吓，小云有来看望爹 这份心意，已经足够了。
王小云抬起苍白的脸，摇摇头。
“没事，都快到建国叔那儿，过去吧。”
李小军抬起头，朝着小路的尽头看去。
爹的坟茔就在前边。
“嗯。”小军不再拒绝，握着王小云的手，更加用力了。
终于到了坟地，小军打开箢篼，将罗凤兰准备好的祭品一样样的拿了出来。
地上太过潮湿，李小军嘱咐王小云，不必行跪拜礼，人来了，礼数到了就可以。
哪知道，王小云冲着李建国的坟茔，一下子叩拜在地上。
李小军想搀扶王小云起身，而王小云执意不肯，哭着对李小军说道。
“小军，你就让我给建国叔磕个头吧。”
年前来深圳的时候，李建国还是一个能吃能喝，能说能笑的老人，看着深圳一座座的高楼，不时的发出惊叹声，领着李建国等人在公园里游玩的时候，不时的东瞅瞅、西看看，连声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在超市购物的时候，生怕小兵他们花钱，执意不肯让小兵往购物车上放置货物，而这个老人，现在安静的躺在坟地里，此刻再也不能言语，再也不能冲着小军发脾气。
王小云心里愧疚万分。
都是娘，娘啊娘，你怎么就这么不讲理？你口口声声的说，要给我找个好人家，让我跟春霞姐一样，找个深圳本地人，就你这幅胡搅蛮缠的做派，谁愿意跟你打交道？娘啊娘啊，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王小云悲从心来，趴地上嘤嘤的哭泣起来。
“小云，别哭了。”跪在王小云身边的李小军，慌乱的擦着王小云的脸，手上的泥土抹在了王小云的脸上，看一眼爹的坟茔，小声对王小云说道，“别伤心了，爹说过了，只要咱们俩过的好，他不会埋怨咱们。”
看坟茔的那一瞬间，李小军惊呆了。
昨天来填坟烧纸的时候，姐姐放置在坟前好多的祭品，一只鸡，一条鱼，一块豆腐还有一块方肉，一个酒壶里斟满了酒。
李小军记的清清楚楚，姐姐说，爹喜欢喝酒，喝了一辈子了，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里喝空酒，不舍得吃一点好菜。现在爹跟娘团聚了，把这些祭拜品放置在这里，让爹和娘一起好好吃一顿，好好喝一顿。
离开坟地的时候，姐姐将祭品一样样的摆在坟茔前，怎么现在，都不翼而飞了？
借着朦胧 夜色，李小军看到一些鸡骨头和鱼骨头，散落在坟茔的周围，酒壶扔在鸡骨头的一边，难道是山里有野狗，跑来把祭品吃掉了？
李小军摇摇头，叹口气，起身把骨头扔到一边。
“咳咳···”
一声咳嗽声传过来，李小军一愣。
坟地上就自己跟王小云两个人，是谁咳嗽呢，难道是是自己听错了。
李小军回头，看看跪在地上的王小云，王小云惊恐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军，小军！”王小云尖叫着。
一个人！一个人在坟茔后面！
没错，王小云跪在地上磕头的时候，清楚的听到了两声咳嗽声，惊恐的王小云抬头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了一个人的脚！
“小军！”王小云颤抖的喊着李小军，指着坟茔后面。
李小军顺着王小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满面污垢的一个人。
他妈的！
原来给爹祭拜的祭品，不是让什么野狗夜猫吃吃了，是让你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吃了！有手有脚的，跑到坟地里吃祭祀的东西，跟去世的人争东西吃，你还要不要脸！
李小军一个箭步跑到坟茔后面，一脚踢在趴在坟地上的人身上。
“你在我爹坟地里干什么？你要不要脸，装神弄鬼的，我不踢死你！”说哈间，李小军的脚在对方身上踢了好几下。
“别打我，别打我，小军，你别打我···”
趴在坟地上的人发出凄厉的呼喊，呼喊着李小军的名字。
“小军，别打了，他喊你的名字，他肯定认识你，是不是村里的人！”
王小云急忙拉住李小军，大声喊着。
也是，这是谁呢？
借着暗淡的夜色，李小军俯下身，看着对面人的脸。
穿着一身露着棉絮的破旧棉袄，一头蓬乱肮脏的头发，满脸的污垢遮挡住了面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浑身散发着臭气熏天的如同臭鱼烂虾样的味道，李小军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口鼻。
“小军啊，小军，你别打我啊···”
肮脏不堪的脸抬头看着小军，慢腾腾的翻过身来，一下子跪在小军的脚下，冲着小军不停的求饶着。
“小军啊，小军啊，我饿啊，我都一年没有吃上一口肉了，你别打我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声音很熟，一时半刻又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小军抬着腿，冲着叫花子一样的人喊着。
“你放开我的腿，你朝我磕头干什么？你给我爹磕头吧！我爹刚刚下葬，碰到你这种不要脸的！”李小军怒气冲冲的说道。
想起躺在坟墓里的爹，被一个叫花子搅乱了 清净，李小军气的火冒三丈。
叫花子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爬到李建国的坟茔前，冲着坟不停的磕着头。
“李叔啊，我不是来跟你抢吃的，你现在不能吃了，放在这里我馋的要命，我肚子里饿啊！一时没有忍住，将这些东西都给你吃了，我曹贵荣混了一辈子，落到了跟死人争抢东西的地步，李叔啊，你别怪我啊，等我有钱了，我保证买一堆好吃的给你送过来···”
原来，他竟然是曹贵荣！
李小军看到曹贵荣，心里有种报仇雪恨的感觉。
就是这个曹贵荣，姐姐到了深圳之后，不时的到家里来找麻烦，每个年关都到家里闹腾一番，愣是将当做彩礼的一千块钱，利滚利的说成一万块，到头来给了他两千块钱后，他嘴上说这个事完了，赌钱赌的家里的房子都卖了，在四十里铺混不下去的曹贵荣，竟然跑到深圳，妄图在姐姐身上敲诈一笔钱！
要不是有小兵保护着姐姐，不知道姐姐会被这个二流子折腾成什么样子！
“曹贵荣，你也有今天啊！”
李小军解气的望着曹贵荣，“混到了当叫花子的地步了？你不想想，要不是你成天游手好闲，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怎么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是你自作自受！”
李小军跪在地上，冲着李建国的坟茔说道。
“爹，你看了吗？当年那个不让我们好过，成天找我们麻烦的曹贵荣，成了叫花子了！”
“小军···”曹贵荣低着头，不敢看小军的脸。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当年为非作歹的时候，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李小军拉起王小云的手，不屑的看着曹贵荣，慢慢朝山下走去。
身后传来曹贵荣悲戚戚的呜咽声，夹杂着猫头鹰一声声的凄厉的叫唤，久久的回荡在山间的小路上。
“小军啊，小军啊，我错了，我错了啊···”
曹贵荣拄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的走在小路上，冲着李小军的背影呼喊着··· 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