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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头痛欲裂，四肢麻木，胸口如同炸开一般，每一次呼吸都拉扯出撕裂般的疼痛，嘴里尽是浓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我在哪？
灯光昏暗，气味阴潮，古朴阴森的石砖石柱，凛冽的冷风吹过，粗大的铁链互相撞击，叮当作响。
我……
少年醒了。
他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然而，随着空气进入他气管的，却是一大口浓烈的，暗红色的鲜血，他被呛得两眼发昏，咳出一口血沫。
他什么都记不清了，他刚想要直起身体，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这是一个震耳欲聋，却又嘶哑恐怖的声音。
“别动！”
剧烈的音浪在封闭的建筑内来回作响，少年的头皮都被震得发麻！
别动！
别动！
别动！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躺好！”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威压瞬间袭来，少年感觉自己浑身都动不了了，他只能直直地瞪着眼睛，看着那个站在对面的，正和他说话的人——
不，他不是人！
他黑色的皮肤上满是金色的纹路，如静脉般森森凸起。相比人类，他的面容更像是一只獠牙疯长的恶狼，九只犄角分别从他的锁骨、脑后、头顶长出。雄伟的身躯高达四米，苍白的骨骼如同夏日的野草，从他身体的各个角落毫无道理地伸了出来。
他的身体满是鲜血，胸口——胸口是一个巨大的撕裂的伤口，里面空洞洞的，好像没有心脏……
没有心脏！
少年一愣，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在一瞬间统统涌入他的大脑！
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
他叫牧严，蜀山派剑门弟子。
这里是蜀山灵脉之巅，镇妖塔二十九层！
两个时辰前，三名上界神将带十二名天兵强行闯入锁妖塔，蜀山派众人无力抵挡，牧严奉师命维持锁妖塔封印，悄悄潜入锁妖塔。没想到刚刚登上塔顶，就目睹传说中被囚禁在塔内两千六百年的魔界至高——第一天天魔王、魔尊东觉与三名神将交手。
东觉乃六界妖魔之首，于开天辟地第一天出生的至高魔尊！
即使是被锁妖塔炼化了整整两千六百年，魔尊的实力也远非他这种山门小弟子可以想象。但三名上界神将，同样是凡人无可企及的仙人，他们配合无间，不过多时，便在与魔尊的较量中占了上风。
四人争斗中，灵力、妖力涌动，澎湃汹涌的力量竟然一举震碎了锁妖塔维持了数千年的上古封印！
封印一破，群魔乱舞！妖魔一出，人间必然生灵涂炭！
那时候，牧严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不顾蜀山千年来的禁令，独自登上塔顶镇剑台，取下蜀山镇派之宝镇妖剑，借助镇妖剑的强大神力，一人将万千妖魔阻挡在塔内。
但镇妖剑毕竟是上古神物，岂是他一个才跨入修炼门槛的，低境界的凡夫俗子可以承受？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镇妖剑的强大神力，已使他七窍流血，骨肉分离，经脉尽毁。
牧严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千万妖魔蜂拥而出，淹没他瘦弱的身体。而另一边，三名神将最终还是击败了魔尊，将魔王的心脏从他的胸口生生挖了出来，扬长而去，就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分崩离析的锁妖塔。
是的，他记得是这样！
他这样渺小的凡人，除了仰望，就连挣扎都做不到！
但现在呢？
肉体凡胎枉动上古神器，尤其是镇妖剑这样的绝品宝剑，别说粉身碎骨，基本上都被神器反噬，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而他现在，竟然还活着？
为什么？
他面前的这个恶魔，无疑就是魔尊东觉。心脏是身体之灵，即便强横如魔王，失去了心脏也活不了几分钟……可是，面前的魔尊明明就被神将挖出了心脏，为什么还能站着？还能对自己说话？又为什么……
牧严还没把这一堆问题想清楚，一捧黑血突然当头砸下！猩红的血腥气息再次弥漫在了他的嘴里。
“你这妖魔……”
牧严无力挣扎，话未说完，又是一捧。
直到这时，牧严才诧异地发现，眼前的魔尊，似乎正不停地，自残式地撕开自己的身体，挤出鲜血。
他身上的，身下的，当头淋下的一捧捧鲜血——似乎都来自于魔尊东觉！
魔尊之血。
牧严心头一颤！
蜀山弟子正式握剑之前，要有九年磨炼心智：三年做杂活，三年苦读书，三年修心神，中间三年的时候，牧严读过不少修仙之人的传记故事：
“修行之人，修行凝于神，凝于形，凝于魂，凝于灵，亦凝于血。”
“魔族以血脉为尊，魔之血，浩瀚霸道，仅一缕……”
“仅一缕，便可使人癫狂入魔！”
这魔头！他想逼自己堕入魔道！
为什么？自己只是蜀山一个不入流的小弟子罢了。
牧严想要挣扎，但他方才被镇妖剑无法驾驭的神力伤得太重，经脉骨骼寸寸碎裂，根本无法动弹。
浓稠的鲜血再一次灌入了他的眼耳口鼻，他发不出一点声音，耳边只能听到魔尊隐隐约约的自语声。
“蜀山？哈，名门正派……”
“我杀过不少你这样的正派子弟，几百，几千，不不不……或许更多……但你这样的人，我从未见过。”
“你本可以袖手旁观，我实力衰退，此战必死！锁妖塔封印崩溃，也是必破！你何必自己找死？”
“不过你有点骨气，也有一腔热血，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你想死？哈哈哈，我便不让你死！”
“去看看吧！你既然不是名门正道的伪君子，我便让你看看！”
“看看真正的力量，是何等的宏伟！”
一阵恍惚中，牧严只听得见魔尊放肆的，垂死的大笑声，渐渐地，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由外及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了一样。这阵滚烫从他的皮肤蔓延开来，仿佛要通过他身上的毛孔，钻进他身体的最深处。
他想大喊！但是发不出声音！
他想昏睡！意识却愈发清醒！
他感觉自己头上长出犄角，背部长出翅膀，胸口长出骨甲，手掌变为魔爪！
他感觉金色的魔纹在身上蔓延，暗红的魔血在胸口沸腾！
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涌现，一个像他这样的正派弟子，永远不会有的念头——此时此刻，他的喉咙发痒，仿佛从远古的远古就存在的，跨越了千万年的饥渴，在一瞬间抓住了他！
他张开了嘴，瞪大了眼睛，十指因为痛苦紧紧握紧，几乎要把自己撕裂！
我要……
我要……
很快，魔血渗入了他的血管，一股来自上古洪荒的，无法名状的力量灌入了他的身体。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用尽毕生力气，发出了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恐怖声音：
“我要血！”
“我要血！”
“我要血！”
锁妖塔顶，风起云涌。蜀山派一千三百名弟子仰望塔巅，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了这九个字。
再往上，在浩瀚无垠的银河中，一颗耀眼夺目的星辰闪烁了一下，寂静地消失在夜空。
承天49年，第一天天魔王，魔尊东觉陨落了。 蜀山诛仙传