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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我千秋不老 ,但愿人百病莫生”。
走廊里贴好了对联。刚劲有力的毛笔字在大红的对联纸上面。走廊的门口挂上了红红大灯笼,空气中弥漫的烟花的味道。除了蕙兰的病房里,其余的病房里冷冷清清的,除非是紧急的情况,病情稍微好点的病人,今天都请假回家过年了,这样也好,病房里空出来两张床,这样陪床的王二伯、小军和春霞倒有个地方能休息下。
两个护士一边走一边嘟囔着,“真是的,大过年的还有病人做手术,真是扫兴。”按照往年,这个时候是一个人也没有的,两个值班的护士边磕着瓜子,边看着医院里的那台黑白电视机,欣赏着由倪萍和赵忠祥主持的春晚,春节就这么清闲愉快的度过了,哪想到今年突然来这么个病人,值班的人手又少,来来回回是两个护士忙碌,可不是得怨气横生嘛。
“你小点声,小心让她们听到,好像里面这个女孩跟王主任挺熟悉的呢。”个头稍高的护士回头瞅了一眼蕙兰,小声对身边的护士说。
“世风日下啊,十六岁还是孩子,就能怀孕,这当时快活了,这下子好了,后半辈子完蛋了,哪个人家敢要这样的媳妇?爹娘的脸都让她丢尽了。”两个小护士窃窃私语。
尽管两个护士压低了声音,但是站在走廊的里的李春霞听的清清楚楚。
那副殷红的对联在太阳下发着刺眼的光芒。
谁不愿意一帆风顺,谁不愿意一路平坦?谁没有个少不更事,谁没有个糊涂惘然?就因为一个错误,就要付出一辈子吗?听见护士的议论,一股怒火从李春霞的胸腔里冒了出来,可是理智告诉李春霞,作为蕙兰的家属,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蕙兰还躺在床上,接下来的几天,还需要护士的精心护理,倘若自己一时的不理智,不知道会给蕙兰带来什么样的坏影响。
李春霞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努力的压抑着的自己的怒气。
“春霞啊,春霞”
病房里的王二伯,一边往走廊门口挪动着,一边轻声呼唤着春霞。
春霞抬头,朝着王二伯走过去。
“春霞啊,这里我在这里照料的,你和小军回去吧,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别都挂念着,别的不用多说,就说蕙兰没事。”王二伯小声说着。
“你都一年多没有回来了,回去好好陪陪你爹,不用过来了,这里我在这就行了。”王二伯感激的看着春霞。
蕙兰奶奶递给王二伯的拿过破烂手帕里,连大带小的钱全部加起来,一共三百来块钱,这些钱可是蕙兰奶奶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鸡蛋,好不容易攒的养老钱,平日王二伯买包盐都不舍得买那种成袋的盐,为了省那几分钱,都是买又粗又大的盐粒子吃。可是为了给蕙兰看病,蕙兰奶奶二话不说把钱全部拿了出来。
在家里等待消息的蕙兰奶奶,此刻不知道会焦急成什么样子。
春霞身上还有二百块钱,这些钱,李春霞本来准备着过年后给家里添置一些日常用的东西,可是手术费用五百多,二百身上的钱远远不够,春霞毫不犹豫的把钱全拿了出来,救命要紧,家里的那些日常用品,缓缓没有什么事。
蕙兰才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少女 ,蕙兰是多少懂点法律,这个事情,应该有个说法。
“二伯,这个事情,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应该给蕙兰讨一个说法。”春霞用试探的语气对王二伯说。
李春霞心里是没有底气的。
李春霞对这个王二伯实在是太熟悉了。王二伯做代课老师的时候,身上多少还有点精神气,毕竟代课老师也是老师,多少也能赚点钱补贴些家用,可是自从学校合并,村里的小学撤销,他这个手拿教鞭的老师变成了扛着锄头的老农民后,这个王二伯就,成了一个成天低着头、驮着背、不敢说话的可怜模样。
都是穷惹的祸端。
家里的傻子婆娘干不了活计,老娘又上了年纪,自己干弄活也不在行,住着村里最破的窑洞,除了李建国家,谁家的光景也能比王二伯家强。村里的妇女们嚼舌头嚼的厉害,背地里叫王二伯“怂包”,甚至有的时候,远远看见王二伯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那些长舌头爱惹是生非的婆娘们,当着他的面都敢喊一声“怂包”来了!
可怜“怂包”王二伯,从来不敢反驳。
拿什么反驳呢?家里不像个样子,吃了上顿愁下顿,就一个闺女娃子,还不愿意上学。
可这个闺女倒是他唯一的指望,王二伯就指望着蕙兰长大了,找一个好的婆家,好好帮衬下家里,让怂了一辈子的他,能好好的直直腰,在村里能大声说一句话。
可是现在希望全部破灭了。
闺女出了这么个事情,传出去,他一家子就成了人们说话的话题,成了人们的谈资,作为一个曾经的老师,成了村里人们笑话的对象。
这张老脸算是是丢尽了。
别说是指望着闺女能招个上门女婿,好好改变家里的光景。闺女现在连子宫都没有了,连个孩子都不能生了,年纪轻轻的就怀上了野种,正常人家谁还敢娶她?能有个男人要她,就不错了。
一想起以后,在村子里如何生活,王二伯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法,能有什么说法?”王二伯用浑浊的一双眼睛,盯着地上的水泥地。
王二伯缓缓的抬起头,用哀求的语气对蕙兰说,“春霞啊,我求你个事情啊。”
“二伯,咱们还用什么求不求的,有事直接说就行啊。”春霞不敢高声说话,生怕不经意的一句话,会引起王二伯心里的酸楚。
自小就没有了娘的春霞,小时候没少受到王二伯的照顾。王二伯娶傻子伯母后,虽然家里多了傻子和刚出世的蕙兰,但是比起李建国家,一个鳏夫带着两个孩子 的家境,倒是好了很多。
做过代课老师的王二伯,天性就是喜欢孩子,特别是看到李建国一个粗糙老爷们,带着一个刚刚不谙世事的孩子,农忙时节,李建国一个人在地里忙活,家里的两个孩子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王二伯总是将家里做好的饭菜端过来。
有次小军夜里发烧,恰逢李建国到镇上卖竹席还没有回来,摸着弟弟滚烫的额头,春霞慌乱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襁褓里的弟弟哭闹个不停,九岁的春霞抱着刚出满月的小军满屋子的走,边走边嘴里发出“哦,别哭了,好弟弟,别哭了。”可是不知道围着窄小的屋子走了多少个圈了,弟弟还是张着嘴巴嚎哭着,难受的婴儿,脸已经是通红,两个胳膊胡乱的抓着。
就在春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二伯推门进来了。
王二伯刚从地里回家,路过李春霞家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不断啼哭的婴儿的声音,李建国平日为了一家的生计,不着家是常有的事情,王二伯顾不上自己饿的咕咕叫,连忙推门进来了。
看到烧的难受的小宝宝,王二伯二话没说,抱起小军,徒步三十多里,来到了四十里铺镇上的诊所。
事后大夫说,幸亏送孩子来医院来的及时,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高烧40度了,如果不及时退烧,恐怕会烧出个好歹来。
自己和弟弟从小不知道受了多少王二伯 的照顾,在李春霞的心里,王二伯已经成了自己的亲人,蕙兰就是自己的妹妹,现在蕙兰有事情,自己能做的肯定要尽全力去做,哪里有王二伯求的道理?
“春霞啊”王二伯回头看一眼躺在病床上,虚弱的一动不动的蕙兰,若有所思的呼唤着李春霞。
“二伯,有事您直接说话就好,是不是愁钱的事?别急,等我回去后,我再到处借借,借到钱我立刻邮寄回来,你到时候直接找我爹要就行了。”春霞以为王二伯是担心蕙兰的医药费,但是这个面皮薄的人不好意思问晚辈借,自己直接说了出来。
“不是钱的是,春霞。”王二伯拘谨的搓着手,不敢直视春霞的眼睛。
“你那会说过,蕙兰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王二伯低着头,红着眼圈看着自己那快露出脚趾头的破棉鞋。
“蕙兰是我的闺女,我更心疼她。如果不是我无能,她怎么能这么小就到城里打工去 ,不去打工,又怎么会遇到坏人,这件事情,追究起来,根源上还是因为我。”说话间,王二伯的声音哽咽起来,肩膀开始剧烈的耸动起来。
自蕙兰出事后,王二伯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自己一旦控制不住,会影响蕙兰的心情,怕蕙兰伤心、难过,现在蕙兰躺在病床上,面对着春霞,一时竟是再也控制不住。
“二伯”春霞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面前这个五十岁左右,但是头发已经花白的二伯。
“春霞啊,咱们没有什么本事,也不认识政府里的人,虽然蕙兰这次是吃了亏,但是咱们得缩小这个影响范围啊,咱们把这个事咽到肚子里,谁也别告诉,也不追究了,往后谁也不提,千万别让村里人知道,让那些长舌头知道了就完了,蕙兰这名声就完了,以后就没法嫁人了。”王二伯抬起有,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春霞 。
“回去村里人问起了,就说蕙兰肚子疼,做了个阑尾炎手术,千万别说漏了嘴,你回去嘱咐下小军,行吗?咱们给蕙兰留条生路吧。”说完,这个可怜的男人,捂着脑袋,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像个孩童般呜呜的哭起来。
名声,又是名声,可是蕙兰,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任由那个男人逍遥法外吗?为了名声,就可以将蕙兰遭遇的这些事情,三缄其口,保持沉默,装聋做哑吗,天理呢,天理何在呢?
难道蕙兰就这样白白让人欺负了吗?
可是王二伯执意要这么做,作为一个没有血缘的姐姐,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蕙兰啊蕙兰,我要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件事情圆满的解决掉呢?
胸口憋闷的厉害,李春霞的一颗心脏在猛烈的跳动着,她使劲的将手按在心脏上,仿佛如果不控制一下,那颗心脏,能立即从嗓子里跳出来。 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